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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拐出滨海大道,萧森就险些撞在一辆货车屁股上。拼命打了几下方向盘,才总算停在了对面的人行便道上。
震颤不已的灯光中,那棵离车头已经不到两米的粗大榕树,象是随时准备扑压过来。
货车仍旧阴鸷地停在那里,黑洞一般地,一点光都没有。
周围居然也没有路灯。
这样的巷子,这样的深夜,还是不要多事的好。萧森喘了两口气,想起前些天看到的撞车抢劫的新闻,连忙四下扫了几眼,没发现可疑的动静,这才轻轻发动车子,来回倒了两下,重新向家里开去。
所有的酒意早已惊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小雪失踪带来的担心和恼怒,也随着冷汗一点点散进风清水冷的空气中。
是啊,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小雪百分之百是去找刘鑫,刘鑫百分之百会自动送她回来。恼怒其实也大可不必。既然刘鑫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放他们痛快玩几天好了。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绷得太紧了,弦是会断的。万一刘鑫受挫情冷,拖着不好好办事,岂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萧森越想越觉有理,本要拿来责备凌尘的那几句话,也终于在进门之后化作一丝安慰的微笑。
见到他温和的脸色,凌尘楞了楞,一时想不清楚萧森是真的没生气还是装着不生气,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老萧,你说小雪会去哪儿呢?”
女人总都是这么蠢!难道她们的脑袋只是为了让头发五官化妆品有个安置的地方吗?萧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了半天,才又勉强酝酿出温和的态度,答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找刘鑫。”
萧森自信满满的解释让凌尘哭笑不得。“可……刘鑫也没见到她啊。”
“恩?你怎么知道?你又打电话去问过他了?”
凌尘脸一紧,偷眼看了看萧森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低声答道:“是他打过来,大约十分钟之前。”
这丫头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萧森不由也疑惑起来。“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也不是很确定。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可能是趁我洗澡时溜出去的,十点半左右。”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即使坐中巴也该到了啊。萧森抬头看看挂钟,沉吟着,又问:“刘鑫什么时候回去的?”
“十点吧。接你电话不久就走了。”想起那个奇怪的电话,凌尘忍不住多看了萧森几眼。他跟刘鑫说了些什么呢?会不会又是在故意设置障碍以便得到那个职位?
“是么?”萧森若无其事地应着,心里的疑惑却益发蓬勃。刘鑫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会不趁机从小雪这里捞取便宜,这么快就走了呢?“他是直接回家了吗?”
“应该是吧。”
“这就奇怪了。”萧森慢慢抽出只烟,捏在手里。小雪绝不是那种畏缩怯懦半途而废的人,就算再生刘鑫的气,她也一定会设法说个清楚。除非……她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什么困难呢?难道刘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她撞见了?哪个女人?甄琰?不大可能;徐晖?很有可能;还是另有别人?这小兔崽子居然又弄个烂屁股让我来擦!日——见萧森好一阵子沉吟不语,凌尘实在无法压抑住心中的疑问,终于嗫嚅着问道:“老萧?你是不是又在……又在拿小雪做条件,跟刘鑫要那个职位了?别逼得太狠。女儿将来的幸福要紧,那个职位……不要也罢。”
“你想到哪儿去了。”萧森得意地笑了笑,又道。“他都已经答应我了,我还逼他们干什么!”
凌尘心中一震,连忙用手扶住沙发,稳住身子。“他……答应你了?什么时候?”
