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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再来!”
墨白杀上了瘾,钢丝来无影去无踪,让人防不胜防,几乎是眨下眼的功夫,就将围住小七的铁甲兵杀伤了一大半。
血流成河。
在场的众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全都震呆了。
若水和墨白相处了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势若疯魔的杀人模样,好像他杀的这些通通不是人,而是一群待宰的猪马牛羊。
看到铁甲军在墨白的面前,就像个纸片人一样不堪一击,一个个尸横就地,她的眼中划过一抹不忍,可是马上她的心肠又刚硬起来,紧紧地握成了拳。
对敌人仁慈,就等于是对自己人残忍!
他们一个个都是想要小七性命的人,如果墨白出手不够狠辣,这三千人一个个杀过去,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
她明白墨白的用意,他是想立下威慑,速战速决。
果然,在墨白的一声厉喝之下,铁甲军们全都脸现恐惧之色,齐齐地向后退去。
几乎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子,同伴们那死状惨酷的尸体堆积如山,自己要是再冲上前,那就是活生生的送死啊!
与其死得断手断手断脑袋,还不如让知府大人的刀斧手砍掉脑袋来得痛快。
“这、这、这……”
就连侯知府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他身边的吴公鸡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吓尿了裤子,两条裤管湿漉漉的,直往下滴答水,可他犹自未觉,两眼呆滞地看向墨白。
侯知府定定地看着墨白,只见浑身浴血的他目光倏然一冷,越过铁甲军直向自己射来,宛如一道冷电般瞬间劈中了他。
墨白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侯知府的脖子上,黑眸如墨,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这一笑,风华绝代,勾魂摄魄,一抹鲜红的血染在他洁白如玉的脸颊,像是地狱里开出来的一朵曼陀罗花,妖冶而怪异,美艳无匹,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侯知府只觉得后背猛然窜起一道彻骨的寒意,情不自禁地伸手护住自己的脖子,好像墨白的目光带着杀伤力一样。
墨白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开了目光,对着场子里的小七叫道:“七兄,外患己除,出来罢!”
他刚才这一番如同恶魔般的绞杀,已经将困住小七外围的铁甲兵尽数屠戮,地上躺了一地的无头尸体,脑袋瓜子像西瓜一样,滚得到处都是。
墨白随意一脚,将一个滚到自己脚边的脑袋踢飞了出去。
那吴公鸡整个人都吓愣了,突然看到一样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咚”地一声正砸在他的头顶,然后掉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抱在怀里,只觉得圆滚滚的,低头一瞧,登时吓得叫了一声“我的娘呀”!然后白眼一翻,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也滚下了地。
侯知府低头一瞧,额头上冷汗直冒,刚才砸中吴公鸡脑袋的,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他眼瞅着自己精心训练了多年的铁甲兵,被墨白像砍刀切菜一样的剁了满地的脑袋,他又是心痛又是恐惧,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小七将腰带运足了内力,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一股劲风荡了出去,将身边所有的铁甲兵都逼得后退数步,然后“哇”地一声,口中狂喷鲜血。
他们受了小七的暗劲一击,胸口就像是被大铁锤重重一锤,鲜血喷出,身上再无半点力气,慢慢软倒在地。
小七挑起了眉毛,对着墨白点了点头,道:“墨兄,有劳。”
墨白笑嘻嘻地道:“好说,好说。”
两个人像是心有默契一样,不再多说一句,同时把视线看向了对面的铁甲兵。
铁甲兵大约还剩下了二千余人,却个个都被吓破了胆,他们拿出精铁盾牌,将侯知府等人牢牢护住,围成了一个铁桶般。
可他们每个人拿着盾牌的手都在发着抖,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对面那两个像杀人恶魔一样的人出手,自己手里的这精铁铸就的盾牌就会被纸糊的一样,瞬间被击碎。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侯知府的双腿开始打起哆嗦来,他知道所有的铁甲兵都在等着他的吩咐,是打还是不打?
他上下牙齿相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现场一片死寂,几乎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就连铁甲军跨下的战马都被震住了,连一声嘶鸣也没有发出。
侯公子听到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他忍着双眼的疼痛,兴奋地叫道:“爹,是不是已经将那伙恶贼剁成肉酱了?爹,你快派人把那两个恶贼的尸体拖出来,儿子要亲手砍几刀出出气!”
