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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苏静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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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临渊抱着寂空在林间弹跃飞奔,因怕黑衣人追来便专往林间茂密处去,奔驰了盏茶功夫,见身后并无人追来便渐渐放下心来,缓下速度低头去查看怀里寂空的情况,却见寂空面白如纸,满脸冷汗,双目紧闭早已昏晕过去。湛临渊又惊又急,来到一处灌木丛后,将寂空轻轻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握住他手腕探脉,只觉触手冰凉,脉搏时急时缓,急时跳若打鼓缓时仿若游丝甚是古怪。湛临渊不知是何缘故,心想还是要尽快回去找程弃智看看。抬头举目四顾,只见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茂密的山林,刚刚飞奔时慌不择路,现在也不知是身在何处,离泰室山城有多远。忽听地上的寂空微微哼了一声,湛临渊忙低头去看,见寂空眉头紧皱,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似乎周身发冷难以忍受。湛临渊扶着寂空坐起在他背后坐下,伸出双臂环抱住他想让他暖和一些,只觉怀里寂空又冷又硬似抱着一跟冰柱一般,于是右手抵在他小腹丹田处开始运功输送内力。

    源源不绝的正阳内力输送下,寂空的身体渐渐开始回温,他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湛临渊近在咫尺的脸,雪白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白玉一般的光泽,双目微阖,睫毛又长又密像是小小的扇羽一般,真是俊极雅极。寂空心神微动,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后背一片火热,这才发现自己正依在湛临渊的胸膛上被他搂抱在怀里,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想要坐正,他一动湛临渊随即睁开眼睛,低声道:“别动”,寂空动作一顿,这才发觉湛临渊正在为他输送内力,湛临渊道:“凝神静气,你的丹田内息紊乱我帮你压一压。”寂空闻言只好作罢,闭目凝神开始压制内息,却又清晰地感觉到湛临渊的呼吸轻轻喷在耳朵上,不由地心神微乱。

    良久过后,湛临渊收功起身,额头已是微微见汗,他伸手探了探寂空脉象,脸色略缓,低声问道:“觉得怎么样?”寂空睁眼抚了抚胸口,道:“我没事”

    湛临渊道:“怎么会没事,你都吐血了,怎么会这样?”

    寂空压下喉间的一口腥甜,慢慢道:“我受了内伤”

    湛临渊忽然抬手为他擦去唇角的一抹残血,道:“你不光受了内伤,你的丹田也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寂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从入点印境后便时有发作,师父说是因为我的丹田天生有异,每年从南华宫为我求来一颗清尘丹,几年下来倒也平安无事,只是今年南华宫自在果短缺,练不出清尘丹,没有清尘丹便发作勤了些,应该....应该没什么大碍。”

    湛临渊默然半晌,道:“罢了,总会有办法的”他扶寂空站起来,道:“我们快回去,先找程弃智帮你治伤”说着微微躬身将寂空背在身上。

    寂空微微迟疑,道:“你.....这是要背我?”

    湛临渊挑眉问道:“怎么?你现在能自己走回去?还是要我像刚才那样抱你回去?”

    寂空语塞,默默俯身抱紧身前人的脖子,湛临渊感觉脖颈上收紧的力道微微勾唇一笑,辨明方向往泰室山城飞奔而去。

    两人回到雅苑时,程弃智还在呼呼大睡,被湛临渊从被窝里挖出来衣衫不整的拖到寂空房里时还睡眼惺忪地搞不清状况,一眼瞧见寂空苍白的脸色,衣襟上还带着血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捉个奸还受这么重的伤?”

