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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微微泛起了黑幕,像一盆墨从上面倾倒下来,看不见一丝杂质。只有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泛着一点微弱霞光做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挣扎。
金厦医院。
重症监护室贵宾单间,209。
“堇安,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来人推开门进来,把手上的百合花插进花瓶里。
黄昏的光照进病房里,阴暗的病房没有开灯,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一个身影站在窗边,撩起窗帘,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脸上。
他的脸上呈现病态的苍白,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看到来人,他放下窗帘,温和的微笑:“大哥怎么来了,公司不忙吗。”
金珅晟准备去扶他回病床,被他轻轻躲开:“不用,我又不是玻璃娃娃。”
金珅晟皱眉:“现在是重要时期,你的身体衰竭的厉害,不可以马虎。”
“好。”金堇安乖乖回到病床上,眼睛还是看向窗外的大片云朵,都被火红的落日渲染成了红色,像赤色的浪花,一朵接着一朵,他看着,眼底有波光闪动。
金珅晟在床边看到弟弟的样子,眼神闪过不明的神色,对他说:“想出去看看吗?”
金堇安转过头看着他,温和一笑,苍白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不是很快就可以了吗。”
金珅晟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危险的眯了眯眼。“是啊,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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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於旭在警署里焦急的来回渡步,一个小时前,一个陌生的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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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见,来换她吧,你一个人喔。
下面是一个地址,方於旭刚开始觉得这没头没脑的短信十分欠抽,可是回到家后并没有看见夏桉,才隐隐觉得不对,朝那个电话打过去竟然是空号,方於旭开始到处找,得知她下午跟方莺去咖啡馆时,方於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宋梣,是他。
方於旭思忖了片刻没有告诉父母,不想他们再多担忧,他去了警署,查那个短信和那个地址。
竟然城市边缘的一座刚开发的旅游景点山,这时估计已经没什么人了。斟酌之下,方於旭为了顾全夏桉的安全,跟警方商定,他一个人去,警方暗中跟随,到时候包围抓捕。
“韩队,我们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一个警员向韩昀报告。
韩昀掐灭烟头,“嗯,出发。”
“等等,韩队,不好了,金家那病弱的小少爷情况突然恶化已经快不行了,金家的人要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抓回宋梣。”一个女警慌忙跑过来报告。
韩昀皱眉,他知道宋梣与金家之间乱七八糟的协议,但是犯人如果抓获是要服法的,难道还真能给他们处置不成,这些权贵真当政府是他们家了。
“不用理会,走。”韩昀粗声一喊便一步越上警车,剩下的人纷纷跟上,方於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里紧紧篡着手机。
留下的小女警傻了,韩队潇洒的走了,烂摊子留给她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艰难的拿起电话回复。
“喂?金先生吗?不好意思,韩队说嫌疑人如果抓获,还是要留在队里听候受害人法院宣判的,如果给您的话实在不合规矩,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话说完她都吞了吞口水,给自己捏了一把汗。
那头的金珅晟手里拿的纸早已被他揉成碎片,他咬紧了牙齿,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推了推金丝眼镜道:“哦是吗?逮捕归案总不会立即下判吧?嫌疑人也算半个金家人,到时候我们自有安排,叫韩队专心办案就行!”职位不大管的倒是不少!
“啊……那我会转告……”
“啪!”对面传来粗暴的挂机声。
小女警对着电话里的忙音直想嗷嗷叫苦,怎么火全发她身上了,她只是个传话的小透明啊。
金珅晟绕过地上摔碎的手机,叫来属下,既然警察自作清高只好自己来办,金家这些年来可不止是光经营白道,堇安现在凭输血吊着命,随时会陷入休克昏迷,宋梣和他不管是血液,骨髓配对都相当合适,出现排斥现象的几率很低,正是适合移植的最佳人选。金家培养了他几年,不就是等着这一时吗?
他望向手术室里正插满管子的金堇安。
如果这次不行,怕是挺不过了。
从十岁被查出凝血功能障碍,患上坏血病,从此只能在病房与手术中折磨。
你是不是也很想解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方於旭来?难道你指望他带着夏家所有财产来交换我不成?”
