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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舟找银行的发咨询了一下,知道这个办法行得通。当初买下这些房产的时候,总价是二百四十多万,首付百分之三十,约七十万,半年来,他又分期支付了三十多万,目前尾款一百四十万。他如果能够弄到一百六十万,可以一次性付完房款和利息,拿到产权。而这些产权,目前值三百六十多万,再利用一下银行的关系,说不定能贷到五百万。
这样一想,唐小舟通了,剩下来的事,便是想办法去弄这一百六十万。
十年前,三哥创办兴唐食品厂的时候,手里的钱不够,号召家人参与投资。
谷瑞开缺乏眼光,觉得在乡里办那样一间厂,根本没有前途,无论如何不肯投一分钱,只肯借给三哥两万,而且说明要收一分的利息。唐小舟不肯违背老婆,只得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一万,暗暗投了进去。不久以后,首次借的那两万,三哥已经还清,而投资的一万元,仅占百分之五的股份。这么多年,唐小舟没有拿一分钱红利,所有的红利,全部滚动投入。按今天的规模计算,唐小舟当年投下去的那一万元,已经值八十万。
听说唐小舟要退股,三哥骂他,说,你傻吧,你不想想,你当初投的是多少一万元,现在就值八十万。八十倍啊,这么好的生意,你到哪里去找唐小舟说,今时非同往日,以前我只是一名记者,想怎么投资就怎么投资。
现在我是政府公务员,身份变了,而且敏感了,再拿着这些股份,我怕烫手。
唐小栗说,你也知道,厂里的钱,全部投进了二期工程,还贷了一大笔款,现在哪里有钱退给你唐小舟说,不光我要退,我劝你也考虑逐步退出。你现在是副镇长,说不定将来还有往上升的机会。就算你要办厂,我也建议你不要在这里办,甚至别在县里市里办,最好是办到别的地方去。
唐小栗说,你的这个忧虑,我也曾考虑过,但是,这间厂现在值一千多万,如果把二期建完,值差不多三千万,就算我想卖,谁能接得下来唐小舟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一个人不行,你可以发动大家都来持股呀,把股份稀释以后,你还是大股东。而你收回一千来万的现金,既可以考虑别的投资,就算不再投资,这一辈子,大概也够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小栗开始在内部搞股份制改革,拿出一部分股份给厂里的高管以及村民认购。这间厂毕竟是优良资产,大家都会算账,明知这笔投资划算,所以争着入股。最终一算账,唐小舟拿回的不是八十万,而是一百万。后来,赵德良去兴唐食品厂看看,唐小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动手早,完全脱离了与这间厂的联系。尤其赵德良听说这间厂是一位副镇长开的之后脸色大变,唐小舟真有点心惊肉跳,暗叫好险。
却说唐小舟收回了一百万,又找关系将报社那套房子拿出来抵钾贷款。那套房子市价只有二十万,他却贷了四十万。最后还差二十多万,直接向三哥开口借了。他很清廷,以自己此时的身份,只要找企业家开口,别说是一百多万,就算是一千多万甚至几千万,也有人愿意,甚至不需要一砖一瓦的抵钾。人家肯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给他,自然是想获得更为丰厚的回报,这种事,他是不愿干的。
还完贷款,拿到产权,他又将这些产权拿到银行抵钾,果然贷到了五百五十万。清御泉居第四期还在建设中,内部认购价相对较低,黎兆平又给唐小舟打了个九折,一楼铺面四千五,住宅三千三。首期三成按揭,他拿了一千五百平方米的铺面,三千平方米的住宅。
听说唐小舟要买这么多房子,黎兆平吓了一大跳,说,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这些房子,总值近一千七百万。这么大一笔贷款,你知道一年的利息有多少吗夕唐小舟说,我也知道,这个计划有点疯狂。不过,两府最多半年左右肯定会搬家,到时候,清御泉居的房地产肯定会涨。如果涨百分之十,这个利息就差不多冲悄了,如果涨百分之十五以上呢?就赚了。我的想法是,等房价涨起来,便将其中部分房产卖掉,回笼资金,以房养房。我现在这样干,最大的风险在于房价大跌,只要一年后,房价保持现有水平,万一撑不住,最多也就是将第二次购买的房产抛出去,亏一年的利息。
黎兆平说,可是,这一年的贷款利息加按揭款,好几百万,你哪来的钱给银行唐小舟诡异地笑了笑,说,我只好当老赖,先施着,再和银行打声招呼。银行的朋友帮我撑一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唐小舟之所以能弄出这么大手笔的投资,也是因为这个换届年与他的关系不大。赵德良来江南省才两年多时间,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总算控制了全省的权力金字塔。此时,赵德良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太可能将唐小舟外放。他有一种估计,至少一年之内,赵德良不会放自己走。既然自己没有别的好想,除了当好赵德良的秘书,有那么点时间和机会,玩一玩投资,也是一种选择。
再深一步思考,唐小舟也意识到,自己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才最适宜于投资。此前,经济大权掌握在谷瑞开手中,就算他想投资,也得经过谷瑞开的审批,而审批手续,简直比世界上所有的审批都难。现在没有人管他,完全放开了手脚,只要设定底线,他就敢干。同时,他又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实职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干一番事业出来。那时,既没有精力考虑投资,也不适合考虑投资。而在中国当官,自己没有相当的经济基础,很难不被拉入经济犯罪的泥淖,有了一笔钱垫底,他的底气就足了。
现在余开鸿谈到搬家,唐小舟是最高兴了。他想,半年之后,清御泉居的均价如果能够上涨五百元,他就将部分房产抛出,还掉贷款,自己可以稳稳当当地当千万畜翁了。
赵德良没有在搬家的事情上面过多停留,而是转了话题,问余开鸿,孟庆西一案,有进展吗余开鸿说,二十多天过去了,好像还没有任何消息。
赵德良又问,各市的换届情况怎么样余开鸿说,正按省里的统一部署进行,乡镇的党代会,年前基本已经开过了,县里的党代会,大多安排在四月和五月,市里要晚一些,是五月到七月,雍州市是八月。
这是今年江南省的一件大事,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换届年。换届年有两个概念,一是党委换届,一是政府换届。党委换届的标志,是党代会,五年一次。政府换A的标志是人代会,也是五年一次。省市县乡四级,大大小小的会议,有三千多场,所以,民间说,官员们从年头到年尾,整个就是在忙开会。乡里的会,最多一天半就结束了,县里可能开三天,市里也许是四天。一年有三百多天,要说,开这么几天会,就说一年都在忙,听起来有些夸张。事实上,人们忙的并不是开会,而是会前准备。这里所说的准备,既指会议的组织准备,更指对参会身份以及职位分配的准备。别看一个乡级人大代表,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可在乡里也算是一个人物,含金量还是很高的。更不要说副镇长以上的职位了。尤其是那些有点实权的人,谁都想进步,而这种进步,又往往是跑出来的。大大小小几万名官员,前后差不多一年时间都在跑官,如果能够将这些官员们跑官的轨迹在一张坐标图里标出的话,这个图,实在是蔚为壮观。
这个换届年与唐小舟的关系不大,他也完全不需要关心。可他身处的位置不同,即使不关心,也势必要被施进去。非常明显,这一段时间,他的电话要比平常频繁得多,大多数是想请他帮忙安排面见赵德良的。唐小舟心中有些迷惑,这些人见了赵德良说什么?难道说,赵书记,我觉得自己能力很强,政绩也相当不俗,希望组织上给我压压担子?如果不这样谈,见了又有什么意义?你总不能拿一大笔钱,往赵德良面前一扔,说,赵书记,我要买官。以前在北京,遇到这类电话,他很好推脱。现在回了雍州,人家希望他安排一下,他就感到为难了。
所谓安排一下,自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安排。正常安排要通过省委办公厅,需要排队,一个星期能见上面,就已经不错了。除非理由充分,大多数正常安排,是打回票。非正常安排可以擂队,往往是唐小舟抓住机会,用点小技巧,见缝擂针地安排进去。赵德良明知唐小舟参与了安排,通常也不会拒绝。可唐小舟心里有谱,这样的事,只能偶一为之,并且要让赵德良觉得,这类安排是适当的,如果经常这样干,便会引起赵德良的反感,自己很可能就饭碗不保了。
打电话要求安排与赵德良见面的人中包括了沪源市市长董有志和市委副书记文杰明,他们虽然未说出自己的目的,唐小舟心里却透亮。原市委书记宗盛瑶被双规了,理论上,董有志和文杰明,都有接任的可能,他们想就这一职位找赵德良活动活动。
宗盛瑶是三天前被双规的。
宗盛瑶曾经非常努力地活动,找过不少人,其中包括赵德良。他对赵德良说自己在沪源当了八年市委书记,既有成绩也有错误,沪源市这些年的经济发展有目共诸,城市建设上了不止一级台阶,在这些方面,他花了不少心血,操碎了心。当然,他也承认,他犯了很多这样那样的错误,他希望赵书记给他一次机会,既给他机会改正错误,也给机会他报答党和人民。赵德良当然说得很官方,他说,省委一直都在给你机会,不然,你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位置。同时,我向你保证,省委一定会继续给你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这些机会了。