    湛临渊催促道:“你快给他瞧瞧,似乎又发作了”

    程弃智一怔,见寂空盘腿坐在床上冷汗淋漓,呼吸时急时缓,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勉强合起的手掌正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便知他这次的情况比上次要凶险的多,忙上前探他脉搏,只觉触手冰冷,似是摸在冰块上一般。

    程弃智越探脉眉头皱得越紧,湛临渊见他面色越来越凝重,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程弃智不答,沉思半晌,极快地画出一个静心咒拍在寂空丹田处,连拍三下,又在气海、膻中两穴分别画咒连拍,眼见寂空渐渐气息平稳逐渐入定,不由松了一口,问道:“怎么这次这么厉害?你们遇到谁了?”

    湛临渊道:“他怎么样?已经好了吗?”

    程弃智摇摇头,道:“寂兄这次发作地厉害,还受了内伤,我只是暂时帮他压制住了,随时可能再发作,他这丹田真的很奇怪,这次绝对是受到大刺激了,你们到底跟谁打架了啊?”

    湛临渊道:“苏卓然死了,我们遇到了凶手。”

    程弃智一惊,南华宫首徒也不是蠢人,立刻反应过来,道:“凶手?是不是......是不是也是杀苏浩然的凶手?”

    湛临渊点点头,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程弃智在听他说到怀疑黑衣人是魔教中人,而且使用的武功正是已经失传的魔教太素玄阴功时,已是满目骇然,良久之后才道:“果然是太素玄阴功吗?看来郁家的阴阳碎空掌只是个背锅的”

    湛临渊脸色凝重,喃喃道:“如果真的是魔教太素玄阴功,恐怕......”他没有说完,程弃智却明白,魔教太素玄阴功对各正道门派来说是一个让人鄙夷又忍不住恐惧的存在,各门派不屑于它的邪魔外道但又惧怕于它的不可战胜,如今这门魔功重出江湖,恐怕苏家只是一个开端,恐怕魔教会卷土重来,疯狂报复,恐怕武林正道将会面临又一场浩劫。

    第二日,“苏家二公子苏卓然居丧期间逛妓馆为争头牌与人大打出手被人失手打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泰室山城,刚刚去苏家吊唁完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各门派众江湖客顿时炸开了锅,泰室山城的众酒馆茶楼里顿时坐满了打探消息地各路豪杰,一时间街头巷尾唾沫横飞、议论纷纷。众人在鄙夷苏卓然品德败坏的同时,也感叹着苏家的不幸。有人说苏家流年不利,连着死了两个公子,这是与人结下死仇了,有人听说了在横波馆中是黄家和郁家的人对苏二公子下的手,纷纷指责黄家和郁家欺人太甚,杀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再杀一个,也有人敏锐地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冷眼旁观,暗自揣测。

    而此时的苏家大门紧闭,不再接受任何外人吊唁,若有访客到访,都被客客气气请了出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苏家众人都已人人带剑且剑不离身,面色肃然,苏家上下一片萧杀之气,如临大敌。

    湛临渊、寂空、程弃智三人来到苏家大宅时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凝重,三人一路走进待客大厅,便看见苏凌寒坐在上首,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微弓着身子默然不语,下首坐着照净和苏安然,照净正在闭目养神,面色平静淡然,身侧的苏安然却面色惶恐,无意识地咬着指甲,仓皇不安。见三人进来,照净睁开眼站起身来先向寂空行礼叫了声“小师叔”,又向湛、程二人行礼致意,身后苏凌寒和苏安然也都站起身来,苏安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凑上前来,慌慌张张地行完礼便站在原地,话也不敢多说。

    寂空忍不住瞥他一眼,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

    照净急急道:“小师叔,昨晚杀人的不是郁家的人,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寂空还未开口,便听苏安然道:“胡说八道,昨晚横波馆那么多人看到是黄家和郁家的两个人联手杀了二哥,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会有错?二哥的尸体你也看见了,跟大哥一样分明就是死于郁家的阴阳碎空掌,你却说凶手另有其人?你到底是何居心?”

