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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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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眨了眨眼,宝玉不提,她倒是不曾在意。原来自个儿不知不觉间受到了贾母的熏陶啊。这几年家里的账目她是看得极熟了的,但这些账目中她素日看重的总是田庄店铺的收益,于府内府外各种开支上却仅保持着不被欺瞒的认知,且父亲不在京,有些往来应酬黛玉纵是问起,齐婶子也只能说出是往年的旧例,再往深了问却不大说得明白了,一来二去,黛玉也不大理会这一块的支用了,谁想这几日再看到这些账目时,居然就品出些味道来了。

    这些话黛玉一时与宝玉也说不清,又想早早哄了他去,遂低眉撇了他一眼,轻叹道:“倒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你也知道,我爹爹去得那等山高水远的地界儿,我这个做女儿的总得……”

    宝玉顿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讪然道:“姑父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办得妥的,你身子才好几日呢,还是小心保重的好……对了,昨日是蓉儿媳妇的五七,珍大哥哥已派人往铁槛寺安排定停灵接灵的事了。只等大后儿去送灵,大太太、太太并姐妹们都要去,你也一起去罢,只当散散心……”

    他的话被清脆的茶盏声打断,黛玉瞪着他没好气地道:“珍大哥哥看重此事,不过是为着蓉哥媳妇是你们家宗妇的原故……你纵是不在意这个,总该瞧在秦鲸卿的面上,待他姐姐的尊重些罢。往年里她病着时,你瞧着都要伤心流泪,如今这花朵般的美人才去了多久呢,连老太太都还伤怀着呢,你竟就能将她的丧仪当作消遣了,真真无情之极……可见素日里你那些赌咒发誓都不过是顺口胡诌的顽话,都是作不得真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若真如你所说,我,我,就叫我立时被雷劈成灰,永世……”宝玉那咒发了一半,瞧见黛玉斜睨他一付要笑不笑的模样,才想起又犯了黛玉的忌讳。

    “冬天咒雷劈,夏日赌飞雪,如今说得越发顺溜了。似你这等薄情寡义的,天上哪路仙女有空费神来理你?……是不是早知道她们不会理你,是以总敢发这等牙痛咒。”说罢黛玉再不理他,只向闲雅道:“方才那几笔可算出来了?”

    “算出两笔来。”闲雅忙打小凳子上起身,将方才重算的几页账交到黛玉案前。

    宝玉啪地一伸手将账页压住,涨红了脸解释般地叫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黛玉顿时蹙了眉,这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她半分也不让地瞪着宝玉回道:“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

    宝玉一口气被噎了回去,手上立时一紧,将那账页捏成一团。黛玉冷笑一声道:“宝二爷的脾气越发长进了,如今竟晓得拿人家的东西出气了。”说罢立起身来,抿紧了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就要走。

    “我,”宝玉今日脾气也上来了,却是狠狠一跌足,委屈地大声道:“我不过是为着你的身子才这般说,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拉拉杂杂说出我这许多不是来。”一时竟也赌气去了。

    黛玉听得宝玉一吼,心下不由小小有些忐忑:不论宝玉三观正不正,这回倒确是好意,并没有犯着自个儿,莫非自个儿真是吹毛求疵,有那求全之毁,不虞之隙?可转念忆起素日打小丫头里听得的他与秦钟的行径,不由就呸了一声。她真真看不上那秦钟。宝玉再怎么胡闹,到底隔府又隔辈,虽也不是个好的,可秦钟,那到底是他嫡亲的姐姐的丧仪啊,且她在世时又是极维护他的,他却能在热丧中做出调戏尼姑的事来,又能与宝玉在尼庵里做得那样的勾当……呸呸,宝玉自甘与秦钟这等人为伍,到底是他自个儿不好,正所谓近墨者黑,怨不得自个儿生气……黛玉左思右想之下,心绪愈发难平,只将那账页翻得哗啦啦地响。

    谁知贾母房里的琥珀竟过来叩门,紫鹃迎上去一问,方知是方才宝玉那一嗓门竟惊动了贾母。老太太放心不下,少不得遣人来问。

    紫鹃听了就笑道:“有什么事呢,不过是二爷与咱们姑娘拌了两句嘴,这两位祖宗打小就这样,好一会儿歹一会儿的,你只管回老太太说无事就是了。”

