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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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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白天,身边的环境变换不清,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好久不见的同学、熟悉的教室,为什么这么热闹?是谁过生日吗??……我不能喝了,真的,别再灌我了,你不是在北京结婚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这里是长沙啊。

    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梦中的同学一下子不见了,我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刘方在床上睡的正香,她们三个已经不在了。

    我起来接了电话,是苏娅打来的,“看电视没有?”她在电话里问我:“正在直播阅兵呢。”

    “早上你们什么时候走的?”我迷迷糊糊地问。

    “八点多吧,李荷要去开店,我和冷佳就回家睡觉了,刘方起来没有?”

    “还没有,”我回头看了一眼刘方:“你们中午过来吃饭吗?”

    “再说吧,我也没起呢,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中午再打电话联系吧。”

    我挂了电话,爬到床上打开电视机,画面上是熟悉的天安门广场,还有一个人们都熟悉的面孔站在红旗车上,正向整齐威武的一列列方队招手,天空晴朗辽阔,旌旗招展,花从锦簇,我被这壮观的画面深深吸引了,今天是五十周年的大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陆青年,我倍感自豪。

    “同志们好!”,“首长好!”,电视上的欢呼声和敬礼的动作整齐无比,我忽然想起在国外时一位使馆的朋友给我讲的笑话,也是讲的阅兵的事,说的是那一年杨尚昆阅兵时在车里向战士招手致意:“同志们好!”战士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首长说什么就答什么,于是整齐地喊道:“首……长……好!”杨尚昆非常高兴,就对司机说:“瞧,我们的战士多牛逼。”没想到麦克风没有关,这话就传了出去,战士们听到首长的话,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答道:“首……长……牛……逼!”

    刘方也醒了,我们俩在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国庆典礼才起床洗脸,李荷来了个电话,我跟她很客气地说中午不用过来陪我们了,我们自己出去转转,让她安心看店,她说她晚上过来,我忽然想起那条NIKE运动长裤,让她到时帮我买了拿过来。

    我和刘方走到街上,天气很好,稍有些热,路上的人流拥挤不堪,我们住在烈士公园附近,今天不收门票,就有许多人扶老携幼地到这里游玩,说实话,路上的父老乡亲衣着朴素沉着,样子土里土气,也不知道每晚吃喝玩乐、燕舞莺歌的那些时髦男女们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子弟。

    转了一圈,我们两个也没找到合适的吃饭地方,干脆又回到中天,一楼的餐厅被一家结婚的喜筵包了,我们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没法装成娘家人混进去。

    我看了看总服务台,那个女孩不在。

    我们在三楼的小餐厅找了个靠窗的座位,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很舒服,我们点了几样小菜,又打电话给苏娅和冷佳,苏娅是不上班一族,冷佳所在的电视台国庆节放假七天,她们都有空,可能是因为楼下有包席的缘故,点的菜上的很慢,我们俩也不着急,慢慢地品着菊花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又过了一会,苏娅背着包在电梯门口出现,看见我们,肆无忌惮地哼着小曲走过来:“看见背面让人犯罪,看见正面让人自慰……”

    “脚踏车,啊,给我脚踏车。”刘方立刻以淫荡的姿势相回应。

    我笑着看着他们俩,觉得棋逢对手。

    酒店里的菜不象外边那么正宗,也就没有那么辣,我和刘方吃得都很顺口,苏娅给自己又要了点辣椒。

    “老匡呢?”苏娅问我。

    “我跟她说让她安心看店,我们自己去转转就行了,这么熟,也不用客气,这几天一般的单位都放假,耽误了生意也不好,”我心里暗暗转了转主意,随口说道:“我们反正是出来散心的嘛,玩什么都无所谓,没必要太打扰别人,对不对?李荷的男朋友不是有时候在她那住嘛,所以我干脆就在酒店开了房,免得麻烦。”

