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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爹娘死的早,对这两位早早撇下他撒手人寰的父母毫无印象,悍匪养父也不仅仅收养他这一个儿子,况养父身边还有一溜儿水的貌美小妾疼不过来,更没什么多余父爱分给众多儿子了,他自小就没体会过什么是亲情。
不得不说,年幼时他在听到那句“谁让你是我亲侄子”时,心里别别扭扭的生出了些许感动。
“行,罔顾军令擅自行动是我的错,稍后我自去领罚便是,可你至于下手这么重?”裴凌随意的抹了把嘴角的血,也不管后背火辣辣的疼,单腿屈膝,索性就靠墙坐着不起来了。
裴澈见他一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鬼样子,不由又生出几分薄怒。
他负着手,冷冷垂眸道:“裴凌,你爹寻了你十年,临死都要嘱托我继续寻你,这么些年,家里认为对你有愧,便一直纵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可如今你将弱冠了,却仍是不计后果的胡来,为着个女人竟能舍了性命!你如此任性妄为,可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爹娘?对得起疼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祖父母?”
“裴家子嗣单薄,武英侯府的未来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以为我为何会同意将你带入军营?我就是要磨砺你的性子!你且记好了,你这条命不止是你自己的,也是裴家的,不容你想死便死!”
裴凌慢慢抬起头。
他这小叔自从死了那位心上人后,还从未疾言厉色的与谁说过这么多话,这让他不免有些诧异,可细听后又觉得过于严重了。
武英侯府的未来怎么就系在他一人身上了?
裴家的确人丁不旺,可又不是后继无人了,不还有裴冲吗?就算那小子病歪歪的哪天一命呜呼了,那以他小叔这年岁,身强体壮的又不是不能生了,说的好像裴家没了他便要断了香火似的。
再者什么叫为着个女人竟能舍了性命?那是一般的女人吗?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愿意拼了命救她,就证明她值得。”
裴澈冷笑一声:“你倒是迷魂汤没少喝,朝中如此局势,武英侯府乃是天子眼中钉,旁人避嫌都还来不及,这位言叁姑娘却在这时候凑上来,还将你迷得晕头转向,你又可知她不是存了什么心思故意接近你?我记着她从前对你可是能躲便躲。”
言家这叁小姐先前叁番五次勾引他不成,转头就将矛头对准了他侄子,偏他这侄子当局者迷,人家给个笑脸,他就巴巴地恨不得命都给人家,若这言叁只是个没心机的普通女子倒了罢了,他乐见有人将他这无法无天的侄子收拾服帖,可显然,她别有企图。
听裴澈提起言清漓从前对他避之不及的事,裴凌瞬间像被戳中了肺管子,要炸。
这意思好像在说她只是看上了他的利用价值,而非他这个人似的,他听着分外不爽,便愈发不耐:“小爷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你们爱站谁的队站谁的队,莫要因此干预我!我与她早就相识,先前只是有些误会,何来她故意接近我?再说她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姑娘家,哪里懂朝堂那些弯弯绕绕,如今我与她是两情相悦,就算你是我小叔,我也断然不准你诋毁她。”
顿了下,他又稍稍缓了语气:“小叔,我以为你能懂我心思,你心里不也藏了个女人吗?为了那人,你不是也愿赌上性命?我裴凌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人,我喜欢她,与你喜欢你心里那个人,是一样的。”
若说前面那番话还令裴澈嗤之以鼻,但后面的却令他浑身一僵、为之震撼。
他第一次正色看向这个总是惹是生非的侄子,目光如寒峰,生出了几分探究与煞气。
裴凌也不惧他,认认真真的回视,半分都不动摇。
片刻后,裴澈终于将目光投向桌子上那堆染了血的巾子上,不知为何,裴凌这眼神令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他。
他于心中叹了口气,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更为疏冷:“你祖母不会同意的。”
当初清清家世清白又声誉良好,如此,他娘都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进门,更遑论这位言叁姑娘早已声名狼藉。
裴凌浑不在意的扯起嘴角:“不同意又如何?生米煮成熟饭,我与她已经在一处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嘴:“非她引诱我,是我迫她的,我既是男子,便要负这个责任。”-
言清漓为将士们看过伤后,满头香汗的从营房中走出。
外头已夕阳西斜,操练场上已经完全清理干净了,只余浸透土地的斑斑血迹深一片、浅一片的昭示着昨夜这里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混战。
“言姑娘,忙完啦?”
