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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相识即是有缘,今宵别后,重逢不知何处;对酒且歌,劝君休问假真,人生如梦,但愿长醉不醒。
过客匆匆,早晚拱手一别,今又秋风,昨日黄花安在;古道长亭,且将金樽斟满,隔壁人家,管他旧梦新欢。
岁月如刀,细细雕琢你我,他乡若梦,莫提憔瘁容颜;自君别后,多少伤心故事,情本伤人,奈何我心偏痴。
豪气如风,茫茫此身何惧,柔情似水,淡淡此心何依;君若知音,举杯听我一曲,心随明月,忧伤悠远游离。”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九日,深圳,天空晴朗。
我开着车,刘方坐在我身边,李志坚坐在后边,机场高速上的车不是很多,穿过边检站后,我的心情变得格外轻松。眼前的天空,如同小学作文里的蓝天白云,清淅纯正。国庆节我们公司难得的有五天假,我约了刘方去长沙玩,大学刚毕业时我曾在那工作过一年,认识了一些朋友,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几年过去了。
高速旁的绿化带飞驰而过,往事在心底缓缓浮起,岁月匆匆,生活的荒诞感无可逃避,我轻轻地哼起了多年前写的这首老歌。
刘方也很兴奋,我们两个原来在办事处一线做销售时就见过面,但是不熟,今年初我调回国后,他也调回公司总部的培训中心,大家都在深圳,又都没有女朋友,工作之馀经常在一起,渐渐就熟起来。
他比我大四岁,但是看不大出来,我们两个都是那种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的人,我长的高而瘦,他健壮匀称,我冷酷文雅,他热情开朗,在许多场合我们俩都很合拍。
他也是风月场中的过来人了,三十一了还没有女朋友,我知道他在深圳有几个固定的性伙伴,他喜欢说话,尤其是在女孩面前胡说八道,没有一点顾忌,我喜欢他的性格,只是有时候他泡的妞档次太低了些。这次放假,我的几个大学同学,还有最好的哥们,都在家陪女朋友或老婆,“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说带他到长沙开开眼界。
“我跟你说,”刘方激动地把棒球帽扣在剃着板寸的头上:“这次要是见不到靓女可跟你没完。”
我没有说话,手在下边轻轻碰了碰他,我不想在下属面前失礼,李志坚在我主管的部门工作,毕业不久,勤恳老实,我正在培养他,今天他陪我们去机场,然后把我的车开回公司。
刘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前年我在北京办事处的时候,他在河北办事处,都是市场的硝烟中千锤百炼出来的,见过人性和官场中最阴暗的东西,攻防的能力都很强。
一路上刘方没有再提女孩的事,只是不断地大侃证券生意经,我知道他在业馀时间炒股票,做中长线,成还不错。
到了机场,我背起网球拍,和刘方拎着简单的行李跳下车。
“慢点开。”我把钥匙递给李志坚。
“再见。”李志坚转到司机座位那边,边开门边和我们俩告别。他的话一直不多,没有说什么“玩的高兴点”或者“国庆快乐”之类的废话,我欣赏他这种性格。
回过身我看见了高高大大站在那里的刘方,发白的牛仔裤,宽大的运动衫,差九岁就四十的人了,见到女人仍雀跃不已,这种人我同样的欣赏。
“晚上在富临酒店叫鸭的那些香港富婆肯定都特喜欢你,”我一边往候机楼里走,一边笑着对刘方说。
受到表扬的刘方兴奋起来,开始和我大吹特吹他的床上功夫。
自深圳的新候机楼启用后,老候机楼就只有南方航空公司的航班,所以这边候机的人很少,我们换了登机牌,在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刘方从包里拿了本书,我翻了一下,竟然是《重申资本主义》,实在想不起自己看这类哲学书籍是在哪一年了,好象从来也没看懂过。
我在候机厅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漂亮的女孩,无聊地站在窗前看停机坪里一架一架的飞机。飞机晚点了,我们等了很长的时间,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觉得有点饿,我的胃不大好,去年在国外时一个人住,不大会照顾自己,得了胃病的根子,时好时坏。
“你要不要来一包?”我准备去买方便面,问刘方。
他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人挺有意思,到点就饿,吃点就饱,喜欢喝酒,喝点就醉。”
我走到柜台前,买了包“康师傅”泡上,回来时路过卖书的车,瞧了几眼,有几本新书挺有意思的,我买了一本柏杨的《暗夜慧灯》,和一本李敖的《笑傲五十年》。
一包热乎乎的方便面下肚,我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和刘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两个衣着时髦的女孩从我们面前走过,身材突出,容貌普通。
“怎么样?”刘方挤眉弄眼地问我。
“不好看。”
“我发现你特以貌取人,漂亮有那么重要吗?”
