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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那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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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水笑着点了点头,侧耳倾听,附近并无闲杂人等。

    “小姐,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法子让那南越公主嫁不成小七的,啊,不,不是小七,是楚……楚王殿下。”小桃吓得捂住了嘴巴,但是马上又松开了,“小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若水不再隐瞒,笑吟吟地道:“我用的这个法子,叫做,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什么意思?”小桃问。

    若水笑了笑,提醒道:“你们说,这南越公主为什么会舍乐大将军不嫁而选小七啊?”

    “因为她喜欢楚王殿下啊!”小桃想都不想地答道。

    “那她不过和楚王殿下初次相见,她喜欢他什么呢?”

    “这个……这个……”小桃抓了抓头皮,一脸困惑。

    “她喜欢楚王殿下的勇气!”小怜忽然说道,选婿大会那天,她观察得远比小桃仔细,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关键所在。

    “不错!”若水赞许地看向小怜,点头道:“你们说,当南越公主发现她喜欢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她还会喜欢吗?”

    “小姐!”小桃不满地翘起嘴,小姐又在打哑谜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了。

    小怜脸上却露出了颖悟的表情。

    若水笑着解破谜底:“楚王殿下邀那南越公主去郊外赏花,若是途中突然遇到一伙贼人,不但要劫财,更要劫那南越公主的色,在这个危急的时刻,那楚王殿下不但没有挺身而出救护公主,反而向那些贼人服软,不但甘愿献出身上的财物,更舍弃了公主,独自逃命而去,你们说,那南越公主会如何呢?”

    “啊!”小桃和小怜登时恍然大悟,齐声说道:“原来如此!”

    “不过……”小桃想了想,又问道:“小姐,那南越公主和小七出游,怎么会这么巧就遇到拦路抢劫的贼人呢?那南越公主她身边不带护卫吗?小七身边也应该有人保护啊?再说小七的功夫那么好,他怎么会打不过那些贼人,丢下公主自己逃命啊?”

    “笨!”小怜实在忍不住,甩给小桃一个大白眼。

    若水也无语地看了看屋顶。

    隔壁房间的青影也是嘴角一抽。

    “小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小怜,你干嘛对我翻白眼,你知道原因?告诉我,快点!”小桃急巴巴地扯着小怜的衣袖晃动着,被小怜不耐烦地甩开。

    “小桃,你动脑子想想就明白了,这事明摆着是楚王殿下和姑娘安排好的计划,那拦路抢劫的贼人定是楚王殿下派人假扮的,你想,就算是那南越公主身边带来的护卫再厉害,能打得过楚王殿下派去的人吗?楚王殿下又怎么会真的丢下公主自己逃走?他这么做,就是让南越公主对他失望,瞧他不起,然后主动提出退亲啊!”

    小怜说完,被若水赞赏的目光一瞧,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原来是这样啊!”小桃这才明白过来,刚咧开嘴笑了出来,又马上皱起眉,鼓起腮帮子问道:“小姐,你这法子好虽好,就是太损了,那小七安排的人光劫财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劫人家公主的色啊?”

    “小怜,你说呢?”若水笑着看向小怜。

    “我觉得姑娘这么安排,只是想吓吓那南越公主,让她又羞又气,又说不出来。等吓得她胆颤心惊的时候,楚王殿下派去的人再假装打不过公主的护卫们,落荒而逃,这样一来,不但不会露出半点破绽,而且那南越公主一定会因此恨死了楚王殿下。”小怜抬起头来,凤目中光芒闪动,侃侃而言。

    “小怜,你当真是聪明。”若水不由地夸赞道,她确实没想到,小怜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这些事她并未亲见,却说得丝丝入扣,小桃和她一比,那脑袋真可以砍下来当木头墩子了。

    她只是推测那南越公主的心理,她是个极好面子的姑娘,打死也不会把她被贼人调戏劫色的事传扬出去,她身边的那些护卫定是会为她守口如瓶。

    小桃的大眼睛眨啊眨,看着若水欣赏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怜的脸上,忽然就觉得委屈了,自打有了小怜,小姐就真的不疼自己了,不但什么事都瞒着自己,还老是夸奖小怜,和小怜一比,自己一下子就被比成了路边的狗尾巴草。

    她低下头来,眼圈不由自主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若水和小怜瞧见,一扭头冲出了若水的房门,直扎进青影的屋内。

    青影回头愕然看着她,小桃扁着嘴巴,眼睛通红,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眼泪鼻涕齐流,又擦了青影一胸襟。

    还是青影好啊,虽然他老是让自己给他洗脏衣服,臭袜子,可他这是对自己好啊,不像小姐,总是偏心小怜……

    青影再一次愤怒了,你这臭丫头这是又闹哪样啊?爷可就这一件干净衣服了,你给爷弄脏了,爷穿啥啊?

    入夜后,若水在青影的护送下,再次来到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和小七相见。

    小七的眼中全是笑意,虽然他板着脸,若水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喜气洋洋。

    若水忍不住又想捉弄捉弄他。

    “楚王殿下,听说您今天很丢脸啊?”

    果然看到小七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眼中的笑意也没了。

    “还不是为了你!”小七瞪着她,低吼了一句。

    若水咯咯笑了起来,她觉得很遗憾,这场好戏没能亲眼见到,要不是为了拖住那拓跋小王爷,她说什么也会偷着凑上去瞧瞧的,就想瞧瞧这个骄傲霸道的小七,装起怂来是什么样子。

    不过想来他一定演得极是出神入化,竟然让那南越公主把他鄙夷到了极点。

    “听说,你今天玩得很开心啊?”小七的声音里隐隐有着风暴的气息,若水忍不住往后缩了下脖子。

    小七想起自己今天在南越公主面前,出的那个丑,虽然是自己安排好的,也是自己故意装出来的,可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在一个姑娘面前认怂,实在是太丢脸了啊!

    再回头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竟然和别的男人出去骑马游春,他这火就压不住的往上冒。

    “是啊,很开心。”若水就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她确实很开心。

    小七看着她笑颜如花,胸口都要憋炸了,今天对着那拓跋小王爷,她也是笑得这么山花烂漫的吗?

