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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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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于清晨静静地醒过来,觉得精神饱满,头一点也不痛,我爬下床,穿好衣服,洗脸刷牙。刘方和郑菲睡得很安静,我轻轻打开阳台的门,天气挺凉快的,远处一些低矮破旧的楼从中,偶尔有几座新起的高楼大厦,使这个刚从昨夜醉酒中醒来的城市,还有一些勃勃的生机。

    我回到房间,他们两个还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我坐了一会,在书桌前翻了几本书,都是一些无聊的杂志,我打开旁边的电脑,熟悉的WINDOWS界面出现在眼前,我从郑菲的床边把电话线拉过来,接到调制解调器上,上网到了文学城的网址,我的那个专栏还是老样子,许久都没有更新了,有一个笔名叫作“老鼠”

    的网友在上面写了一些感想,我慢慢地读了,觉得网络真是虚幻,在现实的生活环境中,彼此的生活方式千差万别,就象今天,我在长沙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而往日那些在网上仿佛极熟的朋友,谁知道他们昨夜又在哪里渡过。

    过了一会,郑菲和刘方都醒了,刘方穿着内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露出健壮结实的身体,她们两个洗脸更衣,我到阳台给李荷的手机打电话,打不通,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苏娅的也一样,我颇有耐心地反复拨着,一直打不通。

    我走进屋,他们两个正坐在床上看电视,长沙的电视节目好象挺好的,在全国名列前茅,郑菲看我走进来,问我今天有什么安排,“我们明天开车去一个渡假村打网球,一起去吧?”她问我们俩。

    “再说吧,我晚上给你打电话,”我说:“我们要先到一个朋友那去,安顿下来。”

    我们向郑菲表示了谢意,告辞出门。天色灰暗凉爽,我们在街上随随便便地走着,我接着给李荷打电话,不知道是长沙的移动通信网络不好,还是我的手机漫游有问题,反正打不通。最后我们在路边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通了苏娅的手机,苏娅说她正在去李荷店里的路上,约我们在那见。

    我们打了辆的士,长沙的的士大多是破旧的夏利,路上的车不多,一会我们就到了黄兴路上新开的那家“四维”商城,门脸不大,里面挺宽敞的,隔成一间一间的小店承包给个人,我们两个转了一圈,在一个角落找到了李荷的KK时装屋,李荷和冷佳在摆衣服,苏娅坐在一边正吃着早餐。

    我们俩走进去,本来就狭小的小店立刻拥挤起来,李荷把我的行李接过去,放在墙角的柜子里,她把头发剪短了,人也瘦了许多,显得有些憔瘁,当年那个丰满美丽的妙龄少女影子一点也看不到了,我觉得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烦躁,有些惋惜,却又有些轻松。我把刘方介绍给她们认识,苏娅嘻嘻哈哈地和他打招呼,她倒还是老样子,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皮肤光滑白淅,娇小玲珑,几年的时光好象没有在她身上发生什么变化。

    冷佳整理好衣服,笑着过来和我们打招呼,我只是在四年前见过她两次,典型的青春美少女,我和李荷同居时她来吃过饭,后来一起打过一次网球,我离开长沙后,听说她找了一个广州的男朋友,就一直在广州,他的男朋友有些钱,就帮她和一家演艺公司签约,拍点电视剧和出个录音带什么的,好象也没混出个什么名气。这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赵薇的运气,上次李荷来深圳时说冷佳和广州的男朋友分手了,回到长沙在电视台找了份工作,在生活频道做主持人。

    冷佳穿了件绿色的短装上衣,很休闲的一条短裙,头发还没到肩膀,活泼可爱,但是比起我记忆中她明艳照人的样子,还是有些不足,当年我心里可是颇暗恋她呢,这几年不知道是她们变了,还是我变了。

    房间太小了,我和刘方有点儿坐立不安,呆了一会,我约好她们中午一起吃饭,就和刘方到街上去喝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这里又是繁华的商业路段,我和刘方慢慢地走着,东张西望,马路对面是一家叫作“红色”的剧院,很久以前楼上开过“迪斯科”酒吧,我们当年几乎天天来这玩,许冰冰、李荷、李青都是在这认识的,我颇有感慨地和刘方聊着以前的一些故事,刘方饶有趣味地听着,不时发表着他对生活和女人的独特看法。

    “和女人交往,绝不可以凭感觉行事,”刘方粗俗地说:“在你抓着她的乳房、掰开她的双腿干她之前,所有的眉来眼去、情意绵绵都是假的,什么感情,女人天生就是放荡的,知道吗?”