“做人嘛,还是要严格要求自己,”我拿出了登机牌,把书放回包里:“当然,她们要是肯出钱也可以凑合。”
“其实你不知道,”刘方诚挚地看着我说:“和丑女做ài更有意思。”
“是吗?”我站起身走向排队的人群,淡淡地说。
飞机上人很多,我一坐下就从座位前拿出中国民航的杂志细细翻看,自从有一次在里边偶然发现她演出的照片,这就成了我每次坐飞机必然的习惯。
“我他妈的每次坐飞机从来没挨着女孩坐过,”刘方向我抱怨着:“上帝保,这次来个靓女。”刘方坐在我身边,里边靠窗的座位还空着。
“找什么?”刘方看我一页一页地翻《中国民航》,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以前女朋友演出的照片。”
“你还挺重感情,你和多少女人上过床?”
“记不清了。”
“我有预感,”刘方充满信心地说:“我们这次肯定会走桃花运。”
我抬起头,笑了,一个矮小精瘦、模样怪异的广东男子正边看登机牌边从容不迫地向我们的座位走来,刘方也看见了。
“我说的没错吧,猩猩已经来了,桃花还会远吗?”刘方苦笑着说。
破旧的空中客车在跑道上加了加速,腾空而起,飞机上开始放例行广播,我把头靠在座椅背上,闭目沉思,在记忆里竭力搜寻着关于长沙的一切。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记忆中许多的人和事串杂不清,朦朦胧胧的人影仿佛争先恐后地向我诉说,我直觉地感到他们都在撒谎,后来他们把我推来推去,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飞机颠簸了一阵转了个弯,我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人影散去不见,我清淅地看见我自己,穿着宽松漂亮的白色外套和牛仔裤,笑着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一个女孩领着我拐进一个弄堂,潮湿阴暗,角落里站着西装革履神色木然的我,那个女孩惊讶地看着两个我站在一起,试图拉着年轻的我撒腿而去,我没有动,她又碰了碰我。
我睁开眼睛,空中小姐正微笑地看着我:“先生,想喝点什么?”