    “去哪儿玩的啊?都做什么了?”他努力压了压心头窜上来的火,语气淡淡地道。

    “我们去郊外骑马了。”若水笑眯眯地道,“对了,小七,你知道吗?拓跋小王爷烤山鸡的手艺真是棒透了,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么美味的烤山鸡呢,你要是尝过了,一定会把舌头都吃下去,那滋味真是,啧啧啧,他还吹埙给我听,那曲子好听得连周围的青山和河水都听醉了……唔唔唔……”

    青影守在暗处,他是不想偷听,可是这小岛就这么大,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就这么往他的耳朵里钻。他听着听着忽然就没声了,他马上就明白了屋里的两人在做什么,脸上一红。

    他低下头,淡淡的月光照了下来,他的胸前泛起一片朦胧的反光,青影怔了怔。

    这是下午的时候那该死的蠢丫头,扒在自己胸前哭的时候抹在自己衣服的鼻涕!

    他胸口一阵翻腾,差点吐了!

    不过他就纳闷了,那丫头往自己怀里扑的时候,自己明明可以闪开的,为什么却没闪?她往自己怀里抹鼻涕的时候,自己明明可以把她丢出去的,为什么却没丢?

    难道是因为第一次她抱住他的时候,他心中忽然升起的异样感?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被一个姑娘家紧紧地拥抱。

    那第一个抱住他的人,当然是柳姑娘。

    青影永远忘不了那感觉。

    那晚淡淡的星光下,柳姑娘中了那四个恶棍的药,她笑得那样娇媚动人,却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都要不能呼吸了,全身的寒毛直竖,身子像被人点了穴,动都不能动,我的妈呀,太可怕了!青影从来没想过,被一个姑娘抱住的感觉,会是这样的可怕!

    那个拥抱,成为了每个夜晚折磨他的一个噩梦!

    可是有一天,这个魔咒像是突然被人破解了,这个解破魔咒的人,就是那个脑袋跟木头一样的笨丫头小桃。

    当她扑在他怀里哭的时候,他心里真是恼怒极了,可他心里升起的异样感让他没有马上把她丢出去,她抱着他的感觉,真是太……太奇怪了,和柳姑娘完全不同!

    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姑娘的身体会那么软,仅仅是这样的靠近,都让他体温上升,让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变快了。

    当她离开他怀里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好奇,狠狠地往小桃那丫头的胸部盯着看了好几眼,看起来很挺,可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却是那么软呢?

    那个拥抱之后,他脑子里不只一次地在想,那丫头到底在衣服里藏了个什么?为什么一想到那种绵软的感觉,就让他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

    所以当小桃第二次冲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几乎是怀着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期待心情,任她把鼻涕眼泪弄脏了自己最后一件衣衫,然后去小心翼翼又满怀好奇地感受着她贴紧自己身体的奇异感觉……

    那感觉……真不错!

    青影的思绪不知不觉又飘了开去,他脑子里浮现起小桃那因觉得委屈而扁起来的小嘴,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冲动,他很想学着自家王爷对柳姑娘那样,去尝一尝这笨丫头的嘴唇是个什么味道!

    他自小接受的是极为严苛的影卫训练,十四岁那年开始跟随在楚王的身边,楚王生性清冷,不近女色,他自是一切唯楚王殿下马首是瞻,一举一动皆以自家王爷为楷模,也修得了一副清心寡淡的性子,对女人从来不假辞色,更何况这十年来跟在王爷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更没有接触到女子的机会。

    可是,在这样一个星月朦胧的夜晚,这个清心寡欲了二十四年的青影,这个从来没想过男女之事的青涩男人,像是一下子开了窍,对着湖中自己的倒影心绪起伏,想着奇特的心事。

    竹屋中,若水刚刚帮小七驱完毒,正坐在灯下用白布擦拭金针。

    小七见她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喜气,“什么事这么开心?”

    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妙霞告诉了她父皇和皇祖母即将为二人赐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你知道了一定更开心。”若水笑得又是甜蜜又是灿然,看得他又想凑过去亲她了。

    “唔,小七,别闹,你听我说。”若水往后一闪,避开了他伸过来的嘴,笑道:“小七公子,楚王殿下,我要恭喜你,不出三日,你体内的毒就会全部驱毒干净了。从此以后,你将再也不会夜夜受到这蛊毒的折磨,这个消息,你听了之后,开不开心?”

    小七身子一颤,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水,若水笑着冲他直点头,小七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抱起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若水横躺在他的怀里,两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吟吟地点头,“小七,再过三天,你的毒,就会彻底好了!”

    小七开心地大叫一声,这真是他二十年来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他只觉得一颗心像在云里飞翔,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那股从天而降的喜悦让他有一种想要奔跑的冲动。他抱着若水冲出了竹屋,沿着小岛飞快地狂奔起来,只转得若水的头都晕了,发髻也散了,她也是满心欢喜,看着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小七,只觉得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开心的事呢?

    两个深深爱恋的人,终于要冲破重重阻碍,结成眷属,从此以后,终身为伴,再不分离!

    青影把两人的话听得一丝不漏,他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绽开了淡淡的笑容。

    出乎若水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那个拓跋小王爷居然又上门来了,理由还是找她出去骑马。

    若水以为他昨天回去后得知南越公主和小七退婚的事,会气得直跳脚。

    然而,并没有。

    拓跋小王爷笑得依然比阳光灿烂,一口雪白的牙衬着他微褐色的皮肤,漂亮得耀目。

    若水没有拒绝。

    笑着摸了摸马头,她和千里雪打了个招呼,再取出自制的方糖放在掌心,千里雪果然极是爱吃,吃完了又舔了舔她的手心,痒的她咯咯直笑。

    拓跋小王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愤愤不平地想,这该死的千里雪,平时对自己爱搭不理,现在见了人家漂亮姑娘,竟然背主求荣,这么谄媚地舔人家姑娘的手心!回去以后,一定狠狠地抽它一顿鞭子!

    不过一转头,他又露出灿烂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骑马出了帝都城,到了城外,拓跋小王爷走的却是另一条路,若水问道:“小王爷,你要去哪?”