    “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妓女,一种是母亲,是林语堂说的。”我纠正他的偏见。

    “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可以xìng交的,一种是不可以xìng交的,王朔说的。”刘方高兴地说道。

    我张大了嘴望着刘方,惊讶不已。

    红色的“迪斯科”酒吧早就关门了,剧院还在,墙上挂着大幅的电影宣传海报,国庆节前后,到处都在上演《国歌》,海报上那两个男演员冷酷坚强,目光深远,我和刘方都很欣赏,中国一直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男演员,二十来岁没有一点生活阅历的电影学院学生就不用说了,那些三十多岁的也假的很,于是就搞出一些丑星,再不就是姜文那样的,把中国的男人都演成傻逼。也难怪,文化总是要有一个积累沉淀的过程,当初把中国的文化都革命了之后,现在还在解冻复苏的过程中,不可能指望一个连“长恨歌”都没读过的导演对生命的主题有什么深刻的认识和表达。他们昨天晚上还在排队分大白菜,今天饱暖了,当然得先玩几个漂亮的女演员,至于像张艺谋那样拿着中国的里脚布文化到国外去晾晾新鲜得个奖什么的,也不是国内这帮王八羔子那点才学能办到的。

    剧院的隔壁是一家体育用品商店,我和刘方看中了一条NIKE的运动长裤,式样简单舒适,我犹豫了一下,没有买,我们一直转到了中山路,再兜回来,时间仍然很早,就到旁边的“罗莎”蛋糕屋喝饮料。

    我给上海的林梅打电话,告诉她我在长沙。

    “快给我几个靓女的电话号码,”我认真地说:“我需要。”

    “去死吧。”林梅听出是我的声音,很高兴。

    “你还在上海吗?怎么没下去演出?”我想起在深圳时她在电话里说的话。

    “明天走,今天不才三十号么,你去长沙干什么?”

    “玩啊,和我同事一块来的,来看看老朋友。”

    “是老相好吧。”林梅笑着说。

    “我的老相好还不就是你嘛,”我也笑了:“什么时候来深圳看我?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林梅又问道:“你怎么不去找冯哲玩?你去广州见过她吗?”

    “她放假去重庆了,看她原来那个男朋友,上次她去深圳时我正好出差在北京开万国邮联大会,没见到她,被她骂了个半死。”

    “活该,在北京出什么鬼差,还不是找你舞院那个小朋友。”

    我和刘方回到李荷的店里,她们收拾了东西,锁上门往外走,李荷和我走在后面。“干嘛做的那么辛苦?”我低声问她。

    “自己的店嘛,不好好做怎么行,我算了一下,每天至少得卖六百元才能保本。”李荷轻声轻语的回答。她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我厌烦地想,我就讨厌有道理的话,那些话不是谎话,就是现实的过份。

    我们在街上商量了一会去哪吃饭,冷佳的主意最多,她主持的一个栏目叫作“大嘴吃四方”,就是专门介绍长沙各种吃喝玩乐的场所,最后我们决定去一家“干锅”店,我们打了两辆车,我和李荷坐在一起。她也不知道那家店的具体位置,我们在五一路上的一家公园门口下了车,给冷佳打电话,一路找过去,才看到她们三个已经坐在里边了。

    “我们还以为你们开房去了。”苏娅笑道,长沙女孩说话、开玩笑都色情的毫无顾忌,刘方也已经习惯了。

    “开心不如开房。”李荷用长沙话说,我觉得她现在变得很粗俗。

    那家店的老板娘认识冷佳,很热情地走过来招呼我们,冷佳问我们喜欢吃什么。

    “老规矩吧,”我大大咧咧地说:“先来碗鱼翅漱漱口。”

    大家都笑,刘方也懒得点菜,就让老板娘随便安排一下,那种锅要烧一段时间才行,我们等菜的时候,就聊一些以前的事,苏娅跟我是极熟的,她原来和我一个北京哥们关系挺好的,和我之间的关系坦荡荡,性格又开朗,所以说话毫无顾忌。

    “韩江,你他妈的这几年到底怎么样?”苏娅问我:“发财了没有?”

