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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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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的一阵凉风拂过,郴易风觉察到浑身凉嗖嗖的,一低头,才发现裹在身上的被单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

    ——应该是忙着翻找猪肉票,松手没有扯住被单的时候松开的。

    路琢的神色太肃穆,郴易风又自乱了阵脚,竟没发现自己在最恨的人面前走了光。

    他僵在原地,面色青青白白一阵,最后手忙脚乱地套好衣服,一脸郁卒地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这天之后,郴易风再没朝陆云柯发泄自己的怨气。

    他白天在田间地头劳作,晚上抽空学习,陆云柯也花了番功夫将院子四周整理了一下,开垦出一片菜圃撒了一地种子,隔几天就用镜泉水浇灌一遍,等了几天,一地的青菜陆续发了芽。

    两人这么住在一个屋檐下,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如此安稳的到了春耕结束。

    春耕农忙后可以歇息一阵,知青都要去县城给家里寄信,顺道还要采购些日用品,村长征用了路琢家的小毛驴,让性子活泼会说话的章小伟赶车,等去县城的几人办完事,每人给路琢两枚鸡蛋就行。

    郴易风带着早就写好的家信,也一起去了县城。

    驴车晃晃悠悠,用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其他四个知青和郴易风不对付,没和他打招呼就结伴离开了,被留下的郴易风将信寄出去,拿着购物票直奔国营售货大楼而去。

    路琢家现在除了吃的啥都缺,郴易风这一次需要买的东西很多,纸笔,香皂,洗发水,还得扯些料子到村上的裁缝家,给自己和路琢做两套新衣服。

    好在郴易风身上的购物票不少,他用布票买好东西,又从钱包里摸出些零钱称了斤奶糖,买好所有东西后,到了几人汇合的地方,却没看到被停在那里的驴车。

    郴易风又等了一阵,章小伟带着一包物品匆匆赶回来。

    他摸出几分钱递给看着驴车的老爷子,老头连忙摆摆手:“已经给了。你们一起来的小伙子说买的东西有点重,早就将驴车赶过去拉东西啦!”

    章小伟闻言面色大变:“坏了,他们可不会赶车,易风哥,我们赶紧去找找看!”

    两人紧赶慢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等在城外找到那四个将驴车赶走的知青时,四个人都灰头土脸鼻青脸肿,毛驴和木板车也不见了踪影。

    章小伟搜寻一圈,着急道:“驴车呢?”

    四个知青拧着脖子道:“驴早跑了!”★

    “这犟驴居然还想踢我们,差点踢到小陈的脑壳闹出人命来!”

    那姓陈的知青更是后怕道:“我们本来是要装点东西,但路上有地方放炮仗,驴受了惊跑的太快,根本追不上,幸亏我们买的东西没放在板车上……”

    “那个,章小伟,你去跟放炮的那个店里说,让他负责,帮咱把驴找回来。”

    听到四个人理所当然的话,章小伟眼前一黑。

    “你们,把驴和车都丢了?”

    这几个知青家庭条件都挺好,在家里也是娇惯着养大的,连驴都没见过,哪里知道毛驴脾气倔,还认生,一个不注意,毛驴就被惊到乱跑丢了。

    这年头地痞流氓和小偷在县城里乱窜,瞅准时机就想顺手牵羊,就算是买东西章小伟也得留着心眼,哪知道千防万防,防住了上门的贼,没防住这几个臭皮匠。

    才一会儿功夫,驴和车都被他们四个给弄丢了!

    弄丢不说,他们竟傻站在这里,耽搁到现在,驴怕是早就被人宰了下锅。

    章小伟黑着脸道:“赶紧去找,找不回来路哥的驴和车,就把你们四个卖了赔路哥!”

    小陈一行听到不乐意了。

    “生什么气,不就是一头驴吗?”

    “就是,我们得去医院看看才行。驴还能比人重要?”

    “那么大一只,还怕找不回来?”

    “大不了报警呗。”

    第55章一亩灵田7

    看到事不关己似的一行人,和急得差点晕倒的章小伟,郴易风恍惚间似乎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一直都不满村里人对自己的冷眼,无论重生前后都会三水村感观很差,甚至他觉得“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说的再贴切不过。

    直到此时,郴易风终于觉察到,当初不讨喜的根本不是村人,而是自己。

    当初的他远比这四个人还无知,且自大。

    在一穷二白的村庄里,驴和板车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一头驴和一辆木板车,就是很多农户全部的家当。

    对一部分穷苦的农民来说,有时候驴的确比人金贵。

    这一切,是在三水村生活了近十年后,郴易风才意识到的悲苦现实。

    但那时他早就被悔恨和病痛折磨,对路琢和整个三水村只有怨恨,哪里会注意到乡村和发展最快的城市之间的裂痕。

    也难怪当初周遭人觉得他惹人厌。

    郴易风皱眉道:“小伟,你去报警,陈绍,许青城,你们两个一伙,剩下的两个作一伙

    ,你们分别去城东头和城西,我去郊外看看。”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你这半个赤佬懂什么!”

    郴易风瞥了一眼叫自己“半个赤佬”的陈绍,冷笑道:“是你们自作主张弄丢了驴,要是找不回来,驴和木板车你们花钱买,天经地义对不对?”