后来,赵德良出差北京,梅尚玲往北京打电话,希望省委同意对其双规。梅尚玲按照赵德良的指示,和夏春和一起去陈运达的办公室向他汇报。陈运达一听就感到头大,却又无可奈何。对一名市委书记进行双规,肯定不是省纪委说了就算数的,不仅要向省委汇报,而且要向中纪委汇报。到了这一步,陈运达能干什么?他只好按照夏春和的意思,给余开鸿打电话,要求余开鸿以省委秘书长的名义通知宗盛瑶,第二天上午赶到省委办公厅,向省委汇报沪源市换届的准备情况第二天,宗盛瑶先到余丹鸿的办公室,和余丹鸿聊了几句,自然会问,赵书记是不是从北京回来了。余开鸿也说了实话,赵书记还在北京。宗盛瑶当时心中打鼓,既然赵书记在北京公干,游副书记又生病住院,他向谁汇报呢夕他毕竟不可能像普通刊事犯那样,发现势头不对,立即拔腿便逃,此时,他就算预感大限已到,也无可奈何。宗盛瑶随着余开鸿走向三号会议室,越走心里越发慌。三号会议室也在三楼,以前是一位副书记用的,现在没有更多的副书记了,这间会议室通常都是空着的,利用率很低。他走进去的时候,见里面坐着的是陈运达以及夏春和、梅尚玲等人,脑于顿时一炸,知道最后的日于到了,双腿就软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装镇静,分别和几位领导打招呼。陈运达的脸色非常难看,并没有看他,而是刁着一支烟,走到了旁边的窗前,狠狠地吸烟去了,仅仅只是将背影对着他。夏春和也没有说话,冷冷地坐在那里,由梅尚玲和他谈话。
梅尚玲说,省委已经决定对你双规,鉴于你的省人大和市人大双重代表资格,有些手续必须履行,双规还不能正式执行。我受省委委托,正式通知你,在省市人大没有完成相应手续之前,你的所有行动,都将纳入省纪委的控制范围。梅尚玲没有说明的是,差不多同时,省市人大常委会,正在审议他的代表资格。
宗盛瑶也知道,他的人大代表资格,只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他非常镇定地对站在窗前的陈运达说,省长,我能不能最后和你说几句话陈运达的肩膀稍稍动了一下,并没有转身,而是说,你有什么话宗盛瑶犹豫了一下,非常审慎地说,网上有些贴子,不知你看过没有陈运达问,什么贴子宗盛瑶说,你难道要等你下面的人全部完蛋了,才会醒吗陈运达猛地转过身来,语气中颇有些恼怒地说,你什么意思宗盛瑶已经无所顾忌了,索性说个痛快。他说,腐败呀,受贿呀,这是什么罪名,身在官场的人,我们谁不清廷?同时,我们都是党政一把手,又有谁不清廷,所谓反腐只不过是我们手中的一把权力之剑?如果真要按公开宣传的反腐败,我们的官员,还有清白的吗?这个答案,谁心里都清廷。另一个答案,大家也都明白,那就是需要党同伐异的时候,只要举起反腐之剑,肯定刀刀见血。这些,我就不用说了,自从进入官场的那一天,我们就知道,早已经一只脚跨进监狱大门了。
陈运达心里不爽,想打断他,说,好了好了,这些话不用你来说。
宗盛瑶却不肯放弃最后的机会,抢着说,我想提醒省长的是,我们这些人,一直跟着你,风里雨里,你在后面发号施令,我们在前面冲锋陷阵。结果怎么样只不过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们落得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我们罪有应得。可你想过你自己没有?你正在成为孤家寡人。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像码在沙滩上的沙雕,一个浪头过来,就被荡平了。当你前面所有的沙雕全部被浪荡平以后,你想过会是什么结果吗?也许,下一个浪头过来,你就和我们一样,也成了一堆沙了。
有好一会儿,陈运达的脸色急剧地变化,夏春和以及梅尚玲都有些担心,怕陈运达拍案而起。宗盛瑶和叶万昌,是陈运达政坛的左膀右臂,是陈运达的得力兄弟。这两个人一倒,陈运达在下面市州就失去了半壁江山。宗盛瑶这是在提醒陈运达,若要反贪,如今的官场,谁不能查出个几十万几百万?就算你一分钱不贪,过年过节人来客往,也是一个巨大的数目。人家用这种办法剪除你的羽翼呢,你还在做梦吗?
这番话,确实把陈运达逼到了墙角。夏春和以及梅尚玲都意识到,陈运达会非常尴尬,无法应对。不过,陈运达到底是修炼出来的,并非常人。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语气极为冷峻地对宗盛瑶说,不错,我一直非常看重你,也为你担任更高的领导职务,做过不少工作。但是,宗盛瑶,我希望你弄明白一点,我陈运达不是我个人的陈运达,我是党的陈运达,是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我看重你或者推荐你担任更高的领导职务,是希望你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党为人民做更多的事,做更大的贡献,不是要你搞贪污腐化。你为党为人民做出了成绩,我会支持你,甚至力撑你。但这并不包括你所犯的错误,更不包括你所犯的罪。在这一点上,我的立场我的党性始终是坚定不移的。
宗盛瑶说,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
官场永远处于航空管制状态,官场就是一个大停机坪,上面停满了飞机,每一架飞机都想提早起飞,可是,航道只有一条,你一定得等前面的飞机飞走,让出航道。宗盛瑶自己放弃了飞行,排在他后面的董有志和文明杰,自然就有了机会。有了机会,并不等于你就一定能够抓到,影响因素很多。
对于他们的请求,唐小舟只能在心中表示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但话不能明说,这都是自成势力的官场人物,自己还要在这个场中混,说不准将来的什么时候,自己就会遭遇这些人。所以,他得说,好的,我尽量安排。不过最近事情比较多,赵书记特别忙,能不能找到机会,我现在不能肯定。
也有些电话,唐小舟直接汇报给赵德良,由赵德良来决定。
当天十点左右,唐小舟接到周听若的电话,目的是一样的,希望约见赵德良周听若是省委常委,他要见赵德良,原本有两个途径,一是由他的秘书告诉省委办公厅,由余开鸿安排。一是他本人直接给赵德良打电话,他已经具备了这种直接对话的资格。可他并没有遵循这一途径,而是由他的秘书拨通唐小舟的电话,然后由周听若向唐小舟提出这一要求。周听若说,他不需要太多时间,大约十分钟就够了。对待周听若,唐小舟就不能像对待下面的书记市长,他当即说,好的,我向赵书记汇报一下,过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赵德良听了唐小舟的汇报,问,今天能抽出时间来吗唐小舟说,基本抽不出来,今天的事情特别多,安排得很满。
赵德良拿起日程安排表看了看,说,那安排在午餐后吧,你把时间安排紧凑一点。
唐小舟明白了,今天中午赵德良有个应酬,在迎宾馆吃饭。和省委书记一起吃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甚至很拘谨。赵德良很清廷这一点,许多时候,他只是表示一种姿态,走一走过场而已。吃完饭,赵德良回到办公室,通常都会睡午觉。唐小舟陪着赵德良到达办公室时,周听若早已经等在这里。赵德良和周听若握手,将他请进办公室。唐小舟替周听若茶。
周听若说,小舟,你别忙,我和赵书记说几句话就走。
话虽如此,唐小舟还是沏了茶,他进去的时候,恰好听到赵德良问,你已经决定了周听若说,以前,我还犹豫。这次听说游杰同志的事,我彻底下决心了。
赵德良说,我真诚地希望你还站最后一班岗。
周听若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我还是留着这把老骨头多吃几年米吧。
周听若的任期到今年八月,也就是雍州市党代会召开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坚持几个月。但周听若确实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尤其是血压高,已经出现过几次轻度中风。医生反复提醒他,如果再不注意,有可能随时倒下。周听若和赵德良的谈话,唐小舟听到的也就是只言片语,并不清廷详细内容。可下午就有很多人打电话询问,甚至将很多他没有听到的内容补充了。
这些打电话的人说,周听若找赵德良主要谈了两个内容,一是向省委申请并转告中央,批准他立即退休,不再留任何尾巴。省委或者中央如果同意在他退休的待遇方面考虑一下,他自然欢迎,如果不考虑,也就算了。二是向省委推荐接班人,他推荐的人,是市长温瑞隆。温瑞隆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这些年在雍州市干得确实不错,市长任期也已经是第二届。
这些给唐小舟打电话的人,一是探听有关情况,二是替雍州市算了算命。温瑞隆无论是政绩还是资历,确实是市委书记最佳人选,加上周听若的强力推荐,竞争力非常强,整个江南省官场,还真没几个人能与他相比。问题在于,温瑞隆在雍州经营的时间太长,整个雍州市的官员,绝大多数是周听若和温瑞隆培养提拔的。如果温瑞隆再继续当两届市委书记的话,确实存在诸多不可控因素,加上雍州帮的中流抵柱游杰对江南官场失去了作用,温瑞隆面前的变数,也就多起来场外人看班子,很容易看到班子内部的不团结。上层并不完全这样看问题,如果下面的班子真像雍州市一样,党政团结如一人,上面是会充满忧虑的。正因为这种忧虑,许多人认为,温瑞隆想当雍州市委书记比较悬,假如温瑞隆对这一职位失去竞争力的话,这个位置的可任人选就多了。其一,常委班子中,排在周听若之后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力人选,他们的竞争力甚至超过了温瑞隆。其二,市州书记,也是竞争对手。别说是市州书记,就是市长,也并非没有可能问鼎这一职位。
晚上,孔思勤原本约好一起吃饭。
厅里考虑提拔一批年轻的后备力量,唐小舟把孔思勤报上去了。余开鸿对此有点意见,却又不好过多地干涉,只是说,孔思勤的任职年限,好像还差几个月口巴唐小舟说,她是研究生毕业,不是本科生。