    “没有,”我看着李荷给我倒茶:“要是发财还不赶快回来娶你。”

    “算了吧,你还会想到我?”苏娅幽怨地托着腮帮子,白了我一眼,逗得大家都乐了。

    “其实我对你的心,”我认真地对苏娅说:“永如当年初见你的那一日……一点感觉也没有。”

    刘方听着无聊起来,说要给大家讲个黄色笑话,我们都说好,这好象是大家的共同爱好。

    刘方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讲道:“有一对夫妻,把做那种事叫作‘洗衣服’。有一天夫妻吵架了,晚上老公忽然想要,就告诉儿子:‘去,问问你妈今晚洗不洗衣服?’儿子就去问妈妈,妻子一听非常生气:‘妈的,刚吵完架,还想搞这个,儿子,去告诉你爸,洗衣机坏了。’儿子就去告诉他爸爸说洗衣机坏了,老公一想,那就算了吧。又过了一会,妻子忽然也有了这个念头,就叫过儿子:‘去告诉你爸爸,洗衣机修好了,还洗不洗衣服了?’儿子就跑过去告诉爸爸,只听他爸爸瓮声瓮气地说:‘不用了,已经用手洗了。’”

    刘方讲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微笑不语,因为这个故事我早就听过,而且苏娅她们这些长沙女孩都是什么样的角色,可能不到十六岁就听过了,记得当初我在长沙时就曾经见她们传播来自台湾的这种故事的录音带。

    果然冷佳和苏娅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你这个故事太老土了。”苏娅笑着对刘方说:“我讲一个公共汽车上的故事。”

    “有一个男人,这样子上了公共汽车,”苏娅右手五指成爪,虚托在空中:“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车上的人都觉得很奇怪,觉得这个人要不是在拜神,要不就有什么毛病。后来马路上车多,公共汽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大家挤在一起,这个人也摔倒了,伸手扶住了前面的栏杆,等到车停稳,只听这个男人哭道:‘这下可完了,我老婆的尺寸没了,可怎么去买衣服啊。’”

    我和刘方都没听过这个故事,哈哈大笑起来,冷佳笑着说:“我也讲一个公共汽车上的事。话说有一个老头,拿着一只鹅坐公共汽车,公共汽车规定是不许带动物上车的,老头就把鹅藏在裤裆里,又怕鹅憋死,就把拉锁拉开,让鹅头露在外边透气,这个老头觉得很得意,就把手吊在车栏杆上,吹着口哨。旁边一个老太太很好奇地样子,一直盯着老头下边看,终于把老头看急了:‘看什么看,没见过吗?’那个老太太有点害羞,细声细气地说:‘见是见过的,就是没见过长眼睛的。’”

    刘方听的目定口呆,他可能见惯了男人在一边大讲黄色笑话,而女孩在一边满脸通红掩口而笑的场面,象这样身处风尘之外,却谈笑洒脱无忌的女孩见的不多,不大适应。半晌才狠狠喝了一口茶,忿忿地说:“好啊,跟我来这个,我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怕这个吗……再来一个。”

    “男人,给我男人,”苏娅在一边骚首弄姿,讲道:“有一个女人,离婚了和儿子住在一起,她儿子特别想要一个脚踏车,但是妈妈不给她买,有一天儿子路过他妈妈的门口,看见她妈妈正在对着镜子在祈祷,”苏娅把左手放到胸前,又把右手放在胸前,学那思春的少妇:“‘男人,啊,给我男人’,她儿子若有所悟,就回到自己房间也对着镜子学他妈妈的姿势祈祷:‘脚踏车,啊,给我脚踏车。’”

    苏娅学的像极了,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初见面的那点拘束感更是一点也没有了。

    “我也讲一个公共汽车上的故事,”我想起一个笑话,就讲给她们听:“有一个近视的很厉害的女孩坐公共汽车,右手拿着香蕉在吃,忽然一个急刹车,她往前一冲,香蕉掉了,急忙拾起来坐好继续吃,又过了几站,忽然听到旁边站着的男人说:‘对不起,小姐,我可以下车了么?’”