    我心里想苏娅和李荷经常在一起,一般的事应该都知道,只要她对我的这番话不表示惊讶,就说明李荷确实有男朋友了,否则她肯定会问我怎么回事。

    果然苏娅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心中有了数,暗暗冷笑,过了一会,我们都吃完了,喝茶等着冷佳过来,天气热起来,我要了点冰块,放在茶里,刘方在一边抽烟,苏娅也点了一支,我们随便聊着一些国家大事。

    “苏娅,李荷的男朋友对她好不好?”聊着聊着,我很自然地问道,苏娅当然不笨,但我觉得她的性格在这些人中是最直爽的,肯说实话。

    苏娅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见我很轻松的样子,觉得也没有什么,说道:“还可以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男朋友,那个店不就是那个男人帮她搞的嘛。”

    “这样也挺好,我也一直劝她找一个好点的,”我无所谓的笑了:“那个男人好象不是天天住在她那?”

    “不是,那个人自己有家吧,你管这些干什么!你又不能和她结婚。”苏娅顿了顿,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你可别说我告诉你的这些啊。”

    “肯定不会。”我认真地做了保证,心里许多个念头一下子冒出来,这个李荷,我早和她说过我们之间的友情多于男女之情,也劝她早找个男朋友,所以她有这样的事我并不生气,只是为什么要骗我呢?我这个人对许多事情都不在乎,但是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我心中认为最可信任的人骗我,不管目的是什么,我都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苏娅和刘方一点也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我们三个嘻嘻哈哈地商量去哪玩,冷佳又过了一会才来,我们结了帐,最后决定去湖南大学,爬岳麓山。

    外面的天气真好,阳光温暖而灿烂,我们四个打了辆车往河西的方向走,路过湘江大桥时清风吹来,眼前壑然开朗,“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想起他老人家的几句诗,我觉得心中开阔了不少。

    汽车顺着山路蜿蜒而行,到湖南大学附近时,两边的行人开始多起来,我们在岳麓书院门口下了车,买票进门。

    岳麓书院是几百年的名校了,据说宋朝朱熹那个伪君子曾经在此讲学,一进门,就见儒家的看家法宝赫然写在墙上……“忠孝礼义廉信”,游人不少,还有几拨有导游的在讲说故事,一路上我和冷佳都没怎么说话,我昨晚好象和她说了很多话,记不大清了,我有点后悔。他们三个对诗词书画和文物古迹根本没什么兴趣,走了几步就不走了,刘方和冷佳坐在长廊的椅子上聊天,苏娅跑到纪念品商店里去逛,我一个人转了一大圈,很仔细地陶冶了一遍自己的情操,还是对门口那幅对联颇为不忿,“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未免小看了天下英雄。

    转过大院,我从侧门转到左边,是一个爱国图片展,今天放在这里到也很合时宜,我一幅一幅地看过去,觉得很惭愧,自己风华正茂,不思报效国家,却整天陷在个人的名利思想里,要不就是贪图酒色之欢,比起这些民族英雄,实在是无地自容,又想千古江山,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而今书院犹在,人事已非,依依枫叶,淡淡秋风,许多事情,也大可不必过于认真。

    走回正院,抬头看见刘方和冷佳还坐在那聊得正热闹,心里有点不舒服,又觉得自己莫明其妙,苏娅忽然跑过来,说那边的屋子里在表演编钟古乐,拉我们去看。那间房子荫凉幽静,后边有几排座位,疏疏落落地坐了些人,前面台上挂着一套编钟,还有几样古乐器,几个古装的男女在台上摆着姿势,两个小姐在台下正拿着单子请客人点曲目,一个小姐走到我面前,我看了看单子,曲目不多,小姐指着《春江花月夜》向我推荐,我想起了今天的日子,点了首《满江红》。

    “韩江,你还挺有诗意嘛,来一首让我们听听。”我们听完编钟出来,冷佳和我开玩笑。

    我看了看她阳光下有些娇红的俏脸,随口吟道:“三湘四水一脉通,霜天红叶古今同。可知岳麓山头月,曾照南国海上风。”

    苏娅带头鼓掌,又说:“可惜现在这种学问用不着了,人人都在想着怎么赚钱。”

