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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完一天回到琴江湾已是夜深人静,寂寥空荡的别墅就是芳姐劳累后的归宿,她从头到脚如释重负地卸下所有的行头,连同内衣全都丢在橘黄色的沙发上,她只打开一盏壁灯,让客厅的空间显得紧凑而贴近,淡然轻柔的灯光映照着浅绿色的墙体涂料,与她白皙的裸体相汇成浮动着的油画,在墙面上投射出满身的倦怠与慵懒,她完全释放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一盏壁灯浓缩了一个单身女人深夜里的精华,好似她口中吐出的烟圈,轻饶、朦胧、孤零……
青烟缈缈,点点光影,整栋别墅如同灰暗的纱帐,收敛起白、黄、绿三色,透过密匝的纱眼隐隐显露浑然一体的香蕈肉色。
她舒展着身子,完全松弛在浴缸里,肉体镶嵌,瓷面相连,曲线流畅,轮廓分明;仿佛被捧在宽厚的手掌里,注入的水流似按动的指头,拿捏着光滑细绵的肉穴,她渴求着翻手覆云的快感,她沉陷着,不能自拔。
黑夜像把油纸伞,将女人撑开后又收缩起来……
第二天一早,丹丹打来电话,吵醒了酣梦中的芳姐。
“芳姐,我在会所等你,什么时候过来?”
“不想做了,我担心染发会带来负作用。哦——”芳姐困倦地打着哈欠,丹丹约她做头发的事早忘了。
“不会的,我们会所美发厅提供的染料质量有保证,只为钻石会员服务,你放心好了。”
“算了,我连普通会员都不是,哪有资格享受你们的‘钻石’待遇?”
“芳姐,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彭经理,改天等我入会了再去享受吧。”芳姐很理解丹丹的心态,当初自己拉广告不也一样胡搅蛮缠。
“芳姐要是入会了,那可是我们俱乐部的荣幸!”丹丹要的就是这句话。
芳姐挂上电话后,情绪低落,感觉那根白发在脑后长出了花似的,让她心烦意乱着。
电话再次响起,烦躁的芳姐扯下电话线,用被褥蒙住头。就这样迷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睁开眼时,窗外已是骄阳似火。
看看枕边的手表,上午10点,芳姐伸着懒腰,起身下了床,等她打开手机时,信息提示声接连叫着,重复一样的内容:钱总,请尽快回公司,夏老四进了派出所,警察找上门来了。
老四出事了!
老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几天来的“杀人”感官体验潜移默化地强化了他骨子里的犟性,可这得分跟谁急,碰上“大盖帽”查房你也急,岂不是跟自己急上了?
也是,深更半夜被人提落出来,让电筒光束聚焦在布满眼屎的脸蛋上,确实很不光彩。
“你,身份证?”警察命令道。
老四在房间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身份”,他面对警察摊开手,耸耸肩,一脸怪状。
“老实点!暂住证?”警察呵斥道。
“没办。”老四的回答直截了当。
“做什么的?”另外两个警察小声嘀咕了一下围拢过来,如临大敌。
“我是《都市新报》的。”老四镇定自如。
“记者?”警察口气并没有缓和下来,“既没身份证也没暂住证,那工作证呢?”
