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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官场,如果想走捷径,有三条路。一是官二代,可这要拼爹,可遇不可求。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爹是弱爹,甚至是农民。身为官二代的,永远是少数人。二是当秘书,随着首长的升迁,秘书也可以水涨船高。当然,这也有弱点,你跟的首长一旦出问题,你也跟着倒霉了。第三个捷径,当团干。团干通常都很年轻,比如林椰,大学毕业后进入市委办工作,在这样的部门,上个副科正科,难度不大,若想再往上走,难于上青天。一旦进入团口,提副处都在她这个年龄段,甚至有比她更年轻的,邹涵提副厅的时候,比现在的她大不了几岁。
唐小舟说,林椰,从现在起,你不能叫他师兄了,他成你的首长了。
林椰借机和邹涵碰杯,说,我敬首长一杯,以后还要请首长多照顾。
邹涵喝干了杯中酒,说,那就这样定了,你的组织关系在闻州市委,是吧?明天我就让组织部去调你。
散席后,唐小舟载着林椰离开。他问林椰,去哪里?他不说送你去哪里,而是说去哪里,话意自然有区别。
林椰说,随你。
唐小舟拿定主意,去上次的那家酒店,那是新店,显得比较干净,又没人认识他。
林椰问,邹书记是不是开玩笑?唐小舟说,像他这种级别的干部,不会开这种玩笑。
林椰说,那就是真的了?唐小舟说,当然是真的。你还以为是假的?林椰说,那你说,我去不去?唐小舟说,这还需要想吗?人家做梦都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林椰说,可是,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只我一个女儿,想我留在他们身边。
唐小舟说,你傻啊,等你在省里立稳了脚跟,再把他们接来嘛。在省里,难道不比在市里好?林椰说,可是,我又害怕我干不好怎么办?唐小舟说,当官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世上的事,有一个势的问题,你有了那个势,在那个位笠干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何况,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在干,你手下还有一堆人,有很多事,你只要想,不用干。甚至你连想都不用想,只要你会发动大家去想,并且能够接受别人的想法,你就有了思路。有了思路,再把这种思路变成计划,自然就有人去干了。
林椰说,真的?照你这么说,当官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唐小舟说,简单和复杂,是两个相对的概念。如果让我理解,当官的技术,其实就是想方设法,把复杂问题,进行最简单处理的艺术。
说到这里,唐小舟给林椰讲了个故事。省建设厅厅长王文绍是雍州师大毕业生,中学语文老师出身,当了几年老师后,抓住一个机会,调进了省建设厅,从普通科员干到厅长。一方面,江南省的建设这几年打了大翻身仗,另一方面,王文绍这个人的文学功底扎实,利用业余时间,写过很多文章,在江南省文坛也有一定地位。去年初,他将自己的这些文章编撰成一个集子,冠名王文绍文集,付梓出版。他这个集子,既不是杂文,也不是散文,而是工作中的点滴感悟以及遇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的方法总结。这个集子出版后,读者认为可以从中学到很多处理问题的思路方法,广为追捧。王文绍也因此大大地出名,被网民们称为明星厅长。
但是,这本集子,在官场的反应却是另一种景象,尤其在江南省官场,很多人义愤镇膺,认为王文绍不务正业,好出风头。官场有一种很特殊心理,你做得越好,我越不认同。我一旦认同了你,其实也就是用另一种声音说我做得不行。现在,全世界都推行选举,其实,人天生的嫉妒心理,是选举制的大敌,也是大祸。尤其在中国这种五千年文化积淀的国度,每个人的脑子里,都装着十几种不同的文化渊流,这些文化相互作用甚至相互对立,遇到选举的时候,说不准哪种文化起了作用,投出去的票,就很难说公平公正了。
王文绍遇到的情况便是如此。省党代会即将召开,全省范围内,开始选举党代表。党代表是有任期的,上一届,王文绍不仅是党代表,而且是省委委员。这一届选举开始,王文绍心里已经有些不妙的预感,担心这本书的影响,自己的省委委员当不成。结果让他大跌眼镜,连党代表都没有选上。
一个明星厅长,而且在厅长职位上干了十年,竟然连党代表都未能选上,确实是奇大辱。选举结果出来的第二天,王文绍向省委交了一份病假条,住进了医院。其实大家心里都清廷,王文绍得的是心病,心里不爽嘛。
王文绍一住院,建设厅的很多工作就受影响。
当时,好几个人对赵德良谈起此事,纷纷表示,王文绍对江南省的建设是有巨大贡献的,这次没有选上党代表,他觉得委屈,可以理解。但选举毕竟是一种制度,任何人,都无权改变选举结果。如此一来,省委也两难了,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唐小舟说,有一次省委的几个常委在一起开工作会,主要议题结束后,陈运达提起了此事。他说,此事已经影响到了建设厅的工作,而建设厅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厅。如果省委对王文绍的政绩是肯定的,那就要表个态。
这话一说,出现了很激烈的争论。倒不是反对省委表态的说法,所有常委都同意表态,问题是,这个态怎么表?以省委的名义,直接宣布他为党代表?这种违反程序正义的事,谁都不能干,干了就是政治事故。省委出面说,你受委屈了,我们是支持你的?这样表态,太无力也太缺乏政治智慧。
常委商量了半天,未能想到一个好的办法。最后,赵德良说,这件事,我来解决吧。