    “没错,”我点头同意:“诗词歌赋,可以之养心,不可以之谋事。”

    走出岳麓书院的时候,刘方和冷佳还在说笑,我和苏娅走在后面,她可能觉得我今天有点沉闷,不象往常的轻松玩笑,就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笑道:“只是对这个日期和这个地方略表尊敬而已。”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冷佳?”苏娅单刀直入地问我。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果断地承认,苏娅是可以当作朋友的那一类人,我也想听听她的看法,作为旁观者,她的看法可能更客观一些。

    “女人对这种事总是比较敏感的,”苏娅很满意我对她的信任,并为自己的准确判断感到得意:“不过我觉得你希望不大,她好象对那一位更有兴趣。”她向走在冷佳身边的刘方努了努嘴。

    “会不会是因为李荷的缘故?”我由衷地问道:“都知道我和李荷原来的关系,她和李荷又那么好。”

    “那也有可能。”苏娅想了想,说道。

    “其实我和李荷的事早就结束了,”我觉得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否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我们四年前分开后,就没见过几次面,而且我们之间友谊的成份多,男女之情早就没有了……这你也能看出来。”

    “关我屁事,”苏娅看了看我,笑道:“这些你应该和冷佳说。”

    “那你觉得,我原来和李荷是那种关系,现在如果找冷佳,是不是有点不大好?”我试探着问苏娅。

    “我不知道,”苏娅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只要说明白了,朋友间别闹得不高兴就行了。”

    “我也觉得是,”我受到鼓励,谦虚地表示同意苏娅的看法:“李荷现在不是也有自己的男朋友了嘛。”

    我们顺着山路,溜溜达达地往山上走,两旁的树木不高,草木之绿也是淡淡的,拐了一个弯,刘方去上厕所,我们三个站在树底下等他,苏娅跑到旁边地摊上去看那些小玩意,我看着冷佳,她正无聊地摘着树枝上的叶子,举手的时候显出丰满的乳房,冷佳摘下叶子,回头见我正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在许多人前说笑话那么肆无忌惮的人,也会有这种样子,我觉得心里痒痒的。

    “冷佳,你刚才和刘方聊什么?”我似笑非笑地问她,在这种表情下,没人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进可攻退可守。

    “还不是和你昨晚说的那些一样,说自己多伟大、多能干。”冷佳揶揄我。

    我尴尬地笑了,觉得她太过份。

    “昨天我们去的荷东玩,前天我们刚到长沙,”我默默地算着日子,很自然地问:“你好几天没回家了吧?你爸爸妈妈也不管你。”

    “没有啊,我前天还在家里住的,”冷佳说道:“有什么好管的,都这么大了。”

    “有多大?”我下流地和她调笑。

    “反正比你大。”在这方面,长沙的女孩身经百战,毫不退缩。

    刘方从厕所出来,苏娅也跑回来,买了两个小泥人送给刘方和我,我知道她心里最在乎别人对她的态度,所以很认真地收了起来。我们本来想爬到爱晚亭,天气太热,到半山亭时就觉得累了,找了几个座位休息,刘方去上边的商店买了些水,嘿呦嘿呦地跑回来,冷佳就说要给我们讲个“嘿咻、嘿咻”的故事。

    “说有两个富婆,经常到酒吧去叫鸭,一次遇到两个侏儒,想尝尝新鲜,便带回酒店开了两间房,这边一个富婆和侏儒上了床,发现他不但很短,而且一会就完了,非常的不满意;听到隔壁两个人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只听那个侏儒‘嘿咻、嘿咻’地竟然搞了一夜,羡慕不已,第二天两个富婆交流经验,这个就说:‘哎,我这个不行,一会就完了,还是你那个厉害,嘿咻了一夜。’另外那个富婆就说:‘什么呀,他嘿咻了一夜,也没有爬上床来。’”