    我们边说笑边吃完了饭,我觉得有点辣,吃的不多,买单的时候,老板娘说不用了,冷佳刚帮她们在电视上做过节目。我和刘方都过意不去,又不差这么点钱,“那下次我们就不好意思再来这吃饭了。”冷佳也对那个老板娘说。

    “那就随便给点吧,也别算什么帐了。”老板娘推让不过,客气地说。

    “也是,”我对正往外掏钱的刘方说:“也别多算了,给两千就行了。”大家嘻嘻哈哈地站了起来,老板娘也逗乐了,刘方还是去结了帐,老板娘多打了些折扣,其实长沙的饭店本来就很便宜。

    往外走的时候,冷佳和我走在后面,“还记得我吗?”我笑着问她。

    “当然了。”她没有笑,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的心中微微一动,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是百分之百的秋天了。

    苏娅带着刘方去一家叫作“中天”的酒店开房间,我、李荷和冷佳回店里拿行李,一路上我和李荷都没什么话说,她待我到正常的很,回到店里,我忽然想起那家体育用品商店,就和李荷去买了双NIKE的运动鞋,买了条运动短裤和几双袜子,我喜欢打网球,出门时我又见到了那条运动长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买。李荷要看店,冷佳的家离我们住的那家酒店不远,我们两个就搭一辆的士走,在车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她翻了翻我买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好多事想不清楚,先到了酒店,下车时我邀她一会过来和我们三个打牌,她说要先把东西送回家。

    我打了个电话给刘方,在718房,我坐着狭小的电梯上了七楼,惊奇地发现中天酒店的房间很新,空间也很大,地毯也干净,我很高兴,刘方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苏娅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没出什么事吧?”我把东西扔在桌子上,笑嘻嘻地拿他们两个开玩笑。

    “你来晚了,”苏娅笑道:“早就完事了,她们呢?”

    “李荷在看店,冷佳回家放东西去了,一会过来。”

    我和他们又开了几句玩笑,就拿了衣服到洗手间里冲凉,过了一会,听到苏娅在房间里给冷佳打电话,又过来敲洗手间的门。

    “干嘛?”我关了水龙头,问道。

    “冷佳说要睡觉,不过来了,那我就先到李荷店里去,你们先休息一会吧,我们晚上再过来。”

    我换了衣服,点了根烟,靠在床上看电视,和刘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长沙女孩说话是不是都不算数,说过就忘?”刘方问我。

    “没错,这是她们的本质。”我仰起头,努力吐着烟圈。

    “所以泡妞时就不能太投入,这样才能百战百胜。”

    “那又有什么意思。”

    晚上李荷和苏娅过来的时候,我和刘方还正在睡觉,我起来开了门,拉开窗,天已经黑下来了,街头华灯初上,我喊醒刘方,又去洗了脸,觉得精神很不错,在深圳朝八晚六的生活,每天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地建设社会主义,哪里有这样舒服的下午觉睡。

    李荷没有换衣服,脸色依然有点黄,出门的时候我发现她走路有点外八字,从后面看已经成了一个纯粹的中年妇女,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已经彻底的完了。

    我们四个打了辆车,到五一路上的一家“北京饺子店”吃饭,刘方随便点了几个菜,我自己要了一瓶啤酒慢慢地品,斜对面的座位坐着几个年轻的女孩,肆无忌惮地盯着我们看。

    快吃完时,冷佳来了,她换了一套衣服,穿着米黄色的长裤,显出颀长漂亮的身材,一坐下就叽里瓜拉地和李荷她们用长沙话说话,我和刘方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我买了单,苏娅说要到凤凰城去玩,我们说昨天刚去过,冷佳说那就去荷东吧,我们出门打车时,我还是和李荷坐在一起,大家都还把我们当作情侣,四年的交情。

    荷东原来就在长沙青年宫的里边,门前灯火通明,卖小吃的、卖字画的、卖花的、打电话的、等人的,俊男靓女和怪男丑女嘈杂不休。我买了门票,走进大门,门口是一个存包的地方,再里边有一个环形的吧台,四周围着一些台子和座位,舞池中已挤满了人,台上几个DJ在歇斯底里地煽情,我们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台子坐下,要了一打太阳啤酒,旁边放着几台电游机,有人在玩赛车。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走到门外给郑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们已经安顿下来了,住在中天酒店,明天可能不能和她们去渡假村去玩了,郑菲很客气,说回来再请我们吃饭。

    我走回座位,发现她们都不在,桌子上什么也没有,我想是不是换了座位,就在里边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她们。看见许多长沙年轻的女孩,还象以前那样漂亮,不过风格变了很多,一些人的头发泄的红红绿绿的,显得很不成熟。我去了洗手间,出来后仍然没有看见她们,就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观赏来来往往的女孩们。