铁甲军们都沉默地看着侯公子。
变成了瞎子还真是挺好,睁着眼睛就能做春秋大梦。
他还巴望着把人家剁成肉酱,殊不知,马上就要被剁成肉酱的会是他自己。
甚至他们这些所有人,都恐怕逃不了性命。
三千人对抗两个人,居然被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的余地。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亲眼得见,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留在周围观看的百姓们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掉了一地的下巴。
这可是铁甲军啊,三千铁甲军!
所向披靡、勇武无敌的铁甲军,能够将一万人的军队打得大败亏输的铁甲军,居然就这样被两名年方弱冠的少年给收割了?
“咯咯,咯咯。”侯知府的目光和墨白冷如闪电的视线一触,牙齿忍不住再次打起颤来。
他心中明白,自己的铁甲军已经一败涂地。
只要对方乐意,他们完全可以将铁甲军尽数消灭,一个不留。
那自己多余倾注的心血就将点滴无存!
对方现在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自己的铁甲军现在已经斗志全无,如果对方继续上前收割,那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今天也要保不住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侯知府拼命控制住两条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腿,勉强保持昂然站立的姿势,现在铁甲军都在等待他的号令,他要是被吓趴下了,岂不是让所有人看了笑话。
他脑筋急转,想要尽快想出一个脱身之计,可是脑子里像是被浆糊糊住了一般,只剩下了害怕发抖。
“爹,爹!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那两个小畜生是不是已经被爹的铁甲军踩成肉泥了?”侯公子等了好半天,迟迟听不到侯知府的回答,忍不住心急地追问。
侯知府心念一动,抬眼看向墨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方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好整以瑕地站在那儿,似乎并不想将自己这些人斩尽杀绝,可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突然反手一掌,重重地抽了侯公子一记大嘴巴子,登时打得侯公子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好几个圈,晕头转向,然后一屁股摔倒在地。
“畜生!你才是小畜生!竟敢满嘴污言秽语,污蔑两位大侠?看来都是本府平日对你少了管教,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丑事来!还不赶紧向两位大侠磕头赔礼,求两位大侠原谅!”
他对着侯公子厉声喝道。
侯知府的突然变脸,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刚刚苏醒不久的吴公鸡都迷糊了,他眨巴了几下小绿豆眼,心道这都是啥怪事啊,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侯公子更是被打懵了,他瞎了双眼,根本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这一记嘴巴子是谁打的,本来他还以为又是那穿白衣的小子,正在骇然,忽然听得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对着自己臭骂一通。
他就更糊涂了。
父亲今天是吃错药了不成?怎么不去骂那两个打瞎了自己的畜生,反倒骂起自己来了?
他还让自己去向那两人磕头赔罪!
是父亲糊涂了,还是自己糊涂了?
“爹!爹!你……你是不是骂错人了?你骂的是你儿子我啊!”
侯公子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捂着脸仰起头对着侯知府的方向说。
“你这个该死的小畜生,老子骂的就是你!”
侯知府对着侯公子的屁股就是一脚,将刚刚爬起来的侯公子又踢趴下了。
“两位大侠,两位姑娘,本府的这个小畜生有眼无珠,竟然认错了人,错把两位大侠的……好友认成了他府里的逃妾,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大侠见谅,见谅!”
侯知府疾言厉色地教训完儿子,马上换了一副惭愧痛心的表情,对着小七等四人拱了拱手。
他身为曲池知府,穿的是五品官员的服制,居然向四个平民百姓拱手,这已经等于是天大的殊荣,给了四人极大的面子。
他这番前倨后恭的举动,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铁甲军们全都迷惑地看着侯知府,见他对那四人神色甚和,手中的盾牌和长刀不知道是否该当收起,还是该继续保持着剑拔弩张的阵形。
小七戴着面具,喜怒不形于色,神色间更是冷冷的,对侯知府的这番示好举动没有半点反应。
墨白的目光掠过铁甲军闪闪发亮的武器,打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也不作声。
“所有人把兵刃通通给我收起来!哪个再敢对着两位大侠出手,本府定斩不饶!”侯知府眉头一皱,转头对铁甲军大声喝斥道。
“遵令,大人!”