若笙瞪着坐在椅子上的宋梣,她的胳膊早就酸的麻木没有知觉了,腿也疼得厉害,只能坐在地上,宋梣连张椅子都不给她。
“我不想要夏家的财产,那点东西没什么价值。”宋梣淡淡回复道。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夏家都变成没价值的破烂了,他还想东山再起吞了金家?不是吧。
“我没有退路了,金堇安到了最后的时候了,金家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贡献健康身体。”
宋梣眯了眯眼睛,坦然的笑了,“死可以,但是不能称了他们的心。”
若笙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在心里,宋梣像是被逼的野兽,既然逃不过一死,至少去反咬那一口。
“你要报复金家?那抓我干什么?”任务到了这,若笙直想撞墙,剧情发展已经不带她玩了,她俨然成了被动的蠢角,随时都可能炮灰掉。
不知道若是任务失败了还能不能回到白间里了,搞不好会魂飞魄散,若笙为自己默默点上一根蜡。
“报复金家?我这里捏着金家的死穴啊,随时可以报复。”
宋梣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说的仿佛不是他自己般轻松:“我死了就是对金家最大的报复。”
金堇安的病恶化的突然,金家原本预测过无数次本该万无一失的期限被强行打破,他们根本来不及寻找新的移植体,也无法保证宋梣那样的骨髓默契度,所以,这场赌,庄家是宋梣。
“死?你打算…………”
若笙稍稍惊讶,很快又想到自己的任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任务也算是否勉强完成了?但是想到他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若笙有点为他心疼。
宋梣这一生,怎么说都是不公平的吧?
甚至到了最后,还是这种下场。
但是自己的立场不容许若笙心软阻止这一切,她只能当对立面的人看着他死,而且要最残忍的方式。
“我没想过活着走出这座山啊。”宋梣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
“金家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们不会没留后手。”若笙摇摇头说。
宋梣诡魅一笑:“谁也不能阻止我,我不会孤单的。”
说完若笙就感觉下巴一痛,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她被迫扬起脸去看宋梣。
“你干什么?”
宋梣捏着她的下巴,眼睛像一汪深潭,他轻轻动了动嘴唇:“所以,夏桉,如果我不是你哥哥,你会不会爱我?”
若笙睁大眼睛顾不上下巴上的疼痛,被这句话雷的外焦里嫩,她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是看到宋梣笃定认真的脸,若笙感觉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是认真的啊?
若笙此时犯了难,原主对于宋梣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不要说爱了,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吃皮啃心,简直是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她看着那双黝黑的眼睛,不自觉的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摇了摇头:“不,不会。”
就算原主不恨他,就算他是正常的,就算金家没有利用他。
可是如果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早就发生了。
既然老天都把故事改了方向,那还有什么如果?
若笙扛着宋梣可能发疯的危险还是说出了原主心里的答案。
————不会。
宋梣的眼睛暗了暗,脸上闪过受伤之色,眼底有看不清的浓雾缠绕,眼睛还是黝黑深沉的水潭。
他放开若笙,沉默的后退两步,这两步非常稳健,不是大受打击的连连后退。
若笙被放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有一种危险氤氲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暗暗心惊宋梣是不是又黑化了,就感觉一个坚硬的东西砸到了她身上。
她低头一看,惊在心里,面上不显。
竟然是一枚戒指。
她不禁抬头去看宋梣,宋梣低着头看着她,脸上不虞的皱着眉,周围充斥着阴暗的气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正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嘴唇轻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戴上。”
若笙却犹豫住了,本来按照她的性格,会打着哈先服软戴上去麻痹宋梣,再想办法逃跑找方於旭或去金家报信的。
宋梣的爱,更像是把应该原本对母亲的爱强行转移到了她身上,宋梣一直缺母爱,他只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对原主的,不是爱。
若笙听见自己说:“宋梣,你停手吧,不要再发疯了。”
宋梣没有听她说完,就举起枪对着她。“戴上。”
“咔嗒”这次是上了档的。
事实证明跟一个疯子讲道理是一件蠢事,若笙乖乖闭了嘴,蹲下去想要拿起戒指,才想起自己的手还绑着,刚想开口告诉宋梣,就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很压抑的感觉,接着是气流的变幻。
若笙心头猛的漏了半拍,连回头看一眼都来不及。
感觉到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然后是听到自己的皮肤一寸一寸的撕开,异物入骨的怪异感,然后才感觉到疼痛。
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火烧感从肚子上传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若笙一下倒在地上,头上留下细细的汗珠,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脸色越来越苍白。
“疼吗?”他喃喃出声,悲伤沉淀在脸上,“我也很疼。”
从前那个温柔动人的清秀男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宋梣,像一个崩坏的玩具,喜怒无常,连最珍视的东西都不再看一下。
宋梣开的一枪打中了若笙的肚子,正往外吁吁的冒着血,她趴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这一枪不致死,前提是及时止血的话。
疼痛让她根本无法思考,脑子里白光一片,她捂住枪口的力气都没有。真是脆弱啊,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她大口呼吸了两口气才能勉强说话:“呼呼…………对不起。”
“什么?”她的声音太微弱,宋梣缓缓蹲下,不是为了听,是为了捡起那枚戒指。
他拿起水泥地上反射月光刺眼的戒指紧紧篡在手里,这枚戒指已经被他保存了三年了,第一次看见,就觉得这枚戒指一定很适合她。
像月光一样,倾世芳华,璀璨夺目,跟夏桉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他只看一眼,就觉得这戒指是为她打造的,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再也移不开眼睛。
但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给她戴上。不是在万瞩祝福的教堂,不是在红烛鸯绣的喜宴,是在冰冷的地板上,是在她的尸体旁。
他低着头,执起她泛白的指尖,将一枚戒指缓缓推上。
“……我是说,对不起。”若笙咳嗽一下,感觉喉咙一股腥甜,她强忍下去,费劲把声音提高三分,却依然细如蚊吟。
宋梣给她戴戒指的手微微一顿。
“……咳咳,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以前我不应该那么对你,错的人不是你,我却一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你身上。却忘了你也很难过,很对不起……一直忽略你的感受,不给你解释的机会,”若笙又大呼好几口气,“我只是,觉得被抛下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分开,如果当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我不恨你,……一直都没有真正恨过你,现在也是,你只是走错路了,你会找到回来的方向。”
她微微侧过头去看那枚戒指,“……很漂亮,我很喜欢。”
“……”宋梣没有说话看着她,脸上有冰山微微碎裂的神色。
“哎,别,”她极力偏头去看他,扯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人死之前说的可都是真话,”
“还有啊,别老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宋梣,你不会死,只要你想,你一样可以像三年前一样力挽狂澜摆脱自己的命运。然后再去找,真正的,属于你的爱情。我不是你的爱人,你只是被极端的情绪混淆了感情,你是个温柔的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发现自己说的顺畅了,回光返照吧?