唐小舟也清廷,仅凭自己这么一句话,很难改变余开鸿的意见,他还得加把劲,便又添了一句,赵书记好几次表扬小孔,说她很不错,一个研究生,竟然可以在办公厅干扫地抹桌子的事,这样的同志应该培养。
余开鸿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句话去问赵德良,甚至不可能因为一个副科级惹赵德良不高兴。今年可是换届年,他想更上一层楼,自然不会和赵德良有任何冲突。唐小舟抓住了这一点,趁机将孔思勤报上去。余开鸿表示了那句话后,再没有出声,后来果然通过了。
孔思勤感激唐小舟,要庆祝一下,所以约定共渡这个夜晚。
没料到,王宗平打来电话,说是黎兆平请客,要他一定出席。唐小舟知道,黎兆平每餐饭都排得满满的,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需要一两个月才可能轮得上一回。上次见面的时间才不久,现在又要见,恐怕不是黎兆平提议,而是王宗平要求。王宗平给彭清源当了半年多秘书,目前还是借调身份,他心里不踏实。唐小舟想,难怪王宗平这么多年总是波波折折,他的心理素质就是差了一线。一个人的思想境界有多高,发展空间就有多大。思想境界就像头上的天花板,哪怕运气再好,发展空间,也不可能超越天花板,除非你人生际遇奇特,对你的思想空间进行了重新装修升级。
既然是个小范围的聚会,唐小舟便带着孔思勤去了。
地点仍然选在喜来登。孔思勤是第一次到喜来登吃饭,进来之后,说,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嘛。
唐小舟说,这已经是雍州市最好的酒店了,超五星级。
孔思勤说,有一种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感觉。
唐小舟笑,说,你大概以为是个超越你想象的东西,其实,这样的东西,世界上哪有?所有东西,都是人的想象空间里出来的,除非外星人,才能超越人类的想象空间。
两人说着,来到包房,黎兆平永远是第一个到的,也永远坐在那里等客人。王宗平也已经到了,两人正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唐小舟将孔思勤介绍给两位,黎兆平便拿她的名字开玩笑,说,你还是改名口巴。
孔思勤不解,问道,改什么黎兆平说,改思舟。
孔思勤的反应奇快,说,我如果思舟,那我就惨了。
王宗平问道,怎么惨了孔思勤说,我思舟,舟不思我。那不成单相思了?单相思能不惨吗黎兆平是个很傲气的人,一般人很难入他的法眼,哪怕对方是关女,他所能表现的热情,也是极其有限的。孔思勤似乎是一个例外,她的反应奇快,应答自然,与黎兆平有得一比。黎兆平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入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放在孔思勤面前。
孔思勤问,这是什么2她不说这是什么意思,而是说这是什么。显然,是什么她早已经看清廷了,她想问的,恰恰是什么意思。
黎兆平说,给你留下点印象,让你改名的时候,考虑一下,是否改成孔思平孔思勤伸出手指,用两只手指夹着卡,正反看了看。黎兆平果然是大手笔,出手就是三千,还让你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孔思勤说,可以考虑改成孔思一。
黎兆平问,为什么是思一孔思勤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黎兆平说,你为什么不说,平字的第一笔是一横,万里长征开始了第一步唐小舟暗暗吃惊,这两个人,IQ和EQ都是一流,这么一碰面,便是棋逢对手了。难怪黎兆平是情场高手,别说女人,就算是男人,也会为他而折服呀。
黎兆平和孔思勤比拼EQ,唐小舟便和王宗平说话。他已经清廷王宗平的目的,躲是躲不过的,不如干脆挑明了,对王宗平说,你怎么样?好像不是太愉快王宗平说,说不清除是一种什么感觉。
唐小舟说,什么原因呢王宗平说,只是一种感觉,不知道对不对。齐秘书长好像不希望我去省委办公厅。
唐小舟明白了,王宗平遇到的事情,和自己当初遇到的是一样。省委办公厅秘书长余开鸿是陈运达的人,省政府办公厅主持工作的副秘书长齐天胜,更是陈运达的得力干将。
想一想自己当初也曾有过这样的困惑,便对王宗平说,其实这并不重要。
王宗平问,那什么重要?你不知道,齐天胜是陈运达的一条狗,处处对我刁难。
唐小舟说,这没错呀。齐天胜虽然不是正职秘书长,毕竟是他主持工作。按照办公厅的组织结构,秘书长就是一把手的首席秘书,直接对应的工作对象是一把手。秘书本来就是领导的一条狗。
社会结构是一种次序结构,那么,这种结构,对于社会就是极其重要的,理论上,任何试图破坏这种结构的行为,都是不被这个社会允许的,是错误的。有些人,动不动就对自己的上司不满,甚至和上司对着千,这是一种极其弱智的行为,是一种反社会次序的行为。中国有一句古话,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的准确表达,应该是顺势者昌逆势者亡。更进一步说,也就是哲学家们总结出来的一句话,几事顺势而为。在一个社会中,什么是势?组织结构,就是势。一个人,如果连大势都看不清廷,怎么可能在社会上找到生存空间王宗平显然不太赞成唐小舟的说法,他说,人总得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原则口巴唐小舟说,个性是可以有,原则却没有。
王宗平说,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原则唐小舟说,任何人的原则,只能是社会原则,或者说,只能遵从社会原则。
违背社会原则的个人原则,那不叫原则,叫叛逆。
王宗平显然对这类话题兴趣不大,他直接问唐小舟,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唐小舟说,还是那句话,以不变应万变。既然你工作了半年,没有叫你走,至少说明,彭省长对你的工作还是满意的。
王宗平说,如果他满意,为什么不解决我的问题唐小舟说,又绕回来了,领导肯定有领导的考虑,要不然,他就不是你的领导,变成你是他的领导了。
赵德良主持召开临时常委会,指定唐小舟做记录。
后来,唐小舟仔细回味,赵德良之所以点自己的名,应该很认真地考虑过,他不希望参会的常委包括余开鸿在内,因为记录之类的事分心。
赵德良主持会议,开宗明义,说,今天我们开个临时常委会,主要是因为游杰同志生病住院,他本人已经向省委以及中组部提出辞呈,希望同意他退休。我和中组部交换过意见,准备接受他的请求。另外,周听若同志的任期快满了,听若同志是我们江南省干部队伍中的老人,这些年,无论是雍州市的工作,还是省委常委的工作,都干得很出色。我原想,可能的话,希望听若同志继续为党工作几年。但听若同志也有自己的客观情况,这些年的工作太投入,压力也大,身体需要休养,他主动提出退出来。我做过听若同志的工作,他的态度很坚决。我和其他几位同志也都交换过意见,大家都认为我们不能鞭打快牛,该替个人考虑的,一定要考虑。因此,省委基本同意听若同志的申请,并且将听若同志的意见,报告中组部。对于游杰同志以及听若同志的继任人选问题,我们需要提出备选方案,以便中组部统筹考虑的时候参考。今天这次临时常委会,就是要解决这个推荐候选人问题。
说了开场白,赵德良看了看大家,然后喝了一口水,又说,先是不是由听若同志说几句周听若早有准备,他也知道,在常委会这样重要的会议上,由不得自己长篇大论,所以只是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向常委会正式提出退休申请。最后,他倚老卖老了一次,推荐温瑞隆接任雍州市委书记。
唐小舟注意到,周听若直接提出温瑞隆这件事,让一些常委显得意外,赵德良皱了皱眉头,陈运达看了周听若一眼,表情显得有点复杂。夏春和则看了赵德良一眼,似乎是说,这不是给省委出难题吗?马昭武则低下了头,在面前写着什么。余开鸿的目光,在几个人的身上转来转去,他显然在暗自进行评估。他或许会想,这样的局面对自己更为有利。他和温瑞隆都是副省级,可他是省委常委,温瑞隆不是,他和温瑞隆竞争的话,优势稍稍明显。而周听若不按常理出牌,可能引起其他常委不满,情感上,温瑞隆又处于劣势。
赵德良说,听若同志自己退下来,同时考虑好了接班人,这种做法,是值得肯定的。既然听若同志提到了雍州市委书记人选问题,那我们就先讨论一下吧。
大家都有什么想法赵德良的话音刚落,罗先晖第一个发言了。他说,这些年,温市长在听若书记的正确领导下,雍州市的经济建设,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这是不需要过多讨论的,大家有目共睹。不过我想,雍州是江南省的省会,雍州的稳定和发展,关系到整个江南省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稳定。温市长一直在政府口工作,没有党口工作的经历。对于雍州这样一个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城市来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选拔一个具有更为丰畜党政工作经验的同志更合适一些?当然,这仅仅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提出来,供大家参考。
唐小舟暗想,罗先晖代表的,应该是陈运达一派的意见,显然,他们的目标在推出余开鸿,自然就要打压温瑞隆。这个头一炮,倒是很符合赵德良的意愿,对于他推出彭清源,有绝对好处。
夏春和第二个发言,他说,雍州是江南省的省会,是江南省的脸,对于雍州的班子,我认为还是稳一点为好。
赵德良说,春和同志,先晖同志,你们不能这样务虚。我们这次会议,主要是提出人选,最终决定,那是中央的事。所以,希望你们更具体一些。
丁应平说,我觉得清源同志就很适合担任雍州市委书记。
彭清源立即说,这个话题,我请求回避。
赵德良转向陈运达,问道,运达同志的意见呢?