铁甲兵们立刻还刀入鞘,并将盾牌背在了背上,然后排得整整齐齐,站在侯知府的身后。
“两位大侠,两位姑娘,犬子的确是受了奸人挑唆,所以才会认错了人,他有眼无珠,两位大侠已经教训过他了,现在他的一双眼珠子也废了,他也知道错了,至于那暗中挑唆的奸人,本府就将此人交给四位,任由四位处置如何?”
侯知府的态度越来越是和善,先前那种狰狞的狠意尽皆收起,脸上堆满了诚恳之色,说话之时更是彬彬有礼。
唐绛儿不由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满怀不解地看着侯知府,感觉眼前这名书生一样的知府大人和刚才那个面目狰狞、下令将他们乱刀分尸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若水心中冷笑,果然是恶人需要恶人磨。
这侯知府在这曲池城里作威作福作老大,欺君欺民欺百姓,今天遇到了比他更凶、更恶的墨白,果然就变成了软柿子了。
不过这侯知府不愧是老奸巨猾,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就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旁人的身上,一句“暗中挑唆”,就把他带兵前来想要将四人围戳的事实遮掩得干干净净。
脑筋转得快,人也灵活,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倒的确是个人才,和那姚皇后有得一拼。
“什么暗中挑唆的奸人?”墨白挑了挑眉头,很显然,他也看出来这侯知府在避重就轻,随手抓了个替死鬼,他倒想瞧瞧是什么人。
“就是这个姓吴的小人!”侯知府回过头来,一把抓起闭着眼睛在地上装死的吴公鸡,扔到了墨白的面前。
他看上去是个文官,臂力倒是大,吴公鸡又矮又胖,他居然一把提起,毫不费力。
小七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这个侯知府不简单哪!
没想到这小小的曲池城里卧虎藏龙,还有这侯知府一号人物。
单看他训练出来的铁甲兵,就知道他是个人才,只是这人肚子里有货,却没用在正道上。
“饶命,饶命,求大侠饶命啊!小人是猪油蒙了心,认错了人,这位姑娘真的不是侯公子的逃妾,请两位大侠饶命,饶命!”吴公鸡这下子也不敢再装死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小七和墨白磕头如捣蒜。
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自己才是那个没长眼珠子的人啊。
早知道这几人如此厉害,就算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侯公子的惨状还有铁甲兵滚落了满地的脑袋,吓得他几乎魂飞天外,本来想趁机装死,躲过这场灾劫,可没想到却被侯知府一眼看穿,还把他当成替死鬼,交由对方处置。
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小七和墨白全都不屑一顾。
他的确是罪魁祸首,就是因为他一句话,才造成了现在这种血流成河的局面。
要是说恨,应该是铁甲军队和侯知府对这吴公鸡更加恨之入骨吧。
这侯知府倒打得如意算盘,想借着自己的手,替他除掉眼中钉,这招“借刀杀人”之计他倒使得顺手。
但这侯知府也不睁大了眼睛瞧一瞧,他们有这么蠢,会上他这个当么?
“侯大人,这是你家的狗,是烹是煮,是煎是炸,还是你说得算!”
墨白飞起一脚,将那吴公鸡圆圆胖胖的身子踢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在了侯知府的脚下,趴在地上,当真像是一只被抽走了骨头的癞皮胖狗。
侯知府脸色一僵,随后又变得柔和起来,拱手笑道:“本府乐意为几位效劳。这姓吴的暗藏祸心,挑拔是非,差点害了两位大侠的性命,罪该万死,本府这就将他剥皮抽筋,以消几位的心头之气。来人,将这吴公鸡带下去,剥皮!抽筋!剔了骨!”
他声音陡然变得森冷,一字一字,冷嗖嗖的。
吴公鸡伏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听了侯知府的话,刚刚发出一声呜咽,就被刀斧手捂住了嘴巴,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几位贵客,是第一次来到曲池城吧?这两位大侠的功夫当真是了得,本府生平最佩服的就是武功高手,最喜欢结交的就是侠义人士,如果几位不嫌弃敝府简陋,就请到舍下稍做休息,让本府设宴款待各位,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侯知府对小七等人发出了邀请,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是亲切热情,好像刚才那个下令将几人剁成肉酱的人不是他,更好像自己的儿子没有在对方的手里失去了一双眼睛。
“爹,爹!你、你这是怎么了?就是他们打瞎了我的眼睛,你还请他们去咱家吃饭?你快下令,将这些恶贼全都处死,处死!”
