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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叶宅。
端砚和青蚨往花洒里灌满水,打算给台阶下的金钱草浇浇水。
其实这种路边的野草好养活的很,春天一到满地都是,随便一点青砖缝隙里都生的密密麻麻,压根不需要浇水。奈何前些日子买下她们的做婢女的新主人脾气古怪,非要说宅子里的金钱草张牙舞爪看着怪可爱的,要她们照顾着。
金钱草似乎也知道别人动不了他们,原来可怜巴巴生一点,现在已经祖宗一样蔓延了半个青砖路,再长两天怕是人走路都要学僵尸跳着走了。她们姐妹也和宅主提过,景城花卉出名,街上随随便便都能买到名贵的姚黄魏紫,但那个年轻人实在有病的很,非说再名贵的牡丹都养过了,如今要换换口味,非要养烂大街的金钱草。
青蚨浇完壶子里最后一点水,摸了把汗,跟姐姐抱怨“我们原先都是伺候什么玉仙子一类的花,什么时候养过金钱草,我都怕我一壶子下去淹死它,那公子看着品貌极好,但这也忒俗气了。”
“莫要胡言。”端砚道“主家就是没养过,看个新鲜”
青蚨嘀咕“没养过金钱草,那他还没养过铜钱蛇金钱鼠呢,怎么没见他逮一只来养养?”
这话也就抱怨着玩,谁知道身后还真的有人笑了一声“你倒是提醒我了,改日就逮一只来玩玩。“
这宅子大门紧闭,旁人进不来,端砚和青蚨猛的一回头,见叶酌叉着腿坐在墙头,顺手扒拉了个野树上的野橘子,正扒拉着皮吃。
端砚舒了一口气“老爷,您怎么又爬墙。”
温行铁了心不叫叶酌参与,他带着叶酌进了城,径直去找本地灵官了解情况,几个眨眼便了无踪迹,完全无视了身后殷殷切切的眼神。叶酌媚眼抛给瞎子看,屡试不爽的装弱装可怜正式宣告失败,被便宜徒弟甩了的仙君也只能抱着温芒,凄凄惨惨戚戚地回了他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小院子。
青蚨和端砚这两姐妹是他凑巧买下的,他本来是去本地的聚宝行买一块看上多日的端砚,结果看两姑娘哭的可怜,干脆就买了。因为买她两没钱买砚台了,就干脆一个取名叫端砚一个叫青蚨,来暗示附庸风雅的决心和没钱的苦逼现状。
叶酌看见她们,又满意的看了看院子里长势喜人的金钱草,问姑娘们“我的东西从江川送过来了吧,书房常用的物件放在哪里?“
端砚道“都给老爷收拾好了。笔墨纸砚一类都在书房。“
叶酌跟她道了句谢,转身往书房走,顺带摸了把胸口的一团空气,轻快道“温芒,给你找的新身体来了。“
离开了剑柄上的灵石,塔灵委委屈屈的缩成了一团空气。
温芒有些迟疑“你身上还真有灵物啊?”
叶酌道“当然,你不信我?”
温芒抽着嘴角“不信。”
不怪他有所迟疑,灵物本就难得,温芒这种完全具象化的器灵对附身物品的灵性要求又格外高些。温行那把剑用了二十年,以他神玄一境的修为,养出的灵性也才勉强容温芒栖身。叶酌这个前仙君现凡人,当年灵石恨不能用一块丢一块,现在遇上打劫的要价十块都被逼的跳楼。
——如果说仙君曾经是金玉堆里的七彩凤凰,那他现在在温芒眼里,可怜的就像一根迎风招展的狗尾巴草。
叶酌厚颜无耻道“哎,我那时也不是拿不出来十块灵石,这不是,这不是我高瞻远瞩,正好要拐卖……不交好下泉的雪松长老嘛。“
温芒利落的翻了个白眼。
他们行至书房门口,推开门,这房子略有些年久失修,开门声响的像拉风箱,好在端墨青蚨勤劳,把灰给擦了,这才没让这些凡间俗物浇温芒一脸。
塔灵已经懒的叹气了
叶酌安抚道“稍安勿躁,你百~万\小!说桌,就在那上面。“
叶酌曾经说他在人间小有家财,算得上小富即安。但其实不看外面的危房,单看这书桌,他已经是大富大贵的层面了。砚台笔搁无一不是精品不说,他的书桌上一骡子泛黄老旧的古本就价值连城,然而细细看去,不但有志怪小说菜单食谱,还夹着两本风月话本,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反正仙君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温芒嫌弃道“这砚台年岁太新,灵性不足,那个墨条倒是沉墨,就是不知道前主人是谁,气息太斑驳了。还有那只笔……“
他把桌子上的物品一一嫌弃了遍,在视线触及到桌角的时候猛然停下来了。
叶酌推了他一把“这个灵力很不错吧。“
那居然是一个红黄主色,有白色条纹的手掌大小的布老虎。
温芒呆滞的看着那老虎,这玩偶不知道外面的布料是什么,居然带着一些毛茸茸的触感,但这做的有些扁,比起老虎,更像一只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奶狗。
温芒无语“仙君您真的厉害的超乎想象……这玩意你怎么样搞出灵的?“
“我刚刚学符的时候,一个孩子送我的。”叶酌点了点老虎的鼻尖,道“她天生灵窍封闭,我用符冲开了,但是灵窍通了没人教她,还是痴痴傻傻的,女孩子又上不了私塾,我就教了她写两个字。她母亲女红不错,我走的时候硬塞给我,说给我的小孩玩儿。我没有小孩,就放桌上,画累符的时候搁手用。久而久之,居然沾了些灵气。”
这也说的通,符本就引天地灵气,养出灵物也是可能的。
温芒和老虎呆滞又泪光盈盈的双目一对视,略有些崩溃”那为什么不是笔?你画符的笔呢?”