陈运达说,回避一下也好。
赵德良说,那好,清源同志,你先回避,等我们讨论下一个议题的时候,你再进来。
彭清源离去。赵德良对丁应平说,应平同志,你继续说。
丁应平说,我之所以提议清源同志,有几个方面的考虑。第一,清源同志在下面既当过行署副专员,地委副书记,也当过行署专员和市委书记,党政工作经验十分丰畜。第二,清源同志在常委中的排名,排在听若同志之后,由他来担任雍州市委书记,实际只是往前挪动了一小步。这个人选,应该更容易获得中组部的通过。既然我们只是向上推荐,我想,省委应该充分考虑一下成功率。
陈运达等人,原计划推出余开鸿。以余开鸿和温瑞隆比拼,实力更强的是余开鸿。现在,丁应平提了彭清源,实力比余开鸿又要强得多,再推出余开鸿,意义就不大。他显然还有预案,既然料到不可能达成目标,自然就退了一步。他说,我觉得听若同志的提议是深思熟虑的,审慎的。温瑞隆同志虽然没有抓过党委工作,看上去是一大弱点,可也有最大的优点,他一直在雍州工作,对雍州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雍州工作,可以说政绩斐然,又年畜力强。我赞成推荐温瑞隆同志。
后来便围绕这两个人选讨论,因为游杰缺席,彭清源回避,军区那位常委因故未能出席,常委便成了双数,逐一表态之后,形成了温瑞隆比彭清源多出一票的局面,最后只剩下赵德良没有表态了,他这一票非常关键,如果投给温瑞隆,温瑞隆就多出两票,即使军区那位常委补投一票支持彭清源,也不可能改变结果,最终推荐的,只可能是温瑞隆。
赵德良最后总结说,我看是不是这样,我们上报两个方案,清源同志年纪稍大一点,党政工作经验都很丰畜,我们作为方案之一报上去。瑞隆同志年畜力强,属于我们江南省干部队伍中第二梯队的中坚力量,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我们同时报上去,最好能够形成双保险。
这就等于赵德良将自己的一票投给了彭清源,话却说得不偏不倚,很有分寸唐小舟心里清趁,赵德良是倾向于彭清源的。倒不是他不喜欢温瑞隆或者觉得温瑞隆有什么问题,而是出于权力平衡的考虑。提高彭清源的权重,对于制约陈运达有好处,尽管在常委排名中,陈运达和彭清源之间还隔了好几位,但雍州市市委书记这一职位,在整个江南政坛的分量很重。
常委们因此决议,由余开鸿负责向中央打报告,推荐彭清源和温瑞隆作为雍州市委书记候选人。
接到余开鸿的电话,彭清源返回会议室,会议开始下一个议题,讨论推荐游杰继任人选。这个人选有点特别,属于江南省的三号人物,所有常委中,大概除了赵德良和陈运达两人之外,谁都想获得这个位子。问题在于,连彭清源都只是往前挪了一位,甚至还要和温瑞隆竞争,此事成了一种示范,其他人心里或许会想,要来一个大跨度的飞跃,可能性已经不是太大,所以,一开始,显得有点冷场。
尽管彭清源刚才回避了,但对于结果,他心里大致应该有数,知道副书记这个位子,不属于自己了。他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说,我觉得,这个位笠关系到江南省未来十年八年的稳定和发展,我们应该考虑年纪较轻且畜有丰畜组织工作经验的同志。我提议推荐昭武同志。
他这话一出,马昭武立即提出回避。有了彭清源前一次的回避,马昭武的回避就是成例,马昭武随后离开了会场。
刚才讨论雍州市委书记,陈运达的计划落空,现在考虑的是推荐副书记,他自然要力争。彭清源的话音刚落,他便说,我同意清源同志的意见,推荐这个人选,第一,要考虑选拔更为年轻的同志,第二,对于清源同志的意见,我作一点点补充,清源同志说,要充分考虑组织工作经验,我觉得还不是十分全面,应该具有丰畜的党务工作经验。就这两点而言,我认为余开鸿同志,也是非常适合的人选。
余开鸿被点到了名字,同样得回避。
此时,唐小舟才意识到,赵德良为什么指名让自己记录,原来,他早就料到,陈运达可能提名余开鸿而余开鸿需要回避。赵德良这个人,政治嗅觉实在太敏感,预见性之强,太令人吃惊。同时,唐小舟又想,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按照池仁纲提供给赵德良的情报,陈运达的原计划是推荐罗先晖为副书记候选人,推荐余开鸿为雍州市委书记候选人。是池仁纲的情报不准,还是陈运达临时变阵了仔细一想,唐小舟多少有些明白了。如果余开鸿能够被推荐为雍州市委书记,陈运达力推罗先晖担任省委副书记,便是情理之中。可因为赵德良这边将彭清源推荐为雍州市委书记候选人,余开鸿和彭清源之间,实力悬殊太大,几乎没有胜算。陈运达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放弃了对雍州市委书记一职的竞争,全力竞争省委副书记。因此,他需要考虑,自己手中的两张牌,哪一张竞争力更大,哪一个是自己更乐于推出的?这两个人相比,他在私人情感上更倾向于余开鸿,具备竞争力的,也是余开鸿。
余开鸿当过市长、市委书记,又在省委办公厅干了很多年,从政经历和马昭武比较相近。罗先晖却不一样,他一直从事公安政法工作,没有管过全省党务,更缺少全局工作经验,与马昭武相比,弱势明显。此外,余开鸿和陈运达的关系更近一些,罗先晖虽然也属柳泉帮,和陈运达的关系,毕竟没有余开鸿那么紧密。再其次,此时推出余开鸿,也等于留有后着,将来,马昭武真的当了副书记,考虑组织部长继任人选时,余开鸿可能因为这个提名而增加分值。
作为纪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夏春和以及罗先晖在常委中的排名是非常靠前的,两人均没人提名,又不好自己站出来提自己,显得很失落。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同盟军。夏春和的同盟军,原本是游杰。游杰生病住院,他便失去了支撑,现在惟一的希望,只有赵德良。在工作上,夏春和同赵德良比较靠近,也能积极配合。他显然希望赵德良能够提名自己。赵德良却像没有看到一样,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罗先晖就更加尴尬,他和陈运达之间有默契,原计划是推他,现在陈运达突然提名余开鸿,让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罗先晖抢先表态说,我支持提名昭武同志。
他的话一出,陈运达的脸色立即变了。他大概已经意识到,临时变阵,使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同盟军,犯了官场大忌。可事情已经发生,挽回是不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撑。
几个常委中,马昭武和余开鸿回避了,剩下的人,支持马昭武的迅速占了多数,尤其是罗先晖也投了马昭武的赞成票,陈运达就变得孤立起来。
逐一表态的结果,夏春和投了弃权票,周听若似乎为了回报陈运达支持温瑞隆,将自己那票投给了余丹鸿。
最后赵德良表态,却没有像推荐雍州市委书记人选那样搞平衡,而是说,开鸿同志是个好同志,这些年为省委办公厅的工作操了不少心,为稳定江南省的大后方,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同志们的推荐投票,也都是非常认真慎重的,都是从江南省工作的大局出发,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这一点,非常值得肯定。既然绝大多数同志认为推荐马昭武同志更适合一些,我看是不是暂时不推荐余开鸿同志,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说到这里,赵德良看了看大家。唐小舟以为陈运达会拒理力争,替余开鸿出头。可是没有,他一言未发。事后,唐小舟仔细想了想,也渐渐明白了,余开鸿毕竟是排在最后的常委,直接将他推到副书记的位子上去,确实会有很多人不服,尤其在没有得到省委书记支持甚至在常委会上仅仅得到两票的情况下,要拼力争取,难度之大,可以想象。与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不如顺势而为,因势利导。如果马昭武真的当上了副书记,常委中,最有可能接替组织部长的,就只剩下余开鸿了。能够让他担任组织部长,对自己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大好事。
赵德良见大家再没有反对意见,最后拍板,向中组部上报,推荐马昭武作为江南省委副书记候选人。
常委会一散,消息就传出去了。人们传得最多的,当然不是马昭武要当省委副书记,而是彭清源要当雍州市委书记。尽管省委副书记的职位要比市委书记高,可市委书记是实缺,是一把手,手里捏着很多人的前途命运。唐小舟觉得奇怪,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仅仅只是推荐,还要到中组部去走程序,结果如何,别说这些民间组织部掌握不了,就算是赵德良也掌握不了吧。
当然,也有几个特别密切的人在和唐小舟通电话时进行了一番分析。他们说,党管组织人事,任何一级书记,手里最畜余的资源,是官帽子,最紧缺的资源,也是官帽子。之所以说最畜余的资源,是因为所有的官帽子,都捏在书记手里,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可是,对于巨大的需求市场而言,书记手里的帽子又实在太少了,远远无法达到需求平衡。任何一位书记,手里一旦出现了空出的帽子,都希望将这顶帽子在内部解决掉。江南省一下子出现了两顶大帽子,这样的情形,还是非常少见的。这两个位子的松动,很可能令几百人甚至几千人受益。也有人分析,在班子配备问题上,中央通常是比较偏向省委书记的,毕竟需要省委书记掌握一省权力嘛,肯定会全力支持省委书记的工作,但同时有两个重要职位出现时,完全尊重省里的慈见,可能性不大,最好的结果,大概是解决一个。这一个,很可能是雍州市委书记而不是省委副书记。赵德良大概也清廷这一点,才会同时将两个位子都推荐候选人。
