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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者,即为结亲;结亲者,则必有两人,一为夫,一为妻,亲既结,后有夫妻。
婚旨赐的是陆离与姚千里,陆离安好,可是姚千里却是依旧昏迷不醒。
所以段引臣愣住好半晌以后,方才一笑,笑得很冷,“陆将军打算如何成亲?架着这副躯壳去?”说着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姚千里。
林如烟的嘴张得跟眼睛瞪得一样圆,到现在都还没有还回去,随着段引臣的动作,眼神又转到了姚千里身上,依旧目瞠口呆。
陆离亦去看姚千里,而后面上忽而便柔和了起来,似是怕吵到了床上的那人,轻声道:“来日方长……”却不知是在回段引臣方才的那话,还是别有意思。
段引臣便就皱起了眉,看着陆离,似乎也是在辨别他这话后头的情绪,或者是在分辨他这情绪的真假。
这时候已经渐渐在入秋,可是依旧热得厉害,许是这个夏日太凶猛,所以连余韵都这么霸道,所以连人都跟着焦躁。虽然是无人言,可是气氛却压迫得厉害,就像一头暂时躲起来去舔伤口的野兽,一旦有什么再敢去撩拨一下,那所引爆的将是生死命搏。
陆离并未去看段引臣,可是段引臣却一直盯着他,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在缓和顺抚这跟紧绷的弦的,那便是姚千里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那样的薄弱,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没有了……
“陆门姚氏,”陆离忽而开口,“师兄以为不可?”
他说的是姚氏,而非段氏。
段引臣目光骤冷,“将军要抹灭我段氏祖宗?”
“段氏一门早在段大人获罪之时便已然被全灭。”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依旧是淡淡神色,语气也是淡淡的,可是这样轻飘飘的说出了口却掀起了段引臣脸上汹涌的波澜,一时间段引臣面上暴怒满盛,然他却依旧是未有动作,只一双手握成了拳,上头青筋毕露,仿佛是承载不了他太多的怒气,屡屡青筋呈滚滚欲裂之势。
陆离看了看姚千里,半晌,方轻轻一叹,道:“还是师兄要亲自来问,问她是姓段还是姓姚?”
一只孤蝉忽而凄厉一叫,叫声划过窗边,再传到每个人的耳中,那叫声如此锐利,仿佛就是在人的耳边炸开。
可是屋内的人依旧巍然不动。
陆离是在逼段引臣,要么,做姚千里与定国将军结亲,要么,做段引袖与兄长亡命。
段引臣明白他的意思,明白的彻底。
段家一门得的是灭门之罪,只是灭得不够干净,得上天垂怜,留下了他们兄妹,又得上天再垂怜,让段引袖忘却了过往之种种,那些东西,连他再想起都会刮骨的痛……
段引臣自在挣扎,面上的怒色早已被苦色替代,而后一狠,似是终于下了决定,只是还未来得及表态,却被林如烟抢了先去,“陆将军要如我之前一般,再娶千里一回?”
“……”
“……”
林如烟自己并未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有何不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愁色来,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段引臣,再去看看姚千里,如此这般,眼神一直在三人之间游离。
终于,陆离问道:“林寨主有话不妨直说。”
“若是千里自己不愿又当如何,我那时是拿住了娃娃胁迫于她,将军又打算如何?”
却是问住了陆离,陆离整个人都一窒。
他纵是有千般打算万般算计,将一些都计划的滴水不漏,可却也不能去计算到姚千里的心思。她素来看似温顺认命,可是骨子里头却满是傲气执着,如林群芳,是她以为天的夫,她便能一个人千里迢迢的踏上寻夫途,吃尽苦头人不知,而后林群芳弃她羞她,如此无良,便是当街撒泼也不为过,可她却是一点不堪都未在人前流露,只是决绝的与林群芳做了了断,从此桥路不同道,老死不往来。
林如烟所说不假,若是拿住娃娃,定然是能胁迫她,她如今大约也只还在乎那个娃儿……
可是,他是要娶她做妻。
夫妻夫妻,同木而息……
段引臣亦去看床上的姚千里,眼神里竟然有些空洞,“你不得逼她迫她。”
“不好!”林如烟忽而惊呼。
众人不由自主随之齐齐往床上看去,却见姚千里口中有东西正往外溢,而后便咳了起来,越咳越是激烈,口中也不断有东西出来,却是吐得稀粥,刚刚才喂下去不久,竟是原模原样的都给咳了出来,她的伤在背上,便一直只能趴着,此时大约是胃里当真是翻腾的难受,身子也就跟着不安分,似乎是想要翻过去,眉间满是痛苦之色。
陆离比段引臣还抢先了一步坐到床头去,一面稳住姚千里怕她碰到了伤口,一面竟然就直接拿手去接她吐出的秽物,“习润,快去将言先生请回来!”