赵德良会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唐小舟为此想了几天,也设计了无数办法,最终结论是,哪种办法都不好。
几天后,赵德良带着唐小舟以及办公厅的几个人,去医院看望王文绍。去之前,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弄一本王文绍文集带在身上。唐小舟暗想,带这个干什么?王文绍住院,就因为这个文集闹的,还带一本上门,不是揭他的疮疤吗?进门后,赵德良主动和王文绍握手,唐小舟则搬过一把持子,摆在病床前,赵德良坐下来。唐小舟就想,赵德良这个头怎么开?似乎怎么开口,都不妥。
唐小舟的故事没有讲完,汽车已经到了酒店。他只好终止叙述,停好车,又一起来到大堂。林椰显得有些难为情,远远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唐小舟登记了房间,看了一眼远处的林椰,向电梯走去。林椰立即跟过来。
关上门,唐小舟便抱住林椰,热烈地吻她。
林椰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待这个吻结束,她便说,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后来怎么样?唐小舟扶着林椰坐下,又吻了吻她,才说,后来的事,让我这一辈子都难忘林椰说,快说说。
唐小舟说,赵书记坐下之后,既没有问王厅长的病,也没有谈省委对他的态度,而是说,你这本书写得好哇,不仅我看了,我们家那位也看了,她成了你的忠实粉丝。昨天,她还在电话里反复叮嘱我,一定要请你给她签名。
林椰说,后来呢?唐小舟说,我立即从包里拿出书,递给赵书记,赵书记将书翻到扉页,递给坐在病床上的王厅长。我又拿出笔,再次这么递了一遍。王厅长立即在书上签名。他签名的时候,我注意看着他的手,感觉他的手有点发抖,显然是激动。
林椰说,可是,那个问题还没解决啊。
唐小舟说,怎么没解决?赵书记用这种方法,对王文绍进行了肯定,对他的这本书进行了肯定,还要表达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嘛。所以,接下来,两人的谈话,没有一个字涉及这些事,全都谈一些具体工作上的事。
林椰说,一个大难题,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唐小舟说,当时我就感慨,很多事,看起来简直没有办法解决,但对于那些具有超卓政治智慧的人来说,他们往往能够举重若轻,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林椰说,看来,做任何事,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就不难。
唐小舟说,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让我好好欣赏你。
林椰离开沙发,站起来,伸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说,行了吗?他说,不行。
林椰又转了一个圈,说,够了吗?他说,不够。林椰再转了一圈,说,你真贪心。
唐小舟说,是啊,你太漂亮太精致了,上次竟然忘了看,这几天我一直后悔林椰说,不是都给你看了吗?你还想看什么?唐小舟说,我什么都想看,我要你不穿衣服给我看。
林椰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脸红红的,霞光弥漫,很迷人。过了片刻,她说,那你等一下。转身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传出淋浴的声音。唐小舟知道她在洗澡,非常激动也非常冲动,站起来,跨到门前,伸出手,想把门推开,进去和她一起洗。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
上次,他太冲动了,竟然没有好好地欣赏她的胭体,事后他想,如果从此之后,她不肯再在自己面前绽放,岂不是一件终身遗憾的事?当然,除了这一缺憾之外,他也很挣才L过一段时间。不是早已经给自己立过规矩,此后不准再在女人身上出事的吗?怎么就没能守住最后的防线,又犯了同样的毛病?如果要犯这样的毛病,实在太容易了,且不说冷稚馨,还有日报社的那个颜昕茹,一直都很主动。甚至包括其他一些人,只要他表示这种意思,那些人也是愿意的吧。
为什么在林椰面前就没有守住?因为自己爱她?谈不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一个女人。如果说对她一点都不喜欢,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性欲,又不是,他是真的对她很着迷,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肤色,喜欢她的头发也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体味,当然,更让他着迷的,还是她那一双漂亮的腿。
唐小舟正征神的时候,林椰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对他说,可以了。不知是热水洗澡的原因,还是害羞,她的脸红成了一朵花。
唐小舟说,那就出来吧。
她并没有出来,而是将头了回去。
唐小舟等了一下,见她没有出来,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推门而入,见她站在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头微微低着,不敢看他。她的肤色实在太关了,细腻得像瓷器一样。她的体味和浴液的香味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漫,唐小舟有一种脑充血的感觉,心跳突然加快。他稳定了一下自己,向前跨出一步,拉住她的手,要将她楼着胸部的手拉开。她犹豫了一下,依从了他,让他抓住她的双手,向两边分开。她羞毅地问,好看吗?他说,太关了,简直就像一幅画。