    琥珀不由就翻了个白眼,翘起染得艳红的小指往屋里一点,撇着嘴悄声道,“这一位的脾性……也难为你们伏侍。”

    紫鹃瞧着往日的情份,只悄声喝道:“没规没矩的,妄议主子。”

    琥珀“蚩”地一笑,“知道你们这儿规矩大,哪就管得着我了呢。”

    紫鹃不由肃了脸。只她尚未出声,就听屏风那边也是一声“蚩”,道:“咱们姑娘的规矩都是老太太教的,你这意思是说老太太的不是?”一时人转过屏风,不是月梅是哪个。

    琥珀没月梅高,被她逼得退了一步,复又一叉腰,高声道:“呸,我几时说过老太太的不是,你少满嘴喷粪。”

    月梅冷笑一声:“喷没喷粪的……”她话才说半截,却被紫鹃在臂弯打了一下,嗔道:“什么腌臜话都在嘴里过,也不嫌脏。”又往门边指了个婆子道:“你送琥珀妹妹去李嬷嬷那里,同她老人家细说说,瞧瞧咱们屋里的规矩到底对不对。”李嬷嬷是老太太屋里的管事嬷嬷,专管这些个丫头婆子的。

    琥珀一掌拍开那婆子,嚷道:“你们敢!我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老太太还立等着我回话呢。”

    紫鹃笑道:“妹妹放心,我这就帮你去给老太太回话,再不耽搁你的差事的。”

    月梅也在旁竖着眉喝那婆子道:“一个人请不动,多两个人请也请不动么,难道还要咱们亲自动手不成?”

    那几个婆子不愿接这得罪人的差事,只伸着脖子往里瞧,倒不敢指望姑娘发话,原是今个儿在里面坐阵的是王奶娘,都知道她是个心善的,她老姐妹几个的就想支着她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奶娘倒是如她几个的愿要往外走,可惜还没走两步,就听黛玉的声音娇唤道:“奶娘,我心口痛……”此话一出,屋子里立时乱成一片,有要去回老太太的,有给黛玉抚胸捶背的,还有连声让人将那“气着姑娘的不要脸的”打出去的……

    众婆子只道黛玉被琥珀气出病了,忙上前推搡着琥珀往屋外去,嘴里直嘟嚷:“你也别怪我们,好好的竟来惹这位祖宗,你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琥珀见事惹大了,也有些后怕,到底不敢再回嘴,只拧着头甩着绢子出了门。

    宝玉赌了半夜气,早起却是消得个干干净净,只催着丫头们给他快些漱洗,好快些过去给黛玉赔罪。看在鸳鸯眼里,由不得她不叹气,心道也难怪旧日里袭人会有那等怨言,自个儿待之如宝如玉的人成日里倒给人做小伏低,换了谁只怕都受不了,她一面想一面不由就笑道,“也不知昨个儿回来嚷着再不理林姑娘的是谁,偏今个儿一早又急着去给人家赔罪。不是我说你,好歹你也做做样子,过两日再去,下回也能少受些气不是。”

    麝月捧了水在一旁笑着帮腔:“素日里对着咱们就是最磨人的混世魔王,偏偏巴巴儿地自个儿送到林姑娘面前讨骂挨,真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晴雯正指着小丫头收拾着床榻,却回过身来一撇嘴嘲道:“呸。着什么魔,宝玉一个主子爷,你当似你那等糊涂人,谁说什么都信的?总归是林姑娘的话有理,他才听得进去。自个儿没本事,别拿那什么神啊魔的乱咒人。”

    “哟,你又听懂了?又知道了她的话有理了……”

    “你只瞧瞧林姑娘那一屋子的书就知道了……”

    ……

    丫头们你来我往,张张嘴都不饶人。宝玉也懒得出声,只等一收拾妥当就丢脱了众人出了屋子,鸳鸯唤了他两声,见他跑得快,也懒得再理会,只管招呼两个丫头小心跟着,仍是各自做活去了。——也难怪鸳鸯不追,追过去与宝玉一同到黛玉房里坐冷板凳,还不如在自个屋里干活呢,好歹没人给脸色看不是。也只有宝玉这等好性子,会对着小性子的黛玉甘之如饴。