    拓跋小王爷回头展颜笑道:“东山,看桃花。”

    若水的心“咚”地一跳,脸上却毫不动声色。

    她有些心虚,悄然回头向身后瞧去,只见后面跟随的全是拓跋小王爷带来的随从护卫,比昨天多了足有数倍之众。

    “你放心,如果遇到了拦路打劫的贼人,本王一定不会像那个楚王殿下一样,把你一个人丢下,自己逃命去的。”拓跋小王爷忽然从马背上转过头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而且本王今天带来的,全是我南越国最勇猛的战士,这世上还没有哪一伙贼人能够从他们手底下活得了命去。”

    “小王爷的话,是什么意思?”若水鉴貌辨色,一听这话,便知他已经猜出了真相只好故作不知。

    “你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本王的话你会不懂是什么意思?”拓跋小王爷冷声一笑,淡淡地讽刺了她一句,别过马头,继续前行。

    “小王爷既然猜到了,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公主殿下?”若水见他不疾不徐地策马而行,便双脚一夹,催动千里雪追了上去,把身后的随从远远甩开。

    你还好意思问?

    听了若水的话,拓跋小王爷心头有气,忽地扬鞭一击,正好抽在千里雪的马臀上,千里雪顿时撕开四蹄,泼喇喇地狂奔起来。

    若水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了,她紧紧趴在马背上,手指抓住缰绳,再不敢松开半点,只觉得耳畔风声凄厉,身子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上,颠簸异常,心里把那拓跋小王爷骂了个半死,偏偏他还不依不饶地追在她身后,不停地在千里雪的马臀上挥鞭驱策,千里雪在这般刺激之下,不断地加速,彻底跑发了性子。

    这下子若水真是吃足了苦头,她被颠得头晕眼花,身体好几次都维持不住平衡,险些摔下马来,拼命咬牙忍住,心里只盼千里雪跑得累了,会慢慢减速,哪知道这千里雪乃是南越国千选万选而来的千里良驹,竟然越跑越快,速度有增无减。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若水全身都没了力气,握缰的手渐渐无力,她闭了闭眼,决定拼上一拼,再这样跑下去,自己非给累吐了血不可,她斜眼一瞧,千里雪正跑在河岸的旁边,眼前一亮,暗暗甩开马镫,瞅准时机,身体往下一滚,往河中摔落。

    她盘算得很准,自己这一下摔到河中,不会有什么大碍,哪知她身在半空,突然腰间一紧,已经被拓跋小王爷挥出来的马鞭卷住,往回一带,她一下子跌落在他的马背上。

    “想跑么?有这么容易?”拓跋小王爷脸沉得像下雨,冷哼一声,一只手紧紧揽在若水的腰间,另一手挥鞭在乌云盖雪的臀上重重一击,乌云盖雪原本就在疾驰当中,吃了这一鞭,只跑得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若水差点哭都哭不出来了,她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受了,胃部上下翻腾,几欲作呕,拓跋小王爷的手更是像铁爪一样紧紧抓在她的腰间,让她又痒又疼。

    该死的,你这只外国鸟儿!究竟要做什么!想折腾死本姑娘么!

    若水心中大骂不己,她也想张嘴痛骂,可一张嘴,风就呼呼地灌了进来,只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拓跋小王爷全力疾驰了一阵,终于闷在胸口的一口郁结之气渐渐消散了,乌云盖雪渐渐减慢了速度,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

    乌云盖雪停在一处山谷之中,漫山遍野地开遍了红灿灿的桃花,放眼望去,云蒸霞蔚,如火如荼。

    拓跋小王爷一跃下马,山谷的地上落满了粉色的花瓣,他一屁股坐在一株桃花树下,气呼呼地瞪着若水。

    若水咳了好几声,终于回过气来,从马背上爬了下来,她闭上眼睛躺在桃花瓣上,鼻中萦绕的全是香甜的花香,让人心神畅快。

    她运了一会儿功,觉得恢复了不少精神,睁开眼坐起身来,对着拓跋小王爷喝道:“你发什么疯?”

    拓跋小王爷冷着脸道:“你们这么做,就没想到过后果?”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一样。

    “什么后果?”若水蹙眉。

    “你们想出这种法子来戏弄我妹妹,就不怕我回国之后把真相告知我父皇?你们就不怕我父皇一怒之下,兴兵攻打你们东黎国?”拓跋小王爷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紧紧地盯住若水的脸。

    他果然瞧出来了!

    若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声音中浓浓的威胁之意正是她担心的,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你会吗?”若水反问。

    “哼!”他重重哼了一声。

    若水放心了,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转,微微一笑道:“小王爷,你有什么条件?”

    “嫁给我!”他想都不想地答道。

    “换一个!”若水也想都不想地拒绝。

    “嫁给我!”他挑高了眉毛,提高了声音。

    “不可能!”若水好笑又好气地看他,直截了当地道:“小王爷,你痛快点,除了这个条件,别的我都答应你。”

    拓跋小王爷眯了下眼,忽然笑了,就像冰山解冻,春风拂暖,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若水还是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不喜欢他板着脸阴沉沉像块寒冰。

    “告诉我,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拓跋小王爷身子往前一凑,脸上满是好奇,“是你,还是那个胆小鬼?”

    “小王爷这么聪明,你说呢?”若水听他管小七叫胆小鬼,白他一眼。

    “一定是你,那个瘸子没那么聪明!”拓跋小王爷翘了翘鼻子,不屑地道。

    “你再说他坏话,我就不和你说话了。”若水沉下脸来。

    拓跋小王爷忿忿地道:“那家伙有什么好,值得你对他这样么?他有我长得好?有我武功高?有我烤的山鸡好吃?”

    对他这种极度自恋的问题,若水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

    她抬起手,想整理一下披散下来的头发,刚才一段疾驰,她束发的头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满头青丝垂满了肩背,长发及腰,可她对打理长发一直就不在行,这时小怜小桃都不在身边,她皱了下眉,有些不知所措。

    拓跋小王爷看在眼里,从腰间解下一柄弯刀,抬手一挥,削下了一截粗壮的桃树枝,仔细地雕琢起来,片刻功夫,一把小巧而略显粗糙的桃木梳出现在他手中。

    “给你。”他递给她。

    若水诧异地接过来,看他一眼,嫣然一笑,“小王爷,你的手真巧。”

    “我就再有一百般好处,在你眼里还是及不上他,对不对?”拓跋小王爷瞪了瞪眼,有些不服气地道。

    若水一笑不答,用桃木梳慢慢地梳着长发,“小王爷,你能再帮我削个簪子吗?”

    “用什么簪子啊,麻烦。”他不耐烦地道,一挺身站了起来,走到若水身后,“我帮你梳辫子。”

    若水简直不敢相信地瞅着他,他这样的男人也会为女人梳头?