她说,我才不是画,我是真人。
他拉着她,向外走。卫生间的空间太小了,两人间的距离太近,影响他的观察。她进来得匆忙,没有拿施鞋,赤着脚。唐小舟拉她时,她有点犹豫,扭了几扭,还是迈开了步子。他将她拉到客厅中间,让她站在那里。
她说,窗帘,你快点关上窗帘。
唐小舟如梦方醒,立即跑过去,准备拉上窗帘。到了窗前才发现,完全是神经过敏,这次登记的楼层比较高,对面并没有建筑物。他说,对面是天空,除非是坐在飞机上看。
她说,那也要拉上。
他将窗帘拉上,转过身,见她仍然站在那里,只不过,双手显得有些僵硬,摆成一个V字,恰好遮住三角区。
唐小舟围着她看,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一般,在她身上的每一寸滚动,嘴里说,天啦天啦,你到底是怎么长的?每一处都这么精致,白璧无瑕啊。
林椰说,你说得我都脸红了。
唐小舟走近一步,拉了她的手,说,走,躺到床上去。
她看了他一眼,乖顺地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床边,坐下来,身子向前倾,头低着,像一株含羞树。他伸手扶了她的肩,轻轻用力,她的身子便向后倒,在床上躺下来,头偏向另一边,不敢看他,双手交叉着向前伸,捂着那一片苗壮的森林。
唐小舟在床边坐下来,捧起她的一条腿,仔细看着她的脚,说,别人穿衣服,是增加自身的关感,你穿衣服,是遮盖了美。
她说,你说什么啊,难道你要我不穿衣服在街上走?他说,如果你不穿衣服,那全国人民有眼福了。
她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你脑子里想些什么?他说,我告诉你想什么吧。以前吧,我觉得,一个女人的关,在她的脸。后来才知道,这种理解太表面太浅层次了。一个女人的关,应该在她的肤色和肤质,在她的胸部在她的腰部在她的臀部。今天我才发现,女人真正的关,最摄人心魄的关,在她的手和她的脚。
他举起她的腿,仔细欣赏着她的脚,说,令人难以笠信,你的脚简直就是艺术品,太关了,太让人着迷了。你可以去当脚模。
说着,他俯下身,亲吻她的脚。
温瑞隆和江育奇的常委任职批复同时下达了。这件事让很多人颇费猜测,不知是江育奇沾了温瑞隆的光,还是温瑞隆沾了江育奇的光。
一般程序,省委常委由常委会票选产生,理论上,常委会一旦票选通过,便可以下达公文。实际上,对于一个常委的任职,必须到更上一级去走程序。这道程序,走起来就麻烦了,有些人走得顺风顺水,有些人走到异常艰难,甚至花了半辈子时间,都无法走到头。当然,也有些人,由上面往下派,下来之时,手里拿着常委这顶帽子,程序就会走得格外顺畅。
温瑞隆这道程序走了半年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谁都说不清楚。有人说是赵德良并不希望温瑞隆这么快成为省委常委,还想再看一看。也有人说,是陈运达在北京活动。温瑞隆反对岳衡湖环湖汽车赛道方案,令陈运达大为恼火,意识到未来和温瑞隆搭班子,会麻烦不断。所以,他要阻止温瑞隆成为常务副省长。自然还有人说,阻力来自北京,他们其实想从上面派一个人下来,但赵德良一直顶着。之所以将温瑞隆推出来,也正是为了堵住这条路。
江育奇担任省委办公厅主任的时间很短,担任省委常委的批复竟然如此之快,确实令人大跌眼镜。当然,这里面并非完全没有缘故,省委秘书长是省委的大管家,这个职务的决定权,更大程度上取决于书记的态度。上级只要大力支持这位书记,对于秘书长的职位和职务问题,一定会解决得很快。但也并非没有特例。很多市的市委秘书长,干了多年,也没有解决常委。
如此之快有了批复,省内还有其他一些说法,其中唐小舟比较信服的一种说法是,对于余丹鸿的死,上面也不想节外生枝。这几年,赵德良在江南省干得有声有色,先是扫黑,后是反贪,接着是组织人事制度改革和大搞党建,每一步,都得到中央的高度认同。中央也早已经认识到,这些年大抓经济建设,党建工作确实出现了一些松,中央其实也期望,某个地区将党建工作抓上去,给全国提供一个样板。
有了这样一个大形势,北京也期望对余丹鸿死亡事件进行冷处理,不准备过分地纠缠此事。江南省上报江育奇接任省委常委,立即得到批复,恰恰说明,上面同样希望余丹鸿事件早点过去,江南省的政局保持稳定。
需要介绍的是,余丹鸿死亡案的冷处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唐小舟所知,对于毛天华的调查正在持续深入。毛天华已经承认,是他雇人杀死了池仁纲腐败日记的事,还是从毛天华的口里说了出来。
毛天华承认,他自己并不上网,平常有机会开电脑,也就是看一看色情图片或者日本AV之类,其余的一概不会。知道那些腐败日记,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被毛天华出钱包着,除非陪毛天华,其余时间,大多泡在网上。有一天,她让毛天华看一个博客,说是官员腐败日记。毛天华开始只是出于好奇,看过之后,立即意识到,日记所记,是姐夫余丹鸿和他的事。毛天华仔细阅读了那些博客文章,读得心惊肉跳,虚汗直冒。上面所说的事,相当一部分与他有关。与他有关倒也不算什么,反正他是一个商人。更要命的是,这是在举报姐夫余丹鸿,中纪委如果拿到这些材料,决定立案调查,姐夫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从此把牢底坐穿。姐夫是他的保护伞,余丹鸿一旦出事,毛天华就不仅仅是坐牢的问题。
毛天华暗暗决定,替姐夫处理好此事。他想办法找过那家网站,托了很多关系,和对方交涉。对方说,就算我们删了,人家还可以到别的网站贴。毛天华一想,这事也对,只能先找到发贴人,阻止他继续发贴,再考虑删这些贴子。要搞清廷发贴人并不难,余丹鸿和毛天华的那些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知道得如此详细的,却不多,稍稍一分析,便锁定了一个人,池仁纲。