    黛玉早起心情还好,倒也没怎么为难宝玉,两人往书房读了会子书,宝玉又打量着内书房的陈设说起了外书房的布置——虽说还没建完,倒不碍着他拿这个作借口哄黛玉开心——黛玉对自个儿布置的这间内书房可是很自信的。可惜他却不知,黛玉瞧那外书房是十二分的忿然——贾母既然都觉宝玉已大到白日不便在内宅厮混了,怎地就不觉得让她与宝玉仍同住一个院子不合适呢?贾府里没多的院子?她不介意回自个儿的家啊~

    “二姐姐的病可好些了?”见黛玉兴致不高,宝玉重又转了话题,“昨个儿我还瞧着凤姐姐支了对牌请大夫买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1、第十四回里,五七之五之前所出之大事记:

    里面凤姐见日期有限,也预先逐细分派料理,一面又派荣府中车轿人从跟王夫人送殡,又顾自己送殡去占下处。目今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殡;西安郡王妃华诞,送寿礼;镇国公诰命生了长男,预备贺礼;又有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一面写家信禀叩父母并带往之物;又有迎春染病,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启帖、症源、药案等事,亦难尽述。又兼发引在迩,因此忙的凤姐茶饭也没工夫吃得,坐卧不得清净。【庚辰眉批:总得好。】刚到了宁府,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既回到荣府,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凤姐见如此,心中倒十分欢喜,并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贬,因此日夜不暇,筹理得十分的整肃。于是合族上下无不称叹者。

    2、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出处:据《战国策·赵策一》记载,春秋末年,晋国的大权落到智、赵、魏、韩四卿手中,晋定公实际上成了傀儡(kui lěi)。公元前458年(已进战国时期),晋定公派使者去请求齐、鲁两国出兵讨伐四卿。四卿得到消息后,联合出兵攻打晋定公。定公无力抵抗,只好被迫出逃,结果病死在路上。

    定公死后,宗室姬骄被立为国君,史称晋哀公。智卿智伯独揽了朝政大权,成为晋国最大的卿。其他三卿赵襄子、魏桓子和韩康子都不敢和他抗衡。智伯分别向魏桓子和韩康子要了土地。当他要求赵襄子割地时,遭到了严厉拒绝。智伯非常恼怒,立即派人传令给魏桓子和韩康子,要他们出兵和自己一起去攻打赵襄子。

    赵襄子估计智伯会攻打他,忙找谋臣张孟谈商量。张孟谈建议到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去抵抗。到了晋阳,赵襄子发现能够打仗的武器很少。张孟谈劝道:“这里的围墙是用一丈多高的楛(hu)木做的,殿柱是用铜铸的,这些都是制造武器的好材料。”智伯率魏、韩两家攻打晋阳,由于魏、韩不愿为智伯卖命,智伯无法取胜。

    晋阳被被智伯水淹,围困了整整三年,由于地面积水,老百姓都在树上搭起棚子来居住,城里粮食也快要吃完,很多人冻饿成病,军心也开始动摇了。一天,张孟谈面见赵襄子,说:“魏、韩两家是被迫的,我准备去向他们说明利害,动员他们反戈联赵,共同消灭智伯。”赵襄子听了非常高兴,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当天夜晚,张孟谈潜入魏、韩营中,说服了魏桓子和韩康子,决定三家联合起来消灭智伯,事成之后平分智氏之领地。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赵、魏、韩三家联合进攻,杀得智军四散逃窜,智伯被擒。从此,晋国成了赵、魏、韩三家鼎立的局面。

    一天,张孟谈向赵襄子告别。赵襄子急忙挽留。张孟谈说:“你想的是报答我的功劳,我想的是治国的道理,正因为我的功劳大,名声甚至还会超过你,所以才决心离开。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君臣权势相同而永远和好相处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请你让我走吧。”赵襄子只好惋惜地答应了。张孟谈辞去官职,退还封地,隐居到负亲丘去,在那里平安地度过了自己的晚年。

    后人将“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改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作成语,提醒人们记住过去的教训,以作后来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