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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枝港客船站离别之时,我、小野寺和中条摒弃了之前的约定,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并相约明年再一同前往再从兄弟岛。らいち没有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也是,她本来就不是像我们一样的裸体主义者,而且在这次旅途中,她失去了好友,所以自然是希望能早日忘掉与此事相关的一切。但是,虽然能够理解,我还是感到了一丝寂寞。
一年之后——我和小野寺还有中条如约来到了父岛。
当然,我们肯定是买不起快艇啦。本想花钱雇一艘渔船或者是观光船载我们去岛上,可是很快我们也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为没有一个船主愿意载我们。
“你们,难不成就是一年前的那一拨裸体主义者?饶了我吧,把你们载过去的话,到时候你们又惹出什么麻烦,我们可担不起。”
“再从兄弟岛现在不是国有土地吗?我们会遵守法律的。”
“你们要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的话,就给我滚回本岛去做,别教坏了我们的孩子。”
一年前的那起杀人事件最终被媒体以“裸体主义者杀人事件”为标题进行了广泛的报道。报道里没有出现我们几人的名字,我们出发之前也没有把目的地告诉身边的人,所以我们的秘密还没有暴露。然而代价就是,我们必须直面世人的歧视和偏见。
冒着烈日,我们在码头附近徘徊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中条怒火中烧。
“这些家伙有病吧?怎么搞的好像我们所有人都是凶手一样?!”
还有些船主,干脆就把我们和乱交团体混为一谈了。哎,这就是日本国民看待我们的方式。
“还以为一年之后大家就会把这事给忘了呢……”
小野寺的声音很疲惫。
“因为平时这一带都很安宁,所以发生杀人事件对大家的冲击都很深吧。”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眼前出现了一座宾馆。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中条向宾馆走去。我注意到了旁边的标志牌,连忙阻止她,“这里就算了吧。”
“诶?怎么回事?”
“这家宾馆就是上次开着船偷拍我们的那家。”
“啊……”
我们继续前进。
终于,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总算找到了一个中年男子,愿意用船载我们去再从兄弟岛。看他皮肤还白白净净的,就知道他大概是个新人,刚刚来这里发展,所以不太清楚过去的事情,群体意识也比较薄弱,只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所以,他没有拒绝我们的理由。
我们乘着他的快艇,向再从兄弟岛进发。大概三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再次见到了那熟悉的岛的轮廓。我们指示他,让他把我们放在岛背侧的那个码头上。
给过谢礼之后,我们拜托他三天后的上午十点过来接我们。
快艇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如约过来了,再从兄弟岛!”
“没错!”
我们向岛上走去。突然,一面写着“国有地 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财务省关东财务局”告示牌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显得十分突兀,破坏了我们的好心情。我们只得重整旗鼓,继续像穴熊馆进发。
所以说穴熊馆现在还存不存在啊……
我怀着紧张的心情向洼地中看去。
“啊,还在那呢。”
“好想哭……”
“穴熊馆还没被拆掉的话……也就是说国家现在还无暇开发这座岛。所以说,我们过来玩玩也没什么问题。”
我们来到了洼地底部。穴熊馆的玻璃门上虽然张贴着写有“国有财产”字样的封条,但是并没有上锁,所以我们便推门而入。国家肯定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会发生非法侵入的事件吧。
像是怀念一般,中条推着玻璃旋转门转个不停。
地板上积了许多灰尘,但总算还没有坏掉。但是房间里的家具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国家放到网上拍卖掉了吧。
我们登上了二层,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脱下了衣服。说来也奇怪,明明我们最终肯定是要赤裎相见的,可为什么脱衣服还要专门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脱呢?真是不可思议的心理状态啊。
然后,“我”便变成了“咱”。
咱像暴风一样冲出了房间。渚和法子也分别赤裸着来到了走廊里。苗条的渚和迷人的法子,两人的身材都很棒。不,咱的评价里可完全没有任何与色情或者性有关的暗示。咱所赞叹的,是她们的身体所展现出的人体本身的美。
“哟,好久不见,真是开心啊。”
“啊,冲先生进入‘南国模式’了。”
“呀——早就等这一天了!”