    拓跋小王爷没理会她吃惊的眼神,从她手中接过桃木梳,熟练地为她编起了发辫。

    真是小瞧人!他们南越国不管男女,都喜欢结成发辫,自是人人都会梳理,她以为人人都像她这么笨!不会烧烤猎物,连梳个辫子也不会!

    笨!真是笨!

    拓跋小王爷一边鄙夷着若水,一边熟练地编绕着手中的发丝。

    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这是他生平头一次,为一个姑娘梳头。

    指上缠绕的青丝柔滑乌亮,宛如一匹上好的丝缎,他的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不知道这香气是来自她的发间,还是山谷里的花香,竟一直透进他的心里,就像指间缠绕的发,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他忽地心念一动,若是能一辈子这样为心爱的姑娘梳头,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至乐。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一辈子为女人梳头?没出息!

    这岂是他南越国的男人该做的事?

    拓跋小王爷帮若水编好了两条长长的发辫,努力驱走心中产生的异样感觉,走到她身前,盘膝坐下,托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若水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

    “你这样,真像我们南越国的姑娘。”他突然开口,话声带着抹说不出的遗憾。不知怎地,他一直有种感觉,她应该是属于他的,应该属于他们南越国!

    若水莞尔一笑,拉过发辫瞧了瞧,暗自称赞。

    “我要回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拔下一根青草,又丢开,闷闷不乐地说道。

    “哦?”虽然早就料到,若水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拓跋小王爷转头看她,“我走了,你就开心了,对吗?没有我这个讨厌的人纠缠你,你很快就会嫁给那个家伙了吧?”

    “小王爷你何必枉自菲薄?我要是讨厌你,会和你出来骑马吗?”若水坦然答道。

    “那你对我,是喜欢的?”拓跋小王爷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若水想了想,点点头。

    她不讨厌他,相反,是有点喜欢,但这种喜欢和对小七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这个拓跋小王爷虽然傲慢自大,自以为是,但他爽朗率直的个性也显而易见,他粗率中不乏温柔,机敏中又带着点天真,如果能和他结之为友,她还是很乐意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嫁我?”拓跋小王爷急道。

    若水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这就是他的天真之处,或许他们生在草原上的人,心思都是这般的单纯,直来直去,没有弯弯绕绕。

    “小王爷,我会喜欢很多很多东西,也会喜欢很多很多人,但是喜欢,不代表就一定要拥有,比如这满山谷的桃花,美得让人迷惑,我喜欢这里的花,但我不会因为这种喜欢,就把这山谷里的桃花全都挖掘了,然后栽种在自己的家里。”

    若水含蓄地说道,她知道他一定会听懂她的意思。

    果然,拓跋小王爷听了她的话,垂下头,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南越语。

    “你说什么?”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满山谷的烂桃花!”他气恼地挥出腰刀,一刀一刀地砍在树干上,落下了满树花雨,纷纷扬扬,洒在二人身上。

    若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公主殿下,也跟你一起回去吗?”她聪明地转换了话题。

    “嗯,”拓跋小王爷点点头,忽然说道:“那个乐大将军……不是女人的良配,那家伙就是一个冷血的石头,根本不懂什么是女人,他就是一柄脱鞘的刀,只知道杀人!我妹妹嫁给他,迟早要吃苦头。至于你的那个心上人,楚王殿下,也一样!在他的眼里,这天下只有你一个女人,其他的姑娘在他眼中,全是粪土!我妹妹要是真嫁了他,也不会幸福!”

    拓跋小王爷说到这里,昂起了胸,挺了挺,傲然道:“她迟早会知道,这天底下真正勇武的男人,她真正该嫁的男人,不是你们东黎国人,而是我南越国的好男儿!”

    “那你父皇为什么要下这样一道诏书,还千里迢迢地派你来送亲?”若水不由诧异问道。

    “舍妹性子玩劣,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他说到这里,看到若水眼里露出揶揄的笑意,知道她在笑自己也是如此,哼了一声,道:“若是不让她出来见见世面,吃点苦头,她又怎会知道这天下之大,怎么会知道我南越国男人的好?你和楚王殿下想出来的这个办法,虽然恶劣之极,但却正合父皇和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们南越国压根儿就没想和东黎结亲?”若水倒抽一口凉气。

    “不错!我南越泱泱大国,舍妹又是我父皇的掌上之珠,岂会轻易下嫁你东黎国人,父皇此举,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东黎国的态度,至于结不结亲,全要看舍妹的心意。”拓跋小王爷也不隐瞒,坦然相告。

    若水想不到他把这等机密之事都毫不忌讳地向自己透露,心中一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必害怕,你东黎国有那尊战场杀神坐镇边疆,我南越岂能轻易相犯?”拓跋小王爷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迷人,“如果你嫁给我,我可以保证,南越东黎两国永结为姻亲之邦,世不相犯,你意下如何?”

    “小王爷何必旧话重提,你知道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东黎国虽小,但也不是任由你南越国想欺就欺,想犯就犯,别说我东黎有乐大将军,就算是我一个区区小女子,也不会容许你南越人的铁蹄犯我边境一分一毫的土地!”

    若水一字一字地说道,抬起头,毫不退缩地直视他的眼睛。

    “得了,别提这扫兴的事,我只问你,是否除了嫁给我,别的事你都答应我?”拓跋小王爷挥了挥手,像赶走了一只讨厌的苍绳。

    “只要拓跋小王爷愿意维持现状,保证两国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扰,我愿意答应你。”若水干脆地答道。

    “好!这个给你!”小王爷一抬手,把一件物事放在若水的手中,“我的条件就是,三个月之内,你学会吹奏此曲,然后来南越国见我,当面吹给我听,我就为你向父皇瞒下此事,绝不向他透露一个字,并保证在这三月之内,我南越国绝不会兴兵犯你东黎边境,你可答应吗?”

