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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选连忙借力浮上,他刚想上前挥剑斩断系着的绳子,剑刃还没挨到绳子,白萧忽然极剧烈的挣扎起来,喉管发出了嘶哑的沙沙声音,险些连另一只脚上的鞋也给晃掉。宋选不明所以,见白萧满脸痛苦的盯着某处,不由暗暗警戒起来。
下一秒,他只觉眼前鞭影晃过,快速向后一滚,好险躲过了攻击范围,他旁边两尺处的石墙却给抽的斜歪,直接散倒在了地上。
他把光芒燃的更亮了些,往上一照,发现吊着白萧的居然只是根藤曼,却又同普通的藤曼有所不同,其上无数分叉插进了白萧的血肉里,在皮肤下方沿生出紫黑的脉络,而白萧腰间没有任何支撑物,仅仅凭借,那些纠缠在皮肉下的藤曼稳稳的悬吊着。
宋选后退躲出攻击范围后,那藤曼似乎不怎么在意他,也没有追击的意向,他就躲在几尺开外,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细细看去,只见那藤曼不停的上下抖动,似乎着什么,白萧也随着每一次肌肉抽搐,似乎极为痛苦。
宋选大着胆子“这,白萧长老,晚辈能做些什么?”
白萧往宋选右方挣扎了一下。
宋选往那方向一看,水中飘着七八张泡皱的纸,他御剑过去攥好,摊开来细看,正是白萧写好的符咒。
然而宋选是个剑修,对符咒可谓一窍不通,这上面文字扭曲的宛如鬼画符,他看的云里雾里,由急到“前辈,这玩意怎么用,用哪张?”
白萧大抵恍若未闻,是给那藤曼折磨的奄奄一息,连给他比划的气力也没有了。
宋选也无暇分便,眼睛一闭,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闭眼将符咒扔出去,拿灵火一烧,只见那火焰居然在水底串出七尺高,接着一声爆鸣,火焰烧灼着水浪,水浪便横冲直撞的向宋选这边倾倒而来,阵势排山倒海,宋选一惊,紧了紧攀在石头上的双手,哪里想到下一秒那石墙竟同他一起给直直掀翻出去。
他暗叫道“天要亡我。”
却见那气浪冲到半路,像是撞上了什么石墙,轰的一下逼退回去,宋选睁不开眼睛,只觉着一双冰凉的手扯住他的腰带,顺势一甩把他甩到高地,接着他的腰间佩剑被人铮的拔出,两声剑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宋选又惊又喜,大叫一声“崇宁仙君?天啊,是崇宁仙君!您来救我们了吗?”
茶馆里,仙君揉了揉鼻子,用纸包着打了个喷嚏。
他刚刚灌完半壶茶摊子上快过期的明前龙井,听到这话,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宋选睁开眼睛,刚刚爆炸过的水里全是白花花的水沫,他一时看不清楚,等到水沫终于散的差不多了,却见温行正持着他的剑,随手劈开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藤曼,扶住倒下来的白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先跟着我。”
宋选双眼发直,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但他似乎一时给温行吓到了,也不敢去提温行拿着的是他的剑,乖乖的跟上去扶住了气若游丝的白萧,颤颤巍巍的问“白……白长老,刚刚那些是什么。”
白萧想回他的话,结果仰头吐出了一口血来。
温行持剑回眸“那是通幽。”
宋选楞了下,抬眼看向温行,见他神色冰冷,不由缩了缩脖子,惧怕道“传说中白狱里养着的那种刑具?”
修士一般比凡人身子骨好上很多,很多凡人的刑罚对修士是无效的,通幽则可以钻入经脉,废人修为,是极好的刑讯用具。
温行扫了他一眼,平静道“白狱没有,是清狱的。”
宋选再次云里雾里。
他并不知道清狱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的修仙界有清白二狱,那个时候则是白狱一家独大,关押了无数魔修妖修。甚至有人开叶酌玩笑,说若当时叶酌对这些人收租,他可以从北境一路收到南荒,成为天下最大的债主,从此五湖四海皆是苦主。
清狱的出现则要等到很多年以后,长舟渡月与下泉争夺天下第一修仙大派,当时长舟渡月的长老觉着白狱闻名天下,他们也得有一个威震四海的监狱,这才有了清狱。
其实说来也好笑,广玉元君昔年曾激烈反对重刑重狱,若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对弟子的惩处一般是闭门思过,未有刑罚,管教的时候更是重教化而轻刑罚,这一条是清清楚楚刻在仪山碑文《授弟子碑》上的,然而后来风吹日晒,这块碑倒了,他的后人却在碑文旧址上明目张胆的建起了清狱。
白萧又吐了一口血,苦笑道“道友果然见多识广,真不愧得了崇宁仙君的教导。”
温行走在前面,听见这话,连停也未停,只道“您谬赞了”。
借着阳光,温行这才看清出白萧的长相。
这个清正出名的符修却长得很艳丽,不但莫名带着股妖气,还有些古怪的面熟。他眉间有个椭圆的红痕,极为精巧复杂,有些像女子的花钿,但遇水不退,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用朱砂点的。更奇怪的是,刚刚城门之上的许多修士,都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人物,白萧这个神玄一境的大修,后世居然没有一本典籍提及过他。
他们路上走了一会儿,白萧显然给那藤曼缠了许久,身上全是血口,有些还在渗血,腥气散在水里,总感觉引来了什么莫名的窥视,白萧捂着伤口,将留在里面的藤曼抽出来.