“就在那通电话里,很好的待遇,我还正打算跟你庆祝一下呢。呵呵……早知道做人泰山这么管用,当初就多生几个女儿了。”
刘鑫不是答应自己要阻止萧森的吗?凌尘越想越觉心慌,恨不得能马上打电话问个清楚。“你……他真的答应了?你没听错?”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听错。”萧森没好气地答着,抬眼看见凌尘神色有异,连忙又安慰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请罗汉来家的。”
凌尘知道再不小心很可能会被萧森看出破绽,只得深吸了几口气,转而问道:“那刘鑫怎么会走得那么快?连小雪的一再挽留都当成了耳边风。结果惹得小雪这么生气。”
“也许他刚好有别的事情呢。他一向都是个大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小雪不见了,他现在也未必会呆在家里。”
重新说起小雪,凌尘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呢?老萧,能不能托些朋友到处去找找?万一……”
“别想那么多了。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去哪儿也都坐计程车,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深更半夜的,而且才不见了一个多小时,不能算是失踪,没必要麻烦别人。”
凌尘看看萧森,见他一脸的笃定不象是装的,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再等一个小时吧。”
“好,我先去洗个澡。”
目送萧森起身上了楼,凌尘走过来,坐进沙发。
会不会是刘鑫磨不开面子,先假装答应,以后再找别的借口拒绝萧森呢?凌尘想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却又不能真的打电话去问他,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努力将视线集中在电视屏幕上。
拿着遥控器按了很久,凌尘也没找到自己想看的节目。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只不过需要一些声光刺激,把神经从刘鑫和小雪身上晃荡下来罢了。
播音员忽然念起台风将至的新闻。
外面的风立刻就大了许多,吹得窗户呜呜直响。
凌尘仔细听了听,得知台风明天才到,心安了不少。想着明天学校很可能不开门,正好可以跟小雪好好谈谈,甚至还有些高兴起来。小雪本来就喜欢台风。明天一早该叫萧森去买些哈根达斯才行。这孩子也实在够古怪的了。以前兄妹相称时可能还比较容易忍受,成了恋人之后再变本加厉下去,刘鑫就是有比一般人多很多的耐性,只怕也忍受不了多久。怎样才能说服小雪收敛一些呢?
正这么东西南北地想着,门外轻巧的钥匙声,一下子就把沙发上的凌尘给震直了。
萧雪静手静脚地打开门,见客厅里灯光一片,知道不可能瞒过妈妈,倒也坦然了些,悄悄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客厅。
不待萧雪站定,凌尘就忍不住问道:“你去哪儿了?”
萧雪顿了顿,看看凌尘,又看看电视,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答道:“没去哪儿。一个人在街上走了走。”
“真的?你爸爸和刘鑫可都知道了。就算你骗得了我,也骗不了他们两个。”
这下麻烦了。老爷子又不知道要怎么惩罚自己了。萧雪这么想着,语气不由就有些急。“你……你干嘛要告诉爸爸?”
“深更半夜的,你一句话不说就突然不见了,难道还要我帮忙瞒着他不成?我是你的妈妈,不是你的帮凶。”凌尘声音尖利地说完,猛然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过火,却又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弥补,越发感到后悔和歉疚。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该庆幸该高兴该好好安慰她的,怎么还发起火来?
妈妈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萧雪咬着牙,定了定,转身就往楼梯口走,走到一半,忽然回头道:“这话是你说的?那就拜托以后别再想方设法套我的心事。我再也不会对你说什么了。省得一不小心,你又成了我的帮凶。”
凌尘这才注意到萧雪煞白的脸色和浮软的脚步,心立刻就软了,连忙跟上几步,柔声温言道:“小雪,对不起。妈妈是等得急了,不是存心要骂你。”
萧雪楞了楞,知道假如自己停下来,势必要在妈妈怀里痛哭失声,彻夜难止,只得继续用冷酷掩盖着悲伤,硬着声音道:“用不着道歉。我又没说你骂我了。”说完,便抓住扶手,准备上楼。不料,萧森就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上面,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似乎转眼就会掏出某种异常手段来对付她。
萧雪努力站稳脚步,平了平呼吸,盯着爸爸。
这丫头还真敢跟我硬扛吗?不愧是萧家的种。萧森这么想着,随即也在脸上堆出冰冷的神情,和萧雪对峙了一阵儿,见她身躯隐隐有些不稳,便又笑了笑,道:“很晚了,快回房睡觉去吧。”
萧雪和凌尘都吃了一惊。萧雪回头看看妈妈,又回头看看爸爸,半天,才终于低了头,冲回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
萧森得意地对着楼下的凌尘笑笑,转身走回睡房。
他是心情太好懒得生气,还是刻意安抚小雪借以讨好刘鑫?也许两者都有吧。凌尘苦笑着摇摇头,走回客厅,站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一个理由,让自己拿起电话,拨通刘鑫。
知道小雪已经回家了,刘鑫很想表现出些高兴的样子,却怎么也酝酿不好情绪,只得淡淡地问道:“她怎么样?没出事吧?”