我要了杯矿泉水,回头看刘方,他和猩猩都睡得正香,头靠着头。
长沙离深圳很近,实际飞行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天气好象比深圳还热一些,我和刘方随着人流下飞机、走进候机楼,我们都没有托运的行李,直接出门,买票上了大巴。
大巴里坐满了人,我和刘方都没怎么说话,好奇地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一路的灯火忽明忽暗,市区到机场的高速公路已经修好了,偶尔会看见路边一些几年未变的熟悉景物,让我的回忆越来越清淅,我是真地再次来到长沙了,这个让我爱恨难分的城市。
我第一次来到长沙时是在九四年,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不久,被一家法国公司聘用,派到长沙工作了一年,直到我辞职远赴中东。我上的学校是北京一所九十年代才热起来的理工科专业院校,学的又是计算机,大学时的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踢球喝酒、唱歌打牌,或者到机房熬夜打《三国》,对女人的认识很肤浅,被派到长沙时,在这一方面我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长沙是一个很怪的城市,漂亮的女孩遍布街头,破烂的出租车在狭窄的马路上钻来钻去,物价便宜,每晚十二点后街头热闹非凡,酒楼、歌舞厅、夜总会人满为患,我轻易地就被这个城市俘虏了。我和北京另外几家外企驻长沙的哥们天天混在一起,每天不断地结识新的女孩,和她们一起喝酒、蹦迪、打牌。苏娅、冯哲、郑菲、谢晖、李青都是那时候认识的,这些女孩和我都没有男女关系,我们只是在一起玩,说各种各样的黄色笑话,有时候冒雨去吃贵州啤酒鸭,有时候打完牌半夜去中山路吃田螺,再后来我认识了许冰冰,我们开始同居。
许冰冰那时还是一个小女孩,这是我至今仍为之庆幸的一件事,这使我在堕落之馀仍对感情保持着一丝幻想,我们不是完全因为钱、性、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一起的,多多少少有点感情。
九五年初我和许冰冰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尽头,缺乏新鲜感的生活和寻求刺激的初衷明显的矛盾,我们很和气地分了手,然后我认识了李荷。那时的李荷应该算是美女了,长发披肩,身材丰满,五官也还不错,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人。我几乎不知道她的任何过去,不过这无所谓,当我对长沙朝来暮去的游戏生涯已显厌倦的时候,能够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吃顿饭也挺有吸引力的。虽然她从来就不曾是我真正喜欢的类型,说实话,我喜欢那种容颜清秀、长发飘飘、微带害羞的女孩子,二十年的传统教育并没有完全褪去,只是在初入世事时被浮华暂时掩盖了而已。
九五年一个周末,无聊的下午,我和几个朋友到“野马”歌厅玩,那里的座位很低,她们在台上潇洒高歌的时候,我换来换去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灯光昏暗,那一刹那我忽然怀疑起自己身在何处。我想起小时候看《三国演义》时讲到刘备在刘表那寄人篱下之时,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腰间的赘肉,感慨流泪,想当年和关张兄弟拼杀四海、转战江湖之时,身上哪里会长多馀的肥肉呢,而今壮志未筹、苟且偷安、无所事事,怎不让英雄豪杰扼腕浩叹。
那天唱完歌后,我默默地回到家里,默默地想了三天后,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我那时的薪水是每月一万两千元,挺多同学知道我辞职后都挺惊讶的。
我回到北京后一时也没什么计划,就去了中东,其实我当时心里就是想逃离那个城市,我对那种近乎淫荡、夜夜笙歌的生活忽然充满了厌恶。
离开长沙前我做了一件很过份的事,至今想来仍对李荷有所歉咎,当时我租了一套房子,有几千元的押金,走前李荷和我是住在一起的,我离开长沙时把房子退了,取回了押金。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所以我不得不珍惜每一分钱,我并没有太多地考虑李荷,大家萍水相逢,缘尽则散,彼此对对方本来就没有什么责任,只是李荷搬家的那一天下着小雨,我第二天就要走了,她暂时搬到她的朋友冷佳家里去住,看着她冒雨忙忙碌碌而毫无怨言的身影,我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挺冷酷的。
中午我去机场前,我们两个在巨洲酒店的二楼吃饭,人不多,我们两个都很沉默,偶尔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吃完饭,我又要了两杯饮料,慢慢地品着。