“放在单位忘带了。”老四说着就要回房。
“站住!别动!”警察警觉起来,拦住了老四,其中一个迅速冲进房内搜查着什么。
“尿急!”老四恼怒了,推开警察要去卫生间。
“叫你不老实!”两个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老四带上了手铐。
“娘的,老子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拷我?”老四摇晃着失去自由的手腕吵嚷开来。
房内的警察退了出来,冲同伴摇摇头,紧张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别吵吵!就冲你妨碍执行公务我们就有权留置你12小时。”警察替他解开手铐。
房东老太戳着拐杖走过来,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打打杀杀,不得安宁呐……”
“穿上衣服,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警察催促道。
“吃奶还得解怀哩!咱先尿尿。”老四这才有机会放松自己。
在派出所猫了一夜的结果是虚惊一场:老四长得太像网上通缉的一名杀人犯。
事不大,麻烦可不小,毕竟属于“三无”人员,而且还惊动了《都市新报》的上层。
芳姐回公司了解情况后又匆忙赶往报社向领导汇报解释,磨蹭了半天,领导始终没有松口:冒充记者,绝不留用。
芳姐无能为力了,能做的就是去派出所领人。
老四终于等来了“救星”,望着憔悴不堪的老四,芳姐沉默不语,本想痛快淋漓地骂上几句又心存不忍,她用车搭上老四径直开向“王朝酒店”,筵席就要散开了,丹丹的一碗面条作别了老四,芳姐要用一顿丰盛的酒筵与老四话别。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老四拍了拍肚皮自嘲道:“呆了一夜,咱也成‘一进宫’了。”
芳姐默然无语。
“怪我不省事,给芳姐添麻烦,来,敬你一杯赔不是。”老四端起杯子。
芳姐叹息道:“唉,老四,我早提醒过你千万别冒充记者,你就是不听,上次发布会上你就差点捅上娄子,这次,你可真赶上一句‘吃不了兜着走’了。”
“啥意思?我没说自己是记者啊,广告公司是报社的,我说在报社工作没错嘛,是警察自己猜测的。”老四感到事态严重,酒菜也变得索然无味。
“说这些后话都没用了,公司不能继续留用你,这点钱你收下,再另找份工作。”芳姐将一叠钞票放到老四的手里,用歉意的口吻说。
“娘的,老子不稀罕!”老四出离愤怒了,将钞票重重甩落到桌上,二话没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店。
老四和芳姐就像一道菜——泥鳅钻豆腐:老四是条不够圆滑的泥鳅,在热锅里钻进芳姐这块白花粉嫩的豆腐,豆腐温柔如约地包容了泥鳅,让他领略到短暂的清凉,当汤水沸腾,泥鳅完整地献出了身躯,成了美味佳肴。
老四觉得这样被炒鱿鱼很窝囊,其实他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常和星辰公司的吴导在电话里交流起观看“杀人”影碟的心得,吴导特意列出系列“杀人”片名,让老四借来欣赏体验,老四是脚蹋两条船,一边跑单一边追逐“男一号”;他在乎的是自己没来得及主动离开枫叶公司,到头来倒背上了“冒充记者”的黑锅,好比“六月飞雪,冤似窦娥”。
路过小巷时,他在小卖店买了一瓶二锅头,半斤花生米,回到住处继续喝,酒精像团火球翻滚在老四干瘪的肚子里,他急速膨胀着,亢奋着,也郁闷着……
“咪咪”声吸引了老四血红的眼球,房东老太的小猫咪在厨房翻动着锅盘,目标晃动在眼前,越变越大,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老四抄起旁边的扫帚直冲向“老虎”,“呜——”一声惨叫,“老虎”即刻脑浆迸裂,一命呜呼!老四做了回醉卧景阳冈,勇斗大老虎的好汉武二郎。
老四朝死尸踢了几脚,口里骂道:“娘的,找死啊!”