    照净面无表情道:“杀死苏大公子的凶手我不确定,但是苏二公子绝不是死于阴阳碎空掌,苏二公子从二楼上直摔下来,磕破了脑袋,身上也有多处受伤,可是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新死之人的血并不会马上凝固,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伤口却没有流一滴血?很显然是他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这样的功夫可不是阴阳碎空掌,再说,先不管是什么武功杀人,就凭郁家那人的粗浅功夫怎么可能一掌就杀了苏二公子?”

    苏安然被问得瞠目结舌,忽然恼羞成怒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你又不是苏家的人能知道什么?眼下跟我们苏家有仇的除了黄家和郁家还能有谁?他们杀了大哥还不够又杀了二哥,小心下一个就杀了你这个秃驴......”

    “闭嘴!”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凌寒忽然暴起,重重扇了苏安然一个耳光,手指着门外暴怒道:“你个蠢货!给我滚出去!出去!”

    苏安然被打懵了,满眼不可置信,见众人都冷冷地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屋里似乎不止一个和尚,更何况苏家是佛门世家,他那句“秃驴”可谓是大逆不道了,顿时又羞又恼,捂着肿起老高的脸仓皇跑了。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苏凌寒浑身颤抖,颤巍巍地坐到椅子上,颓然道:“让各位见笑了,哎,家门不幸啊”

    湛临渊出言宽慰几句,苏凌寒摆摆手,颓然半晌,对照净道:“你继续往下说”

    照净迟疑道:“小师叔,你昨晚上追出去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就是杀人凶手?”

    寂空点点头,将在横波馆中看到有人暗中出手杀人的事情慢慢说了,他此刻丹田内息依旧有些躁动,胸口烦闷异常,刚说几句话便要微微顿住暗暗调匀气息,照净不知他受伤发作,只是奇怪他说话为何慢吞吞的。

    照净道:“果然凶手另有其人,这个黑衣人是有预谋的,不然怎么就那么巧苏卓然去横波馆就与人起了冲突,又那么巧起冲突的事黄家和郁家的人,又那么巧被别人看到是郁家的人出手杀人?说不定整个横波馆都是他的人,小师叔,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

    寂空刚要说话,就听湛临渊接口道:“不错,横波馆的头牌便是他的人,苏卓然之前被人施过术,所以才会不顾居丧在家还要去找那位头牌姑娘。”

    照净大惊,失声道:“施术?施了什么术?怪不得我总觉得他言行举止有些奇怪,什么术这么厉害能控制人的行动?”

    湛临渊还未作答,忽听身侧“嘎吱吱”一阵响声,扭头就见苏凌寒坐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搭在椅子两侧扶手上的手掌青筋暴起,捏得扶手嘎吱作响,似乎要借着这个动作压抑住心头某种快要冲起的情绪,苏凌寒咬牙道:“是不是中了......中了魔教的媚术?”

    照净骇然瞪大眼睛,忍不住看向寂空,看见寂空无声地对他点了点头。

    湛临渊叹了口气,肃然道:“苏家主也猜到了,确然是魔教的媚术”便将他与寂空追上两人后的事说了。

    照净喃喃道:“果真是魔教的太素玄阴功吗?可是......可是这门功法不是已经失传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那黑衣人难道是新的魔教教主?”

    苏凌寒冷笑一声,道:“别忘了,当年还有一人练过太素玄阴功。”

    湛临渊道:“苏家主是说当年那个孩子苏静棠?可是看那黑衣人的面貌年纪似乎对不上,那人具体年纪看不出来,但是至少已是三十往上的年纪,面目阴鸷,随手带着一管碧玉箫......”