    过了一会,李荷回来了,她们去跳舞了,“你没有看见我们跳舞吗?”李荷亲热地坐在我的身边,问我。

    “没有啊。”小姐用冰筒装了啤酒过来,我拿了一瓶,放了一片柠檬,轻轻喝了一口。

    又过了一会,冷佳、苏娅和刘方都高高兴兴地走过来,一人拿了一瓶啤酒。

    “天生我丽质我没有办法,从小我就是这么三八。”苏娅随着舞曲在座位上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唱道。

    “喂,刚才那几个女孩子调戏你哩,”冷佳和苏娅取笑刘方:“你怎么没反应。”我和李荷也笑着看刘方。

    “不是我没反应,是太丑了,”刘方摘下帽子,无奈地说。

    “你不就爱丑女吗?”冷佳不怀好意地笑。

    “你们不要拿人家的相貌开玩笑,”苏娅颇有正义感地说道:“长的不好看,也不是她们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她们的父母。”

    我们目定口呆地看着她,苏娅顿了顿,说道:“但是,如果晚上还要出来吓人,那就是她们的错了。”

    我们喝着酒,嘻嘻哈哈地胡说八道了一会,就跑到舞池里去跳舞,我听着铿锵的鼓点,奇怪自己竟然找不到一点感觉,几年过去,我竟然已经不会跳舞了,记得当年刚流行“蹦迪”时,我们可是苦练了一阵,跳的蛮专业,我们从北京学来的新鲜花样曾让长沙女孩羡慕不已,难道真地老了?我痴痴地看着舞池中闪烁变幻的灯光,有一种深深的陌生感。

    冷佳和李荷同岁,看起来却青春的多,甚至还有些幼稚,其实苏娅比她俩要大三岁,但可能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反而显得更小,旁边有几个女孩子跳的很疯狂,性感的腰肢随着节奏扭来扭去,我跳了一会,说上洗手间,就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别人打电游。

    她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两瓶啤酒,醉眼朦胧,其实要让我喝醉真的很容易,我的酒量实在太小了,酒意上来我感觉好了很多,笑嘻嘻地看冷佳和刘方玩“DING GANG BOY,MAJIMAJIHUI”,那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两个人先用锤子、剪刀、布猜拳,赢了的人用手指在输者面前晃几圈,口中念念有词,做魔术状,忽然指向上下左右其中的一个方向,输者需要立刻把头转向与手指不同的方向才算平手,否则就要喝酒,一般人喝了点酒后都有点晕,见到手指指向哪里就把头转向哪里,滑稽好玩,我看着刘方的头随着冷佳的手指转来转去,觉得他可能真地被施了魔法。

    李荷坐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陪着我,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那时的我喧闹的很,和人赌酒跳舞嬉笑胡闹,李荷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身边陪我,我喝多了,她就给我倒来开水,我弄洒了酒,她就找纸巾来替我擦干,那时候的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为什么现在我却有一种厌倦的感觉呢?是因为她不如以前漂亮了吗?是因为我变了吗?还是因为时间的河流,早已将一切情感冲得极淡?

    舞曲停了,灯光也亮了些,有艺员出来表演节目,忽然听到一阵欢呼声,原来是两个身材性感、穿着暴露的女子拿着两把椅子出来,这就是那种艳舞了,我和刘方都很激动,翘起脚来看,前边的人好多也站了起来,挡得我们看不清楚,冷佳跳上音箱,把我也拉了上去,那两个女子的表演大胆煽情,动作火爆,看得旁观的人都血脉贲张,音箱很小,我和冷佳站得很近,我闻到她深上的香气,觉得此情此景,令人意乱神迷,难以自持。

    看完演出,我回到座位,苏娅遇到了两个熟人,正坐在一边聊天,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七八分酒意了,已过午夜,我们就取了包出来,深夜了,外边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往青年宫外走,我想起过去曾有一个女孩和我讲起她和她深爱的那个男孩之间的事,那个女孩聪明美丽,可惜过于纯洁,洞察一切却又为爱所困,无法自拔,我至今仍记得她哭泣时委屈的语调;“如果这也是一种缘份,则无论哪生哪世,我永不需要。”这种纯真的感情对于长沙、对于现在的我,仿佛就象时光倒转,大家都返老还童一样,是不可能的。

    刘方被卖花的小孩纠缠不过,买了两支玫瑰送给冷佳和苏娅,我看见李荷眼中有一丝什么东西闪过,一晃就不见了。

    “韩江,买支花送李荷嘛。”苏娅闻着手中的玫瑰,问我。

    “他从来不给女孩子买花的。”李荷说道。

    “送人玫瑰,手有馀香。我倒是想买,可惜我已经老了。”我装腔作势地说道,心中却暗暗琢磨,分别四年,是她活在我的幻想里呢,还是我活在她的幻想里?