我们来到了户外,走向了海角处。从那里可以看到大海。这里也竖立着“国有地”的看板。
眼前的海面一片碧绿。
咱一个人迎着海风,摆出了泰坦尼克号里面的那个姿势。空气似乎也被刻成了咱身体的形状,咱仿佛以风为衣,以天为帽,以地为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体会到咱现在的爽快感,真替他们感到悲哀。
“我先去上个厕所。”
法子说完,很快便消失了。于是,此处只剩下了咱和渚二人。这个法子,眼力劲儿怎么都用在奇怪的地方了。不过说实话,咱很感激。
说出来吧,说出来吧,把去年没能说出的话都向渚表白。咱这样想着,不想却被对方抢了先手。
“那个,我有件事,必须跟冲先生说声对不起。”
什么情况?难道是那种在告白前先说声“抱歉,你是个好人”来预先拒绝的套路?
“怎么了?”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也得跟中条道个歉。但是,我想先跟冲先生说。”
也要跟中条道歉?那应该不是那种展开了。
“好吧,你说说?”
“好的……其实,我的专业不是德国文学。”
“诶?是这样吗?”
咱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内心却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不是学德国文学的,对我们来说又能怎么样呢?
“而且,我其实也不是个裸体主义者。”
“诶??”
这倒是没想到。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裸体主义者的线下聚会呢?”
“我其实是学文化人类学的……一开始加入进来,其实是想对你们裸体主义者进行研究来着。”
“研究?!”
咱过于吃惊,以至于没控制住音量。
“你看,你很生气吧。这是当然的事。不过,拜托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啊。”
“谢谢。在解释之前我想先跟你说说我哥哥的事,虽然看上去似乎跟刚才的话题完全没有关系……我应该跟你提到过吧,我有一个非常懂星座的哥哥,你还记得吗?”
“啊啊。”
“那你一定也记得,我说我自己是一个对生活提不起劲,没有热情的人。但是我哥哥与我完全不同。他是那种永远在追逐自己梦想的类型。有这样的一个哥哥让我感到很自卑。然后,就到了四年前,我上大二的时候。”
那年我们举办了第一次线下聚会。
“我哥哥他私奔了。”
“私奔!”
咱猛地回想起,当时在阳台上,渚提到她哥哥时,脸上露出的寂寞神情。
“对方的家长不同意他们之间的婚事,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当时也很受震撼。自然,我也感受到了家庭成员突然消失的伤感,或者是对对方父母的怨恨这些情绪,但是更使我动摇的是,哥哥为了他心爱的人,赌上了后半生的幸福,而我竟然连感兴趣的事都没有一件。
“从过去就一直是这样。无论是班上的女生打算一起去旅行,还是看到了想买的衣服,再或者是遇到了可爱的猫,因而骚动起来,我都只是站得远远的随着大伙一起说着‘好棒好棒’这样的场面话,内心其实一点都不感到有趣,只是害怕不合群才随声附和。
我的内心一直无欲无求。其实,我希望自己能像哥哥一样去从心所欲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和欲望,希望自己能像哥哥一样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赌上一切,但是,我无欲无求的性格却成为了这一切最大的阻碍。现在想想,我当时可能根本就混淆了目的和手段,才会生出那些想法吧。一般来讲,人都是因为有所欲求才会付出行动,但是我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付出行动,所以才强迫自己有所欲求。但是,这就是我那时最本真的想法。我一定看起来非常奇怪吧。
“也就是从那时起,为了追赶上哥哥的脚步,我做出了许多新的尝试。我尝试过去打工做服务员、一个人旅行、还有参加各种联谊活动。但是无论尝试什么,我的热情都会在过程中渐渐冷却。然后,头脑里就会不自觉地出现‘再试试其他新鲜的吧’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换一种说法,也就是‘现在手头这件事就给放弃掉吧’。意识到这一点,我就明白,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目前正在着手的事情的兴趣,便会放弃自己的努力。这一切,都是由于我没有欲求和兴趣所导致的。