围绕这两个位子,大量的活动开始了,有人盯着常务副省长的职缺,也有人盯着组织部长的职缺,对于正厅级干部来说,一旦上了这两个位笠,前面的路,就完全不一样了。
比较有趣的是王宗平,他在当晚给唐小舟打来电话。他问唐小舟,听说彭省长要到雍州市,是不是真的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你王宗平难道没有在官场过?没有下文的事,自然当不得真。可这话他不好说,只得说,我也听到一些说法。
王宗平说,算了吧老兄,你还和我卖什么关子唐小舟问,你为什么这样说王宗平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他大概早就知道自己要到雍州,所以一直没解决我的问题,省了麻烦。
唐小舟说,既然如此,你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王宗平说,我现在也理解了你劝我要耐心的话。
唐小舟连忙解释,我只是就事论事,可没有你所理解的暗示。
王宗平说,我知道。
放下电话,觉得办公室里突然一黑,唐小舟有点诧异,抬头一看,谷瑞开竟然站在门口。她的个子有点大,似乎又胖了一些,看上去显得有些壮硕,加上穿了警服,警帽让她变得高大起来,站在那里,便将整个门堵了,光线照不进来,难怪会有室内一暗的感觉。唐小舟暗想,这个女人怎么阴魂不散?我和你早没半点关系了,你怎么还死缠烂打?可这毕竟是办公室,他不好表示任何不满,只得耐着性子,问她,你怎么来了也不知她是脑子短路还是怎么了,答说,我对他们说,我是你老婆,他们就放我进来了。看来,你遵守了我们的约定,没有把我们离婚的事说出去。
唐小舟简直想冲上去抽她一个耳光。这里可是省委,人来人往的,这话说不准就会被谁听去,然后迅速传播开来。他换了一个说法,问,有事吗这个女人,大概还以为自己十八岁,说,没事就不能再找你了唐小舟,懒得和她多费口舌,说,我这里事很多,你有事就快说。
谷瑞开不请自坐,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唐小舟原想一口拒绝,转而一想,算了,这家伙有狂躁症,别惹恼她,吵起来就难看了。说,好哇,我看一看时间。
他故意拿出本子,翻了翻,然后说,这个月全部排满了,没有时间,要不,下个月再约谷瑞开显得有些着恼,却又知道他现在工作的性质,尤其自己是来求人的,不得不忍。她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堆上了笑脸,说,你答应我的事,怎么样了他有些莫名其妙,问,我答应你什么事她说,帮我解决正处呀。
他很想说,有合同吗?你把合同拿给我看。同时又想,这个女人也真是,拿鸡毛当令箭呀,自己何时答应过帮她解决正处?她虽有此一说,他却根本不可能答应。他不想和她纠缠,只是沉默着。
她说,要不,能不能这样?你帮个忙,把他安排到下面去当局长,把位子帮我让开。
唐小舟一直以为谷瑞开是个没感情的女人,现在又觉得自己错了,她对那个翁秋水,好像用情很深啊,甚至不惜放下架子和自尊替他跑官。他在心中暗说,我操,他偷了我的老婆,还要我赔他一笔偷人精神损失费?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天下又哪有这样的傻瓜?她不是脑子进水了吧,这样的事也跑来求我。
他站起身来,往水壶里装了些水,提着水壶对她说,看机会吧。又说,我先过去一下。也不理她,转身去了赵德良的办公室,替他续了水,正准备退出来,赵德良叫住了他,说,小舟,你坐一下。
唐小舟心中大喜,那个女人可能还在自己的办公室,正不想回去面对她呢。
他提着水壶站在那里,却没有坐下。赵德良似乎并不真的要他坐,而是挥了挥手中的一份材料,说,你对这个怎么看唐小舟扫了一眼,这正是吉戎菲报上来的材料。他让吉戎菲三天之内将材料搞完,实际上,吉戎菲用了一个星期。他知道党政部门的办事速度,组织一个十几人的写作班子,就是相互间的磨合,都需要几天时间,因为吉戎菲亲自抓,速度才快了起来。即使如此,也用了一周时间。这个材料,昨天才送到文舒那里,文舒知道是唐小舟催着要的,便没有按照正常程序先报几个副部长然后报部长,他将材料报部长副部长的同时,直接呈送了省委办公厅唐小舟的办公室。唐小舟拿到这份材料,没有丝毫耽搁,立即送给了赵德良。为了让赵德良尽快看到这份材料,他甚至有意将其他材料压下来。
见赵德良主动问起这份材料,他心中一喜,又不便喜形于色,只是不露声色地说,对于组织人事工作,我不是太了解。不过,我当记者的时候,米访过不少现代企业,他们的人力资源管理,采取的就是这种量化目标的方式,准确客观,一目了然,避免了对某个人模棱两可的评价,效果是非常理想的。
赵德良挥了挥手上的材料说,看来,东涟市委组织部有能人啊。
唐小舟可不愿这份功劳被别人抢走了,说,去年,我当扫黑联络员的时候,去过东涟几次,我听说,这事是吉戎菲书记的意思。为了进行这个改革,吉书记做了大量准备,她本人报考了雍州大学的EMBA,另外,她还在市委组织部和县委组织部选拔了六位组织干部公派去读赵德良说,吉戎菲读EMBA的事,我听说过。她原来是有针对性地读书啊第33章唐小舟明白了,吉戎菲读EMBA的事,在官场确实有些说法。所谓,用英文一标,显得神秘了,其实就是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的英文简称。所谓工商管理,也就是企业的程序化管理,这种课程是针对企业家或者企业高级白领的,培养的是企业的高级管理人才。如今高级领导干部拿学位成风,几乎所有的高级领导干部,都会通过各种办法拿到硕士甚至博士文凭,而这些领导既不去学校授课,也不亲自写论文,只要交钱,就能轻而易举拿到学位。这种学位,对领导人的实际能力半点作用都没有,仅仅只是为自己的仕途贴金而已。吉戎菲读EMBA,人们更认为她是为文凭而文凭。毕竟,EMBA培养的是商业高级管理人才,她一个高级党政干部,读这东西有什么用?显然,对于吉戎菲读的议论,传到了赵德良这里,并且对吉戎菲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唐小舟解释说,我听说,她就是为了搞这个人事制度改革,才去读的。
赵德良问,你对这件事很清础吗唐小舟当然不能说真话。他说,不是太清廷,只是别人议论的时候,我听说了一点。春节的时候去高岚,我和吉书记聊了几句,问过这件事。
赵德良说,你安排一下,这个星期,抽一天时间,我们去一趟东涟,对这个方案进行一次专题调研。组织部可以多去几个同志,昭武同志要亲自去,另外再安排什么人,你和昭武同志一起商量。
唐小舟正要离开,又想到一件事,便停下来,问道,要宣传部派人去吗赵德良说,宣传部派个人去也好。这一次,我们主要是调研考察,增加一些直观印象。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形成系统概念,是否进行全面宣传,等调研之后再决定,宣传部门先跟一跟也好。
回到办公室,谷瑞开还在那里。唐小舟一阵心烦,说,你还没走谷瑞开说,你还没答应我呀。
唐小舟想,我既不是省委书记也不是组织部长更不是慈善家,何况就算我是,你是我的什么,翁秋水又是我的什么?简直是滑稽。他说,你说的事,我没法答应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
谷瑞开说,那我在你的办公室等你。
唐小舟说,那不行,我这里有很多重要文件,纪律规定,除非我在场,否则,任何人不能留在我的办公室。连秘书长都不行。
谷瑞开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却并没有远去,仍然等在门口,见唐小舟拿着本子出门并且将门锁好,便跟在他的后面下楼。办公厅的一些人见了他们,还以为是夫妻俩,热情地打招呼。唐小舟只好机械地应答。谷瑞开仍然见缝擂针,求唐小舟帮他们一把。她再一次提起沿江路那套房子,作为报答他的条件。唐小舟想,她大概以为,自己贪财,别人一样贪财吧,只要出得起价,在官场是一路畅通的。这样两个人,竟然也可以在官场下去,可见这个官场规则,真的是已经烂了。
唐小舟一言未发,到了楼下,向她说了声再见,快步走开了。
刚刚走了几步,有手机短信进来,他一边逃一般快步走着,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冷稚馨。一如既往,是一个禅学小故事。
故事说,某日,担山和尚与一道友同行在泥泞的路上,恰遇天下起了雨,地下积了水,路更加泥泞。在拐弯处,他们遇到一年轻漂亮且性感的姑娘,姑娘穿着绸布衣衫,衫上套着丝质衣带,衣袂飘飘,根本无法通过这段泥路。担山和尚说,来吧,姑娘,我抱你过去吧。说着,担山和尚将漂亮姑娘抱过了那段泥路,到了好路,将姑娘放下,两人继续赶路。一路上,道友十分困惑,终于忍不住,问他,我们出家人不近女色,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那是非常危险的,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担山和尚说,你是指那个女人吗?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吗?