    那物事是一个精美的藏蓝色锦袋,上面用金线绣着古怪的花纹,若水轻轻一捏,已经猜到,打开来,果然是那只他佩在身边的古埙,还有一页薄纸,像是一张曲谱,写的是宫角羽徵商等东黎字,若水不认识古谱,看得微微一愣,抬头讶然看向他。

    “吹曲子?”他的这个要求大出她意料之外,她半点也猜不到他是什么用意。

    “不错,你答应吗?”他紧紧盯住她的眼睛。

    “好,我答应。”他的要求虽然有些稀奇古怪,却并不算是过份,做起来也不是很难。

    拓跋小王爷开颜一笑,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上了他的乌云盖雪,策马扬鞭,疾驰而去,风中隐隐飘过来他的朗朗笑声。

    “千里雪……送你了,三月之后……骑它前来见我……”

    南越国王子和公主启程回国的那一天,仪式比当初进帝都还要隆重。

    圣德帝亲率文武百官,相送到十里长亭,几乎满帝都的百姓也都出城相送,那场面据说是盛况空前。

    若水却没去相送。

    该说的话,在那个开遍桃花的山谷中已经说清,他的情意,她无法接受,只能辜负。纵使再见,也只能相对两无言。

    更何况,她早就猜到,那天他来找自己,是特意来向自己告别的。

    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一树桃花开得满树芳菲,手中抚摸着古埙,默默地出神。

    直到小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小姐,这是哪儿来的一把破梳子啊,真难看,真粗糙,我去帮你扔了它。”

    “别扔。”若水蓦然回身,见小桃正站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那把拓跋小王爷雕刻的桃木梳,一脸的嫌弃。

    “给我。”若水伸出手来。

    小桃不解地把梳子递给她,嘀咕道:“不就是个破烂梳子,小姐你至于这么宝贝吗?咱们屋里有得是比这个烂木头更好的梳子,对了,小姐你还记得吗?夫人留给你的首饰里,有一把外国进贡来的琉璃梳,晶莹剔透,比这个漂亮一百倍!我这就去找出来。”

    若水微笑不语,把桃木梳放进怀中收好。小桃不会知道,这把桃木梳代表的意义。

    那是拓跋小王爷送给她的一颗真心,虽然她不能回报,但她不会漠视别人付出的深情,她会把这份情义,好好地珍藏起来。

    小桃找出那个式样古旧的梳妆匣,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

    若水瞅着那梳妆匣上镶嵌的泛黄珍珠,心中忽然一酸,像是回想起了旧事,她知道这定是原身留存下来的记忆,让自己心有所感,不禁微微唏嘘。

    “啊!”正准备翻找梳子的小桃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指着匣中的首饰,颤声道:“小姐,你快来看,怎么、怎么会这样?”

    若水忙起身走过去,往匣中一看,也是大吃一惊,紧紧地皱起了双眉。

    这梳妆匣和匣中的首饰是若水娘亲留给她的遗物,也是她原身最珍贵的东西,被柳若兰花言巧语地哄骗了去,后来在若水用计之下,终于物归原主。

    若水曾经打开来瞧过,里面的首饰件件精美,有代代相传的旧首饰,花式古朴,也有柳夫人特意为女儿准备的添妆之物,一枚发簪,一只耳环都透着母亲对女儿的浓浓关爱。

    她怕被触动心酸往事,不敢多瞧,也不准备再戴,于是吩咐小桃仔细收好,妥善保存起来。

    可今天小桃一打开匣子,匣中的首饰竟然变得七零八落,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无损的,她拈起一枚碧玉发簪,刚刚拿在手中,那簪身竟然“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簪头镶嵌的碧玉滚了滚,摔落在地,碎成了数瓣。

    若水心中猛地一痛,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这块拇指般大小的碧玉是柳夫人的祖传之物,传女不传男,传长不传幼,传到若水的时候经历了整整八代,没想到今天竟然毁在她的手中!

    小桃吓了一跳,忙俯身去捡拾地上的碎玉,她知道这块玉对小姐意味着什么,心里也是又酸又痛,说不出的难受。她取出帕子,把碎玉包好,看着若水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说话,张了张嘴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瞪着匣中破烂不堪的首饰呆呆地出神,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匣子首饰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若水凝定了一下心神,她知道金银之器最是坚固,能够历久弥新,如今变成这样,定有原因。

    她正准备在匣中翻找,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拦住了她,“姑娘,小心。”正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小怜。

    “怎么?这匣中有古怪?”若水抬眼看她。

    “嗯。”小怜神色凝重,双眼一眨不眨地注意着匣中,看了一会儿,目光在梳妆台上一扫,取过一枚桃木簪,在匣中拨了几拨,露出匣底的一物,说道:“姑娘,你来看。”

    若水凝眸瞧去,只见匣底趴着一只小指甲盖大小的青金色虫子,正伏在一枚纯金打制的玫瑰花冠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小小的触须在微微抖动,显然是个活物。

    “这是什么?”若水盯着那虫身上鲜艳的孔雀蓝花纹,心里突然觉得毛毛的。她知道,天下之昆虫,颜色越是鲜艳,说明这虫子越是奇异,就像是花纹绚烂无比的蜘蛛,定是怀有剧毒。

    “这个叫蓝金花虫,生性最喜食用金银之物,吃得越多,毒性越烈,寻常人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全身水肿,不治而亡。这只虫儿背上的颜色这么鲜亮,想来定是吃过了不少的金器银器,这只盒中首饰中含有的金银,倒有一大半儿进了这虫子的腹中。”小怜不假思索地说道。

    小桃听得那蓝金花虫有毒,吓得脸色惨白,“啊”地一声尖叫,缩在若水的身后,再不敢向那匣中的小虫瞧上一眼。

    “它可会飞?”若水听了小怜的话,心中一动,原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所知道的毒物,均是现代常见的。像这么古怪专吃金银的虫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会,但是它爬行极速,稍不留神,它就会跑得踪影不见。”小怜抢上一步,“啪”地一声关上了匣盖,并取过一块布条,将匣子缠得紧紧的,这才呼出口气,“好了,这下子它就跑不掉了。这虫子只吃金银之物,却是啃不动木头和布料,所以想捉它,也并不为难。只是可惜了姑娘的这一匣子首饰,好端端地竟然变成为它的腹中之物。”

    若水点了点头,转头对小桃道:“小桃,你去找一个木头盒子来,再取两枝竹筷,我要把这只蓝金花虫捉出来,剩下的这些首饰,可不能让它再吃了。”

    小桃的脸色一白,扯着若水的衣袖道:“小姐,咱们别捉它了吧,小怜不是说它有毒吗?万一……万一……被它咬到就不好了。不如就让它呆在这盒子里吧,它吃光了盒子里的首饰,没得吃了,活生生的饿死它!”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首饰匣,生怕里面的虫子飞出来咬她似的。

    “怕什么,有小怜在,不会有事的,快去吧。”若水嘴角含笑,淡淡地瞟了小怜一眼。

    小桃提心吊胆地走了出去。

    小怜听了若水的话,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闪躲,不敢看向若水。

    “小怜,这只蓝金花虫的来历,你从何得知?”若水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托着下巴注视着小怜,淡淡地笑。

    “姑娘,我、我是……”小怜支吾了一声,然后咬住下唇,垂首不语。

    “让我猜上一猜,你定是从书上看来的,对不对?”若水微笑道。

    “……”小怜的头越垂越低,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是哪本书呢?能不能让我瞧上一瞧?”若水好奇道。

    “姑娘!”