“参加这个线下聚会,其实也只是我当时做出的无数尝试中的一环而已。裸体主义本身也是文化人类学研究中的一个主题,所以我在网上稍一搜索,便找到了成濑的博客。为了完成我的报告,我便假装自己是裸体主义者,在博客下面留了言,正好当时大家在讨论第一次线下聚会的事。为了取材,我便参加了线下聚会,在一群根本就素不相识的网友——尤其是其中还有几名男性——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裸体。我想,这就是我所能努力付出行动的极限了吧。然而,即使做到了这一步,我的内心也没有产生丝毫的波动。大家明明都那么开心,而我的内心,却直到最后一刻,都戴着假面。
“我骗了大家。就算最后我没有把大家的事情写进报告里,我也没期望大家能原谅我。但是,不管大家原不原谅我,我都觉得,我有必要说出实情,向大家道歉。所以,还能有机会故地重游,真是太好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渚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低下了头。
咱——内心却如小鹿乱撞一般。
这是自然的,因为她终于在咱面前摘下了假面,展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
“好——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所以咱希望你能抬起头来听咱说。”
渚抬起了头,眼睛湿润着。呆呆的样子,好可爱。
“其实你自己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正因为内心无欲无求,所以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就是——心啊。”
“心……”
“对,你想要一颗人类的心。你看过《绿野仙踪》吗?里面的那个铁皮樵夫,不就是为了获得人类的心,才和奥兹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大冒险吗?你和他是一样的,也是为了获得一颗人类的心,才会跑去当服务员、去一个人旅行、来和我们这些裸体主义者一起参加线下聚会,这些就是你自己的大冒险,就是你内心热情燃烧之处。你能为了获得一颗心而经历了一系列的磨练,这本身就是你有心的证明。也就是说,你已经追求到了你想要的人类的心——诶,咱怎么自己都听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总之!你完全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倒不如说你能做到这一步真是很厉害!不就是从裸体主义者身上取材吗?取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嘛!值得尊敬值得尊敬。
“冲先生……”
渚的双眼盈满了泪水。
“而且,不是说‘泪由心生’吗?”
咱等待着,等待着小笠原的干燥夏风,吹干渚的泪水。
是不是差不多了?
咱为了转换气氛问道,“可是为什么你要说自己是德国文学专业的呢?”
“啊,我只是觉得你们大家肯定也都不了解这个领域,所以当时就脱口而出了。”
给我向全国的德国文学专业的同学道歉啊。
不过,确实我们之中没有懂这个的……
“但是,被らいち看出来了。”
“诶?らいち?”
“是啊。去年冲先生你不是带来了一本叫《岛》的书吗?”
“啊,对,是早坂吝的《岛》。”
后来咱把那本读完了。真是垃圾啊。咱做梦都没想到,直到最后那群人竟然连岛的边都没挨着。确实是“孤岛推理的最终形态”啊,最没有终的形态。后记里面写着“本作是为了致敬卡夫卡的《城堡 Das Schloss》而创作的”。关于卡夫卡,我只知道他写过个什么人变成甲虫的故事。想必在那本叫做《城堡》的小说里面,主人公一行人最后也没有到达什么城堡吧。
“德语里面的s一般有ザ、ジ、ズ、ゼ、ゾ这几种发音,所以那本书的副标题应该读作‘ディーインゼル’才对,可我却读成了‘ディーインセル’。那时らいち正在站在不远处的栏杆边上,听到之后,便开始怀疑起我来。”
“那家伙,怎么连德语都懂?难道她的‘朋友’里连懂这个的都有?”