    小陈几人还想争辩,但看郴易风神色疾厉,而章小伟更是黑着脸膛,他们才再不敢反驳了。

    几人把买的东西寄存到国营百货柜台处,分头在不大的县城找丢掉的驴。

    重生而来的郴易风对县城更熟悉,在章小伟去警察局报警后,他循着隐约可见的车轮顺着回村的路走去,越走车辙越清晰,还有洒落的草料和驴粪,郴易风一喜,赶忙加快了脚步。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桥洞下。

    刚停下脚步,听到驴的惨叫从桥下传来,郴易风吓了一跳,转过桥洞,就见几个人站在桥墩后。

    “都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这一头驴杀了,一定能吃个美!”

    几人脚下躺着刚被捅死的小毛驴,一把刀还插在驴子的脖子上,血淌了一滴,看起来格外瘆人。

    听到郴易风的脚步声,他们齐齐看过来。

    郴易风察觉不对,转身撒腿就跑。

    偷了驴还宰了的小流氓全都拎起刀,一边吆喝一边追上来。

    “老五,把人截住!”

    “别让这个小白脸跑了!”

    老五?

    郴易风背后瞬间冒气一股寒气。

    他想起上一世一桩在小县城里很轰动的杀人案。

    当时县城里有个饮料厂里的工人拿着电视机票来买电视,但买完东西,那人就突然失踪了,刚买的电视机也不翼而飞。

    直到几个月后,有人暴雨后上山采蘑菇,从被雨水冲塌的地下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他赶忙报了警,警方花了大半年破案后,才知道是一个在附近流窜的团伙抢劫,还将人杀了抛尸到后山上。

    案件侦破后,报纸公布了一部分经过说,作案团伙中几个人是社会人,因为拜了把子自称兄弟,领头的是老大,后面还有老二、老三,负责放风的就是老五。

    难道,他遇上的就是那一伙杀人犯?

    郴易风手脚发凉,他拼命朝人多的地方跑去,可整个县城也就这么大,城郊桥洞下根本没有人来往,很快,负责放风的老五听到呼喊从路的一头冒出来,直接挡在了郴易风面前。

    他一拳砸向郴易风的面门:“嘿,小子,你往哪里跑?”

    郴易风被打倒在地,另外几个人围过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郴易风手脚捆死,塞住嘴,将他丢到了被宰杀的驴旁边。

    郴易风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毛驴拉着的木头板车早就被用石头砸得四分五裂,变成些断木头堆在旁边。

    老五凑上来,问道:“老大,这小子见了我们就跑,他是不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煞笔,他是来找驴的!让你盯着国营大厦,你难道没看到他们坐着驴车来?还以为是个穷鬼乡巴佬,没想到他买了那么多东西,这么一头大肥羊,抓了不亏!”

    说着,满脸横肉的老大一巴掌抽向老五,抽的他一趔趄。

    旁边的老二道:“老大,你打老五干嘛?”

    “让他好好放风,我们杀驴吃肉,人都找上门来了,老五你在干嘛?”

    老五被打了也只能捂着脸干笑:“老大,驴肉火烧多好吃啊,我不是去买了几个饼子夹肉么?这人都找来了,我们赶紧撤吧。”

    老大扯开郴易风的衣服,从他怀里摸出一沓购物票,当即眼睛一亮。

    “这人?”

    “东西收拾一下,把人藏在旁边房子的地窖里,等晚上再处理。”

    郴易风浑身血液都要凝固,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杀人越货,自己偏偏撞到他们手里。

    他闭着眼睛不做声,老五又拿着刀子攮了他手臂一下:“老大,这小白脸该不会是被打死了吧?”

    “又不是小猫小狗,挨一拳死不了,赶紧把人搬到地窖里藏起来。”

    老大指挥着几个人,迅速将地上的驴肉和血迹收拾干净。

    砸烂的木板车也被当柴火收拾起来,他们扛着死驴和郴易风回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里,将郴易风丢到柴垛下漆黑的地窖里,盖住地窖门,开始收拾那头驴。

    漆黑的地窖里,郴易风使劲活动手腕,但越挣扎手上的绳子捆得越紧,重生前犯下杀人案的几个人显然都是老手,郴易风越来越绝望,他闭住眼睛,靠在潮湿的地窖墙壁上数着时间。

    数到差不多两万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警车的警笛声。

    郴易风跳起来,使劲制造出响动,可他的挣扎没有惊醒任何人,警笛声越来越远,过了大半个小时,杀人犯一行站在地窖上方商讨着什么。

    “这小白脸居然是下乡的知青?”

    “知青失踪,连县长都被惊动了,要开始全县搜查,这可怎么办?”

    “老大,这……咱们是不是惹上了个大麻烦……”

    打头的男人无比烦躁:“妈的,谁知道这小子是知青,知青不好好在农村干活,跑城里来干什么?我们最好动作快一点,先把人带到山上,到时候他是死是活就和我们没了关系……”

    直接把人弄死,怕是县上会翻了天。

    不如先把这小子带到山丢出去,他自己饿死或者被野狗咬死,可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天已经黑了,几人将地窖里的郴易风带出来,一棍子敲晕装在麻袋里,趁着夜色绕路扛到了山上,解开麻袋,将昏迷的郴易风人丢到了树下。

    不知多久之后,夜风唤醒了郴易风,他刚一醒来,就听到不知打哪里传来一阵豺狗凄厉地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