自从去年国庆节晚上,她约看烟火放了自己鸽子并且未给解释,唐小舟便决定不再理她。每隔一段时间,冷稚馨会给他发一条短信,内容都差不多,全都是禅宗小故事。每次看过,他将短信删了,却不回。有许多次,他都想过将她的电话号码删了,可总在最后时刻打消了这一念头。这次也一样,他删了短信,犹豫了一下,仍然将手机放回了衣袋。
来到组织部,敲了敲马昭武部长的门,马部长冷冷地说了一声进来。唐小舟推开门进去,马昭武并没有抬头,在写着什么。唐小舟叫了一声马部长。马昭武自然辨得出唐小舟的声音,抬起头来,顿时一脸热情,说,小舟呀,你怎么来了有事打个电话来就行嘛。快请坐快请坐。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绕到前面,与唐小舟握手。
唐小舟说,赵书记看了东涟市委组织部送上来的材料,说这个星期安排时间下去看看。
马昭武愣了一下,说,材料?什么材料唐小舟明白了,文舒虽然将材料送给了部长以及其他副部长,这些官老爷们肯定还没有看。他知道这份材料如果按照正常程序递呈,不知会压到什么时候。
唐小舟说,东涟市委组织部搞了个组织人事工作改革方案,目前在两个县试点。他们将有关方案报送省委组织部,省委组织部给办公厅也送了一份。
马昭武说,峨,小舟,谢谢你。
唐小舟说,赵书记对这份材料很感兴趣,说要在这个星期安排个时间去东涟调研。他希望组织部方面由马部长亲自去,再安排一个副部长下去。其他人员,由部里具体安排。赵书记让我过来和你沟通一下。
尽管马昭武还不知道那个材料的具体内容,但安排相关人员陪省委书记下去调研,他是内行的。别说陪省委书记,就算是他这个组织部长下去,该由哪些人作陪,他心里都是有数的。他当即报了一串名字,唐小舟一一记下。
离开组织部,手机短信又来了,一看,还是冷稚馨。
冷稚馨问,唐哥,你不理我了吗?因为上次的事,生我的气了唐小舟不理,删了短信,正准备将手机放回衣袋,又一条短信进来了,打开来看,还是冷稚馨的。她说,我知道你生气了,上次的事,之所以一直没有向你解释,是因为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处理,在没有处理好之前,我不想说。现在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如果你给我机会,我会详细向你解释。
唐小舟原本不想回复,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句话:那个女人吗?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吗他的意思是,我早已经将那件事以及与那件事有关的你这个人放下了,现在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这个女人果然聪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回了一条短信,说,我一定要当面向你解释,请一定给我一个机会。
唐小舟想,能有什么解释?无非是感情什么的事吧。年轻的孩子们,将感情当成一种游戏,并且希望这种游戏越复杂越起伏跌宕越好。在他们看来,感情游戏就应该是这样的。唐小舟经历了一场复杂无比的感情游戏,那样的游戏就像毒药,让人慢性中每直至死亡。他好不容易从这种每药中脱离出去,无论如何不愿再去尝了。对于所有感情游戏,他宁可尽可能地简单,哪怕简单到就像徐稚宫或者孔思勤那样,只有性爱,或者就像邝京萍那样,只是一种交换。如果更进一步,他倒宁愿是舒彦那样,只是一次浅浅的握手。
他什么话都没说,将手机装进了衣袋。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吉戎菲的秘书打来的电话。电话很快转到了吉戎菲手里她说正在赶往雍州的路上,问唐小舟有没有时间一起吃晚饭。
唐小舟原以为,吉戎菲和别人不同,不热心甚至不屑于跑官。现在看来,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并没有例外。赵德良要下去考察东涟市的组织工作改革,吉戎菲自然清廷此事意味着什么,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她便坐不住了,立即前往省城。吉戎菲来省城干什么,唐小舟大概也清础,和自己见上一面,摸一摸情况,并且商量一下接待省委书记的相关细节。如果是钟绍基或者郑砚华遇到这种事,很可能在电话中问一问,吉戎菲是女人,她的工作方法甚至思维方式,显然与男人不同。
钟绍基或者郑砚华之所以仅凭电话来解决这类事,一是他们觉得和唐小舟之间,已经成为了哥们儿,既然是哥们儿,所有的事,都可以通过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二是觉得自己既是大哥,政治地位又高一截,太过恭敬反而显得生分了。吉戎菲肯定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是情人,要么是仇人,要么是路人,根本没有哥们儿一说。她和唐小舟的关系,虽说由来已久,可要她进行一番定位,还真是难说,三种人的哪一类都沾不上边,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将他当成真正的二号首长。唐小舟因此暗叹,难怪这个女人能够到如此高位,仅从这么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其心思续密。同时,他也意识到,社会无论如何鼓吹男女平等,男女都是不平等的,差出的那一大截,必须靠你用智慧和汗水去弥毕卜。
唐小舟说,吃晚饭肯定没有时间。你住下来后,把房间告诉我,我抽时间去看你。
吉戎菲说,我在喜来登预定了房间,连你的房间也预定了。
唐小舟来到喜来登时,已经过了九点。吉戎菲带来的人不少,她放这些人自由活动去了,喜来登必须有房卡才能进入电梯,吉戎菲只好自己下楼来接唐小舟。两人一起上楼,进门后,吉戎菲拿出一张房卡,递给他。茶是早已经沏好了的,此时喝正当其时。吉戎菲比较喜欢喝咖啡,唐小舟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一张沙发上。
吉戎菲说,知道你很忙,这么晚把你叫出来,实在是不得已。
唐小舟说,见外了不是?你是我姐,我们之间,哪需要这么客气吉戎菲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唐小舟说,你看你,越说越远了。
吉戎菲挥了挥手,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唐小舟说,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吉戎菲说,我怕这件事没有做好,枉费了你一片苦心。
唐小舟说,你们的那个材料,我看了,总体来说,非常好,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当然,肯定也会有些问题,但有问题不是什么坏事。有问题在执行中发现,在发展中改进,更给领导参与提供了空间,是大好事。我的总体感觉,最好的部分,是人事档案的电脑化管理,并且可以提供公开查阅,这是一种超前的东西,至少在我们的人事档案管理中,提出了新课题,仅此一项,就算是很大的改革成果了。
吉戎菲问,赵书记这次下去,难道就为了这个唐小舟说,你自己也是老板呀,当老板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应该比我清廷。
吉戎菲说,老板和老板不一样。当然,老板都喜欢看到政绩,这是共通的。
可到底是看到什么样的政绩,千差万别了。有些老板,他并不是要自己看到政绩,而是要他的老板看到后,觉得是了不起的政绩。因此,他们就不太在乎是不是政绩,只在乎别人看起来是不是政绩。这也就是现今到处都是政绩工程的症结所在。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和你们男人不同。女人更喜欢一些实在的东西,一些扎扎实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不喜欢花架子。但就是实在的东西,也是见仁见智。有人觉得实在的东西,就是数字,就是GDP,也有人或许不这样看。至少,我就不这样看。我更乐于看到一种体制机制上的顺,有了这种体制和机制上的顺,做任何事,可以事半功倍,可以轻松顺手。正因为女人做事比男人难比男人累,所以,我希望能够轻松地做事,更希望做的事能够一目了然。
唐小舟说,恐怕所有老板,都喜欢看到一些扎扎实实的东西吧?这种扎扎实实的东西,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建树。只不过建树和建树也有不同,有些建树是物质的建树,有些是精神的建树。物质的建树立在那里,谁都可以看到,谁都能够认同。精神的建树不同了,十个人就有十种不同的看法。
手机短信一次又一次响起来,有些短信,唐小舟会回几个字,有些,他会回一个电话,简单地聊上几句,也有些,他笠之不理。其中有一个短信是冷稚馨的,问他,在干嘛?我能和你聊聊吗?他没有回。
吉戎菲转了一个话题,问他,这次空出了两个常委,你有什么估计唐小舟当然有他的估计,他的估计是建立在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基础上的,但这种估计,他不能轻易说出来。他说,你好像不太在乎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吉戎菲说,你凭什么说我不太在乎唐小舟说,大家都在跑,跑省里跑北京,你却无动于衷。
吉戎菲说,就算我要跑,也要有个目标吧。难道我去争副书记或者雍州市委书记?你觉得我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唐小舟说,你运气好呀。人家跑断了腿,无非是想见大老板一面。你倒好,半步不跑,大老板主动去见你。
吉戎菲说,我心里有数,这都是因为有你这个好兄弟。
手机短信再一次响起来。拿起一看,又是冷稚馨。她说,我好想哭。他把手机装进衣袋,对吉戎菲说,菲姐,我要先走了,晚上还有些事要处理,明天又要起早床。
吉戎菲自然清廷他的作息时间,也不留他,站起来的同时,左手在沙发扶手下拿出一只袋子,说,你把这个拿去。
唐小舟说,我们姐弟之间,不需要这个吧。
吉戎菲说,别拉拉征征,不好看。硬塞到了他的手里,又推着他向外走。
回到自己的房间,唐小舟将那只袋子放下来,立即掏出手机,给冷稚馨回短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说,你不理我了,我心里难受。
他说,我没有不理你呀,只是最近太忙了。这样吧,我在喜来登,你过来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总觉得这女孩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一条鱼在钓。你不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吗?那好,我现在给你机会了,球我是发出去了,看你怎么接。对冷稚馨,他确实有好感,可这种好感,并不是对徐稚宫或者孔思勤那种。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好感,至于对冷稚馨,有点类似于父亲对女儿的情感,或者说,是一种青春的回忆。他喜欢她身上拥有的青春气息,喜欢那种对于世事的无知所呈现的人的本真。同时,他又想,她真的像她表现在外的那般单纯吗?他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和她认识,是因为黎兆平的一个女友从中介绍。她能因为一个电话,便跑老远来见一个陌生男人,又能纯真到哪里?如果她并不纯真的话,她和自己的交往,是否带有很强的目的性,而自己被她那种表面的纯真所蒙蔽,反倒没有注意到?毕竟,他的身份特别,或者说,他的未来充满了机会,无论如何,他得小心翼翼,一定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也是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决定不再理她的原因。
