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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将此事交给了户部来查,可冯应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多了一丝忧虑。直至听闻皇帝召见了原竟,他才知道此次冯家或许真的不妙了。
冯家人不由得笑他多虑了:「皇上只不过是召原竟进宫给他解解闷罢了,又不是第一次召见她,您担忧什么呢?」
「对呀,而且原竟本来就自身难保了,此次她的官帽得以保住,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那会如此大胆敢与冯家、太子不对付呢?」
「而且冯家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对冯家也多有倚重。若是冯家出事了,太子怎么办?所以皇上是不会轻易动咱们冯家的。」
冯应摇了摇头,心中虽未完全想明白,可还是有些不安:「原竟此次差点辞官便是我们在后面推动的,原竟知道,皇上也知道,所以皇上仍然一如以往地宠信原竟,那她若在皇上的面前中伤冯家,难保皇上原本的想法不会被动摇。」
冯应在宦海浮沉多年,也清楚皇帝的为人心思。皇帝便如一头猛虎,哪怕百病缠身如垂暮老人,可猛虎临死前都会扑上来咬一口,更何况是皇帝。
商讨了许久,冯应决定防微杜渐,先把原竟处理了。而这种时候,他们便有必要与敌人合作了。冯家与原竟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便是张家。原竟设计让冯乔周、钱宁将张晋厚打残废一事,若是张宋威得知,定会与冯家暂时放下仇恨而一起合作的。
冯家在筹谋着如何将原竟除掉时,她正在宫中给皇帝当猴子看。
皇帝发现她的脸似乎有一点肿,便问道:「原二郎的脸这是怎么了?」
「被蚊子咬了。」原竟面不改色地回道。
「哦,那这蚊子叮得可有些狠了。刘效,命人去太医院给原二郎取些消肿的药来。」皇帝虽这么说,可脸上的神情仍然是乐呵的。
刘效出去吩咐内侍去太医院取药回来,皇帝与原竟之间的气氛便好了许多,并非只有君臣之间的尊卑感。皇帝与原竟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后才借着今日朝堂上的事情,问原竟的看法。
原竟很明白她是什么看法并不重要,皇帝心中已有一番看法。她要做的只是认同皇帝的看法,但是又不能让皇帝看出她洞悉了他的心思,还要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便道:「给事中所奏想来定是有证据才会弹劾的,冯家之事应并非空穴来风。只是皇上问臣的想法,臣认为『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臣只不过是区区国子监司业,又焉能妄议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冯老呢?且此等大事臣想皇上自有主张,臣听皇上的吩咐便好。」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在咳嗽之后,道:「朕问你是因为朕信得过你,你莫要与朕耍滑头。」
「……」原竟的眼珠子四处乱瞟,显然是在找什么托辞。皇帝盯着她看,她才敛容道,「臣惶恐。只是皇上已命户部的尚书大人去查冯家的田产之事,又有御史查贪污受贿的罪。臣想,一切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的,皇上问臣的看法,臣是真的不知所措。」
「那你可知,今日朝堂上为冯家说情的可都有哪些人?」
原竟这回不装糊涂,道:「莫非是建议臣回家为长兄服丧的各位?」
「可不只有他们,还有好多阿!」皇帝说着叹了一口气。
原竟沉思了片刻,低声问道:「皇上想让臣为皇上做什么呢?」
「朕听闻你与骆翰林交情不浅,所以朕要你替朕劝他出仕,回到朝堂上来替朕、为民出力。」
若朝中无威望、人脉比冯应更大更多的人镇压着,那冯家之罪便只能从轻处罚,皇帝依旧无法动摇冯应对太子的影响。而骆老翰林的威望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比冯应还要高,在朝中又有颇多学生的人,将他抬出来与冯应抗衡,相信无需皇帝怎么操心,冯应的罪自然会有人去定下。