    刘方也想起了一个笑话:“有一家生了一个小孩,非常奇怪,生下来就会说话,先喊了声‘妈妈’,结果她妈妈立刻就死了,然后喊了声‘奶奶’,奶奶也死了,小孩回过头,看见他爸爸,他爸爸吓坏了,急忙去捂他的嘴,来不及了,只听小孩喊了声‘爸爸’,结果他爸爸竟然没事。过一会外边传来消息,说隔壁老王突然死了。”

    这个笑话很古老了,许多人都听说过,不过实在是有趣,我们都乐了,苏娅想了一会,也讲了一个:“有一个傻儿子,家里给他娶了个媳妇,他妈怕他不会弄,就跟他说:‘晚上进洞房,只要拿你最硬的地方去碰你老婆小便的地方就可以了。’结果第二天出来,傻儿子满头都是大包,他妈妈连忙问怎么回事,傻儿子哭道:‘你不是让我拿最硬的地方去碰她小便的地方吗?我最硬的就是头,碰了一夜她小便用的马桶,就这样了。’”

    他们讲的时候,我在旁边静静听着,微笑不语,我喜欢听这类笑话,但是自己不大会讲,苏娅讲完了,就逼着我也讲,我想了想,想起在广州听过的一个笑话,说给他们听:“光头李进有一回去美国,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就想搞个洋妞为国争光,于是拿了刚发的20美元补助到街上找,结果行价是要25美元,他就和老板讨价还价,老板说,那好吧那好吧,请到楼上左边那个房间,他进去一看,只有一只鸵鸟。心想,妈的这老板骗我,没办法,钱都交了,就和鸵鸟搞了一下。后来团里的补助涨到了25美元,光头李进高兴了,拿了钱又去,没想到行价也涨了,要30美元,只好又跟老板讨价还价,老板说那好吧那好吧,请到楼上右边那个房间,一进去,发现围了一群人,在看一男一女搞,李进不禁骂道:‘妈的这个老板又坑我,花钱只能看人家搞。’旁边一个人说道:‘这也要看运气的,这样已经不错了,上次我来,只看到一个光头在搞鸵鸟。’”

    我们闹了一阵,就下山了,我回头望了望,看不见爱晚亭,想起前人“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境,回首楚天辽阔,眼前千里烟波,让人心胸间丘壑顿生,与江南的秦淮风月,和南海的苍茫暮色,别有一番不同。

    下山的时候,刘方和苏娅在前面打闹,苏娅的黄色小调层出不穷:“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七个小人有七根小棍棍……”

    我和冷佳都忍不住笑出来,冷佳拉着我说:“你知道王子后来为什么又和白雪公主离婚了吗?”

    “为什么?”

    “因为新婚之夜,王子发现白雪公主的处女膜上有七个小洞和一个大洞。”

    “七个小洞我懂,那一个大洞是怎么回事?”我装傻充楞。

    “白雪公主在森林里和七个小矮人和匹诺曹住在一起嘛,没事的时候把匹诺曹叫过来:‘匹诺曹,过来,乖,说真话,说假话,说真话,说假话……”冷佳学着匹诺曹的鼻子变长变短的样子,笑弯了腰。

    我也不禁莞尔,冷佳青春俏丽的样子和粗俗的语言形成强烈的对比,令人很容易产生冲动,不动声色如我,也觉得有些受不了。

    到山脚下,等车回长沙市里的人很多,我们在一个树荫下等了一阵,没有空的士,我干脆走到前面几个路口,打了个车,又回来接他们,在车上我们商量去哪,冷佳和苏娅说有溜真冰和射箭的地方,我觉得无所谓,什么运动我都玩过,刘方觉得太热了,想回宾馆休息一会。

    我们回到宾馆,刘方去冲凉,我问她们郊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冷佳说要不去韶山吧,看看他老人家的故居,不过就是没有车,不方便。于是就翻出黄页电话薄,找租车公司的电话,我忽然想起谭建军的车,打了个电话给他,他不在长沙,去益阳老家了,又说了好多客气话。