“宋梣,还不晚,你一直是我的好哥哥,从未改变。”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最后的话,头一垂大口大口呼吸起来,等待死亡的降临。
现在视线视线已经没那么清晰了,她眯了眯眼还是看不清楚索性直接闭上眼睛渡过最后的时光。
她感觉宋梣抓住她的手在收紧,像是要把她抓住。
话已经说到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在宋梣的死上添上一笔,种子已经埋下,在宋梣极端的感情下稀薄的爱中发芽,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这颗树,是会因为岁月的积累沉淀而留下终身难忘的煎熬,还是会因为时间的消磨蹉跎渐渐消逝。
若笙不知道。
她感觉自己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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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朋友宴会上回来,准备打车回家,却看到新郎官烂醉如泥的趴在迎宾处,也不见一个人来掺扶他。
我于是善良的性子发作,上前去叫醒他,帮他新媳妇把他送回家。
刚碰到他,就被他一胳膊甩开了,把我推的老远,这下明白怎么没人理他了。可我不是别人,我又上前去拍醒他。
见他迷糊不醒,我大声叫他的名字,他终于有点反应,抬起头看我:“是你?……你怎么在这…”
我揄揶他,你还想着是新娘子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烂醉把人家丢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说话。
我见惯了他这副神色倒也习惯,但是,本以为他结婚之后会好一些的。
朋友算是个青年才俊,几年前从父亲手中接了一个红火的公司,现在事业蒸蒸日上,按理说什么都不愁才是。
可他偏不。
他一直很颓废,每天都喝的酩酊大醉,脸上整日都是憔悴的神色。有人劝过他,但只是劝,没人阻止过他。他对待公司倒是很用心,但是公事一放,他又是这副颓废的样子。
一年前他父母劝他,三十多的人了,该结婚了,已经为他找了相亲对象,人很漂亮。他还是那副颓废不在乎的神色,直接就拒绝了。他的父亲直接给了他一巴掌:“九年了!你也该醒醒了!!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你觉得她在天上看见会安心吗?!醒醒吧!”
他愣了很久,最终答应了相亲。
事情发展的很好,他和相亲对象很快确定关系,订婚,结婚。
我以为他找到了真爱。
没想到他今天又变回了那个样子。
他拉着我说了很多。
不停的说。
他说他并不爱相亲的这个女孩,他只是为了让父母安心。
他絮絮叨叨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期间不断喃喃一个名字。
夏桉。
我无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仔细想了想,脑海浮现一张脸来,是一个精致美丽的女孩,尤其是她的声线,软软甜甜的很可爱。
我记起了,她是朋友的妹妹,九年前被绑架杀害了,上大学时,我们曾经见过很多次。
“我去晚了,你知道吗?我到那里时,她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杀她的人也死了,吞枪自杀了,就倒在她身旁。什么都晚了,如果我早一点去的话……”
他说的这里,几乎已经带上了哭腔,说的话我也听不清楚。但也能感觉到那种浓浓的悲伤凄凉。
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沉默着。
夜里回到家里,不知怎么就又浮现那个女孩的笑脸来,我摇了摇头睡下了。
我知道朋友明天就会恢复精神,这是他最后一次的怀念了,他要好好的带着他妹妹那份过下去这一辈子。
我微笑着祝他如愿。
但是我不明白,我走时,他忽然拽住我说。
“我也有戒指。”
我正疑惑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时,他哈哈一笑跟我告别了。
我想他的酒还没醒,却一个人回去。
我看着他孤凄的背影,不知怎的想起一首诗来。
无垠的沙漠热烈追求一叶绿草的爱,
她摇了摇头笑着飞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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