毛天华找到池仁纲,原计划给他一大笔钱,将事情摆平。池仁纲一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事与自己无关。毛天华为此多次找过池仁纲,池仁纲虽然一直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但言多必失,说的话多了,难免露出一些马脚,毛天华分析后认为,池仁纲的目的已经明确,他就是要搞倒余丹鸿。
毛天华于是想,要阻止此事,只有一种办法,让池仁纲永远闭上他的嘴。于是,他策划了对池仁纲的谋杀方案。
从始至终,毛天华一口咬定,此事与姐夫余丹鸿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从未向姐夫透露过此事。
公安部门调查过毛天华的那个女人,女人的话说,和毛天华完全不同。女人说,有一天,毛天华将一张纸交给她,问她能不能找到这篇文章的出处。她说,这篇文章如果在网上,肯定可以找到。如果不在网上,她就没办法。她通过搜索引擎,很快找到了那个博客。毛天华让她将博客内容打印下来。她曾问过毛天华,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毛天华说,你少管闲事。
专案组成员再次审讯毛天华,毛天华说,不是她告诉我的?不会吧,我记得是她。后来又说,可能是在某次酒桌上听说有这个东西,我才让她上网查的。再往下审,毛天华就是不改口,这条线索根本无法追下去。
唐小舟分析,毛天华的信息,肯定来源于余丹鸿。余丹鸿的本意,很可能只是让毛天华将事情搞清廷,再考虑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以他的地位和政治智慧,即使动了杀心,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自保。余丹鸿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所有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撇清,绝对不可能让小舅子涉案。事件发展到后来,余开鸿极可能异常无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毛天华的愚蠢和自负,最终不得不又死来回避最坏结果。
温瑞隆的常委身份确认后的第三天,他和陈运达之间,暴发了一场较为激烈的冲突。
这次冲突的诱因,还是岳衡湖环湖汽车拉力赛赛道方案。这个方案,在政府办公会上讨论时,遭到了温瑞隆的反对,后来上会,常委会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推给了人大。上个月,人大常委会讨论了此案,结果打了回票。
打回票不是彻底否定,如果申请方坚持,还可以再往上送。
人大常委会打回票的原因,和温瑞隆反对的原因一样。温瑞隆当初提出两条,一是这个方案没有进行环境污染方面的评估,二是没有投资回报的评估。省委常委会后,岳衡方面,又对这两个报告进行了补充,可送到人大常委会,还是认为这两个报告做得草率。
唐小舟听到一种说法,陈运达认为,不是报告没做好,而是温瑞隆的意见,影响了人大常委会那些常委们的投票意向。
因为这件事,陈运达和温瑞隆憋上了气。但这口气憋着,没有机会出。或者陈运达认为,立即就找温瑞隆的麻烦,有失厚道,至少需要等一个时期。
陵丘市打报告,向省里要一笔专项拨款。财政一支笔掌握在温瑞隆手里,温瑞隆拒付这笔资金。
去年萝莉斯来袭,陵丘市遭遇重创,全市陷入瘫痪,供电供水交通以及城市排水等,均遭到较大破坏。灾后,中央财政和省财政,都进行了补贴,用于灾后重建。这些钱都是专款,主要用于补偿灾区,无法解决城市存在的问题。比如主水厂的机器虽经抢修,恢复了生产,实际上一直带病工作,三天两头搞罢工。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将那些机器淘汰,换上新的机器。还有城市排水,原本是一个全国性问题,近些年,中国的城市扩建很快,由于领导者急功近利,只做表面功夫,不肯在排水方面花钱,导致城市表面上很光鲜,一下雨就大面积内涝。陵丘市的情况更为特殊一些,与周边地区相比,陵丘的地势偏低,城市排水系统的建设又比别的地方差。萝莉斯来袭时,陵丘的灾情比别处重得多,排水也是一大原因。这些原因,摆不上桌面,尤其不能以此种理由向省里伸手。陵丘想了个主意,分别向省里打了两个报告,一个报告说,要对自来水厂进行扩建,希望省里解决部分扩建资金。另一个报告说为了迎接文明创建大检查,陵丘市要对几条主要街道进行整修,希望省里解决部分资金。
陈运达是陵丘人,自然对陵丘大加照顾,他主持的省长办公会,批准了这两项拨款,总共是三千多万元。这两笔款子,对于全省财政来说,并不是巨款,既不需要上省委常委会,也不能算是大事,既然省长办公室决定了,财政厅拨款就是了。财政厅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拨付了第一笔款子,温瑞隆拒付的是第二笔。
温瑞隆之所以拒付这笔款于,自然有他的理由。
当初搞灾后重建时,中夹财政和省财政拨付的救灾款全部到位,按照规定,陵丘市自己解决的部分,却没有到位。救灾款没有到位,灾民们就闹事,一次又一次上访。为了平息此事,陵丘市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将水厂扩建和街区整修的第一批拨款,也挪用了。