接到他的短信,她立即回复说,好,我马上到。
到不到,对唐小舟都已经不重要,他倒是希望她再放自己一次鸽子。放下手机,他准备去洗澡,往卫生间走的时候,看到刚才提进来的礼品袋。他想,如果冷稚馨真的来了,让她看到这个东西不好,应该收起来。他提起袋子,准备放进柜子里,已经将柜门关上了,又再一次拉开,拿出袋子,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有人说,你给领导送了什么礼送了多少,领导不知道,你如果没有送,领导一定知道。
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不精准。领导并不在乎你给他送了多少礼,他重视的是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官员到了一定级别,仍然贪得无厌地捞钱的,毕竟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一线官员,已经没有了金钱的概念,只有数字的概念。为什么有的官员到澳门赌场一输就是几千万?几千万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个不太大的数字或者说一个平常的数字,他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批出去的,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一些数字。一个乡长,批几万元,便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县长,几乎没什么机会批几万元的支出。而一个市长,如果每一笔十万元百万元的支出,都需要他签字,估计仅仅这一件事,就会让他累得吐血。这些官员们之所以对钱没有基本概念,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公家的钱和他们私人的钱,在他们的概念中,已经弄混了。
他们绝大多数个人支出,都在公款中冲悄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官场一定要送礼呢其实,在官员们眼里,送礼已经不是物质或者金钱的替代品,而是一种个人分量的量化标准。你将别人看得很重,但在别人眼里,你有多重?你永远不知道。当他来给你送礼的时候,你知道了。你送给他的礼物,对他的重要性进行了定量。
唐小舟为吉戎菲所做的事,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更不是面前这一只小小的礼品袋所能衡量。不管吉戎菲在这只袋子里装满现金还是装上一些别的东西,对于唐小舟来说,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吉戎菲对唐小舟重要性的认定。
他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两条软包江南香烟,两件高级衬衣和两条高级真丝领带。
这两条香烟,价值相对低一点,大概值一千多元,两件衬衣价格不菲,可能需要两千多一件,那两条领带,甚至比这两件衬衣还贵。吉戎菲完全可以送一条烟一件衬衣和一条领带,可她实际上全都是送双份,其实这是一种语言表达,她对唐小舟的感情或者说感谢,是别人的双倍。即使如此,对于唐小舟所做的事来说,这仍然属于薄礼。他将这些礼品拿出来,果然还有一只信封。信封的内容,他不需要看了,一定是银行卡,而且含金量颇高。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这张卡,他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洗完澡出来,将衣服穿好,手机短信来了。是冷稚馨,问他,我快到了,我们在哪里见在哪里见?这还真是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她会来,也就没有想过在哪里见或者怎么见的事,现在她真的来了,这个问题,他就不得不考虑。喜来登有好几个喝茶的地方,双翼建筑的两端顶楼都有茶楼,四楼也有。可这些地方,全都是公共场所,出入的全是江南省政商两界的名流。唐小舟当了两年省委书记秘书,自己交往的圈子扩大了好几倍,他不认识别人,别人也可能认识他,他如果陪冷稚馨在公共场所坐下来,明天就成大新闻了。看来,最保险的方式,只有带她回房间。
唐小舟拿了房卡,打开门,看了看走道,没有人,迅速闪身出来,来到电梯间。好在喜来登的电梯,除了茶楼、餐厅等公共空间,其他楼层,必须有房卡才能到达,人流被严格控制,速度也就快很多。唐小舟给冷稚馨发短信,要她等在三号电梯门口。
电梯门一开,便见冷稚馨站在那里,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唐小舟向她招了招手,她有些怯生生的跨进来,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羞怯地叫了一声唐哥,便低下了头。他没有出声,将房卡擂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继续往上。毕竟很晚了,乘电梯的人少,电梯里仅仅只有他们两人,空气似乎有点尴尬的味道。
他想调节一下气氛,没话找话地问,外面是不是很冷她说,有一点。
他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下,原是想试一试温度,却不想,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并且伤心地哭了起来。
他吓了一大跳,说,别这样,如果有人进来看见不好。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连忙用手去楷眼泪。
他说,等一下到了楼层,你别跟我一起走,那一层住着很多熟人。她点了点头。
电梯门开了,唐小舟跨出去,迅速向两边看了看,还好,走道上空着。他迈开腿向前走,到了门前,掏出房卡开门时,向侧面转过头,看到冷稚馨正慢悠悠地踱过来,她的脚步很轻,速度也很慢,像是找房间号似的。唐小舟迅速打开门,闪身而入,再将门轻轻掩上,等在门边。不一会儿,轻微的脚步声过来了,他不想给她一个自己留在门边等她的印象,几步迈到了客厅,听到身后咔嗒一声响,才确信,她已经进入了房间。
这是一个大套间,分内外两间,外间是一个会客室。唐小舟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抬起头,见冷稚馨站在门口,双腿并拢,双手垂直在小腹前,十指绞动着,头微微地低着,这模样让他想到犯了错误等待处罚的女儿。
他说,站着干嘛?过来坐。
她慢慢走过来,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却不说话。
他说,你喝什么她慢慢抬起头,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头,表示不喝。唐小舟还是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又往自己的杯子里续了些水。有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觉得有点尴尬,便开玩笑说,你在练功吗她一时不明白,问,什么功他说,沉默功。
她没有说话,反而是眼泪一下子溢眶而出。唐小舟暗自惊了一下,说,怎么啦?说着说着,又哭了她坐在那里,不动,眼泪却成了两条线,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想,她不是演员,眼泪不可能说来就来。看来,这半年多,她是真的受了很多委屈,便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拉了一下,她便站了起来。他再向自己面前拉了拉,她向他这里走了两步。他站起来,她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同时也哭出了声。他一把将她抱住,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头发上拂弄了几下,说,好了好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痛苦。
她摆了摆头,不说话,哭声变成了抽泣。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见她不再抽泣,站起来,去卫生间拿了毛巾,将热水打到最大程度,在水笼头下将毛巾搓了几下,拧干,走到她的面前,将毛巾递向她,说,把脸上的眼泪擦一下。
她整个身子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
他只好坐下来,抱着她的头,让她的头离开沙发。他看到,沙发上有一滩泪迹。他将毛巾抖开,用一只手托了,盖住她的脸,在她的脸上搓动。将她脸上的泪迹楷干,他准备站起来去放毛巾,她却一把抱住了他。他只好将毛巾放在茶几上,顺手抱了她,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说,好了好了,你如果觉得难受,那就别说了,我已经理解了。
她说,不,我要说,我欠你一个解释。
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背,说,你不用解释了,我已经明白了。
她句起头,看着他,问,你明白什么他说,我明白你不用解释了。
她很坚决且固执地说,我一定要解释。
他说,那我去把耳朵洗一洗。
她嗅味笑出声来,这一笑,竟然将体内未完全释放的眼泪和鼻涕喷了出来。
他指着她的脸说,你看你看,一点都不淑女。说着,伸手去拿毛巾。她一跃而起,抢先抓过了毛巾,向卫生间跑去。她在卫生间消磨的时间很长,唐小舟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有些百无聊赖,干脆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听到里面有流水声,似乎是在洗澡。
他问道,你没事吧?她说,没事。
唐小舟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下来,心想,这小丫头不知受了什么样的委屈,竟然哭得这么伤心。毕竟忙了一天,身体觉得很疲劳,又很困,他便在床上躺下,双手枕着头,眼望着天花板,暗想,估计还是失恋一类吧。如今生活畜足,天下太平,能有多大个事?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他想得太投入,没注意到她已经从卫生间出来。她洗了澡,因为没有拿施鞋进去,是赤着脚出来的,加上没有带换洗衣服,所以,用浴巾里着身子,站在他的面前,不动声色。
她问,我能躺在你的床上吗他惊了一下,收回思绪,才看到站在面前的她。他犹豫了一下,向旁边移了移身子。其实完全不需要移,他原本就没有想正规躺下来,双腿是吊在床下的,身子仅仅只占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空间。她向前迈了两步,侧了侧身子,屁股一扭,先搁到了床上,然后将双腿一收,放上了床,身子便侧着躺下来,双手合什,枕在脸上,侧面看着他。
