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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坐在希尔顿酒店外的长椅上发呆,脑内互搏不出结果时,就低头打开手机微博,乐队微博上大部分是谭思转发的歌迷拍的乐队Live视频,他以前总是忙着上课、排练、写歌,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认真地一条条看完这些视频。
歌声和伴奏从白色的入耳式耳机传入耳朵,站在观众席中拍录的视频,充斥着歌迷的沸腾声,但隋轻驰的声音依然像光一样穿透耳膜,把他从大街的喧嚣中拯救出来,带进了他的世界。
他唱一首忧伤的歌,可以把美好盛夏唱成一种煎熬,他唱一首热烈的歌,即使在寒冬腊月,你也会心怀火苗,偷偷雀跃。
镜头里,隋轻驰穿着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光有时候打过来,他就像一具艺术家雕刻的雕像,被裹在人间简陋的衣裳里,依然带着来自天上的光,肉眼可见的夺目。
在舞台上,他看到的都是隋轻驰的背影,这还是头一次从歌迷的角度,去看台上的隋轻驰,看他单手扶着麦克风,看他双手抱住麦克风,看他抽出插在兜里的手,张开手臂,这个动作伴随着青云直上的高音,让他忘了自己其实就是他背后的吉他手,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误点入视频的陌生人,才几分钟的时间,就被这个年轻的主唱征服了。
假如隋轻驰没有加入西风,他随便参加一个选秀节目,也绝对会脱颖而出,哪怕是现在,他想走,想签一个比后海好得多的公司,都不是问题。
合同上的时间是八年,Loki说在这样的合同中八年已经是一个相对短的期限了,可是八年后,他和谭思AK就三十了,八年后隋轻驰也二十八了,这是最最宝贵的八年。
隋轻驰值得更好的。假使未来真的没有更好的,那他也不应该被将就。
是他成全了西风,西风也该成全他。
“也没什么原因,”傅错说,看向洗耳恭听地谭思,“就是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感觉我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谭思了然地点头:“其实我们都希望会有更好的选择,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敢去等。”
*
快九点半的时候,谭思上了一趟洗手间,傅错正要去员工间换衣服,忽然听见手机响起来,谭思把手机留在吧台上了,他抬头看见谭思从洗手间回来,指了指他的手机,这一指就看到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愣住了。
号码显示的是医院,但不是这儿的医院,是老家那边的。那边的。
第四十五章
隋轻驰是被冷醒的,醒来的时候自己倒在沙发上,浑身酸痛,尤其是腿和腰,他撑起来,压在腿上的吉他差点要掉下去,眼疾手快地抓住琴颈,琴尾还是磕在了地板上,他连忙提起来,吉他表面看起来没什么损伤,还是让他很心疼,心想自己真是天生不懂得爱惜的人。其实早就可以换一把单板吉他了,但他舍不得换掉。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睡着了,凉意是从窗外传来的,外面在下雨,雨声听着还有点大,也不知傅错有没有带伞。雨飘进来把地板都打湿了,隋轻驰放下吉他,起身走去关上了窗户,看外面稀稀落落的灯光在雨水中变成朦胧的一团又一团,路上也没多少路人,有些过于安静了,他有点狐疑,转身回到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竟然已经十二点半了吗?
通常傅错不到十点半就会回来,这是搞什么鬼?他翻了翻微信,没有发现任何留言,就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通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隋轻驰有些不安,一直等到电话那头传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才挂断通话。
又立刻拨给了AK,也是等了半天无人接听,他开始有些心浮气躁,正要挂断时,那边终于有人接起,回了声呵欠连天的“喂”,隋轻驰立刻问:“傅错是不是在你那儿?”
AK听他语气急迫,稍微清醒了些:“啊?你怎么问我啊,我在跟他们自驾游啊,不是跟你们说过吗?”
隋轻驰才想起来,艺校放假比他们早,AK班上组织去西藏采风了,他得一个礼拜后才回来。
“怎么了?”AK问,通话质量不是很好,他大着嗓门说,“傅错没回来吗?哎呀他多半都和谭思在一块儿呢,别瞎操心!”
隋轻驰没说什么就挂了,盯着手机陷入纠结,要打给谭思吗?AK说得没错,如果傅错没回来,那多半都是在谭思那儿,可能两个人又是聊音乐聊编曲尽了兴,就忘了时间。
但起码给我留个话吧?隋轻驰烦躁地想,是以为我等不到你回来就能安心地自己洗洗睡吗?
他不想给谭思打电话,尤其是打电话问他“傅错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心里有种别扭的感觉,到这时才隐约意识到,从几何时起,自己竟然对谭思有了这种隔阂。
纠结许久,他决定再等一会儿,没准儿傅错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如果一个小时后他还没回来,就再说吧。
雨点“砰砰砰”打在玻璃上,隋轻驰坐在亮堂堂空荡荡的屋子里,睡意全无,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中途去洗了把脸,然后就一分一秒地数时间,这一个小时简直度日如年。实际上他没有真的等到一个小时,凌晨一点十五分时,感觉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拨通了那个不愿拨通的号码。
“嘟嘟”两声后,只等到手机那头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空荡荡的,傅错从病房出来,病房里,两个阿姨正给去世的陈阿姨换衣裳。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九点半的时候谭思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他妈妈下楼丢垃圾时从楼梯上摔下来,后脑撞在尖锐的栏杆上,正在抢救,让家属赶快来医院。他陪着心急如焚的谭思往车站赶,在高铁上又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已经抢救过了,没能抢救过来。谭思就这样失去了妈妈,甚至失去了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在一辆疾驰的列车上。
傅错站在病房外,看着坐在走廊阴影里的谭思,他已经嚎啕大哭过了,他从没见谭思这样哭过,他一直是非常冷静克制的一个人,但也可能正因为自己是谭思最好的朋友,在他面前谭思才能这样放肆地哭吧。这一幕太过熟悉,让他想起十四岁时的自己,只是这一次被陪着的人变成了谭思,而陪伴的人变成了自己。
外婆去世那天也是在夜里,他也是这样趴在外婆身上哭着不肯离开,被人拉开后才渐渐接受这个事实,这不是梦,也没有什么奇迹会发生,他失去了生命中最亲的人,觉得世界都塌了,但世界没有塌,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生活立刻就得继续。
一个人不知所措地坐在医院阴郁的走廊,然后电梯的门开了,他听见十四岁的谭思喊他的名字:“傅错!”
抬起头,看见谭思和陈阿姨从电梯里走出来,谭思朝他跑过来,他脸颊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了,却在见到好友的那一刻,又有热泪从干涩的脸颊上淌下来。
那天多亏了谭思和陈阿姨,要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一个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