这就是温瑞隆拒付的理由,他对陵丘市的人说,你们把第一笔款子补上,再来要第二笔。这件事,自然被报告给了陈运达。早晨一上班,陈运达给温瑞隆打电话,叫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虽说两人都是省委常委,一个是省长一个是常务副省长,表面上看,级别相差似乎不是太大。可实际上,这半级的区别是一道鸿沟。别说是半级,就算是正部级的常务副省长,和同是正部级的省长,同样是巨大的差别。
接到陈运达的电话,温瑞隆立即去了省长办公室。陈运达并没有请温瑞隆坐下,温瑞隆只好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陈运达说,陵丘那笔款子,是不是付掉算了夕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事,数目也不大。至于他们怎么用,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
温瑞隆并没有答应,而是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陈运达抬头看了看他,问,有什么问题吗?温瑞隆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按照财务制度,这个字,我不能签。
陈运达显得有点不耐烦,说,一千多万而已,省里哪天不用千多万?好小的事嘛。
一般来说,这么小的一笔款子,又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若是换个人,肯定就签字了。温瑞隆坚持自己的原则,说,请原谅我办不到。我只签我应该签的字。
陈运达因此认为,温瑞隆是故意和他作对。一个省长,如果一千多万的拨付都决定不了,他还能决定什么?温瑞隆不是故意用手中的签字权来卡他,又是怎么回事?他当时便说,温瑞隆同志,你要搞清廷,这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你是在执行办公会的决定。有意见你可以保留,但这个字,你必须签。
温瑞隆也有些激动了,说,不错,这是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可省长办公会要求专款专用,他们挪用了这笔资金,这是违规。在违规行为没有纠正之前,我们不应该拨付第二笔款子。要我签这个字,办不到。
陈运达的气一下子上来了,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也办不到那也办不到,那你说你能办到什么?温瑞隆倒是冷静下来,对他说,运达同志,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在履行我的职责。工作中有矛盾有分攻,是正常的,我们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分攻,出现意气之争,请理解我保留自己的意见陈运达说,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好了,你去吧。
温瑞隆答应一声,退了出来。首发温瑞隆离开后,陈运达拿出那份报告,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当初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文件,复印了一份,附在报告后面,亲自去了财政厅。财政厅长是陈运达的人,他不仅见到了陈运达的批示,还见到附在后面的省长办公会文件,尤其陈运达亲自坐在他的办公室,财政厅长不得不在报告上签了字,这笔款子,拨付了。
下午,温瑞隆得知此事,约见赵德良。恰好,温瑞隆给徐易江打电话时,唐小舟和徐易江在迎宾馆,赵德良在迎宾馆会见一个重要客人。
上午温瑞隆和陈运达争吵过几句的话,早已经传到了唐小舟这里。下午温瑞隆要约见赵德良,唐小舟意识到可能与此有关。因为赵德良正有事,徐易江按照常规回复,等我向赵书记汇报了,再和你联系。
唐小舟多了个心眼,打了好几个电话,将事情基本问清廷了。
徐易江见他打完了电话,问明情况,然后说,没想到,当秘书还真是有学问唐小舟说,是啊,领导的事多,他要了解情况,主要梁道还是秘书。秘书就应该提前把很多事做好。
徐易江说,经常有很多人给我打很多电话,我以前觉得这些电话全都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很烦。现在看来,当秘书的人,还真要多听听这些电话。
唐小舟说,这些电话,肯定要听,但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还要有自己的梁道,比如有些电话,你不能判断是真是假的时候,就需要通过自己的梁道去了解去证实。你了解的东西,可能不一定是首长需要的,但你必须做好准备。
徐易江说,唐哥,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唐小舟说,官场里的学问,博大精深。你以后会知道,你如果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那其实表示,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到。我怀疑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就是总结官场的。跟在首长身边学习这样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哪怕一点点小事,都体现政治智慧。跟着赵书记这几年,我觉得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以前三十几年学到的。首发徐易江说,别说你跟赵书记几年,我才跟了几个月,就觉得以前读到研究生,真是浪费时间。