    冷佳查到租车公司的电话,打过去,手续很麻烦,要户口本、身分证、驾驶本、押金担保什么的,我扫了兴,又想我的两个驾驶本一个在深圳正吊扣着,另一个正在北京办年检,在深圳无照驾驶还可以,要是在这里有点什么事还真不好办,也就不了了之。

    刘方出来,我们就开始打牌,拖拉机,长沙的规矩很怪,7是常主,从9打起,我和苏娅一伙,手气还可以,我们打到Q时,她们还在打9。

    玩了一会,天又黑下来了,外边闹烘烘的,好象有国庆的礼花在放。李荷来了,帮我买了那条裤子,我知道那条裤子价格是400元,就拿了一千元给她,李荷很大方的收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她收钱时不大方过,我暗暗地想。

    李荷坐在我身边看我们打牌,我们开始输,我有点走神,我越打越没精神,就假装上厕所,让李荷替我玩,她还兴冲冲的,一点没有察觉,难道得点钱就值得这么高兴吗?

    我从洗手间出来,点了一根烟,坐在苏娅身后看她打牌,而没有坐在李荷身边,冷佳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看着屋里的这几个人,都是过来人了。

    李荷和苏娅配合默契,两把就赢了,我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商量着吃什么,苏娅和冷佳到洗手间去补妆,我站在窗口,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意思了,就把李荷叫到身边,轻轻问她:“刚才给你拿了多少钱?”

    “我没数。”李荷也低声说。

    “好象是一千,你留五百,那五百给我,今天我请她们吃顿好的。”

    “一会我结帐就是了。”李荷没有动。

    “不用了,我结吧,你先给我。”我有点不耐烦。

    李荷什么也没说,把包拿过来,取出钱递给我,我数出五百元给她,把剩下的揣在兜里,在长沙,几个人一顿饱饭超不过三百元钱。

    苏娅和冷佳出来,我们商量去吃海鲜,去五家岭的一家海鲜大排档,出门的时候,苏娅她们跑去按电梯,我和李荷走在最后面,我拿下IC卡的钥匙,带上房门,转身问李荷:“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李荷正视着我的眼神,表情自然:“怎么啦?”

    我心中冷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马路上人山人海,车堵的一塌糊涂,我们走到五一路口,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到空的士,街上能亮的灯都已经亮了,人们倾巢而出,或吃或玩,尽享太平盛世。

    我们终于等到了一辆破旧的空夏利,许了司机多给十块钱,五个人都挤了进去,没开几步,死火了,怎么也打不着,最后刘方下车推了几下,终于打着了,司机不敢停车,车慢慢向前溜,刘方拉开车门跳上车,开了一段,车堵在一起,一停车又熄火了,天气热,人声嘈杂,大家都有点烦躁,刘方又下去推,我没有动,心情有点不好,刘方毕竟过了三十岁,在人前还是很给人面子的,我觉得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要是再熄一次火,我们可就不给钱了。”刘方跳上车,和司机说道。

    好在那部车还算争气,一路上没有再熄火,我在车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过节嘛,她在和我姐姐等亲戚打麻将,我说如果输了就拿白条来找我报销。

    挂了电话,我觉得心里安静了些,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马路上好多警察在指挥交通,我们的车走走停停,到了五家岭时已经快九点了,那家海鲜大排挡已经打佯了,我们进去的时候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不过那里的服务态度还不错,没有把我们拒之门外,厨房的火还没有关,我们就要了个单间,点了些菜。

    心里有点烦,我就和苏娅开始拼啤酒,我知道她今年也不顺,心里也闷了许多事,刘方也不怎么说话,气氛有点怪,“怎么了?”冷佳忍不住问我。

    “他说我骗他。”我还没说话,李荷在一边说道。

    “你有男朋友吗?”我笑着问李荷。

    “没有啊。”李荷平静地答道。

    苏娅和冷佳面面相觑,我一直没有理李荷,和刘方他们三个说笑。

    吃完饭出来,她们要去洗手间,我和刘方在门口的空地那等她们,远处灯火辉煌,我有点酒意,练着迈克杰克逊的摇滚舞步。五家岭广场处站着无数等车的人,我们等了半个小时,没有空的士。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苏娅一挥手,我们蜂拥而入,每人一座。正得意间,售票员却告诉我们这辆车去河西,不到五一广场,我们沮丧地跳下车,又等了一会,拦了一辆的士,却无论如何不同意我们五个人挤,多加钱也不行,干脆让刘方、冷佳、苏娅她们三个先走了,约好在中山路见。