老四踉跄在小巷里,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他索性放慢了脚步,随心所欲地瞎逛着。
“先生,按摩吗?”一个涂红抹绿的女子倚在发廊门边,嘴里嗑着瓜子,向老四招手。
“摩……摩!”老四似乎找到了出口,歪歪倒倒地奔过来。
“哎哟——看你喝得,慢点哪。”女子赶忙扶住老四进了发廊。
阴暗潮湿的里屋放着一张床,围着布帘。
老四一头栽在小床上,口里叫着:“渴……”
“呆会就不渴了,嘻嘻,来,脱衣服,嘿,满身酒气……”女子动作麻利地支解着老四的外衣。
“哟——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瘦的,嘘,下面一定够大的,可别弄疼人家哪,人家很小的。”女子发现白色内裤里的尤物仍没抬头,从容积上看,应该速战速决,否则消受不起。
女子俯下身,隔着内裤用舌尖轻挑着……
“摩呀……”老四大字形仰躺着,混沌中觉得下面痒酥酥的,蜻蜓点水一般。
尤物勃起了,高耸在内裤下,形成了圆锥,像一根旗杆向上顶着,刚劲有力。
只是很快就偃旗息鼓了,败得一塌涂地,圆锥化成了湿漉漉的白布……
老四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奉献了自己,没有进口,也没有出口,在自家门前的自留地里播撒了种子,却颗粒无收,还不如刀耕火种,自力更生的自慰来得痛快,至少不用本钱。
当女子接过50元钞票时,老四彻底清醒了,他满脑子都是血淋淋的脑浆涂地的画面……
《恐怖杀人》的炒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报刊娱乐版面的跟踪报道,加上芳姐一语重地的尖锐评论,可谓锦上添花,星辰公司如同逮着了一只“太空螃蟹”,这螃蟹恐怖得能直立行走,与人为伍,第一个吃“太空螃蟹”的人不亚于在吃同类,但也免不了要按照人吃海鲜的习惯,先炒后吃,炒得越有火候,越入味,才让人望眼欲穿,垂涎欲滴。
东方杰很幸运,他吃“螃蟹”有着得到经验,将大师高超的烹饪技巧和美食家细腻挑剔的舌头凝于一身,千方百计地设计出千奇百怪的配方。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开发大脑,发动机器的产物,谁说资本的原始积累从一开始就是血淋淋的?他东方总赚来的原始资本是在一片祥和的欢声笑语里信手拈来的,那是充满怀旧的时代,唱着新版《东方红》,穿着胶底布鞋,开着挂有毛主席头像的车,怀旧是那个年代的时尚。正是这种时尚的潮流引来他的异想天开,他费尽口舌,说服了一群“伟人”特型演员,在百忙中抽出空来,脱身“战场”,尾随他四处走穴,周游列国,挥手致意,一句“人民万岁”的简单方言喊来了滚滚财源,人群鼎沸,掌声如雷,势气高昂!
人们快乐着,幸福着,争先恐后地抢购门票,那火暴的场面像是世界杯足球提前跨进了国门……
现在忆起,东方总也一样激情澎湃!
事过境迁,文革中流行的手抄本《一双绣花鞋》都拍成了电视剧,《恐怖杀人》就有足够的理由杀进“电影圈”,人家好来坞都杀进太空了,专找异形生物的岔,对人类本身已失去兴趣,咱再不接轨,只怕永远被抛弃在“高粱地”里了。
“杀手”名单上的人数与日俱增,“俊男免试”的征聘条件反而招来了一大批踊跃报名的俊男们,高大威猛,飘逸洒脱,风流倜傥,形色各异,取之不尽,甚至变性人也加入了行列,仅*每人500元的报名费,星辰公司已收回前期媒体炒作的运行成本。
“夏先生,你是第一个报名的,还没交钱哩。”发布会之后,东方总才知道老四不过是个跑广告单的,在东方总眼里,他的价值就是500元钞票。
老四楞住了,原以为星辰公司让他过来试镜头的,没想到开口就要钱。
“交什么钱?我也要交钱?!”老四四周张望,寻找吴导的身影。
“这话就新鲜了,当初你拿走的广告稿上不是清楚写明报名交费吗?我花了10000元广告费,你才交500元,区区5%;再说了,不能因为你是第一个报名的,我们就免费,对这1000名应征者要一视同仁,对不?”东方总说着将厚厚的报名资料递到老四的眼前。