    我们打车回到中天,她们上楼回房间,我跑到大堂的商店去买烟,柜台已经锁上了,前台值班的女孩拿了钥匙跑过来,问我要买什么,我要了一包中华和一包芙蓉王,又要了点零食,付钱的时候我惊异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如此美丽,梳着短发,身材苗条,样子斯文秀气,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看人的时候目光流转,妩媚顿生。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怎么这么小就出来上班呀?”我接过烟,拿出一百元钱,笑着问她。

    “不小啊,我都二十三了。”那个女孩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一共九十四元,您有零钱吗?”

    “没有。”

    “那您等一会,我去找点零钱。”她看我一直盯着她,有点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平时的样子还算斯文,可是现在喝了点酒,很难说看起来是不是有点色迷迷的。

    “算了吧,才几块钱。”我拿着东西,笑着离去。

    我回到房间,李荷和冷佳躺在床上,苏娅在洗手间洗澡,刘方躺在另一张床上,灯都打开了,显得房间明亮而宽大。我把烟扔在桌上,说起楼下女孩的事。

    “那你就别回来了,和她去开房吧。”冷佳愤愤地说。

    “那可不行,你们四个人住我不放心,”我笑道:“我得对刘方负责。”

    苏娅出来后,我们开始打牌,玩长沙流行的“三打哈”,这种玩法还是几年前我在长沙时和苏娅学的,“我那时和你不熟嘛,就是那次打牌才认识,”苏娅认真地对我说:“我就觉得你特别聪明,刚和你一讲,你就打得特别好,沈向东就不行。”

    沈向东是北京一家德国公司来的,当时和我们在一起玩。

    “原来你是从那时爱上我的。”我若有所悟地说。

    “爱你个鬼。”苏娅笑着打我。

    “其实沈向东对你真的挺好的。”我对苏娅说。

    “是挺好的。”苏娅点着烟,有点感伤。

    一开始,我果然连赢了几次,苏娅的外衣和刘方的上衣都已经被赢得脱了下来,冷佳嫌裤子不舒服,把我新买的运动短裤翻出来穿上,我忽然觉得有些饿,到处找刚买的零食,李荷帮我泡了一袋方便面,吃完面,大家也不想接着打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休息。

    “别拿你的大屁股对着我。”刘方忽然向身边的苏娅说道,他总是会突然说出很粗俗很放肆的话来,表情却很正经,我们都忍不住笑了。电视音量很小,放着不咸不淡的节目,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李荷可能是白天看店累了,刘方喝了点酒,他们两个躺在那都很安静,我想可能是睡着了。

    “韩江,讲个故事吧。”苏娅说道。

    “什么样的故事?”

    “就是上次我去北京,和沈向东在一起的那次,你讲的鬼的故事。”苏娅跳下床,关掉电视和灯,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黑暗中我看见冷佳亮晶晶的眼睛,正望着我。

    房间里鸦雀无声,街灯透过窗,映进一点点光芒,我掐灭手中的烟头,觉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可思议,而又合理之极。

    “好吧,”我对兴奋不已的苏娅和冷佳说:“我讲件真事,有一个医生,半夜被人叫去应诊,是替人接生。他从镇子一头走路到另一头,路上看见前面有个人也在赶路,就想赶上去结个伴,可是就是追不上,不知不觉跟着那个人走了好长一段路,忽然拐进一个死角,迎面是一堵高墙,那人却一下子不见了,消失前回过头来看了这个医生一眼时,那表情很奇怪,又凶又恨的样子。医生吓了一跳,急忙找到正路赶到病人家里,顺利接生了一个小孩。这医生把小孩抱在怀里一看,那小孩正直勾勾望着他,赫然是路上那人的面孔,表情也是又凶又恨的样子,医生吓了一跳,手一松小孩差点掉在地上,他急忙抱住小孩,定睛再看,就是普通的刚生出来的小孩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怎么回事。”