侯公子目不见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老爹倚为靠山的铁甲军已经被两个人给打得溃不成军。
听到侯知府居然邀请打瞎了自己眼睛的人去自己府上作客,还一副低三下四赔小心的语气,他就气愤难当,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逆子,你给我闭嘴!你的眼睛瞎得好,瞎得活该!让你有眼无珠,居然错认大侠的好友为自己府上的逃妾!大侠替我教训了你,我对大侠正是感激不尽!”
侯知府的脸色又是一变,对着侯公子厉声喝斥道。
在场的人都禁不住心中叹服,这侯知府变脸变得真是比翻书还要快。
侯公子扁了扁嘴巴,刚想要哭,突然又听得父亲一声断喝:“臭小子,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登时吓得他哭都不敢哭。
“来人,快将公子送回府去,关在柴房之中,没有本府的命令,谁也不准送吃喝给他!”
侯知府又厉声下令道。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这才敢上前,将跌坐在地上的侯公子扶了起来,慢慢地搀着他往外走去。
侯知府一直目不转睛地目送着儿子的背影,提心吊胆,他刚才的这一番表演,为的就是想平息小七等人的怒气,好放过自己和儿子的两条性命。
只要小七等人相信了自己的话,放自己儿子离开,那儿子和自己的这条命差不多就保住了。
眼瞅着儿子的背影正要离开人群,侯知府正准备松口气,突然听到一个语气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侯知府,你就这么让你儿子走了,这算盘打得也太精明点了吧?”
侯知府身子一僵,刚放到肚子里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缓缓转头,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见刚才说话之人是那白衣俊美少年,便拱手道:“这位大侠,恕罪恕罪,本府方才急于教训逆子,居然忘了一件重要的大事。来人!”他拍了拍手掌。
马上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凑上前,道:“老爷!”
“速速回府,提取二十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过来,送于几位大侠,不得有误,快去!”
那管家答应了一声,一翻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这次墨白没再阻拦,而是勾起唇角,满意地一笑。
这侯知府倒也知趣,竟然在二十万两银子上又再添加了五万两,这一手可以说是漂亮之极,让他的心头变得舒畅了许多。
如若不然,那他刚才这场架岂不是白打了!
“大侠,不知道大侠还有何吩咐?”侯知府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我没什么吩咐了。”
一听说有银子拿,墨白已经心满意足,至于这侯知府和他的瞎眼儿子,死不死的,他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七兄,不知道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墨白转头看向小七,他可记得很是清楚,那伙如狼似虎的铁甲兵不敢招惹自己,却将小七围了个水泄不通,情况极是凶险。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出手相助,那这位太子殿下能否安然无恙,也未可知。
想来他胸中定是大有怒气,想要好好地发泄一番吧。
哪知小七却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微微眯眼,目光在那侯知府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虽然不说话,却让侯知府的心里比面对墨白的时候更加忐忑。
侯知府一来就察觉出小七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面对小七的时候,他总感觉到对方像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自己在他的面前就像是蝼蚁一样的渺小。
他的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这个黑衣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会这样咄咄逼人,凛然不可触犯?
“侯知府。”小七凝目注视了侯知府良久,终于缓缓开口说道,语气森严威厉。
“下官在。”侯知府下意识地答道。
说完之后,他又猛然一惊,自己怎地随口说出来“下官”这两个字谦称,通常只有在面对比他职位更高的官员时,他才会这样自称。
可是小七的语气是那样高高在上,他通身上下充斥着一种王者之气,让他在对方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知府心中惊疑不定,困惑地看着小七,努力忍住想要双膝下跪的冲动。
他堂堂五品知府,如果当众向一个平民百姓下跪,那他以后在这曲池城里将颜面扫地,威严不再,说出来的话也就不怎么好使了。
可是对方的目光一扫过来,他就觉得浑身颤栗。
如果对方要求自己下跪求饶,那自己该不该曲下这双膝盖?
不,绝对不能!