“以后还来长沙吗?”李荷轻声轻气地问我。
“会来的。”我习惯性的笑了,很难说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点留恋,又有点庆幸,我指的是对这个城市。
时间快到了,我看着李荷,很平静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想了很久的话:“许多人都把生活的艰辛当作自己堕落的借口,而不当作奋发上进的动力。”
在我和李荷刚认识的时候,有朋友告诉我,她原来在“天子”歌厅做过一阵“坐台”小姐,我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从来没想到去证实。
李荷终于哭了,在我认识她的这段时间,从头到尾她都很成熟,真的,如果你明白成熟的真正涵义,有时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知道她的家庭非常的不好,父亲很早就又找了一个女人走了,把她和她母亲留在长沙。
回到北京后,许多事情都改变了,生活一浪接一浪,竟容不得人稍有歇息。
我去过中东的沙漠,又回到北京,开了一家卖计算机的小店,又关门大吉,感情和事业的经验不断的积累,而又毫无结果,九六年,也就是我的本命年,发生了一件令我刻骨铭心的事,令我对感情几乎彻底的放弃,于是我找了一份工作,并奔走于中国的各大城市,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努力去构架桥梁,直到今日。
这几年我和李荷一直有联络,我提过我刚离开长沙时对她微感歉咎,这种歉咎随着她对我始终如一的关心和毫无怨言而逐渐加深,并且逐渐沉淀为一种特殊的友谊。四年来,我们会不定期地通电话,有时隔了大半年才打一次,有时却每周一个电话,我的生活中颇有些传奇的故事,然而身在其中的感觉远不象事后回忆起来时那么浪漫,当我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醒来,或者受到挫折甚至开始怀疑起人生奋斗的意义之时,我有时就会想起李荷,就象想起我大学的那几个生死之交,我知道这世上有人在真心地关心自己,而毫无所图。
李荷这几年过的很不顺,她开过小饭馆,赔了,上过班,很没意思的那种,现在开了一家小服装店。上个月我在深圳时她去过一次,进货,我匆匆见了她一面,大家都老了,男女之间的激情早已不在。我给了她两千元钱,以我现在的现实和堕落,不求任何回报地帮助另外一个几年不见的、对其也没有任何生理欲望的女人,我想不出除了友情外还能有什么原因。而两个完全不同世界中的人的友情,我想,创建的基础是她对我很好,也就是说,我一直认为她对我很好,从内心深处。
“李荷,你应该找个男朋友。”一次在电话里,我认真地对她说。
“没有合适的呀。”她的声音一向很柔。
“也不能要求太高嘛,在有钱人里找个心眼好点的就行了。”
“找不到啊!再说,我不喜欢长沙的男孩子。”
“你是不是有了?”我忽然有所感觉:“我去长沙住你那方便吗?我和我同事两个人。”
“方便呀,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只有一张床,有一个人只能睡沙发或者打地铺了。”
“那没关系。”
在离开长沙之后,每当我在异地遇到了长沙的女孩子,我仍然觉得莫名的亲切。那年我在武汉大学像模像样地交了个学法文的女朋友,名字好象叫作张晴,老家就在长沙,后来她去了加拿大,也就不了了之。还有林梅,是九七年我在北京时认识的,那时候冯哲在北京外语学院进修英文,她们原来在长沙的业馀模特队也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李青傍了个大款,据说后半生不用愁了。郑菲和一些老男人关系不错,在炒股票,谢晖远嫁了一个台湾的商人。在那个圈子里,冯哲是性格最直爽的人,她突发奇想,跑到北京外语学院去读书,开始接受长沙之外的文化,我和她成了很好的朋友,林梅就是到北京考服装学院的模特时她介绍我们认识的。
时至今日,我一直认为林梅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子,或许应该说是女人了,靓丽而有气质,她曾经获得过一届湖南模特大赛的冠军,在长沙最红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的一个女人应该是很容易找到个有钱有势的人坐享荣华的,可是她却突然舍弃了原来的一切,考出来读书,也许是太聪明了吧,聪明的人总是注定要多吃点苦。
她后来考上了上海中国纺织大学的服装设计与模特表演专业,可惜她的身材不是特别高,大概只有一米七二吧,否则前途应该更好些,我们两个当初在北京一见钟情而又擦肩而过,因为彼此都很清楚大家对生活的追求远没实现,还没有安定下来的资格,而且她这么出色的女人总会给男人一种很强的压力感,无论如何,我还是很喜欢她,也尊敬这位红颜知己。我永远记得她写给我的一封长信中的一句话:“真正的背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有多少时候我们对自己充满信心,就有多少时候我们对自己感到失望。”