廖正言这刚走出将军府还没多远就又被找了回来。
诊脉望闻,却是并无大碍,只道是人刚刚才奔波完消停下来,虽然是被段引臣背着的,可也是受了劳累,廖正言无奈看了看姚千里紧皱的眉,道:“我只说她已经好些了,能吞咽,可少许喂些流食,却也不能一下子给她喂食太多……”
原来是吃多了。
方才是林如烟喂的。
……
总之,姚千里还没醒,而且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所以必然的,这婚事也一时半会儿的办不成。
可是陆府上下却已经炸了锅了,原来陆离竟一直都将赐婚旨此事瞒着,瞒着所有人,瞒得滴水不漏。
陆离是堂堂定国将军,姚千里是右相的状元郎女婿丢了的破鞋。
所以,不怪陆府上下反对声阵阵。
陆离轻轻放下茶盏,淡淡一笑,道:“大哥,圣旨在此,如何做假,你莫要再说些大逆的话。”
陆临熹原本就有些黝黑的面上立时一阵涨红,噎了半晌,方才又道:“总之这桩婚事行不得!”
“那便就是要抗旨。”陆离道。
“你!”陆临熹从座上愤怒而起,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度大步,“陆庭之,你是算计好的!”
陆离不言,垂首喝了口热茶。
陆临封也在,眉间一直拧着,看了看陆离,迟疑道:“小四,段小姐的确是个难得的女子,而且我那日稍稍探了探,她似乎也当真是忘却了前尘旧事,可是,就是因为她已经忘了个干净,她便嫁做了人妇,如今更是……”
她这般说着,面上却也是越来越为难,大约是又想到了姚千里搭救朗千化的情形,竟有些说不下去,可是一旁的陆临熹却不住的在拿眼横她瞪她,她便狠了心,继续道:“她无论性情还是心地都是极好的,你身边留着这么个贴心的人儿我们自也高兴,只是……留在身边就好,若是娶作正妻,怕是不妥……”
“如何不妥!”却是陆家三子陆临中突然出声打断了自家姐姐,“当年段大人那般的人物,莫不是还是高攀了我们?”
陆临中是真真文气到骨子里的一个人,虽是任职的刑部参政,可浑身上下丝毫不见半点残暴戾气,整日与书为伴,待人也是一派温温和色,像此般说话,便是已经怒极了。
就算旁人不知,陆离却是知道的,陆临中一直以来都十分敬仰段华卿,无论是为人还是学识,当年陆离拜于段华卿门下,陆临中不知是有多钦羡,时不时的会拿自己的诗作让陆离带去给段华卿,只盼能得指点评论一二。
然陆离却依旧未有任何表示,将面前的茶杯又续上,偶与盛怒的陆临熹眼神相撞,也是面无异色。
陆临中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再合上,又再打开,“况且圣旨都已经拿到了跟前你们还待如何?”说着将眼神转向上座处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文括,“老四如今已经二十有四,要么再如之前一般形影相吊孤自行,要么与段小姐喜结连理。”
他这话里颇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便就是在说,若是你们不答应,就等着四小子打光棍去吧!
却也不是在信口胡诌,陆离这般年岁,家中不可能没有论及过他的婚事,相反的,这几乎已经成了整个陆府的一块心病,然回回与陆离说到这上头,说到哪家哪家的小姐姑娘如何如何的好,最后却都是不了了之,倒不是说陆离怎么激烈的去反对了,而是人家根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便是第二天再去问,陆离每每都是一脸的迷茫不解之色,“哪般?”
如今却是陆离破天荒的自己有了娶妻的心思,原本该是举家欢庆的好事,可是偏偏那女子却是个弃妇。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僵住。
陆离端起了茶盏,杯中还冒着腾腾热气,在他面前晕出了一片模糊处,他正要将茶水送到口中,却听陆文括的声音透过那热气传了过来,“婚旨上可曾说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不曾。”言罢轻抿了口热茶。
“那你欲将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陆离徐徐将手中杯盏放下,动作轻缓,丝毫不见焦躁,而后抬起头,正欲答话时却忽而有一人从外头闯了进来,直闯到了这一家子当中,“将军!”
却是灵姝。
灵姝的伤并无大碍,只没几日便就下床了,只是那时候姚千里已经不在将军府。而后姚千里被段引臣带了回来,灵姝怕旁人伺候的不好,便硬要自己照看,事事不假人手,便是自己偶有不适处也不肯离开姚千里床前。
一个下人如此无礼,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在座的主子自然都有些愠怒,陆临熹瞪着双目,似要开口训斥,然未等他开口,灵姝却已经喘着粗气,又急又喜地道:“将军,夫人醒了!”
连从天窗上斜照进屋中的流光都滞了一滞,而后便见一道玄色身影于诸人眼前一闪而过,待再回神,陆离已经不在,只余下一只被打翻的杯盏,杯中热茶溢了出来,流到桌上,又从桌上淌到了地下,连出了一道缓缓的热气,微不可察的四下流窜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