“好像她认识那个作者早坂先生,所以知道正确的读法。”
“连作者都是他的客户吗?!”
“客户,是说……?”
“啊,没事……”
“这样吗,那我继续说了。后来快艇不见的时候,らいち认为这是杀人事件,然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毕竟我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嘛,可以理解。于是她设计了一个圈套。她用手机查了一句德语里的名作名句,然后写在了后来发现的那张便笺的后面。”
“诶??那句意义不明的德语竟然是她写的?!”
“是的。便笺上出现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肯定会引发大家的议论,这样声称自己是德国文学专业的我就一定会被大家要求进行翻译。如她所预料的一样,我的表现与我的话前后矛盾,所以らいち当时确信我的身份是伪造的,开始怀疑我。不过,之后多亏了那段录像,我的嫌疑被洗清了。”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冲先生你一定听说过的。‘时光,请停一停,你真美呀!’”
“哦哦,确实有印象。这句话出自哪里来着?”
“是歌德的《浮士德》。这句话是常年沉浸在研究之中却又不甘寂寞的浮士德博士与魔鬼梅菲斯特·费勒斯打赌之时所说的话,らいち酱是现学现卖的。梅菲斯特给浮士德展现了种种令人快乐满足的幻象,而一旦浮士德说出这句话,梅菲斯特就赢了。那么,浮士德最后到底有没有说出这句话呢——这就是本作的要点,这句话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而《浮士德》本身也是德国文学的代表作品——らいち这样说道,你堂堂德国文学研究生,不可能连这段话的原文都没读过。虽然我也能把这句话翻成日语,可是原文中‘时光’这个宾语是被省略掉的,所以我一时没能把翻译和原文联系到一起。所以,らいち说,这句话用来戳穿我这个德国文学专业的假身份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种场面还真是不多见啊……
“什么啊,这家伙脑子还真是好使,提前预测到了各种事呢。”
“是啊,好想和她再见一面啊。”
我们并肩眺望着大海,回忆着此时正在海的另一边的她的一颦一笑。
之后,咱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渚身上。
“如果二十三区的录用结果能早点出来该多好啊。”
今年渚参加了东京都二十三区的事务职录用考试,和咱当初一样。二十三区的事务职录用过程是这样的,首先,申请者需要参加二十三区统一的笔试和面试。在测试中合格的人,再根据成绩和所填报的志愿区来参加各区自己的面试选拔。如果通过了这次的面试的话,就会得到录用。渚目前已经通过了统一的笔试和面试,但是还没有收到二十三区各区的录用结果。
“是啊,如果能分配到和冲先生一个区该多好啊。”
“你不用说这样讨好我的话……”
“才不是,我是真心的。”
“诶?”
咱看着渚的脸。渚虽然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却没有躲闪开咱的视线。
“话说回来,直到最后也没能写出那份报告的我,为什么之后还在继续参加大家的线下聚会呢?是因为冲先生的缘故啊。最开始的时候,我把冲先生当作和哥哥一样的人。但是与哥哥不同,冲先生不仅愿意为了梦想付出行动,还同时引导着我。确实,如冲先生所言,我所想要的,就是人类的心。但是,我早已倾心于你了,冲先生。现在,你就是我心所欲。我喜欢你,冲先生。”
咱迅速向周围看了看。所以说啊法子你是不是正拿着相机躲在什么地方偷拍呢?诶,没有?所以说这不是整蛊游戏的一环吗?
“你,你是说真的吗?”
“是的。其实去年的时候我就打算在小笠原丸号上面向你告白了,可是你竟然一点都没听懂我的意思。真是的,冲先生,你好迟钝。”
这样啊……原来“很直率的人,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专注而充满活力”,这些都是在说南国模式下的咱啊……
啊啊,怎么能让女方先来告白呢,这是咱做为男人的失格啊。
好,接下来就交给咱吧。
“其实我也喜欢渚。”
这一次轮到渚吃惊了。
“诶诶??冲先生喜欢我?!不是骗人的吧?!”