    苏娅和冷佳一声不吭地听着,我的语气平淡而干涩,仿佛远处传来的声音。

    我长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人说这世上有鬼魂,有人说没有,其实每个人的身体之上都寄托着一个场,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有重量,就好象人们常说的灵魂。如果人正常的死亡,那么他的身体会慢慢腐烂,融入物质世界的循环代谢,而这个场也会慢慢散掉,融入整个宇宙场的循环再生;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冤死、暴死,或者死时正好有什么风雨雷电之类的自然界中很强的电磁现像,或者有极强的信念或心事未了,那么这个场可能就没有正常的散掉,而是凝结成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怪物,或寄生或悬浮于世界里,造成种种怪异之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魂。我们经常遇到‘说曹操,曹操就到’的事,比如我们刚在楼上吃饭谈到某人,下楼时恰好就碰到某人,其实是他来到附近,他的场碰撞到了楼上的人的场,让人们潜意识中想起他,就谈起他,下楼又遇见他,才形成这种现像。”

    苏娅点头称是,冷佳奇怪地望着我。

    “这个场也是有强有弱的,为什么在坟地上的盖的民居经常会有怪事,而在坟地上盖学校或军营就没事,就是因为学校和军营之中常有出类拔萃的人,场很强,可以压制的住。又如一个空房子,如果十年来无人居住,尽管每天有人清洁打扫,但是你如果刚住进去,还是会有一些怪怪的感觉,如果你一直住在一套房子里,偶尔出差几天,即使无人打扫,回来后仍然没什么陌生感。其实把这个东西叫作场,也只是一种称呼而已,不过是以前所谓鬼神之说的一种较为科学的解释,象一场恶站中的无数凶灵,或者死去的三五冤魂,是否能够通过一场法事或几次祭奠把这个凝结不化的场散去,那就不知道了,自古以来,人们无法认知的事情,往往就化为迷信,加上功利骗人的术士和人性本来的毛病,就被愚夫愚妇们神话的不得了,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远了。”

    我停顿了一会,微微叹惜,宛然世外高人的样子,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说曹操,曹操到’,岂止人是这样,鬼神也是这样的,午夜之间,如果有人谈起它们,它们便会来到这里安静地倾听,你们看那窗下边,为何无风自动呢?”苏娅和冷佳顺着我的手指向窗看去,果然微微有些颤动。

    “今夕何夕,对着这样几个女孩子,不谈风月,却论鬼神,”我暗自觉得好笑,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北京的一个晚上,心中又有些酸涩。世事无常,鬼神之事究属缈茫,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说都可以,可是生离死别,谁都无法逃避,岂是几句茶馀饭后的闲话能打发的。

    “我再讲一个西方的故事,和鬼神无关,”我看她们意犹未尽的样子,就接着说:“这其实是一个挺有名的电影,有一个医生,和他美丽的妻子、女儿和刚四岁的小男孩搬到一个镇上去住,生活幸福。邻居是一个老头,告诉这个医生这个镇子的人都很友好,但是千万别到后边葬地旁的禁区去,因为传说那里埋下的东西会复活,而却又不是复活成原来的东西。这个医生因为职业的关系,胆子很大,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的女儿在另外一个城市读书,在家里养了只特别喜欢的猫,一天忽然被车撞死了,他怕女儿回来伤心,就在半夜偷偷跑到禁地,把猫的尸体埋在那。结果第二天夜里,那只猫真的活着回来了,可是变的很奇怪,那个邻居老头知道了,就警告他,那地方虽然有力量令死去的东西复活,但是在复活的过程中却不知赋予了什么样的东西,最后活过来的看起来是原来的样子,其实却是一种非常邪恶的东西,千万不要冒险。”

    讲到这里,我点了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烟雾在空中弥漫缭绕,冷佳躺在烟雾之后,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睛望着我,晶莹闪烁,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奇怪,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她当时正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午后,他们一家在草坪上喝茶,隔壁的老头也在,那个四岁的小男孩自己跌跌撞撞地玩着小风筝,结果谁也没注意他忽然跑到了草坪外边的公路上,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这个样子极其可爱的小男孩被撞死了。”