“吴导在吗?”老四想到了“知音”。
“回香港了,他只负责挑选演员,其他一概不管,吴导欣赏你,这不假,但无论做什么得有个章程,你只有按照程序报名才有资格竞争角色。”
老四倒不是吝惜500元钱,他觉得自己跟其他应征者不一样,导演已着手培训自己,尽管只是提供了几张影碟,这说明“男一号”非他老四莫属。
不就500元钱吗?那次发布会结束时人家还每人发给一个信封,里面的“红包”刚好也是500,红包本就不该有他老四的,还他得了。
接连几个晚上,老四做着同样的梦:一只老虎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
“喵——”
一听到房东老太凄凉的呼唤,老四就做噩梦,晚上失眠,白天睡觉,好几次他实在受不了,半夜跑到院子的墙角——掩埋猫的地方作揖赔不是:猫兄,咱不是有意的,喝醉了,您多担待点,日后多买点小鱼放在这儿孝敬您老人家……
老四不敢面对房东老太孤单的身影,每天进出像做贼似的,猫腰而过。
最终他去宠物市场买来一只毛色相同的猫,偷偷放进老太的房间里,老太恢复了平静,老四也可睡上安稳觉了。
失业者的白天漫长而难熬,吴导归期未定,“大鳄”出国疗养,老四感觉异常孤独,百无聊赖中翻看着从旧书摊买到的《论戏剧艺术》,什么《茶馆》是历史变迁人物发展的社会缩影,什么《雷雨》是揭露社会龌龊,善恶美丑的一面明镜……看得老四如坠云端,晕头转向。
老四盯着“龌龊”,在他记忆的词库里没有这个词,他扔下书,从烟丝袋子里揪出一把烟丝,再扯下贴在墙壁上的一片报纸,卷了几根纸烟。老家刚寄来的烟丝本想留给“大鳄”的,现在忍不住自己先享受一番,已“断粮”好些天,他舍不得花钱买烟,他得省着点用钱,身边没了丹丹,他连借钱的主都找不上一个,他可不想再过上每天被房东老太追租的日子。
醇厚浓郁的烟草让老四沉浸在老家的烟草地里:爷爷将旱烟袋别在布腰带上,面朝黄土背朝天,金黄的烟叶深埋着他佝偻的身子……
过足了烟瘾,老四出了门,路过发廊时那女子嗑着瓜子向他打招呼,同那天没两样。
娘的,老子的处子之身差点葬送在这骚女子嘴里头。喝酒误事也误身,对此,老四有着更深一层的切身感悟。
老四挤上很久没有搭乘的211公交车,揪着车吊环,老四怅然若失,他怀恋起丹丹*在胸前的美妙时光。
图书城地下通道内人流熙攘、川流不息,地摊小贩们如跳虱一般活蹦乱跳着,时不时截住人流向行人吆喝着一地“赝品”,行人踏着流浪歌手吼出的音符,快节奏躲闪着小贩们的纠缠。
老四刚进通道口,就让人缠住了,不是小贩,是一头黄发、鼻梁架着墨镜的神秘“星探”。
“先生,我是星辰公司的,我们正物色《恐怖杀人》一片的男主角,我发现您的长相很特别,非常符合导演要求的条件,如果您有意向演艺圈发展,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您签下合同就能成为公司的签约艺员,公司负责包装,让您一炮走红,给,我的名片,机会难得,请您及时和我联系。”
真他娘的撞鬼了!
“收费吗?”老四真是苦笑不得,《恐怖杀人》成了他头顶上的魔咒,阴魂不散追逐到地下道里。
“拍几张艺术照是必须的,还要请专业化妆师、摄影师,再加上包装宣传费,不多,就1000元。”“星探”继续游说。
“你骗人,报纸不是说《恐怖杀人》‘男一号’已基本选定了一名记者吗?”老四故意问道。
“嘿嘿,”“星探”*笑两声,“您知道得还挺多,不瞒您说,那叫炒作,故弄玄虚,懂吗?那家伙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记者,冒充记者混进发布会的,那傻帽当场举手报了名,其他记者在报道中故意安上这段小插曲,‘娱乐’、‘娱乐’,不愚,能乐起来吗?听说那者到处招摇撞骗,引诱未成年少女,是个摧花高手,这次可栽了大跟头,不蹲上10来年怕是出不来的,真是活该家伙已被揪进公安局了,假冒记他倒霉!”
“娘的,血口喷人!”老四气得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