长沙的汽车司机开车都猛的很,我们乘坐的这辆大巴虽然破旧不堪,仍然在马路上东超西拐,我一边随着汽车摇摇晃晃,一边犹豫不决先给谁打电话,按道理是应该先给李荷打的,可我担心一见到她就会一直与她在一起,再出来玩就不方便,我们这次是来玩的,我和刘方又都不是守规矩的人,再有,说实话,现在的李荷对于我来说,朋友的成份很多,女人的成份很少。
“先给哪一拨打电话?”我问刘方。
“你联系了两拨是吧?,哪一拨容易搞定?”搞定的意思在刘方看来就是上床。
我看着刘方,知道他还陷在深圳的思维模式中没有转过来,这也不是我几句话能办到的,还是让他自己在长沙去感觉吧。
“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说:“靓女肯定会让你见到,可不一定能上床。”李荷的好朋友冷佳和郑菲那一拨里的陈珊都是美女中的美女。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看了一下号码,“是郑菲。”我对刘方说。
几年前我在长沙时就见过郑菲,但是那时不太熟,她们一圈朋友和德国公司的那些哥们玩在一起,我记得在她家打过两次牌,后来再见到她也是在北京,她去办签证,找了冯哲,我请她们吃过一顿饭,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出国好象一直很有兴趣,这方面我是内行,无论是从最下层的花钱混出去,还是被国家或大企业派出公干,或者象我的同学那样办留学和移民,从发达国家到发展中国家,南亚、非洲、欧美、中东,我都有许多经验。
那时候,我也刚办完加拿大移民的申请,她向我咨询了很多问题,我知无不答,所以关系挺不错的,何况那时我正在做销售员,象模像样地开着一辆车在北京吃喝玩乐,可惜的是她那次被拒签了,这几年也没出去,现在也还混在长沙。
“韩江,到了吗?”郑菲的声音亲切而有女人味,她是一个很成熟的女人,长沙好象就没有不成熟的女人,一般过了三岁的生日之后,她们就开始学习骗人了。
“到了,在车上,你还好吧?”我很有礼貌地答道。
“挺好啊,我就是快饿死了,在等你吃饭么。”
“是吗?这么讲义气,我请你吧,在哪见面?”这么久没见了,我想,客气客气总是没错的。
“去华天吧,”郑菲说了个我熟悉的酒店名字:“你们在出租车上,还是在大巴上?”
“大巴,可能还要过半个小时才能进城。”
“那八点半见吧,我在华天等你们。”
“陈珊在吗?”我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我和她说了,她有点事,吃完饭才过来。”郑菲仿佛终于发现了我什么秘密,窃笑着说。
我和刘方在火车站前的民航大厦下了车,到马路上拦的士,我们两个这次出来穿的都很休闲,一人提着一个包,背上还背着网球拍,蛮潇洒的。刘方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棒球帽下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我惊讶于人外表和内心的强烈反差,就象我外表的弱不禁风和内心的刚强冷酷。
“演出开始了。”我毫无公德地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笑着对刘方说。
华天是长沙比较早也比较有名气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里灯火辉煌,我和刘方走进一楼的食街,郑菲笑着出现。她看起来和上次见面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妆化得浓了一些,鲜红的嘴唇,和雪白的皮肤对比强烈,形成一种很刺激的性感。她也穿了一身运动装,但是仍遮不住丰满的身材,大家都是过来人了,我刚介绍她和刘方认识,他们俩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反倒是我有一点陌生感,淡淡地和郑菲聊一点以前的事,这是我下意识的习惯,久别重逢,总是要先找一下感觉,以明确两人关系的定位和今后接触的基调。
喝了杯茶,他们两个走过去点东西吃,我点着一支烟,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厅里比较宽敞,四周一圈是各地的风味小吃,客人自己拿单过去随便点餐。厅里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客人,旁边的桌子坐了一个老外,悠闲而地道的喝着茶,碰到我的目光,她看着我的网球拍,做了一个“好样的”的手势,我笑了,我知道自己认真笑起来的时候挺亲切的,而又充满自信,这是我多次对着镜子练习的结果。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郑菲问了问我在国外的一些事,后来提到了李荷,“我碰到过她几次,”郑菲说:“她好象把头发剪了。”
“对,”我说:“她交了个男朋友。”
“你说哪个?她交过好几个男朋友吧。”郑菲看着我,好象在猜测我的真正意思:“你们关系还好吗?这次不见见老情人?”