    若水幽幽一声叹息,缓缓道:“小怜,你究竟要瞒我要什么时候呢?”

    “姑娘!”小怜蓦然抬眸,凤眼中又露出那股楚楚可怜的神气,但是看在若水眼中,却再也不会觉得眼前的少女娇柔可怜了。

    “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你既然处心积虑地来到我身边,总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秘密,我只是好奇,以你的毒术,加上我对你不曾设防,你若要害我,想必是轻而易举之事吧,为何你迟迟不曾动手?反而几次三番地提醒我?”

    若水眨了下眼,她确实是好生不解。

    对小怜的怀疑,原是从那碗乳酪羹开始,直到那天她焚烧香药,第二天竟然比平时多睡了一个时辰,仍然觉得神困倦乏,显然是被人在香药中又添加了一点别的物事,能接触到这香药的除了小桃,就只有小怜了。

    再加上今天这小怜居然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罕见之极的蓝金花虫的特色和毒性,让若水一下子就断定,小怜就是那个一直隐身在暗处,自己处处提防小心的同道中人,下毒高手!

    她原本以为这人是敌非友,可千料万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小怜,难道她之前的判定竟然错了不成?

    这小怜和那吴氏并非一伙?

    “姑娘,我真的不能说,但是请你相信我,我自从跟随了姑娘,就再没对姑娘你起过半点加害之心。”小怜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白,她并没向若水下跪祈求,身子微微发抖,却站得笔直,眼神中透出一抹坚定。

    “我知道,但凡你对我有一点加害之心,我岂能容你呆到今日?”若水眼眸一厉,让小怜的心突地一跳,低下头去。

    “你不说,也由得你,只是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和我同睡一房,我可不想让自己的身边睡一个用毒高手,免得自己什么时候被毒死都不知道!”

    若水说到这里,唇边忍不住透出笑意。只是小怜垂着头,却没看到。

    小怜的反应原在若水的意料之中,她不说反而正常,如果说了……那也定是谎话。

    “姑娘……”小怜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瞪着长长的凤眼,“你不怪我?不赶我走?”

    “你想走吗?”若水轻瞟她一眼。

    小怜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就留下吧,只不过,你呆在我身边,不许起害人之心,要是让我发现你用毒害过一个人,后果是什么,你自己知道!”若水突然厉声道。

    “姑娘你放心,我在此发誓,如果我从今天起,下毒杀了一个人,就让我肠穿肚烂,全身流血而死!”小怜神色郑重地起了一个誓。

    若水对这种古人发的誓言半点也不相信,但是看到小怜神色郑重之极,显见她是认真的,便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桃拿了一个紫檀木盒和一双筷子回来,哆嗦着手递给若水,若水忍不住白她一眼,说了句:“没出息的丫头!”

    然后把木盒和竹筷交给了小怜。

    小桃扁着嘴巴,又想哭了。

    偏心眼的小姐,她想起了青影,好想趴在他怀里哭上一会,但又一想,哭完了自己还得给他洗衣服,她这两天洗得手都肿了,还是算了吧。她抽抽鼻子,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小怜很快把那只青金花虫装进了檀木盒子,用布包好,递给了若水。

    若水接过来,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问道:“如果不给它金银吃,它会不会饿死?”

    小怜摇摇头,道:“不会,但是它的毒性会慢慢减弱,如果想要让它保持毒性,每天都要喂食它金银之物。”

    “哦。”若水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这虫子的特性,寻思等有空了研究一下,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小姐,这有毒的虫子是哪儿来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夫人留给你的首饰匣里呢?”小桃终于聪明了一次,想起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无缘无故吗?”若水勾起唇角,嘲讽地一笑。

    “难道、难道是二小姐……难道是、是夫人她……不,不是夫人,是吴氏……”小桃越想越心惊,嘴巴张得大大的。

    “不是她,就是她,又或是她二人一起商量好的毒计。”若水的目光落在那只首饰匣上,看着盒子里被蓝金花虫啃得残破不堪的首饰,眼中满是痛惜,随后又露出痛恨之色。

    这母女二人,当真是残忍狠毒!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加害自己!

    她们加害自己,若水半点不怕,可是她们想出的这个毒计,却生生地毁了若水的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怎不让若水恨之入骨!

    正所谓,打蛇不死,定受其害。

    自己还是太过心慈手软,加上这段时间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对付二人,反倒给了她二人喘息之机。

    好罢!自己就来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回报二人一个出其不意的大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蓝金花虫去咬这二人一口,就这么轻易地让她们死了,好像是太过便宜了二人。

    若水想了想,拿起那只檀木盒子递给小怜,道:“你帮我喂着它,金子银子,咱们有得是。”

    “姑娘,你真的让我喂这虫子?你不怕我……”小怜欲言又止。

    “怕什么?你觉得我会怕么?”若水扬了下眉毛,似笑非笑。

    小桃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儿,她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觉得小姐和小怜说的话她半点也不懂,不过小姐说要用金子和银子喂那有毒的小虫子,她倒是听明白了。

    “小姐,咱们哪有这么多的金子银子喂它啊,我可不许你把这些好不容易赚来的银票换成金银去喂这该死的虫子。”

    “真是个财迷丫头!”若水笑着嗔骂她一声,想了想,问道:“小桃,那天我从百花宴上带回来的那个大包袱呢?”

    小桃从衣柜里取出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她一直好奇小姐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可是若水不说,她就不敢私自打开来瞧。

    现在小姐终于要揭开这个谜底了,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把刚才的委屈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姐,你这包袱里是什么啊?”小桃一脸好奇地问若水。

    若水抿唇一笑,这个包袱里面可全是她从百花宴上赢回来的赌注,竟然被自己忽略了这么久,“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全都是好东西。”

    好东西?

    小桃的眼睛一亮,快手快脚地解开包袱,打了开来,然后一下子就被耀花了眼,就连小怜都看呆了眼。

    天哪!这是多少好东西啊?