“你也很迟钝啊。真是的,我全身都在散发着喜欢你的气息,你竟然一点都没感受到?”
“可是冲先生,你不是说你喜欢らいち酱吗?”
“嗯??咱什么时候——”
啊,对了,是当时らいち说要把浅川杀掉的时候,咱为了劝阻她,所以才说的。
“那个是嘴炮啦嘴炮,是咱表达不当,咱那不是喜欢她的意思。”
“哈?好过分!那你必须得跟她说清楚,不然她该多伤心啊。”
“不不不,我觉得那家伙绝对不会在意的……”
“冲先生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啊!”
明明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家伙的真实面目。
“啊,不过好开心,原来之前是我想多了——”
“渚……”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渚闭上了眼睛。
那并非失神。也就是说,咱现在可以吻下去吗?应该吗?
如果咱是浮士德的话,现在就会说出那句话。
时光,请停一停,你真美呀——然而,时光的脚步是不可能只为我们二人而停下的。
“健太郎——!渚——!”
我们慌忙分开。
法子从远处跑了过来。
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官在身后紧紧地追赶着她。
我们吓得面如土色。
完了,一定是我们坐上那个新人的船的时候有其他岛民看到我们了。要么就是那个新人大嘴巴,跟别人说起我们的事了。
法子和她身后的警官朝着我们这边过来了。两名警官一个是个大叔,另一个是个年轻人,都是生面孔,不是去年登岛的那几个。
“你们几个——这里是国有土地!标识牌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吗!!”
大叔警官充满威压的语气让咱心头火起,可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事还真的完全是我们的错。
“对不起。”
除了乖乖低头认错,别无他法。
“而且你们怎么连衣服都不穿?是在偷偷拍AV吗?”
这个大叔警官的话真是让人生气。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年前的那场杀人事件吗?
年轻警官对大叔警官说道,“咦,这些家伙,怕不是去年的那一拨裸体主义者?”
“裸体主义者?啊,对,他们……”
嘴上说着“那些家伙”,可是大叔警官的视线却一直只在渚身上打转。
我站了出来,说道,“您的眼神能放尊重一点吗?”
大叔警官被咱的气势震慑了一下,说道。
“尊,尊重一点?告诉你,我们警察的工作就是细致观察。而且不是你们先选择把衣服脱掉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咕……”
咱一时语塞。
“行了,你们都是社会人吗?”
“我是学生。”
渚的声音很生硬。
“好,好,那你们快把你们的工作单位和学校告诉我们,我们和那边联系一下。”
“什——”
这是要把咱是裸体主义者这个秘密在职场上公开出来吗?
不止于此,想必身边的人知道了咱是裸体主义者的话,还会把咱和一年前的杀人事件给联系上……
对于公务员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猥亵行为。
咱甚至都能想象到相关的新闻标题。
还有渚,现在正好是她就职的关键时期……
“唯有这点请务必……”
“求什么情啊?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快给我说。”
大叔警官撅着嘴说个不停。这家伙,是觉得用言语羞辱我们很有意思吗?你是觉得年轻男女光着身子很恶心吗?可是除此之外你又能责备我们什么?
这时,法子出手了。
“等一下。你刚才的话有什么法律依据吗?”
“法律依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律师。”
“律师……!”