“没有。只不过,心情好象很糟。”凌尘担心地答道,并没有注意刘鑫的态度。
她一定是看见自己跟徐晖了,刘鑫想。当徐晖在楼下叫住他的时候,他四下里扫视了很久,也没能发现什么可疑的影子,但他却相信小雪就在附近,在某片黑暗里,冷冷地盯着他,象是在看一个猎物。他讨厌这种感觉,尤其讨厌被一个女人这么悄悄地盯着。所以,他虽然没敢邀请徐晖到自己家里暂住,却也在甄琰走后不久,迅速放弃了继续寻找小雪的打算,上楼去了。
是否女人从来都不懂得“信任”这两个字,连小雪这样的少女也不能例外?是否因为她们说谎太多,才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怀疑别人的真话?是否纯洁和成熟,真的不可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同时出现?自己异想天开的“培育”计划,是否终究不过是一种幻想?……刘鑫越想越觉失望,忍不住苦笑道:“不要紧的吧?过两天大概就没事了。”
凌尘这才感觉到刘鑫的淡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些天来,她始终都在全心全意地祝福并鼓励着他和小雪,但每次看到他们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却还是不免会有些哀伤。她无法控制这些哀伤,更无法消灭这些哀伤,只能任它们一丝丝缠在心头,一点点变成硬块。也许,要不了多久,它们就将变成肿瘤,变成病毒,彻底吞噬她的灵魂,甚至她的生命。而她唯一的希望,是刘鑫和小雪能尽快确定关系,最好还能把小雪带走,带去美国,带到她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
但那至少是明年高考结束之后的事情了。假如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自己的日子可绝对不会好过。想到这里,凌尘轻声问道:“刘鑫,你是不是觉得小雪太任性了?”
意识到不该让凌尘多心,刘鑫连忙强笑着答道:“还好,还承受得了。呵呵……”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请你多体谅。”凌尘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不妥。“其实很多事情她心里都明白,只不过脑筋一时转不过来而已。等她平静了,你再仔细解释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我知道,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好好待她的。”
被刘鑫一句话说死,凌尘没办法再罗嗦什么,顿了顿,转而问道:“对了,还有件事——萧森刚才回来说你已经答应他得到那个职位了,是真的吗?”
刘鑫立刻胸有成竹地答道:“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您别担心。”
连续两个“您”字让凌尘又是安慰,又是哀伤,匆匆说了句:“谢谢,晚安。”便放下电话,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毕竟还是青春少女的魅力大些。这样也好,自己总算不用再面对刘鑫刻意的诱惑了。这些天的努力终归还是有了些成效。但愿自己也能尽快恢复肉体和精神上的平静吧。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死寂呢?当垂死的挣扎终于落空,一切是否都已经不再有意义?凌尘躺在床上胡乱地想着,很久都无法入睡。
窗外的风还在不停加速。
天色漆黑。下面的光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既冲不上来,也冲不开去。
远处什么也没有。没有山,没有海,没有楼宇,没有人烟。
而罗汉那张许多年后依然淫亵非常的笑脸,忽然就从暗淡的光影里飘了出来,天罗地网般地罩住了她,象是永远都不会放她逃脱。而徐东不在。而刘鑫不在。萧森当然更不可能在。甚至他根本就和罗汉在一起。
凌尘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一片黑灰。雨意正浓,却还没下。
远处,依然,什么也没有。
假如不看旁边的闹钟,绝对不会知道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
也许只有罗汉才是最真实的。他决定了她的一生。
刘鑫会不会真的替自己报仇呢?凌尘慢慢坐起身,凝神注视着窗外黑灰一片的天空。报了仇又能如何?自己残破得近乎腐烂的一生仍然还是无法挽回,甚至也无法修补。所有那些曾经梦想的未来,所有那些曾经期盼的幸福,也永远不会回到自己面前,让自己重新找到前行的方向。唯一的好处,不过就是死了还算能瞑目而已。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拦腰打在凌尘沉重的叹息上。叹息却不肯断,而是象浸了水的毛巾一样,尾巴甩了几甩,才慢慢消失在粘滞的空气中。
门外传来萧雪遥远的声音。“妈!你起来没有?”
凌尘深吸了口气,定定神,答道:“起来了起来了。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台风,全校停课。”萧雪略略提高了一点嗓门。昨晚的冲突,让她一时弄不清楚是否还可以继续在凌尘面前肆意娇纵,语气居然就柔和了很多。“哈根达斯没有了,你帮我叫爸爸去买好吗?”