叶酌道“一只笔写到养出灵,笔头早就给磨秃了。”他一只桌上的湖笔“喏,那个才用了两个月。”
凭心而论,这应该是根很贵的湖笔,用的是最上等的狼毫,然而笔尖软毛分叉的厉害,好好的笔头硬生生显出了中分的效果,比起写字,塔灵更相信这玩意可能被仙君用来砌过墙,
温芒木着一张脸“……仙君您可真是放荡不羁,始终如一的钟爱着狂草啊,这个下笔力度,简直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看这个笔头磨损度,这等水平,我辈真的终身难以望其项背。”
“过奖过奖。”叶酌呵呵一笑,把温芒往老虎里一塞,残忍道“你没有选择了,快进去。”
温芒敢怒不敢言,最终还是灰溜溜的进去了,他本来是一座塔,后来修成人。还是第一次进四脚兽的身体,一步迈出,就在桌子上圆润的滚成了一个球。
叶酌捞起他,刚要迈出门,忽然看见两姐妹站在旁边,似乎在等他,青蚨扒着走廊柱子探头探脑。这两姐妹中妹妹要活泼些,也不怎么怕他。
两姐妹显然不是太多嘴的人,看他莫名其妙抱了一个狗,也没有多说什么。
叶酌招招手叫她们过来“有事吗?”
端砚迟疑片刻“老爷,我俩觉着宅子风水略不好,想请个神像来镇着。”
这是景城当下时兴的做法,去仙门宗派请个神像放家里,说是能逆转风水。其实做过神的叶酌再明白不过,拜神的时候自身气运神灵的气运相交互,拜的神气运强大,那一瞬间是会气运变好,觉着通体舒泰,但也仅仅是瞬间罢了,所以多的是人拜的时候觉的否极泰来,一出庙门就飞来横祸。
但凡人自有凡人的信仰,破财买安心这种事,他也无意打消两个姑娘的积极性,便道“行,回头给你们些银子,去请吧,不过是什么让你们觉着这风水不好?”
便是已经堕仙的仙君选下的宅邸,也不会风水不好。毕竟便是再穷困至极的风水,有仙君本人作镇,也会成天下一等一的洞天福地,这与修为气数无关,纯粹是天道对古往今来极少数问鼎大道之极的人仅有的尊敬罢了。
端砚道“老爷,你别说话,你听。“
叶酌静心去听,周围隐隐有鼓乐的声音,那声音极幽微,断断续续,听的人很不舒服。
他道“哀乐?“
青蚨苦着脸“这已经是附近第三家了。张悬姐姐也说整个景城今年风水都不好,不但得病死的孩子多,孩子的资质也不好,她都挑不出几个适合修仙的小仙长。“
张悬就是景城的灵官,也负责登记小孩子的资质,供各大门派挑选弟子。景城虽然不大,十几个有仙根的小孩子还是挑的出来的,若是今年只有几个,那可真是惨淡至极了。
叶酌隐约觉着有些不对“第三家,我们周围三户人家的孩子都夭折了?他们都几岁?”
端砚与青蚨面面相觑,端砚迟疑道“前两个都是十岁,宋司主家的这个小姐刚满了九岁。”
叶酌都不晓得他旁边住了一位司主。
仙君本人从来不受衣食住行方面的委屈。他原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后来仙途也一片坦荡,向来是个挥金如土,做事只看品质,不看价钱的主儿。他买下的这座宅邸虽然久无人居住,价格却不便宜,地理位置也好,隔着不到两条街便是景城司主的居所,故而别人设灵堂办事,他们还能听见哀乐响。
司主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家界的皇帝委派官员在各地主事,大地方叫城主,譬如旁边的江川城主,小地方的就叫司主。
这司主,听上去领一城职权,很是威风八面,但在偏远地区的还好,景城却背靠仪山,头顶便是长舟渡月阁,如今修仙之人越来越多,虽说修士讲究不沾红尘因果,各门派也约束弟子不得干预凡间事物,但司主种种行事还是要仰仗长舟渡月。而景城那些修仙的好苗子,也多是被长舟渡月吸纳。
叶酌道“死的都是九或者十岁的小孩子?”
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道“正是。”
温芒摸着下巴“仙君,门派选拔弟子,一般也是小孩九到十岁的时候。”
这个时候身体发育的差不多,修仙正好。若说疫病,年纪更小的孩子才更容易出事,如今更小的没听说有事,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时候死,实在有些古怪。
叶酌沉吟片刻,忽然吩咐端砚道“去给我拿身雪白的道袍,再取点钱来。“
温芒问“雪白的道袍?”
叶酌低头整了整衣摆“我也不晓得什么情况,不过邻居家出事,我总要先奔个丧。”
温芒道“你觉着去那什么司主家晃一晃,能看出些什么?”
叶酌道“或许呢?”
他道袍本就不少,端砚取了件外罩的,一边替他理系带一边问“老爷要去奔丧?叶司主府上规矩多,您没有请帖,怕是进不去的。“
叶酌接过衣服,飞快穿上“混进去便是了。“他头也不抬,飞快整好了衣衫,叶酌本来生的就极好,面目清贵至极,平常是紫衣玉带,给身上金银带出了丝风尘气,但此时一袭白衣,活像个天上落下的仙人。
他照了照远处的镜子“像不像个小神仙?”
青蚨问抿嘴问叶酌,“那仙人人打算如何混进去?”
叶酌拢好衣袖,一派仙风道骨,含笑道“仙人打算去跳场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