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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进了ICU，齐多在外面挠头。
老神仙从救护车到餐厅就开始和她讲规矩，从神仙在人间修行、历劫不得外加干涉，到神仙受到妖怪攻击死亡和历劫失败死亡之间的差别，全都讲了个遍，说的她脑仁疼。
齐多犯了错，说话没底气，隔着玻璃看向ICU里插着呼吸机的男人，蔫蔫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你快告诉我怎么办吧。”
“命数都给你改了怎么办？”老神仙在她身旁显形，双手揣袖同样看着ICU里的男人，“你给了他见妻儿的机会，但是你知道这一晚上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吗？一天ICU的费用，可能导致这一家人减少其他开支，原本这些钱应该流入的人也会相应减少收入，他的妻子明天早晨会同意拔管，如果他儿子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恨他妈害了他爸的命？之后再发生的事，全都乱套了。”
“而且，你知道这个神仙会怎么样吗？他回去要受雷劈的！从他脱离肉体凡胎那一刻，他已经恢复神仙的身份，现在，是扰乱人间。”老神仙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这就是蝴蝶效应啊，蝴蝶效应知道吗？书，还得看啊。”
齐多被他这样一说，捂着脸直接抬不起头，当时她真没想这么多，摔倒时那一下子，再看到灵体离体，她看到了这个男人温馨的家，他拼死拼活为家赚钱、熬夜加班加点的一幕幕，男人透露出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可以死在妻子的怀里，可以和儿子说最后一句话。
于是，齐多她就，她就冲动了。
“一定有办法弥补的，你说，我做。”齐多对老神仙说，不管是什么，她都去做，尽可能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但是老神仙摇了头，沉默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什么也不用做了，多做多错。”
齐多一晃神，还想说什么，可是老神仙已经消失了，任凭她怎么联系，也毫无回应，她捂住了脸，狠狠锤了一拳旁边的椅子，咚的一声，听着骨头都疼。
小护士推着设备和药正在往ICU里进，听到声音都望了过去，互相说了两句，大概以为齐多是家属，正在懊悔之类，只停了一下就进了病房。
这时，一阵脚步声夹杂哭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齐多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牵着一个十几岁男孩的手，正往这边来。
齐多站起来就往另一边的楼道里走，她实在无法面对这两个极有可能被自己改变人生的普通人，她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愧对过谁，今天有了。
但是男人的灵体在她面前出现了。
他站在齐多对面，沉默地看着齐多，眼神闪躲不敢看过来。齐多猜他听到了老神仙的话，虽然心里不太好受，但是也不能放着他不管。
“你去看看吧，只有这一晚上，别有遗憾。”
男人听到话，终于抬起头看着齐多，“谢谢你，我不在乎是不是会遭雷劈，这次历劫能有这样的家人，是我的福气，谢谢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齐多揉着太阳穴，几乎已经听到男人妻儿询问病房的声音，她想速战速决，快点回家，问问陆九闲有没有解决方法。
可是男人说，“只是你必须留在这儿，我现在，没有其他的监管。”
齐多咬咬牙，转头又坐回椅子上，“我只能待到半夜，你快点。”
男人感恩戴德的拱手拜了齐多，转身穿过ICU的透明玻璃，停在了他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的身体旁边，男人的妻儿随后也进入病房，哭声几乎瞬间穿破齐多耳膜，悲痛无处遁形，钻进她身体的每一处。
齐多靠在椅子上，看着病房里妻儿痛哭的场景，男人灵体站在旁边，想靠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模样。痛苦，纠结，生离死别的最后一刻，齐多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这次冲动。
她看看自己的手，第一次意识到，共情不仅会给她自己造成痛苦，如果她控制不好，也会造成其他人的痛苦，前者她自己可以承担，可是后者呢？
她一万多年清静无为，最不愿意的就是成为别人难过的原因。
今晚她让一个神仙短暂的完成了心愿，可是从明天开始，或许眼前这些人都会因为她的一个决定，开始难受。
半夜到的很快，不过两三个小时。
齐多深呼一口气，离开了医院，男人的灵体离开监管，自然会进入返回天庭的程序，她不用担心。
四月的夜里还很凉，兜头让在室内待了几个小时的齐多清醒了些，她左右看看没有人在，直接使了个小法术，眨眼间回到了出租屋门前。
齐多敲门，祁期开门，看着失魂落魄模样的齐多，祁期有点惊讶，“姐，这是怎么了？”
陆九闲把正停在法制节目上的视线转移到齐多身上，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我闯祸了。”齐多耷拉着脑袋走到他身边，双手捂住脸，脑门顶在沙发扶手上，“一个神仙渡劫失败，我强行把他多留了一晚。”
陆九闲沉吟一下，“为什么留他？”
齐多的声音从指缝里钻出来，“因为我碰到他的时候，看到了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情景，我意识到他和你、和祁期的情况不一样，可还是没忍住。”
“那，齐多，你准备让我说什么。”陆九闲的视线从上方投来，继续了他一如既往的冷淡。
随后他伸出手，掰开齐多捂住脸的双手，“我说你做，还是你说我做？”
齐多摊开两手看着他，一晚上发生的事让她脑袋有点懵，“什么？”
“我不说第二遍。”
“你说，我做。”
陆九闲放开她的手，视线又转回深夜法制节目上，“去好好睡个觉，你现在精神状态太差，不适合谈话。另外，我还希望你做到一点。”
“你说。”
陆九闲瞥她一眼，“现在是我说你做，将来你自己带脑子去做。”
犯错的是齐多，求人的也是她，就算陆九闲骂她没脑子，也只能应下来，转身去睡觉，陆九闲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不过，你能为他人着想，底子勉强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