感觉小雪似乎并没太坚持昨天说的那几句气话,凌尘不由就有些高兴。“你自己怎么不去?呵呵……”
“我……”看见凌尘拉开门,脸上挂着揶揄的微笑,萧雪连忙低了头。“我怕他不肯。”
凌尘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安慰道:“不会的。昨天他应该没怎么生气。”
“是吗?”萧雪怀疑地看看凌尘,想起萧森站在楼上的古怪模样,心中余悸仍难以消除。“万一他忽然又生气了呢?”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凌尘欣慰地想,忍不住又揶揄道:“不可能。你爸爸现在正巴不得把你供起来呢。”
萧雪心中一动,忙问:“为什么?”
凌尘滞了滞,觉得由自己告诉小雪总比其他人要好些,便重新温和了语气,答道:“他不是想当那家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吗?假如没有你这层关系,刘鑫只怕不会给他机会。”
“又是他。”见妈妈提起刘鑫,萧雪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叫爸爸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跟刘鑫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真的?你师哥那样的男人,可不喜欢女朋友总耍小孩子脾气。”
“谁耍小孩子脾气了?谁是他女朋友了?哼!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一个字。”萧雪越说越生气,咬牙切齿地,象是要把这些话嚼得粉碎一般。
意识到现在并非解劝的最好时机,凌尘便只理解地笑笑,道:“好好,我叫你爸买哈根达斯去。”说完就走去楼梯口,高叫了一声,“老萧?”
还不到一分钟,萧森居然已经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什么事?”他问。
“哈根达斯没有了,你再去买几桶来吧。”注意到萧森脸上的迟疑,凌尘紧接着又问。“深大今天不停课吗?”
“停了。我是去跟罗汉谈些事情。”萧森小心翼翼地看了凌尘一眼,见她没有太多反应,这才放心地把视线抬向后面的小雪,语气轻松地说道,“叫你妈帮你买吧。我可能来不及了。”
萧森愉快的样子反而让萧雪更觉烦闷,几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些担心和恐惧。“不行。都要刮台风了。妈妈又不会开车。要买就你去,不然我也不吃了。”
凌尘回头看看小雪,又无奈地看看萧森。“老萧,你就兜一趟吧,用不了十分钟。”
萧森多少有些气恼地瞪了瞪小雪,“让你妈跟我下去,买完我送她回楼下,行不?”
萧雪不由余悸又起,只得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还想吃麦当劳。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这孩子还真难伺候。”萧森没好气地说了句,一边就走下楼梯。“我下午找时间买了送来给你做晚餐,行了吧?”
“行了行了。父亲大人慢走。”萧雪做了个鞠躬送客的姿势,目送他们出门,随即开心地走去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
没想到爸爸居然会这么怕刘鑫。自己是否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呢?这决定是不是下得太傻太快太草率了些?他搀扶着的那个女人,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甄琰为什么又会突然跑去找他们?萧雪越想越觉混乱,终于忍不住跑到楼上,抓起手机。
真的要打给他吗?听见“嘟——”的一声长音,萧雪立刻又犹豫起来,连忙关了机,楞了楞,慢慢走到窗边,隐隐竟有些心跳脸热。
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昨天跟踪了他,但几次不接他电话,已经足以使他明白自己在生他的气。这时候再主动找他,岂不是作法自毙作茧自缚自投罗网自找苦吃?已经主动了好多次了,这次还是等他主动为好。否则,长此以往,将来还不得整天跟着他的指挥棒转,一点自主自由都没有了吗?那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萧雪越想越觉有理,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几道闪电猛地裂出青灰色的天空,随即传来“咔喇咔喇”的连声巨响。没等萧雪缓过神,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敲了过来。
萧雪不由自主退了两步,停了停,又重新上前,看着窗外湍急的雨柱,迷蒙的低空,和下面渺小而虚弱的街巷楼棚,人伞车树,心情一点点变得轻松畅快。
师哥会用什么方式讨好自己呢?当然不会是以前那种哄妹妹开心的方式。自己又该在什么时候才重新接受他呢?当然也不能太快,就算为了面子,也得等到三天以后。萧雪在心里自问自答着,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双颊,希望能让它们多少宁静一些。
但那几乎没有丝毫效果。很快,她就不得不走回去,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让自己沉没在无边的幻想之中。
只是,如今,在肉体真实地接触过之后,一个人的游戏已经没有了多少味道。
萧雪草草收了兵,看看歪在床头的手机,又看看烟雨青苍的窗外,不由一阵气恼。假如昨天妈妈没有特意要求不许关门,自己应该就不用这么期待刘鑫能早点道歉了。师哥总这么忙,五一假期之后又要连续上十几天班,什么时候才会有空来讨好自己呢?万一他忘了怎么办?万一他觉得自己不好伺候,生气不理自己,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跟那个女人有关系,没脸来见自己,怎么办?