    且不说一叠叠厚厚的银票,看着约莫就有十余万两,还有数不清的珍宝首饰,珍玩异品,更有一些是她们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好物事。

    小桃随手拾起一块玉佩,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这块玉佩大约有巴掌大小,玉质通透,温润无瑕,拿在手里竟然不觉得凉沁,而是有一种温温的感觉,小桃也是自小在丞相府里长大的,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这块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她放下玉佩,再看过去,不由得张口结舌,这包袱里的哪一样东西,无不和这玉佩一样,价值连城。

    “小、小姐……你,你从哪,哪儿弄来的……这些啊?”小桃被吓住了,舌头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一脸骇然地看着若水,呆呆地道:“小姐啊,你是把皇宫中的宝贝全偷出来了吗?”

    “扑哧……”若水被小桃的傻样逗笑了,她大笑着拍了拍小桃的后脑勺,笑道:“你这个笨丫头,小姐我有这么大的胆子从皇宫中偷东西吗?是嫌我这颗脑袋长得太结实了?这些东西全都是我赢回来的,光明正大赢的!你说这些钱,够拿来喂那虫子的了吗?”

    “啊?”小桃张大了嘴巴,样子更傻了。

    若水走上前,在包袱中翻捡了一番,找出一枚小小的玉章来,摊在手心中,对小桃道:“小桃,你来猜一下,这枚小玉章能值多少钱?”

    小桃对着那玉章打量了几眼,扁了下嘴巴道:“就数这个不值钱,虽然玉质白糯,但又薄又小,值不得多少银子,还是这块玉佩值钱!”她拿起那块暖玉佩,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哈,蠢丫头!告诉你吧,这里面最值钱的就是这枚小章,它价值整整……”若水故意顿住,卖了个关子。

    小桃气得拿眼睛剜若水,小姐又来这套。

    若水微笑道:“它可以从帝都的任意一家钱庄取出银子来,你们猜,能取多少?”

    小桃眼睛发亮,试探道:“一万两?”

    若水摇摇头,道:“太少,再猜。”

    “那……十万两?”小桃咬了咬牙,狠狠地加了十倍。

    “切,眼皮子浅的小丫头,往大里猜。”若水不屑地扁下嘴。

    “一、一百万!”小桃的嘴唇都哆嗦了。

    “没那么多,是五十万两!”若水肯定地点头道,这笔巨款是从君天翔那赢来的,自己要是不给他全部提光,怎么对得起他!

    小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小怜也是一脸的愕然。

    “天哪,好小姐,你要这么多的银子,该怎么花啊?”小桃翻着眼睛,一副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的表情。

    若水却像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她嘴角轻轻勾起,默默地念道:君天翔!

    事不宜迟,若水当天下午,就带着小桃和青影,把帝都的钱庄逛了个遍,这枚玉章果然像君天翔所说,任意一家钱庄都可支取,可惜当时的银票面值最大的不过是五百两的面额,五十万两就是一千张,小桃背着那个厚厚的包袱,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地,不时回头张望,若水拍拍她,对着青影努了下嘴:“有青影在,你还怕有人会抢了去不成?”

    “他?他有那么厉害吗?”小桃狐疑地看了青影一眼,那么瘦,那么高,像个竹竿儿,风一吹就能刮倒一样。

    “他厉害不厉害,你以后自然会知晓。”若水懒得和这丫头多说,上了自家的马车,“去回春堂。”

    她已经好几天没去看望义父周青,心中挂念,加上她还需要采购一批药材,用处么,她的双眼微微一眯……

    义父周青身康体健,自打按照她提供的药材浸浴之后,精神奕奕,看上去竟然像是年轻了数年,拉着她的手,不停询问她近况。若水简略地说了几句,便提出想去药房选购一批药材,周青自是欣然应允。

    从回春堂出来回府的路上,若水看着车中堆得小山样的材料,颇为心满意足。

    回春堂不愧是帝都第一医馆,她这一趟几乎把需要用的药材和用料全都置办齐全了。其中,有给那小怜准备丰胸用的一些药材和草药,而让她感到意外之喜的是,在回春堂的药房里,她还发现了一种在现代曾经见过的材料,这种材料经过提纯之后,可用来制作一种奇异的迷雾,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可惜古时的人却没人识得,当它是废材一般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若水目光一闪,把这块像烂木头疙瘩一样的材料拾了起来,这材料目前正合她用。

    这,就是她精心为那渣男渣女准备的大礼。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成事的契机。

    若水回到房中,小怜和小桃把今天带回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搬了进来。

    若水看了小桃一眼,道:“小桃,你先出去吧。”小桃嘴巴一扁,正觉得委屈,忽然看到若水打开一只盒子,里面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蜈蚣,红褐色的头,黑色尖利的尾,吓得她腿肚子都抽了,哪里还等若水说第二句,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若水眼角一瞥,看着小桃直冲进了青影的房中,暗暗好笑。

    这丫头现在已经把青影当成保护神了,不管是受了委屈还是害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姑娘,我可以留下来吗?”小怜脸上露出好奇之色,轻声问道。

    若水想了想,让她留了下来。

    虽然她来小怜的来历丝毫不知,但是对她用毒的手法却很是佩服,能够把蕃木鳖和草乌头的剂量配比用得如此恰到好处,连她都自愧不如。

    而且有小怜在,肯定能帮她不少忙。

    她没有猜错,小怜果然对若水今天取回来的这三样毒物了若指掌。

    这三种毒物分别是红龙蜈蚣,飞燕草和独角仙,这三样虽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都是既可入药,也可制毒,所以许多医馆药馆都可以买到。

    小怜刚开始还有些忸怩,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若水白她一眼,淡淡地道:“你在我面前还需要遮遮掩掩么?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小怜被若水一激,索性放大了胆子,将盒子一一打了开来,指着每种毒物,将其特征、毒性和用法说得详细无比,连若水听了都觉得眼前一亮,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小怜,你究竟从哪儿学的这么高明的毒术?”若水忍不住赞道,她潜心医学,所学的毒术也只是用于以毒攻毒,不像小怜,竟然把毒术研究得如此细致入微。