唐小舟说,是啊,以前没进官场,常常和其他人一起抨击官场厚黑学,觉得官场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到处充满了阴谋,充满了诡作,官场中的每个人都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进入官场之后,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官场。原来,官场其实也很阳光的,甚至可以说,官场的大部分是阳光的。厚黑或者潜规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是末流。官场的主流,是王道,是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举重若轻地找到解决复杂问题的简单办法。
徐易江说,唐哥,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只是,我理解还不够深,你能不能给我深入地讲一讲?唐小舟说,有关这一点,我也是在慢慢地学,慢慢地体会。我觉得,当官其实和做别的事一样,是一种技术。只不过,当官所需要的智商情商,比做别的事多得多。当官的人,追求用最简单的最佳的办法解决问题。但实际上,这一点非常难以做到,一般原则是努力找到最好的方法,阻力避免最坏的结果。怎样做到这一点?需要极其丰宫的经验,深厚的知识积累,以及对世事人情透彻的洞悉和理解。所以,官员处理事情,总会与众不同,总是充满政治智慧,在别人眼里,就容易被看成是阴谋或者是手段。其实,最准确的表达,应该是技术。
徐易江说,可是,我们也确实看到很多阴谋或者手段啊。
唐小舟说,是的。这是因为阴谋和手段更容易传播,或者说,中国人太推崇三国演义中的谋略了,于是认定谋略是最高智慧。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是错误地引导了中国几千年,甚至直接将中国文化导向错误路径的谬论。赵书记曾提到三名话,王者伐道,智者伐交,武者伐谋。我觉得,说的就是政治智慧的三个层次,而谋,只是最低一个层次。
徐易江说,这三句话有点高深。
唐小舟说,王者伐道,这里面说的王者,并不是指皇帝或者大王,而是指最高层次,最高政治智慧者。伐,在中国字里,通常被理解成讨伐,我认为,伐其实包涵运用、实践的意思,道,指的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顺势而为。应该说,最高政治智慧,就是顺势而为。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这才是王道。最难做到的,就是认清这个势。所以,王道也是最高政治智慧,因为能够认清势并且顺应势的人,少之又少。
徐易江说,我有一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拥有最高政治智慧的人是王者。其次,是智者。智者在运用政治智慧的时候,更多的采用外交手段。
唐小舟说,这里所说的交,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既可以是外交,也可以是社交,还可以是交易,置换,或者可以更简单地理解,是平等的交往、交流,是一种权力力学上的平衡。不仅官场需要平衡,整个世界,都需要平衡。平衡一旦打破,招致的必然是灾难。至于武者伐谋,相信你已经理解了,武者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只是智者之下的一个层次,也可以认为是有勇者或者武将。对于这一部分人,最高的政治智慧,就是运用谋略。而谋略,又分为两个部分,阳谋和阴谋。可见,阴谋不仅是政治智慧的末流,而且,最多也只占政治智慧的六分之一。
徐易江说,如果用你这种观点,就能很好地理解诸葛亮如此善于谋略,却不能令三分天下归于一统。首发唐小舟说,是的,所以我说,三国演义这本书误国误民。我们把诸葛亮推为天下第一智慧,却又无法解释,这天下第一智慧,为什么不能一统天下?根本原因在于,所谓的第一智慧,其实是第三智慧,其实只是末流。诸葛亮之所以不能一统天下,在于他缺乏第一智慧,鲜有第二智慧,惯于第三智慧。与之相比,我们会发现,曹操更善于王道。但因为我们极度推崇诸葛亮的智慧,刻意抹黑王道,贬低平衡。这其实是一种文人手法,为了写作的需要所进行的营造。史记和三国演义都只是小说,却被我们当作历史、文化甚至哲学教科书来读,以至于成了民族文化的血液,这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悲剧。
晚上,赵德良设宴款待客人,吃饭之前,有一点小小的空余时间,这是留给双方做一些饭前准备工作或略作休憩的。趁着这个机会,身边一圈人向赵德良汇报工作。江育奇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汇报,等他汇报完,留给唐小舟和徐易江的时间,不多了。徐易江要向赵德良汇报的还有几件事,有关温瑞隆和陈运达冲突的事,仅仅只是说明温省长打电话求见,多余的话,完全没机会说。
赵德良也没有问温瑞隆求见的目的,只是说,晚上有时间没有?徐易江说,晚上的节目,估计会很晚结束。
赵德良晚上参加的是一个纯粹的政治性活动。六一儿童节期间,全国有一个少儿汇演,其中有一个舞台剧,反响极大,广受少年儿童欢迎,团中央少工委将此剧定为全国青少年德育教育样板,巡回演出,今晚到了雍州。赵德良和省委其他领导一起观看这场演出,还要接见演职人员。
赵德良说,那就安排在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可以早一点,挤出一点时间。
唐小舟很想知道,对于陈运达和温瑞隆之间的矛盾,赵德良到底采取什么态度。赵德良对于此事的处理,一定充满政治智慧,唐小舟自然不想错过。前往省委途中,唐小舟一直在想,假若有什么意外,自己得提前想好办法留下来。很快,他发现所有的借口都不需要,温瑞隆已经早早地等在赵德良的办公室门口。
赵德良加快脚步迎上去,主动伸出手,和温瑞隆相握。