他马上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宁死也不可下跪求饶。
自己手上还有近二千名铁甲军,可对方只有两人,只要他们是人,就总是有力穷力竭之时,如果自己用人海战术,拿铁甲军的命去填,真要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胜负也未可知。
只是他心疼,自己一手训练了多年的铁甲军,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就算能杀了二人,可铁甲军也定然会伤亡大半,元气大伤,此后是否能够重整旗鼓,还是个未知之数。
如果对方肯高抬贵手放过自己,那自是上上大佳,可如果对方不依不饶,在自己低三下四,赔笑脸、送银子的情况下,还要对自己穷追猛打,那么说不得,他也只好拼上一拼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目光中透出坚毅忍狠之色。
侯知府虽然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可是他眼神的变化还有身上一些不起眼的小动作,都尽数落在了小七的眼底。
还不错!
此人比他想像中的有点骨气,没有下跪求饶。
否则他要不要饶了此人的性命,还真的难说。
“侯知府,你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小七沉声道,深邃的黑眸定定地落在侯知府脸上。
侯知府再次身子一颤,两条腿又开始打起摆子来。
虽然刚才小七出手不如墨白狠辣,可他的武器却是一条软软的腰带,他竟然能用这条软腰带当成的枪、棒、锤、鞭,这功力之深,恐怕不会在那白衣少年之下。
侯知府明白,自己只要落在对方的手里,就会像个蚂蚁一样,对方随手一捻,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对方声音平平淡淡,脸上又是喜怒不形于色,压根听不出善意恶意。
去,还是不去?
他犹豫不决。
要是走过去,就等于拿自己的命去赌。
侯知府为人一向谨慎,从来不肯涉身入险地,此时让他冒险走到小七身边,他便大为踌躇起来。
可是他刚刚向对方示好交善,如果对方叫自己过去,可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有鬼吗?
“侯大人,你的腿好像在发抖,怎么是害怕了吗?侯大人是不是担心我这位七兄,会对你不利啊?”
墨白勾起了唇角,略带嘲弄地睨向侯知府。
侯知府的双腿的确在微微发抖,可是被墨白看破,他的脸微微一红,马上挺直了身躯,两条腿站得直直的,脸上挤出一个强笑,道:“本府对两位大侠一直仰慕得很,能够有亲近大侠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怎么会害怕呢?这位大侠说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迈步向小七走去。
他的步子很沉稳,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好像他要去见的是一位知交好友,而不是一名凶神恶煞。
挡在他身前的铁甲兵纷纷向两旁分开,给他让出来一条通道。
小七看在眼里,微微点头。
这侯知府能做到这样,也属不易。
墨白好奇地看了小七几眼,他就想不明白,小七要给这侯知府看什么东西,有什么话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讲么?非要对方走过来!
他知道就算是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看向若水,只见若水双眸闪亮,脸上有着颖悟之色,嘴角含笑,显然她对小七要做什么了若指掌。
真是夫唱妇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墨白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侠见召,不知有何见教?”侯知府一脸坦然地走到小七身边,对着小七拱手为礼。
至于他心中是否坦然,旁人就不得而知。
但是光看表面,还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风仪,可是小七就好像压根没瞧见一样,依然傲然挺立,腰不弯,背挺直,连下巴都不曾微微低下一低。
侯知府心中着恼,以他这样的身份,一个平民随随便便地一句话,就把他招之即来,对他而言,可算是难得之极了,更何况他还先对着小七拱手为礼,这要是周围的人看见,定会送他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按照礼仪,他乃是五品知府,对方乃是平民百姓,见了他的面,就算是不跪下磕头,也应该卑躬屈膝,绝不会直挺挺地昂首站立。
可是眼前这人自恃功夫了得,居然这样傲慢无礼,侯知府就算是涵养再养,城府再深,脸上也已经忍不住变了色。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胸口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了下去,脸上的笑虽然颇不自然,但仍能勉强看出来是个笑容。
“大侠,请问有何物要呈给本府过目?”他的语气中已经不自觉地打上了官腔,露出一丝官威。
他的言下之意是在提醒对方注意自己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的,是堂堂的五品知府,而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
小七却恍如未闻,他的身形站得像标枪一样笔直,挺拔修长,虽然一身黑衣,却如玉树临风前,茕茕而独立。
侯知府在他面前整整矮了一个头去,只能仰着脸去看他的脸色,心头更是恼火。
这辈子除了皇帝和他的上司,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去仰望过一个人,看对方的脸色。
这人算是什么东西!