    小怜却闭嘴不答,若水一笑,也不再追问,把那些毒虫毒草的通通交给她处理。

    她看着小怜手法娴熟地把蜈蚣的第一对足用小刀切割下来,然后用银针挑破毒囊,将透明的毒液挤在一只瓷碗中,不由暗暗点头,小怜果然是个用毒的行家。

    世人都知蜈蚣有毒,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蜈蚣并非全身皆毒,它的毒液集中于头部,确切来说,它的毒囊生于它的第一对足,只要切掉蜈蚣的头部,这蜈蚣的身子不但可以入药,更是一道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若水也没闲着,她取过那只木头疙瘩一样的材料,放进香炉,点火焚烧了起来。说也奇怪,这块木头烧起来无色无烟,没有半点异样,小怜看在眼里,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块材料全部燃烧殆尽后,只余下一些浅灰色的粉末,若水小心翼翼地全部收集起来,装在一只小瓷瓶中。有了这个粉末,再混以小怜准备好的毒液毒粉,就会制成一种迷幻性极强的药剂。

    若水见小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举动,不提防手中的小刀一刀切下,险些切在自己的手指上,喝了一声:“小心!”她要是切破皮肤,那毒液渗进了血液,虽然不会致命,却免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小怜一惊回神,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感激地看了若水一眼,不敢再分心,把手上的毒物快速处理完毕,三种毒物的毒液和粉末,分别装在三个小碗之中,端到若水面前。

    小怜处理得十分到位,蜈蚣和独角仙提取出来的是毒液,飞燕草则磨成了细粉,她心中纳闷,不知若水要这三种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在她的认知中,这三种毒物风马牛不相及,每种的毒性都不算强,混在一起更是没有半点作用。

    她看到若水在三个小碗中每样取了少许,放在另外一只空碗中,然后挑了一点灰色粉末洒了进去,说也奇怪,这四种东西混在一起,竟然迅速融合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绿豆大小的丸粒,滴溜溜在碗里乱转。

    “咦!”

    小怜大奇,这般情况她从未见过,忍不住走近去细瞧,“姑娘,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啊?”

    若水挑起眉梢对她一笑,道:“想试试吗?”

    小怜连忙摇头,她精研毒术,知道越是奇特的东西,效果越是古怪,哪敢轻易尝试。

    若水也不多言,把那透明的小丸倒在瓷瓶,然后又依法泡制了数十颗小丸,直到材料全部用尽,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取过瓶塞,牢牢封住瓶口。

    小怜对这透明的小丸满怀好奇,可是若水不说,她就只好把所有的好奇都憋在肚子里,手脚麻利地整理用过的器具。

    若水心中一动,这小怜来历不明,自己何不用这刚制作出来的药丸试探她一下?顺便试验一下药效如何。

    她趁小怜不注意,悄悄取出一颗小丸,弹进了香炉,同时屏住呼吸,暗暗观察小怜的举动。

    那小丸被香炉中的热度一烤,迅速溶解,没有半点气味发出。

    只见小怜擦拭桌面的手渐渐慢了下来,眼神透出一丝迷惘,她怔怔地看了会儿桌面,忽然抬起头向若水瞧来。

    若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她一双凤眼直直地瞪着自己,脸上神色又惊又喜,叫道:“爷爷,你怎么来了?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若水的嘴角忍不住一抽,她知道这药丸发生了作用,小怜已经产生了幻觉,只是没想到她会叫自己爷爷。

    她心中一动,上前走了一步,正想套问她话,小怜忽然往后退了一步,道:“别过来!爷爷你别过来!我不学!你说什么我也不学,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她猛地转过身,往门口跑去,拉开房门,直冲出去,被门外的冷风一吹,脑子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她晃了晃脑袋,看着周围,又看了眼自己手中拿的抹布,心中好生奇怪,自己明明在帮姑娘擦桌子,怎么好端端地会跑到门外来了。

    竟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没有半点印象。

    她想不明白原因,又回身进了若水的房间,继续做着刚才没做完的事,同时偷偷打量若水,见她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若水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这药丸的药性极是满意,同时对小怜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愧疚,觉得自己这样对她,实在有些不够光明正大。

    但转念一想,她一身奇诡的毒术,自己若是不加以试探,怎能放心让她继续呆在自己身边,那岂不是像在身边安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么?

    对这试验结果么,她倒放下心来,虽然小怜产生幻觉后,只说了两句话,但听得出来,她果然不是来加害自己的。听她言中之意,像是被她爷爷逼她学什么东西,她不肯,从家中偷着逃了出来。

    当天晚上,她去见小七,帮小七驱完毒后,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小怜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小七一听,脸色大变,站起身来,大声唤道:“青影。”

    若水忍不住翻翻白眼,她就知道他会这样,她对闻声赶来的青影道:“你先回避一下,我和你家王爷有话要说。”

    小七铁青着脸,扭头看她,“这等心怀叵测的女子,我岂能容她?你既然知道她擅使毒物,为何不赶她走,还继续让留她在你身边?你就不怕她会害你?”

    “她不会害我,她如果想要害我,何必等到今日?再说,你觉得我的毒术会不如她么?我就这么容易被她所害?你们只知道闻毒而色变,殊不知,这用毒一道大有讲究,它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啊。”若水分辨道。

    “我不管,她在你身边一日,我就一日不能安心,青影,杀了她。”小七不为所动。

    “小七!”若水跺跺脚,“小怜不会害我!虽然她来历神秘,但是我相信她!”

    “那你是不相信我?”小七长眉一轩。

    “我相信你,可你不是也骗过我吗?就只许你欺骗我,不许别人有事瞒我不成?”若水眼珠一转,就见到这句话一说出来,果然堵得小七哑口无言。

    “我……”小七又气又急地瞪着若水,和这丫头斗嘴,自己好像没一次能赢。

    “青影!”他突然一喝,吓了若水一跳。

    “属下在!”青影躬身。

    “好好地帮本王盯住那丫头,只要她有一丝异动,格杀勿论。”他冷冷地下令。

    “是!”

    若水松出一口气,她就知道她的小七,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的人。

    青影退下之后,小七看了一眼坐在灯下的若水,她正望着烛火呆呆出神,烛光如霞,佳人似玉,他心中柔情忽起,刚才生起的怒意消失无踪,走到她背后环抱住她,在她玉琢般的耳垂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在想什么?”

    若水只觉得耳后一阵麻痒,身子一缩,身上瞬间起了一层小鸡皮,她又羞又怒地瞪了小七一眼,他难道不知道她的禁区?干嘛非要亲她的耳朵!

    小七闷声大笑,就许她戏弄自己,不许自己戏弄戏弄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