赵德良说,瑞隆省长久等了。
温瑞隆说,没有,我刚到。
赵德良将温瑞隆让进办公室,又对徐易江说,小徐,给温省长倒杯茶来。
徐易江去倒茶,唐小舟留在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请温瑞隆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见唐小舟还站着,说,小舟你站着干嘛?坐下坐下。唐小舟心中狂喜,立即坐下来。
赵德良先泛泛地问了几句温瑞隆的工作情况,随后转入正题。
唐小舟知道温瑞隆是来告状的,更知道告状是一门学问。古语有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开门见山要告某人的状,听者一定打醒十二分精神,避免着你的道。
温瑞隆早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向赵德良汇报的时候,显得十分审慎,并不说他和陈运达的冲突,只说陵丘挪用专款的情况,以及他拒绝第二次拨付的情况。赵德良始终认真地听,一句话都没说。等他说完拒绝拨付,唐小舟以为,他会涉及和陈运达那次谈话了,没料到,他跳过了这一节,直接说,实际上,这笔钱在昨天已经付出了。首发赵德良显得有点惊讶,问,拨付了?你没有签字,怎么会拨付?温瑞隆仅仅说了一句,在运达同志的坚持下拨付的。
这句话之后,有好一段,两位首长都没有再说话。唐小舟在那一瞬间心跳加快,他知道,温瑞隆已经将难题抛出,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他和陈运达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却因为一句话,暗示了这种冲突的存在。赵德良是个洞明世事的人,一笔温瑞隆拒付的款子,陈运达却坚持拨付,显然有越权之嫌。联想到上次赵德良强调的程序正义,唐小舟意识到,陈运达这种做法,显然是破坏了程序正义。在赵德良的意识里,破坏程序正义是大错,而不是小节。既然有了这一大错,赵德良应该怎么表态?这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最后,赵德良的表态,让唐小舟大跌了一回眼镜。
赵德良说,专款专用,这是必须坚持的原则,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能例外。陵丘如果挪用了专款,你作为常务副省长,自然应该过问这件事,怎么过问,你自己去掌握。你明知道他们挪用了那笔专款,又没有过问,只是在他们申请第二笔拨付的时候拒付,恐怕工作方法方面,存在一点问题。
赵德良此话一出,温瑞隆立即自我检讨,说,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误,事前没有很好地监督,事后也没有及时地纠正。虽然有一定客观原因,但都不是关键。这一点,我要向赵书记检讨。
赵德良说,你也别忙着检讨了。既然第二笔款子已经付了,毕竟是按照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执行的,我们肯定不能追回来。你接下来的工作,恐怕要督促这笔款子的使用,同时,还要想法把第一笔款子追回来。对于陵丘市挪用专款这件事怎么处理,政府方面,应该有一个具体的意见。
温瑞隆说,我一定按照赵书记的意见处理。
赵德良说,至于财政厅违反相关规定拨付这件事,我找个机会,和财政厅长沟通一下。唐小舟暗叫,赵德良这样做,岂不是在和稀泥?温瑞隆来找他,显然是想他对陈温矛盾表态,寻求支持。可他却避而不谈,只谈具体事情,回避焦点。陈温矛盾不解决,对于政府工作,会起到相当大的阻碍作用。赵德良难道没有看清这一点?或者他明知这个情况,却又采取了一种不直接面对的办法?用意何在?温瑞隆离开,唐小舟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他开始沉思。
他不相信赵德良不清廷陈温之间的矛盾。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赵德良其实是在有意回避这件事。在这一矛盾中,他既不支持陈运达,也不支持温瑞隆。想到这一点,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说,赵德良其实是在纵容?大陆长期有一种认识,觉得蒋介石是个阴谋家,他最大的阴谋手段,就是在属下之间制造矛盾,并且推波助澜。他之所以要制造矛盾,就是为了掌握权力平衡。手下那些人,每一个人都握有重权,他们之间,如果不出现争斗,斗争的矛头,便可能指向自己。不仅仅是蒋介石,历来的帝王将相,也都如此。中国的历史剧中,历来有忠奸之分,其实在一个朝廷之中,是无所谓忠奸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皇帝的臣子。阵线分明的根本原因,只不过在于皇帝需要他们之间的矛盾,利用这种矛盾,才能达成权力平衡。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近代史上一个重要人物曾国藩,拥有绝对实力推翻清朝的统治,然后取而代之。但曾国藩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受家文化影响至深,没有丝毫反皇权思想。所以,他杀太平天国的时候,被人称为鬼剃头,但对待满清皇室,他却不敢有半步越距此外,历史学家还认为,曾国藩和左宗棠,是最应该成为联盟的,就因为左宗棠以问鼎为暗示,希望曾国藩造反,曾国藩同样以问鼎作答,拒绝了左宗棠,两人此后便渐渐疏远,甚至有成为政敌之嫌。