不行,得想办法问清楚。萧雪探身抓过手机,想了想,随即拨通了甄琰的号码。
看到电话是萧雪打来的,甄琰立刻就意识到她必定是要问昨天的事情,心中暗暗有些欣喜,连忙温言问道:“是小雪啊,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儿事。师姐这两天有见过刘鑫师哥吗?”
见小雪这么拐弯抹角,甄琰忍不住笑道:“他的行踪你还需要问我?呵呵……怎么?闹矛盾了?”
“没……没有。”萧雪没想到甄琰会如此反应,嗫嚅了一阵,转而娇嗔道:“师姐先回答我的问题嘛。”
甄琰知道少女脸薄,不宜逗弄过甚,而且说多错多,等到萧雪把她看成刘鑫的一丘之貉,所有的解劝也就不会有任何效果了。便静了脸,轻描淡写地答道:“昨天我还见过他呢。不过这回是他求我办事。”
见甄琰语气十分坦然,萧雪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错怪了刘鑫,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师哥还用得着求你办事?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有些时候总还是女人方便些。”甄琰略微卖了个关子,不等萧雪追问,先自解说道:“是他内地子公司的一个女职员,在酒店被人逼奸,千辛万苦才跑了出来找到他。他那里不好收留,叫我去接那女孩子来我这儿住几天。”
萧雪一边听,一边回想着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经过,发现一切都若合符节,找不到什么象样的破绽,只得勉为其难地问道:“有这种事?什么酒店管理这么差?”
意识到萧雪并没怎么怀疑,甄琰轻松了些,随口编排道:“酒店其实也还可以。不过……那人是深圳黑社会的烂仔,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拼起命来,酒店方面大概也惹不起。”说完这几句话,甄琰已经实在忍俊不住,只得捂住话筒,尽量无声地笑笑,又清了清嗓子。
“这种混蛋也有啊。哼!叫师哥找人整死他。”萧雪咬牙切齿地说着,心里却在想:除了告别得匆忙之外,师哥好象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还要不要等他道歉呢?明知道自己生气了,他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来讨好一次?这回倒要看看臭师哥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放心,你师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甄琰意味深长地说完,想着萧雪不可能领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由就有些遗憾。
又闲扯了几句,感觉萧雪已经基本释然,甄琰便道声再见,放下电话。
得意洋洋和幸灾乐祸一起涌上心头,迫使她不得不又笑出声来。
如果刘鑫真的整垮了萧森,如果萧雪知道了来龙去脉,如果他们两个确实互相爱慕,如果在霸道的萧森娇蛮的萧雪狡猾的刘鑫之外,软弱的凌尘也能插进一脚,那可就有好一场大戏可看了。只可惜自己下个星期就要走,虽然是刘鑫之外唯一知道戏眼的人,却很可能会错过难得一见的高潮……想到这里,甄琰看看自己的肚子,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还是先顾住自己的好吧。保住学位,顺利去到美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自己最应关注的大事。
空气渐渐就有些沉闷。
甄琰站起身,走到客厅,轻轻拉开阳台的门。
雨声紧锣密鼓地响着。瀑布般的湿风迎面而来。
甄琰咬牙硬起脖子,里紧外套,侧身挤了出去,关上门,抬起头。
城市苍茫,涛光浩荡。
就让他们斗吧。斗得越凶,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混乱的世界才是她这种独行者的天堂。萧森应该不会那么快那么容易就倒下。即使是看在小雪的份儿上,刘鑫也不会把他逼入死地。否则,他也不用费尽心机去讨好小雪,更不用费尽心思隐藏自己的元凶身份。只要能活下去,萧森就一定会再设法报复。这戏一时怕还完不了!将来他们要是成了翁婿,岂不是更有看头,也更有搞头了吗?自己是不是该设法拉萧森一把呢?