他想问,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对她没有任何责任义务。同时又想,如果唐成蹊像她这样需要自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其实,他内心深处,正渴望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吧。面对冷稚馨,自己之所以如此特别,如此牵征肠挂肚,大概正是因为这种情感的压抑。
她很突兀地说,他是干部子女。
唐小舟一时没有明白,问道,什么?再看她,见她的眼睛望着的是面前的床单,并没有看他。她没有理会他的问话,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她说,他的爸爸是副市长,妈妈是财政局的一名处长。我爸爸和他爸爸是同事,我妈妈和他妈妈是同事。不对,不应该说是同事,应该说是部下。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唐小舟想,果然是老掉牙的恋爱故事。类似的故事重复了几千年,从来都没有翻出个新意,但就是这个陈旧得不能再陈旧的故事,能够一次又一次让人遍体粼伤。不知是些什么人,一直在鼓吹爱情,其实世界上哪有爱情这种东西?那只不过是一把伤人无数的锈刀子而已。
她继续说,初中的时候,我们就是同学,但不同班。到了高中,刚开始,他和我也不是同班,可他不知找了什么人,换到了我的班上。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追我的。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虽然不喜欢他,又好期待有个男生喜欢自己。我们两家隔得很近,他天天陪我上学,和我一起放学。他对别人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不准任何男生打我的主意。我听说了这话,也没有否认,等于是默认了她说得很乱很杂,没有系统性,唐小舟的归纳能力很强,很快就明白了。那个男孩的父母,是她父母的上司,决定着她父母的命运。她虽然不爱他,又出于怀春少女对爱情的强烈渴望,并没有拒绝他,他们也因此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男女朋友,开始了初恋。刚开始,她很害怕,既怕学校知道也怕自己的父母知道。可她没料到,终于有一天,她的父母知道了,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很赞同。到了高中后期,她已经有些了,认为他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不喜欢读书,学习成绩很差,她曾想影响他,结果却是被他影响。他和社会上很多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喜欢那种前呼后拥称王称霸的感觉。他和那帮人出入歌舞厅等场所,和他们一起K粉,甚至群交。她无法忍受,提出和他分手。他不肯,一再纠缠她,请他的母亲出面找她的母亲。母亲回来向她施加压力,不同意他们分手。
冷稚馨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原本可以考上更好的学校,就因为这件事,情绪大受影响,最终只是考上了雍州师大。冷稚馨想,东涟到雍州毕竟有段距离,时间长了,可能慢慢就断了。可是她没料到,他根本不肯放过她,几乎每个星期,都到学校来找她,让她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
冷稚馨没什么朋友,惟一的朋友就是那个师大女孩。有一次,她将自己的事对师大女孩说了。师大女孩说,你呀,你这一辈子会毁在他手里的。冷稚馨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问道,有这么严重吗?师大女孩说,有这么严重?你的脑子没问题吧?你不想想,以你的智商,至少也应该进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你却进了雍州师大,这已经是影响了。师大女孩说,能够毁掉一个男人的是事业,能够毁掉女人的是爱情。她劝冷稚馨,无论如何,要将这段畸形的感情埋葬,重新开始。
那天出来陪唐小舟他们吃饭,可以说是她准备迈进新生活的第一步。
那段时间,他恰好和一个女孩在鬼混,对于她提出分手的要求,也没太当一回事。她也以为,他们彻底结束了。不料到了署假的后期,他又开始纠缠她。和他混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也是一个干部子女,还是一个吸每女,他们混在一起后,他也染上了每瘾。她的父母将她弄去强制戒每,他们便分开了,他又回过头来纠缠冷稚馨。
冷稚馨的麻烦还不仅于此,这件事,极大地影响了她和父母的关系。冷稚馨的父亲原本只是一名科级干部,无职无权,她和他开始恋爱后,男孩的父亲将他提为副处级。母亲和男孩的母亲关系也突然亲密起来。她之所以坚决要和男孩分手,恰恰因为男孩自己不争气。男孩的父母,却将儿子的堕落归罪于冷稚馨要终止这段爱情,认为是失恋的打击导致了他的自暴自弃。男孩的父母打了给汾家施加压力,将冷稚馨的父亲下派到最边远的一个县去挂职锻炼,她的母亲在单位受到排挤。父母过得不顺,便迁怒于她。
她在家里呆不下去,提前来到了学校。国庆节前,男孩一直纠缠她,希望她回东涟,她始终不理。国庆节前的那个晚上,她非常郁闷,便约唐小舟一起去看焰火,不料刚准备出门的时候,男孩找来了。当时宿舍里没有别人,大家都看焰火去了。她怕唐小舟打电话进来,男孩知道唐小舟的存在,节外生枝,便关了手机。男孩要和她MAKELOVE,她不干,男孩便用强,她拼命挣扎。她的力量实在太小了,挣扎了很长时间,筋疲力尽,最终还是被男孩强奸了。
听到这里,唐小舟的心像被什么猛地抓住一般,一阵剧烈疼痛。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左手,爱怜地挽住她的头。她将身子移了移,将头搁在他的胸膛,轻轻地抽泣。他说,傻丫头,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我过去?我还找到你的楼下去了。你如果给我发个信息,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说,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我怕他知道你是谁以后去闹,会影响你。
唐小舟心中一阵感动,自己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小孩,没想到,她还这么懂事,宁可自己受辱,也要为他人着想。他问,那你后来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她说,我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之前,是不会和你联系的。
唐小舟再一次对她倏然起敬,没想到她还这么有主见。问道,你怎么处理的?
她说,他一直对我纠缠不休,还通过他的父母给我的父母施压。有一次,我和妈妈大吵了一架,我忍无可忍,控诉妈妈害了我。气急之下,我把他所有的劣迹,全都说了出来。妈妈听了,惊呆了,才知道一开始和他谈恋爱,就不是我自愿,而是被迫的,是被强奸的。才知道我受了那么多苦。我爸爸妈妈商量好了,就算自己吃再多苦,受再多罪,一定要帮我摆脱他。后来,我父母一起去找了他的父母,把整个事情说了出来。我的爸爸一直很软弱,但这一次非常强硬,告诉他的父母,他如果再纠缠我,他们就直接去找吉书记说清廷这件事。他们甚至说,如果需要,他们会寻找法律援助。
唐小舟说,这样一来,你父母就彻底得罪了他们。
冷稚馨说,是啊,他第一次整我爸爸的时候,是把他送到下面去挂职锻炼,挂的是副县长。那次谈话之后,他立即找了我爸爸一个错,把他的副县长免了,就地安排了一个政府办副主任。
唐小舟惊讶了,副县长是副处级千部,政府办副主任才只是一个副科级千部,他怎么能这样干也难怪当初他们坚决不同意女儿和那个男孩分手,人家已经为他们准备了如此严厉的小鞋。唐小舟问,那你爸爸怎么办就这么认栽了冷稚馨摆了摆头,说,他们正在找关系,想调出东涟,也不知办不办得成。
唐小舟说,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找我冷稚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你理都不肯理我,我怎么找你唐小舟说,这件事,你让你爸爸不要找别人了,我帮你解决。
冷稚馨不是太清廷官场的东西,不太相信他的话,说,你在省里,又只是一个秘书,管得了市里的事唐小舟伸手向前指了指,说,东涟的市委书记就住在隔壁。
冷稚馨有些惊讶,问,吉书记唐小舟点了点头,更进一步说,这个房间,就是他们帮我开的。过几天,我要去东涟,到时候,我找个机会说一说。
冷稚馨顿时惊喜,翻身而起,趴在了他的身体上面,一只手撑着床,问他,真的?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她身上没有穿衣服,而是用浴巾扎了一下,刚出来的时候,因为小心扎过,浴巾把她小巧的身子包得很紧。刚才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又有些活动,不知不觉松了。现在,她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浴巾差不多完全松了,整个胸脯,便在他面前裸露出来。他抬头向上望,恰好看到她一对小巧的乳房如两朵蓓蕾般向他舒展。他禁不住一阵潮动,却又不得不强行克制自己。他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说,傻啦,我要你报答什么她说,真的?我有一个同学说,官场就是一个交易所,所有一切都是要交易的。
他在她脸上揪了一把,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晚了,睡觉吧。
她说,好。从他身上翻下来,身体刚刚挨着床,她又一次侧翻身,看着他说,你抱着我睡,好不好?他刚准备说好,她又加了一句,但不准欺负我。他心里觉得好笑,什么叫欺负?刚才,她问他需要什么样的报答时,难道不是准备让他欺负的?现在又怎么变成了不准欺负她?她见他不说话,便说,看来你是不答应,那我睡到那张床上去。说着,便要起身,他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说,没问题,我答应你。
她彻底地躺下来,让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胸前。他的左手揽着她的脖子。
她问,你不脱衣服就睡他说,我没带睡衣。
她说,你是男人呀,男人不一定要穿睡衣睡觉吧。
他说,我不好在你面前光着膀子睡吧。
她说,怕什么?我爸爸也经常在我面前光着膀子呀。
他想说,傻丫头,你爸爸在你面前光着膀子,但不会光着膀子楼着你睡觉呀。何况,你们是父女关系,我和你可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让一个男人光着膀子楼着一个女人睡觉,那种考验,实在是太严峻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脱了衣服,仅穿了一条内裤,再次躺下来。她丝毫没有心理障碍,再一次趴到了他的胸前。他伸手楼了她,那种感觉还真是持别,竟然没有丝毫别的意念,倒像是楼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