这些认识,显然只是文人之论学者之论,而不是政治家之论。曾国藩虽然也是一介文人,但首先他更是博通古今的大政治家,他考虑问题,肯定是从政治的角度而不是从文化的角度。他肯定早已经看清,自己如果起来造清朝的反,清朝确实可以被推翻,但最终是不是由他曾家坐天下,就难说了。且不说清朝当时还很强大,单是战端一开,左宗棠、李鸿章这些人,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实在是一件无法预料的事。至少,他看清了一点,左宗棠和李鸿章是绝对不肯对他俯首称臣的。这两股力量和任何一股力量联合,自己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他不造反,那么,就势必涉及同左宗棠以及李鸿章的关系处理问题,尤其是左宗棠。他如果和左宗棠走得很近,满清朝廷的那些官员们,就会睡不着觉,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和左宗棠置之死地。他要拥有既得利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左宗棠闹矛盾。他们的矛盾越深,满清朝廷心理上就越舒坦。
如果从这种阴谋论来理解赵德良,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唐小舟觉得,赵德良是一个大器的人,是一个几事以工作为重的人,他不至于也不屑于玩这种小手段如果不是玩这种手段,那他为什么在陈温矛盾中和稀泥?更进一步深入思考,唐小舟想到了一种可能,赵德良不能有任何动作,同样是出于平衡的需要。
如果说官场是海,所有的官员,就是海里游动的鱼。那些科级干部处级干部,只不过是这个海里游动的小鱼小虾,大鱼只有那么几条,赵德良是最大的那条,陈运达和温瑞隆都是大鱼。两条大鱼发生矛盾,哪怕是冲突,只要目标不是最大的那条,那也只是矛盾和冲突,也是可以调和的,可以平衡的。一旦最大的那条鱼加入其中,就没有平衡可言,一定会出现大的混乱,并且最终导致权力倾斜,赵德良在江南省建立平衡的政治生态不容易,无论如何,他不肯亲手打破这种政治生态,相反,他会采取一切办法,维护这种平衡,哪怕别人觉得他在玩弄权谋,他也不会退缩。首发天下人竟然将这种权力平衡误读成政治阴谋,深入其中,才能知道,这竟然是阳谋,是维护稳定必须的。
想通了这一点,唐小舟觉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于是,他开始处理公务。他的公务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常委办的工作是事务性的,看上去简单,却极其琐碎繁杂。大的事务,工作人员会处理得很好,难的恰恰是一些极其细微的部分,比如某次会议常委座次的排名,出席某次较大型活动时,每一个常委的着装等。在这方面,唐小舟不敢有任何差错,每一个细节,都要无数次思考,并且反复核对。这些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信访办的工作,更是一个大麻烦,关键点全被钟绍基说了,这是个一把手部门,又不是一把手负责,信访办的工作力度,便难以发挥。
正因为如此,信访办就成了一个最容易引发社会矛盾的部门。在省级以上的信访部门,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批转一些信访件或者文件,到了市级以下的信访部门,更只能借助其他部门的配合和支持。一旦出现群访事件,上面就会向下问责,下面信访部门无权,只能依靠职能部门,可职能部门也难办,矛盾焦点指向的是他们的主官,他们敢对主官说不吗?只好采取八仙过海的做法,能压就压,能施就施。反正所有一切办法,只求两个字,过关。
唐小舟此时的心理,可能与所有信访工作人员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出事,不出大事,就是最大的成功。因此,每天信访办送上来的文件,他看得异常仔细,边看还要边思考,努力发现其中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以便将重大事态,控制在萌茅之中。
今天送来的简报中,有一个上访案例,引起了唐小舟的注意。
几个月前,信访办接待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上访。女子名叫郭丽华,原是陵丘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她手里抱着的孩子名叫郭爱雨,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郭丽华自诉材料有几十页,打印的,文笔相当流畅,故事也非常曲折,简直就像一篇小说。唐小舟想,这材料恐怕不是郭丽华写的,而是请人代笔的,从语言表达可以看出,写这个材料的人,应该是一个老手。
事件起始于差不多十年前,当时,刘成雨还只是常务副市长,郭丽华则是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十八岁。郭丽华进入招待所工作才不过三个月,有一次刘成雨在招待所餐厅宴客,郭丽华参与服务。刘成雨敬了她几杯酒,她不得不喝。后来,别人给刘成雨敬酒,刘成雨又要求她代喝,她的酒量浅,当场醉了。刘成雨让秘书将她扶到房间去休息,她进入房间不久,睡着了,醒来时,刘成雨正在强奸她。当时,她猛力将刘成雨掀翻在地,并且大闹了一场。事后,刘成雨的秘书找她做工作,对她说,你闹下去,肯定没有好处,相反,你如果退一步,刘市长肯定会好好照顾你。就这样,她成了刘成雨的情人,几个月后,刘成雨让她离开了招待所,搬进了一套公寓房,正式包养了她。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她和刘成雨在一起五年。眼见年龄大了,和刘成雨又不可能有结果,郭丽华想离开刘成雨结婚,和刘成雨谈了几次,刘成雨坚决不同意。无可奈何,她只得瞒着刘成雨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