“算了,早没热情了,我倒是想见见陈珊,她怎么样?”
陈珊是上海人,高挑性感,皮肤白淅,很漂亮的那种女孩子,几年前搬到长沙,她去年到过深圳,郑菲让我请她吃过一顿饭,那次我第二天就去南非了,没有机会和她产生任何故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她挺好的,正在准备结婚。”
我吃了一点东西就吃不下了,出去给谭建军打了个电话,我大学刚毕业时在香港一家公司设在邯郸的寻呼台工作过三个月,那时谭建军是台长,他对我很不错,后来我不干了,回到北京找工作,在被那家法国公司录取前的两个月,谭建军还在给我发工资,我一直记着他这份情。
九五年他在西安搞了一个通信项目,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去帮他搞工程,分文不取,他也挺感动的,后来我们时有来往,他做事很稳重,当初我从他身上学到过不少东西,现在我仍然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
谭建军听说我在长沙,果然很激动,自我到非洲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他先是埋怨我不早点给他打电话,因为他明天就要回益阳的老家过国庆,后来就决定立刻过来见我。
我回到座位,刘方和郑菲聊得正欢,我知道他喜欢丰满的女人,“女人都是不纯洁的,”刘方又在吹嘘自己:“我差九岁就四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
我和郑菲都笑,我心里在暗暗琢磨郑菲会不会喜欢刘方,他强健的身体和英气勃勃的面孔开始总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像,但是一说话感觉就全变了,思路有点乱七八糟,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那一套对付一些没见过市面的小女孩还可以,象郑菲这种成熟的长沙女孩,你要真地比她们成熟她们才会服你,从而和你上床,女人总喜欢被真正的强者征服,同情弱者只是她们偶尔为之的游戏,更多的时候是玩弄弱者。
“你这人就是太重感情了,”我面无表情、大言不惭地夸着刘方:“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
郑菲的电话响了,她听了两句就挂了,站起来向门口招手,我就看见陈珊穿着红色短装向我们走来,当她坐下来的时候,我侧眼看了一下刘方,他很专注,我放心了,我答应带他来看靓女,不能食言。
说了几句话,我就感到这一年陈珊有很大的变化,她有意无意之间经常会谈到生意上的事,“这段时间太忙了,”她很认真地说:“九号就开标了,我刚刚和管基建的王处长吃完饭。”
我一方面哑然失笑,另一方面也有点感慨,当年我们初涉生意场时何尝不是如此,我们顺着陈珊的话题喝茶聊天。
“盘子有多大?”刘方问。
“有两千多万吧,整个装修工程,”陈珊说:“这几天真是特别忙,下次你们来一定好好陪陪你们,这次太不巧了。明年我可能会做一个广告公司,富康在湖南省的整个广告代理,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我微笑着倾听她们谈话,回忆着去年和她见面时的情景,太久远了,想不起来,匆匆一面,好象也没说什么,不过我仍然觉得她和去年绝对不同,作为一个漂亮女人,风流一些或者贪图享受都是很正常的,但要是还带有市侩气那就有点小儿科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给人以缺乏自信的感觉,美丽的女人一般不会如此明显。