    “他们一家人当然非常的伤心,尤其是她的妻子,痛不欲生,他看着痛苦的妻子,暗暗地下了决心,晚上的时候,这个医生就去下葬的地方把小男孩的尸体挖出来,又埋到那块禁地里,第二天夜里,他正好被人叫去应急诊,结果那个小男孩果然复活了,从泥土中爬出来,表情诡异,顺着马路往家里走,隔壁的老头发现了这个小男孩,知道是很危险的事,就想把那个小男孩骗到自己房里制住,结果却被这个已经凶残异常的小怪物杀了,然后妻子在家里就听到电话,是小男孩非常可爱的声音:‘妈妈,我在谁谁的家里,快来陪我玩吧。’医生的妻子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不顾一切地跑到那个老头家里,结果也被小孩杀掉了。医生回到家里发现情况有变,又赶到那个邻居家,一进门看见妻子的尸体挂在大厅里,伤心而愤怒,经过一番惊险的搏斗,他终于把毒药注射进了自己儿子的身体。他坐在大厅里,望着自己的妻子,欲哭无泪,他是太爱自己的妻子了,无法忍受她离开人世,他咬了咬牙,抱起妻子的尸体,又埋到了那块禁地里。”

    我停下休息了一会,接着说下去:“于是到了第二天的夜里,这个医生坐在自己家里,看着桌子上妻子美丽的照片,心中的感觉难以表达,他明知道将要回来的只是妻子的躯壳,实际上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又无法忍受失去爱妻的痛苦,半夜之时,只见门把手轻轻转动,他的妻子浑身沾满血迹和泥土,出现在门口,医生转过身,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和他妻子紧紧拥抱在一起,他的妻子也紧紧地抱着他,手却突然抄起桌上的手术刀,举起狠狠刺下,影片嘎然而止。”

    “男人的心肠,实在是硬如铁石,”我讲完了故事,也抽完了手中的烟,微笑着说:“其实,这个故事只是在说一个道理,如果命中注定已经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强要拥有,反而适得其反,只会是更残酷的结果。”

    “我也觉得是,”苏娅同意我的观点:“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

    “你呢,要是你是医生,你会怎样?”冷佳问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好象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后来慢慢的自己也忘了,”我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作规律。”

    冷佳和苏娅有点不解地望着我。

    我把手中的烟头掐灭,用手拿着在烟缸上边松开,烟头掉在烟缸里,“每次我丢烟头的时候,我都想,这次松手,烟头会不会不掉下去,而是停在空中,结果每次,烟头都会掉下去,这就是规律,事实的结果必会如此,一次是这样,一万次也是这样,偏我不信邪,万中也许会有一个一呢,对不对,也许这次就和以前不同,可能就是真正的爱情,结果呢,还是掉下去了,规律就是如此,它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谈到自己,我忽然有点感慨:“命运如同大海的波涛,如果你与其抗争,感觉无比吃力,但是如果你抱着随波逐流的态度,一切无所谓,反而很轻松,而其实最后的结果,也没什么太打的分别。”

    这些都是我心中埋藏许久的话,平日辛苦搏杀之时几乎从不曾和谁提起,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时刻,和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几个长沙女孩说出来。

    “我出身贫寒,但是志气还是有的,我也不以为钱就代表事业,总要为这世上的人做点什么,才不负了这一生……现在的辛辛苦苦,只是为了将来的建功立业……至于感情,对男人总是第二位的,我以前也曾经特别相信一种感情,实际上……也曾亲身经历过,一直到我的本命年……那年我去了普陀山……”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就笑了起来,苏娅和冷佳也笑了。

    “这几年走的地方越多,在社会上认识的人越多,才知道能有几个真正关心你的人有多难。”我转换了话题。

    “我可以关心你呀,”冷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关心你。”

    “不用了,”我笑道:“我这个人最怕欠人情,最怕人关心我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坎坷,”苏娅还沉浸在我刚才的话里:“那年你们在长沙的时候,我们那群女孩都还挺小的,现在也都散了,他妈的我挣扎了这么久,还不是什么也没捞到?”

    “你干嘛要挣扎?”我哈哈大笑:“女人想赚钱,要的就是不挣扎啊。”

    说笑了一阵,大家都有点累了,我们纷纷去洗脸准备睡觉,刘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李荷也醒了,我拿了床罩,铺在地上,把另一个床罩盖在身上,和衣而卧,冷佳和苏娅睡在一张床上,刘方睡在另一张床上,李荷洗完脸,过来躺在了我的身边。

    夜里李荷几次把手放在我身上,我都巧妙的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