    我和李荷继续在那等,好在天气不冷不热,我也不在乎多等一会,李荷一直默默地站在我身边,我想了一会,决定推心置腹地和她谈一谈。

    “李荷,其实你也知道,这些年,咱们两个没见过几次面,男女之情早就淡了,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感情。”我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我知道啊。”她轻声回答。

    “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很不错,这几年我交的女朋友都告诉过你,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告诉你,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你,婚姻、名份、金钱都不可能,所以我还建议你早点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我不会在乎的,只会替你高兴,为你考虑,只是你不应该瞒着我。”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没有男朋友啊。”李荷看着我,冷静地说。

    我只觉得一阵怒火从心底烧上来,到这种地步还想骗我,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呢?

    “那你开那家小店的几万块钱是那里来的呢?”我不怒反笑。

    “我跟你说过呀,是从家里拿的。”

    “我来的那天晚上,你是知道我来的,怎么会关电话呢?冷佳和她广东的男朋友早就吹了,怎么会住在你那?”

    “你那么晚才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冷佳在长沙还有一个男朋友啊,也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她不好和家里说,就住在我那。”李荷枉然不供我死心了,这个女人的心肠,也真算是硬如铁石。

    终于等到一辆车,我拉开车门,坐在前面,马路上的车少了些,烟尘渐消,车里的音响正播放着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我等的船还没有来,我爱的人还在不在……一波还未停息,一波又已过去,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词曲感伤,如潮水一浪随着一浪,我的怒火渐渐平息了,心中有点曲终人散的无可奈何,我了解自己的性格,当我怒火中烧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报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够挽回,可是当我内心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一切都已结束了,我深知自己的冷酷无情。

    我和李荷在中山路下了车,走进一家叫作“塔克堡”的装修古的小酒吧,走到了二楼,就看见刘方他们三个坐在吧台前面的凳子上,吧台里边有一个小舞台,一个民谣歌手正在唱歌,冷佳身边有两个空的凳子。

    李荷走过去,坐在了冷佳的身边,我心中忽然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厌恶感,转身去了洗手间,洗手间在隔壁,我下了楼,在街上转了一圈,走进一家电子游戏厅,里边挤满了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在游戏机前奢侈地浪费着时间和金钱。

    我回到塔克堡,里边的一些台子和座位坐着许多人,冷佳他们在吧台前坐成一排,我走过去,没有坐在李荷旁边,苏娅那边还有一个空凳子,我就在她身边挤下了,可能是我穿的衣服比较朴素,行动诡异,不少人转过头来看。

    “去哪了?”苏娅问我。

    “洗手间。”我亲热地拿过苏娅的啤酒,喝了一口。

    “你他妈地坐这干嘛?坐那边去。”苏娅低声对我说。

    我没有理她,给自己要了瓶太阳啤酒,就开始东张西望地看有没有漂亮女孩可以眉目传情,没有人理我。我安静地坐了一会,听那个歌手弹吉它唱歌,竟然是我最熟悉的那首《灰姑娘》:“我怎么会爱上你,我在问自己;你眼中充满忧郁,我无法逃避;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之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我总是伤你的心,我总是很残忍;我要你别当真,这是梦总会醒;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之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那个歌手唱的普普通通,可是这首歌却深深打动了我,多年之前,我也曾这样,在酒吧里对另一个人倾吐自己心底的声音,那时的我如阳光般单纯灿烂,一目了然,而漫漫的岁月中时光飞逝,却再也记不起浪漫和纯洁是如何地消失,激扬与热情是如何地退却,从何时起我们做ài只是因为需要,从何时起我们再也不相信任何爱情开始游戏人生?暗暗的月色下,谁又能说清四年相知的故友,是如何在毕业多年后的一场宴席中杯酒绝交,刻骨铭心的别离,又是如何在记忆的年轮里逐渐模糊随风淡去,人生的剧情里,如你所愿,我终于学会了欺骗和堕落,此时渡尽劫波我们的笑容如此相似,又怎能说清到底是谁负了谁?