刘刚带着几个兵拉着一辆推车迎面走来,推车上摞满了叮叮当当的弯刀和盾牌,看样子是从蛮人身上缴获的,他与那几个兵交待了一句,随后快步走过来问:“我兄弟可醒了?”
刘刚的头受了伤,只草草包扎了一圈,脸上汗涔涔的,尽是汗水与血水混合后囫囵擦干的痕迹,他本就长得凶,这一脸血迹,将他耳根下那道伤疤显得更可怕了。
他仍穿着昨夜的战衣未脱,破破烂烂的,走到跟前时,言清漓立刻闻到了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土腥气和血腥气。
可看完了方才那些因打了胜仗,同样一身狼狈却又不乏自豪之色的伤兵残将们,她的嗅觉已经适应了这种气味,且如今反而并不觉得这有多难闻了,只想到他们才刚于生死存亡的关口走过一遭,颇为心酸。
“嗯,方才醒了,服过药,这会又睡了。”
刘刚所言的兄弟自然是王甲。
他二人昨夜带了一小队人追击叛徒何慎,两军遭遇,最终何慎被刘刚与王甲二人合力劈成了两半,她与裴凌困在毒谷中时,他们提了何慎的首级回来,算是为胡芍儿和那些死去的战士们报了仇。
只是何慎毕竟也有真本事,他们二人这一战赢得不容易。
刘刚受了轻伤,王甲却因一直在与何慎硬碰硬,丢了半条胳膊,好悬连命都丢了。
明明挺凄惨个事儿,但王甲却对自己变成残臂之人浑不在意,方才醒来时还兴奋的念叨着终于能打一只铁臂用用了,想想就威风。
“那就好!”刘刚抹了抹脸上的汗,将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抹的跟个大花猫似的,“原还说与我们头儿一道回盛京,现如今看王甲这样子恐怕还要耽搁些时日,我们头儿可就劳言姑娘您照看着了!”
大军原定于叁日后拔营回京,但经蛮人突袭了一遭,许多将士再次受伤,便只能分成两拨,一部分先行撤回,另一部分原地整顿休憩。
刘刚厚着脸皮又旁敲侧击的向言清漓打听了几句青果的事,什么年岁啊,家中还有何人啊……最后见她实在是还有要事在身,才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走了。
定州战事已了,叁日后,第一批人马返回盛京。
说是分成两拨,实际却是叁拨。
军队行进慢,裴澈需尽早回朝复命,便命大军以常速前进,而他则率叁十人轻骑先行,言清漓这位身份特殊的女史,自然是随着他一道,而她既已先行,裴凌自然也要跟着。
这叁十人的小队中,只有她与青果乘马车的,其余男子均骑马而行,哪怕是受了伤还没好利索的裴凌也直言不乘这娘们唧唧的马车。
裴澈不知有什么要事,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白日里一刻不歇,行至深夜才到驿站休息,天不亮,一行人便又再次启程。
行军打仗的男人都习惯了这个速度,但言清漓主仆二人却有些吃力。
青果眼见着自家身娇肉贵的小姐这些日子变憔悴了,眼底挂着淡淡乌青,惹人生怜,偏裴澈不下令便谁也不能停。
青果不由埋怨:“这裴将军到底急什么?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小姐,不如您就听裴小都尉的话,在下个驿站等韩副将他们吧。”
裴凌怕言清漓吃不消,几次叁番要她别逞能,他可与她留在驿站等韩副将的人马,跟随他们回去,裴澈也默认了此事,但言清漓却不同意,坚持要同他们一起。
她心急也是有原因的。
若快,还能赶在上元节前到盛京。
上元节是她父亲母亲的忌日,当年事发仓促,楚家又犯了“滔天大罪”,定是无人敢去收尸的,家人的尸骨早不知那场大火中挫骨扬灰的飞去了哪里,她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抽疼的厉害。
之前她悄悄让玉竹去庙里立了灵牌,错过了这么些年,她急着赶回去祭拜。
只是越着急越不顺,北风卷地,一场暴风雪于上元节前两日忽如其来,阻了他们的脚程。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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