读人不是一个好习惯,可是我总是改不了,有时候对人和事我会有一种很奇怪的阅读能力,往往毫无根据地就会体会到其中的本质。
又过了一会,谭建军过来了,他买了一辆丰田的的士头汽车,虽然不漂亮,里边还是挺舒适的,空调、音响都挺不错,谭建军和刘方同岁,看起来却成熟的多,他个子不高,漂亮的近乎标致,很讲究衣着。
我们商量了一会,决定去一家叫作“红太阳”的新开的地方,到了那却发现还没开张,就调了个头去“凤凰城”。
“凤凰城”旁边正在修路,我们绕了一圈,把车停在门口,里边几乎坐满了人,我们五个人在靠着门口的地方找了个台子坐下,强劲的迪斯科音乐震得人晕晕乎乎,角落的舞池里挤满了男男女女。
“韩江,喝什么?”郑菲问我。
“TEQUILA,怎么样?”我很久没来到这种地方了,神经莫名地兴奋起来,干脆喝烈酒算了,TEQUILA就是“龙舍兰”,墨西哥产的一种烈酒,40度。
陈珊和郑菲都拍手叫好,谭建军拿出烟来,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支,拍着我的肩膀和我聊天,郑菲要了酒,又要了七喜、盐和柠檬,倒了五杯。
我没有兑七喜,挤了一点柠檬汁在酒里,用盐擦了擦杯沿,拿了个杯垫盖在杯子上,摇了摇,“砰”地在桌子上一顿,酒中泛起一阵泡沫,我端起杯一饮而尽,酸涩强烈的味道冲进嘴里,我舔了舔嘴唇,觉得很过瘾。
他们也一个一个排过去喝光了杯中的酒,轮到刘方时,他不喝,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酒量都不行,但是我喜欢喝酒,他不喜欢喝。“给点面子嘛,大哥,”陈珊还是逼着刘方喝了一杯。
刚开始,我和谭建军还正正经经地聊了一会天,郑菲不时地开我和陈珊的玩笑,后来一瓶酒很快就喝光了,大家都有点晕,本来谭建军的酒量是很好的,可是他好象是第一次喝这种酒,不大习惯,也露出一点醉意,刘方靠在椅子上,似睡非睡的样子,郑菲抽着烟,和陈珊不知道说着什么,陈珊一边听她讲话,一边直直地望着我,我认真地看了看她,发现她的五官是非常的漂亮,但是漂亮的很木然。
我又点了根烟,身边好象有无数的人来回走动,我放肆地把烟雾大口吐向空中,深深地体会到一种放纵的快乐,迪斯科的舞曲嘎然而止,响起了一首抒情的老歌,我拉着陈珊的手走到舞池,轻轻环住她的腰,她抱着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到她丰满的乳房贴在我身上,我习惯性的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咬她,她呻吟了一声,在我的怀里扭动,我觉得身体很燥热,轻轻把她推开了一些。
“我喜欢你,”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问:“想过我吗?”心里却觉得自己问的很无聊,一年前的萍水相逢,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想我才怪呢。
“去年为什么不对我说?”陈珊仍然紧紧地抱着我。
去年,去年见面时我正准备去非洲,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会和一个刚见面的女孩说我喜欢她,那不是有病,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清醒。
“为什么要自己做的那么辛苦?”我问陈珊:“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尤其是女孩,不知不觉中就陷进去了,干嘛不找个有钱人嫁了?”