    刘方、冷佳和李荷在聊着天,苏娅默然不语,我淡淡地品着酒,深感人生无常,盛筵必散。

    “是你让我付出真爱,却又离开我身边……”那个歌手唱完后,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酒吧里轻轻放着几首老歌,让人情不自禁地怀旧。

    我对于长沙来说,永远是一个客人,当我身在异国他乡的时候,我从未怀念过这个城市,在我的生命中,最美丽的一段也不在这里,浪漫与现实在时空中穿梭往返,其实善与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岁月如刀,细细雕琢你我,时光之河漫长深远,我从人群中穿越而过,命运让我在青春之时结下生死之交,而又让我们毕业后天各一方肝胆相照,踏上社会后辗转南北,人在春秋里浮浮沉沉,当昔日的刻骨铭心已成为故事让人们纪念,你还能要求我去如何的执着和洒脱,我仍然忙忙碌碌,从这里走向那里,在社会的各个层面历练挣扎,只是生存的欲望早已在心头结成了茧,让人本能地麻木和冷酷。

    “我喜欢堕落的感觉。”

    “什么?”苏娅回头问我。

    “我说,我喜欢堕落的感觉。”我冲着她耳朵嚷。

    “你觉得你堕落吗?”

    “不知道,”我认真地说:“有时候,他们说我象个天使。”

    “去你的吧。”苏娅拿起酒瓶,和我碰了一下,瓶中的酒不多了,我们两个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隔壁有一桌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过生日,男孩买了蛋糕和礼物,正在点插在蛋糕上的蜡烛,那个女孩吹蜡烛的时候,我们几个唱起了生日快乐。

    那个女孩幸福得一塌糊涂,说不出话来,那个小男孩倒很懂事,给我们拿来蛋糕,挺好吃的,说实话,我并不羡慕他们,我知道他们必然会经历这一段甜蜜时光,而后各奔东西,然后再分别和不同的人继续恋爱、上床,直至把纯真的感情消耗殆尽,才算长大成人,这么小就懂得来这种地方玩的将来肯定都是这一套历程,只有那些从未玩过也从未动过真情的人,才会用生命坚守贞洁,这种人不是没有条件,就是本身丑陋愚笨,我恨不得成为这两种人之一。

    “苏娅,你怎么还不结婚?别等我了,我没戏。”我喝多了,开始和苏娅胡说八道。

    “妈的,我现在对男人没兴趣,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苏娅好象也喝多了,竟然和我说起正经话来。

    “沈向东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他太小了,”苏娅喝了口酒:“其实我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当时在国防科大上学,家庭环境也挺好的,他爸爸好象是省里一个什么主任,他总穿着一身军装,挺帅的,那时候我还在开咖啡厅呢,也有点钱,整天在一起玩。”

    “后来他毕业了,自己开公司,有了点钱,就在外边玩,我很爱他,他找别的女孩我也不在乎,只要他还跟我在一起就行了。再后来他泡上了长沙一个挺有名气的女孩,很漂亮,但人家是被一个挺有势力的男人包的,那个男人知道了,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收拾他。”

    苏娅讲的很慢,面无表情,我觉得自己也清醒了好多。

    “他那时因为生意的缘故,经常包车往下边跑,开车的那个司机吸毒,自己的钱全吸没了,就一点一点地把他拖下水,先给他那种烟抽什么的,等他有点瘾了,就经常卖点给他,赚点钱自己也抽。有一次他和那个女孩正在酒店里,就被公安抓起来了,先是说他吸毒,后来又逼他承认嫖娼,其实就是人家在整他。”

    “他关在戒毒所的那几个月,我天天去看他,当时赚的几万块钱也全都花在救他上了,后来还好,我和管教的那些干部混的特别熟,都关照他,也没受什么苦。他妈的那些管教也挺有意思的,一次我去办公室,听见一个干部骂另一个:‘告诉你不要让那些女犯人到田里劳动,你看看,她们走之后,田里的黄瓜都没了。’”

    苏娅说着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沾上毒这辈子就算完了,”我说:“后来毒瘾戒掉了吗?”