大叔警官露出惊讶的表情。
法子继续道,“据我所知,就算是杀人犯被抓住了,警方一般也不会去联系他的工作单位的,更别说我们犯的这点轻微的罪。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好,我给你,没问题。但是你要我们的工作单位和学校的联系方式?那麻烦您先给我们提供一下你如此做的法律依据,不然我们恕难从命。”
令敌人闻风丧胆,作为伙伴却如此可靠。
大叔警官没有回答法子的问题。
“律师啊……”
他的表情十分苦涩。
同为公务员,我理解他的心情,大叔警官现在可是陷入了大麻烦之中。公务员最不喜欢的就是和律师打交道了。我们身为公务员,工作时自然要遵纪守法,可是大多数公务员对法律又不是很了解,平时工作一般都是照着习惯来。所以律师很喜欢找我们这方面的漏洞攻击我们。
终于,大叔警官妥协了。
“行吧行吧,我知道了,你们赶紧给我滚蛋就行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整个父岛的人都知道你们的事了哦,大家都用白眼看你们。你们是不受欢迎的人,清楚吧?”
大叔警官说着,仿佛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不过,他说的没错,我们的身上已经被打下了裸体主义者的耻辱烙印,永世不得翻身。
两名警察用船把我们带离了我们的乐园。
……然后,我又回到了炽热的街道上。
今天我也不情愿地穿着西服,挤在人满为患的电车里,跟车上其他乘客一起摇晃着,去区政府上班。
在区政府,我一边要应付窗口的那些让我无视法律为他们行方便的办事者,一边要打印环评书,一边不断地盖着各种各样的章。
下班之后,我又要乘着人满为患的电车摇晃着回家。
每一天,每一天,无休止的重复着这个循环。
有一天,我忽然回想起了歌德的《浮士德》和卡夫卡的《城堡》,于是把它们找来读了一遍。一直以来我都是只读推理小说,所以这次想至少再读一读其他与那次线下聚会相关的其他书。
对于只读推理的我来说,这两本书不管哪一本都既无趣又难懂。唯一引起我兴趣的一点是,这两部作品竟然意外地有着共通之处。那就是,两部作品的主人公,都是一边克服着各种艰难险阻,一边毫不松懈地朝着自己的理想前进。浮士德一边被魔鬼梅菲斯特·费勒斯所创造的种种豪奢虚幻所包围着,一边却没有沉迷于现状,而是选择继续不断地向高处攀登。《城堡》的主人公K虽然一直被职权划分不清的官僚机构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却也没有迷失自我,而是坚定地寻找着那座城堡的所在。说起来,裸体主义本来就是起源于十九世纪后半叶的德意志地区呢。无视着周围的阻挠,一心一意追寻着自己的理想,这或许就是德语使用者的所谓意志力吧。
不,一旦把原因推诿到国民性上,这就说明我又在逃避了。“咱”也应该是拥有这种气概的。没有这种意志力的,仅仅是“我”而已。
小野寺最终没有被我所在的区录用,而是被分配到了其他的区。这之后我们又见过几次面,可是我的表现实在是令自己失望。她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咱”。是的,只要我能够再次切换到“南国模式”,一切就都好办了,但是如何才能在她面前全裸呢?再从成濑的博客上找一个如同再从兄弟岛一样的“秘境”?但是,日本不会再有像再从兄弟岛一样外人无法进入的地方了。如果下次再被发现的话,我想我们肯定会被警察抓住的。我无法下定这个决心。那么找一个宾馆房间,要么干脆就在我家里?可是裸体主义的精髓就是在大自然中赤身露体,而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两人全裸,那叫性行为。我现在还没有想和小野寺做到这一步。结果最后,不到三个月,我们的这段关系就不了了之了。也许,从我们失去了再从兄弟岛这个乐园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吧。
要不去らいち那里?——最近我经常产生这样的想法。对于我这种不切换到“南国模式”就没有办法和正经的女人聊得起来的人来说,只要给钱就什么事都能陪做,甚至可以陪客户全裸出游的她,或许就是我的女神吧。但是现实的问题是,她现在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人山人海之中,我恍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正戴着一副假面,不由得慌乱地挠起自己的脸。
那一天,那一头如血一般红的秀发,似乎又映在了我视网膜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