甄琰想了好一阵,还是无法拿定主意。只得转身走回来,决定先向刘鑫报个喜讯,看看反应再做打算。如果能够顺便探听到他将在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当然更好。
出乎甄琰意料的是:刘鑫并没有对她成功地说服了萧雪表现出多少欣喜。
他是对继续占有萧雪不抱什么希望了,还是早已经十拿九稳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甄琰犹豫着,问:“你觉得小雪会相信我的解释吗?”
“不相信还能怎样?”刘鑫满不在乎地答道。
“你不怕她真的生你的气跟你分手?”
“不信任我的话,也只有随她去了。呵呵……”刘鑫的笑声并不自然。
“看来你并不怎么喜欢小雪。嘻嘻……”
“喜欢又如何?女人还不都一样。当然,你是例外。”刘鑫勉强压抑住心中的哀伤,随口打趣着。
就让她这么生气离开也好,免得夹在自己跟萧森之间,左右为难。自己可不止左右为难,而是左中右为难呢。这个混蛋的萧森,年纪算起来也一大把了,怎么还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刘鑫越想越觉郁闷,转动座椅对住窗外,看着风雨飘摇的中心区工地,不由就站起身,走了过去。
甄琰却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刘鑫,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怕弄倒萧森之后没办法和她相处下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收回我的请求。学位的事再另外想办法好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刘鑫连忙定定神,笑道:“没那么复杂。萧森和小雪完全可以分开处理。但我确实没时间没精力讨好小女孩。当妹妹倒还好办,当情人么……呵呵……”
甄琰顿了顿,陪笑道:“那好吧。我的事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我这两天决定之后会先通知你一声。即使不搞倒萧森,我也会想别的办法帮你保住学位的。”
“谢谢师兄。真的!”
“难道以前都是假的?”
“以前也真。不过从没这么真过。嘻嘻……”
“你不错。总算我没看走眼。呵呵……”
放下电话,刘鑫却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是不是只有搞倒萧森一条路了呢?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夜,却还是没能想出多少头绪。小雪和凌尘总要不时跳进来搅扰,让他无法专注于问题的关键。也许,只有先彻底摆脱了她们,自己才能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下手复仇。刘鑫一边想,一边又抬头看看窗外飘摇的世界,转身拿了钥匙,走出房门。
跟陈琳简单交代了一句,刘鑫下楼开车,冲进惊涛骇浪般的风雨之中。
转上北环大道,一向沉稳的越野路虎竟也微微有些颤抖。
刘鑫放慢车速,却还是觉得不够过瘾,干脆就将车窗开出寸宽的一条缝,听凭呼啸的风夹着雨点从头上耳边眼前脑后一条条穿过,心里暗暗希望着它们能吹散带走所有那些细枝末节,让思绪变得更纯粹,更有条理。
山一点点向后蠕动。树一片片滑下路肩。力量十足的雨点,把虚空甩成了一个个螺旋。
见识过凌尘的凄楚和萧雪的深情之后,刘鑫几乎已经放弃了向萧森复仇的打算。何况萧森起初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一个职位,一点小钱,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他甚至还曾打算通过驱离罗汉来满足凌尘分隔他们的愿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森和罗汉不仅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狮子张口般提出许多疯狂的要求,而且还在作践甄琰之外,又想强奸徐晖。他怎么可能继续忍受这样变本加厉肆无忌惮的萧森?他还没成他的岳父呢!
他必须失去一切经济来源,必须失去一切家庭温暖,必须失去一切威权,必须失去一切尊严,所有这些,都对他无益,对别人更无益,甚至有害。
也许,这就是命运。刘鑫尽量条分缕析地拆散问题。命运也曾给过萧森机会,但他既然放弃了,就不再有任何东西阻止得了自己的复仇。凌尘阻止不了,小雪也阻止不了。能够成功瞒住她们当然好,如若不能,自己也可以设法用间接的方式来照顾她们未来的生活。也许,离开了萧森,她们反而更容易得到快乐。
放下吧,放下吧。她们并没有好到值得自己如此留恋的程度。刘鑫反复对自己强调着,忽然竟有些含混,不知道自己留恋的到底是哪一个。哪一个还不都一样?选择就必然意味着放弃。反正都要放弃,倒还是不做选择的好。
出了北环,刘鑫犹豫了一下,将车开上深南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