“我不想那样过,”陈珊向后退了退,理了理头发:“我三岁时父母就离婚了……”
舞曲结束了,我没有听完也没有记住陈珊的故事,那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手牵手走回座位,即使浑身都在受着酒精的刺激,我仍然清楚的感到身在局外的一种轻松感,我喜欢这种感觉。
桌上不知是谁又叫了一扎啤酒,刘方已经彻底地睡着了,谭建军和郑菲正在说话,旁边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是个很明显的孕妇。
“韩江,这是我的朋友。”郑菲给我们介绍。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我潇洒的坐下,谈笑自如。
“什么呀,人家结婚好久了。”郑菲笑着说。
我去了趟洗手间,里边的音乐声小一些,我对着镜子洗了洗脸,惊讶地发现自己看起来精神的很,没有一点憔瘁的样子,我用手接了点水漱口,凉水进到嘴里,我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跑到里边开始呕吐,我想刚才照镜子时一定是“回光反照”。
我没有直接回座位,到外边给李荷打电话,她的手机关机了,我定了定神,翻出苏娅的电话号码,通了,我告诉她我在长沙,问她李荷家里的电话,她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我,又和我闲聊了几句玩笑。
我打通了李荷家的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了长沙,“说话方便吗?”我淡淡地问道。
“方便呀,你在哪里?”
我告诉她谭建军请我们到凤凰城玩,她知道我和谭建军很好,我没有提到郑菲。
“那你有什么打算?”听到她温柔的问话我就明白了,但是我还是装糊涂,单刀直入:“太晚了,我们不想去找酒店了,你那能住吗?”
“今天冷佳和她男朋友住在我这。”
“那就算了,我去谭建军那,明天再与你联系吧!”
“那……好吧,你好好玩吧。”李荷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门口,楞了老半天。
我走回座位,她们喝得差不多了,我又坐了一会,抽了几根烟,觉得酒劲一阵一阵地往上涌,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身体好象一时还不适应。
“韩江,你们晚上去哪住?”郑菲问我。
“你那方便吗?”我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再去酒店。”
“没问题啊。”郑菲爽快的说。
刘方醒了,开始和郑菲在那调情,陈珊好象喝醉了,坐在那不大说话,我也不大说话,自顾自地喝着啤酒,其实我的酒量很差,不一会我就觉得脸上发烧,脑袋发大,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到达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他们正在扶我上车。
“陈珊呢?”我嘟囔着。
“她喝醉了,先回去了。”郑菲扶着我说。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好象要结婚了。
我看见谭建军晕晕乎乎地爬到了司机的位置上,打火、开车灯、挂档、松手刹、倒车,“当”,汽车撞到了后边停着的一辆车上。我正觉得好玩,郑菲紧张地对谭建军说:“不用停,开走。”谭建军毫不慌张地换档、踩油门,汽车激起一阵灰尘,驶向大路,我回头看见一个保安正向那辆被撞的乱响的汽车走去。
“这是去哪呀?”我迷迷糊糊地问。
“我家呀,韩江,到家就好了啊,韩江。”郑菲安慰我说。
我靠在她身上,搞不清楚这个女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谭建军把我们三个送到郑菲家楼下就走了,我们提着行李上了三楼,郑菲自己买了一套很小的房子,一室带一个很小的厅,只有一张双人床,我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不舒服,就到洗手间去吐,郑菲走过来帮我轻轻的捶背,我忽然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裤,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帮我脱的外衣。
我洗了脸,走回房间,刘方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开着空调,我倒在床上,感觉好了一点,郑菲躺在我的身边,她换了睡衣。
我伸出手,放在她的身上,她没有反应,我翻了个身,把腿放在她腿上,她推开我的腿,坐了起来,关切地望着我。
“怎么了?韩江,不舒服吗?”
我哼哼叽叽地说不话来。
“睡吧,韩江,睡一觉就好了。”郑菲安慰我说。
我的手从她的睡衣下边伸进去,摸到了她的乳房,很软,成年女人的那种,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冲动,这不是我喜欢的女孩。
“别这样,韩江,我们都是朋友嘛。”郑菲轻轻的推了一下我的手,没有推动,就躺在我身边,帮我盖好毛巾被,我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几点钟,周围静的出奇,我爬下床,找到拖鞋去洗手间,与开始那种初醉的感觉相比,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回到床前时楞了一下,怎么身边会有个女人?我躺的远远的,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了,我觉得我并没有想起过去的日子,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堕落,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想要些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才不需要你的关心。
你在那个世界里,也会想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