温行提醒道“长老的伤口出去后得及时处理,通幽造成的伤不会轻易愈合。”
白萧有意无意“通幽极为难见,向来为正道不耻,连我也不怎么清楚他的特性,怎么看道友对通幽似乎颇为熟悉?”
温行没回答,他的半张脸影在古城的阴影里,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宋选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才平平道“接触过。”
白萧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这古城的石墙虽然倾颓了一部分,余下的部分却七拐八绕的,他们在这古城里走了许久,底下暗无天日,没有个时间概念,也不知道转到了那些地方,片刻后,三人都认识到,他们似乎走丢了。
宋选不欲往前,问他们“我们还探查吗?先上去?”
白萧苦笑一声“走不了了,你没发现吗?此处古城只入不出,我倒是想上去,出不去的。”
宋选吞了口唾沫“那该如何。”
温行道”看见前面的宫殿了吗?”他抬手指去,那是个飞檐挂角的三层阁楼,隔着稍微有些远,雾蒙蒙的一片,“若是有破阵的关键,大抵实在那个地方。”
宋选白萧以为他说的是破江底的阵,只有温行本人清楚他说的是梦。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这地方考的是心魔,温行却自认道心还算无缺,却困在梦境许久,也不知如何才能出去。
他看似全然戒备着周围,其实已经悄悄开始走神,开始想不知道破没破阵的叶酌,又想起梦中声音同叶酌一模一样,甚至处事作风也一模一样的崇宁仙君。
这一场大梦荒唐至极,温行困于其中,受阵法影响,也升起了荒唐古怪的念头。
于温行而言,无论是接他出下泉的仙君,还是一路处处相帮的叶酌,都宛如一场绮艳的美梦,仙君是他长久以来难以释怀近乎魔障的执念,叶酌却是陪他走出魔障的提灯人,他们在这场大梦之中如此相似,相似到温行近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梦里的叶酌同崇宁仙君的身影交杂在一起,分成了截然不同有极为相似的三个人,一个背着他下仪山,炖着新鲜的蘑菇汤,递给他喝,说着魔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愿意,总还是我的弟子。
另一个把他带进家门,给了他水壶要他浇金钱草,白天阳光下那些草叶欣欣向荣,晚上他们同塌而眠,温行隔着衣被蹭着仙君的体温,帷幔垂在身侧,仙君呼吸之间痒痒的扫过温行的侧脸,他便忽然有一种将这些烦人的白纱扯下来,好好的看看他的冲动。
——他甚至忍不住的想,仙君那种人,他该长的有多好看呢?是不是正如叶酌那日胡说的那样,和他长得……一样好看呢?
第三个下了将他打入白狱的法旨,他在九天之上冷冰冰的站着,温行看不清脸,他莫名其妙就是能确定这个仙君不是叶酌,而温行自己像个懦弱的傻子,连问上一句的勇气也没有。
结果他入狱的那一刻,仙君的白袍忽然换成了叶酌的紫色,眼见这熟悉的颜色,他忽然惊喜,又莫名委屈,扑上去抱了个满怀,仙君并没有挥开,反而反搂住他,轻声安慰道“别怕。”
——幻想里最后的这个紫衣紫袍的仙君实在是过于温柔了,他搂着温行,手臂环过腰将他圈在怀里,手轻轻的拍着脊背,态度呵护又纵容,就仿佛身体力行的告诉他。
“没关系,哪怕是堕了魔,我依旧很喜欢你。”
温行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惊异于脑子中这些混沌又脏污的想法,试图将所有东西甩出去,对自己说“这不对。”他理智的想“把他们两个混为一谈,对叶酌和仙君都不公平。”
然而越是驱逐,这个想法却越发清晰,他甚至能想象出抱住第三个叶酌时,怀里滚烫的温度,像极了崇宁仙君从九重天上挥下的灼灼剑光。
“你疯了。”温行闭了眼,对自己说“这不对。”
他甚至听见理智的自己冷眼旁观时发出的嗤笑,他想“如此亵渎师长,欺瞒近友,可真是卑劣可笑至极。若是仙君,或叶酌知道此事,还不知会何等唾弃。”
“温行。”他自我告诫“你莫要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