    苏凌寒本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碧玉箫”三个字时忽的全身一震,浑身陡然间战栗起来,低喃道:“碧玉箫....碧玉箫......果然是他,是苏静棠,他没死....他没死......哈哈哈”他似乎是想笑,可是脸上呈现的表情却是扭曲的,让人看了都替他难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对一管碧玉箫反应这么大,苏凌寒怔怔发呆半晌,见几人都瞧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缓缓道:“苏碧寒极擅长吹奏洞箫,当年一管玉箫动九霄,他惯用的便是一管碧玉箫,是用一块极难得的碧色寒玉整个雕成的,取名叫碧波寒烟箫,他叛出正道前便凭着这管碧玉箫行走江湖,还闯出了一个潇湘公子的雅号”苏凌寒说道这里,似乎想到什么事,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嘿嘿冷笑数声,接着道:“当年的潇湘公子名声可是大的很,有多少大世家的女子对他芳心暗许啊,那么多大世家都想与苏家联姻把女儿嫁给他,可是他对这些名门正派的女子不屑一顾,偏偏与那魔教圣女私定终身,自毁前程,自甘下贱,简直罪无可恕!”

    说到最后语音尖锐,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寂空不由微皱一下眉头,苏凌寒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抹了一把脸冷静片刻继续道:“你们说那人一身黑衣,随手带着一管碧玉箫,这本就是苏碧寒的惯常打扮,而且他练了太素玄阴功,这世上除了苏静棠我想不到还会有谁。”

    湛临渊沉吟良久,迟疑道:“可是那人年纪确实对不上......”

    “不、不、不”苏凌寒出言打断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坚定道:“一定是他,也许他易容改了面貌,也许那人不是苏静棠本人只是他的同伙,总之,苏静棠现在一定正在哪个角落盯着苏家,当年苏家杀了他母亲,逼走了苏碧寒,也差点儿杀了他,他没有死,现在要回来报仇了......”

    “你看,他现在已经开始报仇了,他不仅杀了浩然和卓然,而且还坏了他们名声,让他们死了都不得安宁,他不止是要杀人,他还要毁了苏家,让苏家一无所有......”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忽的面色一凛,厉声道:“嘿嘿嘿,好啊,来的好,来的好,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苏碧寒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个没长成的小魔崽子吗?”他声音虽狠厉,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却在微微颤抖,透露出他内心的恐惧,毕竟要面对的仇人可能是穷凶极恶的魔教中人,而且这个人还身负绝世魔功“太素玄阴功”。

    照净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你......”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湛临渊道:“一切都还未定,苏家主切莫过于担忧,我已飞书传信回人极殿,向师父他老人家禀报了此间的事,若真是魔教魔功重现江湖,人极殿绝不会袖手不管,整个武林同盟也不会允许魔教再次为祸江湖。”

    程弃智点头附和,道:“不错,我也传信回南华宫了,倘若魔教卷土重来,南华宫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苏凌寒闻言心下稍安,脸色略有缓和,但大敌当前毕竟还是心乱如麻,拱手道谢一番便没什么心思再交谈下去。

    寂空刚要说话,却忽然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上来,丹田内气息微微波动,隐隐开始躁动起来,赶紧闭目咬牙平定气息。不知为何这次的内息躁动比往常任何一次发作都要严重,程弃智的静心咒并没有完全安抚住,现在又隐隐开始发作起来。

    湛临渊发现他的异常,走近他抓住他手腕,一边探脉一边低声问道:“又发作了吗?”

    寂空点点头,已经无暇他顾。

    照净吃了一惊,这才发觉小师叔面色苍白虚弱,惊忧道:“小师叔,你又发作了?你昨晚受伤了!”

    苏凌寒盯着寂空苍白冷然的脸,忽的心头微动,问道:“我看寂空师父气息紊乱,似是丹田内气息不稳,这是受了什么伤?”

    照净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回答,但转念想到这是小师叔的隐秘私事便又闭嘴不言。

    湛临渊道:“昨夜被那黑衣人打了一掌,受了点儿内伤,不碍事,苏家主,我们这就告辞了”说完背起寂空叫着程弃智便出门走了。

    照净担忧寂空伤势,便也跟着匆匆去了。苏凌寒盯着几人背影怔怔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几番变幻,良久才长叹一口气转身进内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