原竟对皇帝道她自认为自己在骆老翰林心中没那地位,虽然事情也不一定会成功,可她仍然愿意一试。低头应下这事,她的嘴角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一勾——事情果然如她所想。
她从殿门出去,又走至宫门,便有一小内侍靠近了她,低声道:「皇上有意将公主赐婚于原司业。」
原竟一怔,看着那小内侍匆匆离去,微蹙眉头。
第87章棋局
原竟去骆府的时候骆老翰林已经摆好了棋盘,正准备钻研新的棋局便听说原竟过来了。他看着原竟,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着笑意:「你可是许久都没来陪老夫下过棋了,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家中出了些事,不宜登门造访,还请骆老见谅。」家中办丧事,三个月内别人不宜登门造访,而四十天内也不宜造访别人家。
「嗯,老夫不过是说笑耳。既然来了,那陪老夫下盘棋如何?!」
「骆老有兴致,晚辈自当奉陪。」原竟在他对面坐下,执起白子等待骆老翰林先下黑子。
许久未曾跟原竟下棋,骆老翰林从一开始便感受到了她下棋的气势变了。从前原竟下棋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有时候操之过切而露出了破绽。可如今,她稳扎稳打,三番四次突然冲出来一记猛打,差点打乱了他的布局。而后又突然收势,不骄不馁继续步步为营。
「你忽然造访,想必是带了什么旨意吧?」骆老翰林手执黑子,眼观棋盘,却平静地问道。
「纯粹是晚辈想来看看骆老了,并没有带什么旨意。」原竟笑道。
「老夫还以为继令尊之后,你也要来劝老夫出仕呢!」
「骆老为官几十年,素有清名。您在朝中有诸多学生,在百姓中也多有歌颂您的功绩者,可见您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是天下所共睹的。既然眼下皇上需要您,百姓需要您,您为何要拒绝呢?」原竟顺着他的话说道。
「老夫老了,哪里还像你跟棋琅这个年纪这般满腔热血、一身浩然之气?」
「东晋朝谢公少年既有名声,屡次征辟皆不就,隐居会稽东山,后复出为桓温司马,累迁中书、司徒等要职,晋室赖以转危为安。骆老便如本朝的谢公,如今朝廷的景象骆老想必也有所耳闻的……」原竟说道。
谢安素来为后代的文人士子所敬仰赞赏,将骆老翰林与他并列在一起,虽骆老翰林有自知之明,可心中仍然是颇为舒坦的。他笑道:「棋琅若有你的嘴巴这么甜,咱们两个老人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无趣咯,哈哈!」
「晚辈说的是实话,可没在奉承您!」原竟煞有介事地说道。
骆老翰林那双精明的眼睛才不相信原竟那夸张的表现,他道:「你承蒙皇上的看重仍然留在朝中,可他们想必是不会就此善罢罢休的,相信无需多久便会有后招,你仍需多加小心。」
「晚辈记住了。只是晚辈寒窗苦读十余载又蒙骆老细心教导,好不容易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却被人记恨上,在朝中举步维艰。您真的忍心看着晚辈被他们排挤出朝堂吗?」
「你呀,身受皇上的厚爱,自然该知道会遭多方嫉妒。你便该慎言慎行,避锋芒,行事稳重些。不过你在明,敌在暗,你也是避无可避的。」
「那晚辈该如何是好?」
「稳住,莫要自乱阵脚。对方便是在等你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好让他们抓住你的把柄。」骆老翰林说着,忽然蹦出一句「你快输了」,原竟看棋盘,发现她所有的路都被封住了,而她的确要输了。
忽然,一声娇声从不远处的花圃后传来,只见身着一身朴素的襦裙的骆棋娇从花圃后走出来,在看见棋亭中还有原竟的身影时也是微微诧异。正要退下去避嫌,骆老翰林却道:「小娇来了,过来吧。」
「可……」骆棋娇看着原竟,她们可没在这种情形下碰过面。
「原二郎是熟人了,并无大碍的。」骆老翰林说道。
原竟的视线在骆老翰林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骆棋娇的身上。她仔细地打量着骆棋娇,想在她的脸上看看是否有南莲的影子。她至今仍然有些恍惚,南莲竟然是骆棋娇,而骆棋娇……
骆棋娇被原竟赤-裸的目光盯得心中微郝,若非祖父在场,她定要轻叱她一声「登徒浪子」不可。
原竟收回目光,南莲是南莲,骆棋娇是骆棋娇。南莲如今就在她的身边,她又何必在眼前之人的身上找南莲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