    “戒掉了,他其实才吸了个把月,不是很厉害,”苏娅点了支烟:“他出来之后,就去了外地,我们也分手了,几年前的事,后来听说他回来过长沙,也没有联络。”

    “如果真的戒掉了,那么整他的那个人就不是害他,反而是救了他了,”我客观地说:“不过听说只要一沾上毒,从来没听说过能真正戒掉的。”

    “他刚毕业的时候,是我们两个最好的时候,他搞公司的第一笔生意还是我托郑菲帮他搞定的,一个三百来万的装修工程,那时郑菲她们搞模特队嘛,就把那些老头子们请出来玩,陪他们喝酒、跳舞,郑菲把她们队里所有女孩子都叫来了,那些老头子哪见过这么多靓女,长得又都挺高,关系一下就搞定了。”

    苏娅熟练地吐了个烟圈,说道:“所以我现在也不怎么怪郑菲,虽然我们两个后来因为合伙搞咖啡馆的事分开了,但是她帮我的事我还记得。”

    “你和郑菲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大家做生意的性格不合吧,懒得说这些事,喝酒喝酒。”苏娅拿起酒瓶,和我撞了一下。

    我静静坐了一会,想了会苏娅的事,她这个人个性比较直,出身微寒,没怎么读书,其实好多女孩没怎么读书也就罢了,只要自己不在乎,反正只要漂亮有钱就行呗,可是她却挺在乎的,喜欢和有文化的人在一起,又在心里担心别人看不起她,过着长沙女孩放纵的生活,心中却一直看不开,就难怪过的不好,幸好她的性格比较开朗外向,嘻嘻哈哈的也就过去了。

    我看看这几年一直不顺的李荷、在广州和男朋友同居几年也没走红又回到长沙的冷佳、三十一岁还没女朋友的刘方,觉得真是“人人一本难念的经”,街头那些打扮潇洒、年轻漂亮、吃喝享乐的人们,想必也都有自己的苦处。

    又坐了一会,我们结了帐出来,街上灯火阑珊,许多大款小款们在尽享都市繁华后,带着一些身分不明的小姐来吃宵夜,我也觉得有点饿,忽然想起以前在这吃过辣炒田螺,味道大大的好,就问冷佳还有没有。

    “有啊,不远,我们走过去吃就可以。”冷佳今晚对我好象格外的宽容,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街对面有一个烤羊肉串的摊挡,刘方和李荷走过去买羊肉串吃,我、冷佳、苏娅也跟了过去,浓烟滚滚,羊肉串看着也不太干净,我忽然没了食欲,就远远地坐在另一个摊挡的椅子上看她们吃,觉得贪吃不愧是七宗罪的第一宗。

    我等了一会,觉得有点热,把上衣脱下来,光着膀子怔怔地坐着,浑没了平时斯文潇洒的样子,觉得自己像个民工,我坐的那个摊挡的老板见我也不买什么东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收椅子,我老老实实的交了出来。

    我们走过几条街,在一个卖小吃的摊挡坐下来,要了几盘田螺,只有我一个人点了啤酒,我吃得津津有味,擦手的餐巾纸就用了五包,街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如你我的心事,不被人知。

    我们打车回到酒店,我拿了床单和一个枕头,躺在地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冷佳在接一个电话,凌晨时我醒来上厕所时,发现只有苏娅躺在床上睡着,那三个人都不见了。

    我机械的走回床单,倒在地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