小七终于略略低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五品知府,而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那眼神看得侯知府又是一阵恚怒,险些便要爆发了出来。
小七倏地伸手入怀,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掌心之中,在侯知府眼前一晃,然后又迅速收进了怀里。
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饶是墨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七,也没看清楚他给那侯知府看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侯知府脸色大变,强装的笑容半点全无,只剩下一片惊骇之色。
“这、这、这……是、是、是……”他张大了嘴巴,舌头直打结,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小七再次垂下眼帘,对着他森严一望,侯知府马上闭紧了嘴巴,骇然看着小七,满目惊惶和惧怕。
他的两条腿再一次打起了摆子,双膝一曲,对着小七就要跪倒。
可是他刚一弯膝,只觉得一股大力托在他的双肘之上,登时让他跪不下去。
他再是惊愕莫名,这莫非就是江湖上传是的顶尖高手所会的内力化形?
无形却有质的内力,形成一道暗涌,让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
他心中再次惊疑起来,呆呆地看向小七。
虽然小七手中的东西只是在他眼前一晃,但他却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面光洁无瑕的玉牌。
样式简单,没有任何繁杂的花纹,可是那玉牌通体润白柔和,散发出一种羊脂般的光泽,侯知府是识货之人,一眼就认出这玉牌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而且玉质细密,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极品美玉。
能够拥有这样美玉的人,定然是非富即贵。
不,不对,就算是皇亲贵族,侯知府也敢打包票,他们的府里也拿不出这样品质的美玉来。
放眼整个东黎,能够拥有这样一块美玉的,就只有一家,那就是帝皇之家!
在这块玉牌的中央,只刻了一个花体的数字,一看到那个数字,侯知府就什么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眼前之人给他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一世。
怪不得他对自己一屑不顾,从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怪不得自己一见之下,双腿就打颤,想伏地膜拜。
原来对方是这样显赫的身份,这样尊贵的地位!
别说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五品知府,就算是一品大员,在他的面前也得弯下膝盖,顶礼膜拜。
“太、太、太……”他再次结巴起来。
小七长眉一竖,低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侯知府马上用手捂住了嘴巴。
该死,自己差点暴露了太子殿下的身份!
太子殿下微服出京,又把自己叫近身边来给自己看那样信物,分明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
自己可要识趣点,别给太子殿下上眼药!
他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准备对太子殿下说几句巴结讨好的话,可突然心念一动,想到自己刚才做过的事和放过的狠话,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后跟。
完了,完了!
自己这下子是彻底地死定了!
他竟然下令自己的手下将太子殿下乱刀分尸,剁成肉酱……
虽然太子殿下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毛皮儿也没有少一点,可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甚至不用传,太子殿下只要一追究,自己就是被诛九族的罪名啊!
如是一想,侯知府的双腿就再也站不直了,“扑通”一声就对着小七跪了下去。
侯知府这突出其来的一跪,简直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知府大人这是疯了么?
居然对着一个平民百姓下跪?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侯知府。
小七双眉一挺,目露不快。
侯知府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件傻事,忙从地上爬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袍子上沾的灰,转过身来对着家丁们喝斥道:“一个个全是不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本府和大侠站累了么,还不快搬几张椅子过来!”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自己情不自禁下跪的尴尬化解于无形。
小七和若水都暗暗点头,这侯知府果然是个滑不溜手的人才!
家丁们答应了正准备去搬椅子。
小七却一扬手,道:“不必了!”
家丁们一听,马上抬眼看向侯知府,看主人是什么意思。
“大侠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去,下去!”侯知府对着家丁们挥挥袖子,像赶苍蝇一样。
家丁们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出好远,满眼不解的看着侯知府,心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居然对一个贫民老百姓如此唯命是从?难不成这小子是大人的私生子?
可大人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从没这样低声下气过。
“大侠,有话请吩咐,下官、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去办,决不敢有半点疏忽。”
侯知府毕恭毕敬地站在小七的下首,微微弯腰,神色诚恳。
小七一双冷眸在他的脸上转了转,只看得侯知府的心都要跳出了腔子,后背爬满了冷汗。
他赶紧低头,不敢和小七对视。
“侯大人,你果然是个人才!”过了好半晌,小七终于缓缓开口道,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侯知府有些傻眼,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像是在夸赞自己,又像是在嘲讽。
自己是个什么人才?刺王杀驾的人才么?
从古到今,敢扬言将太子殿下斩为肉酱的臣子,估计也只有自己一人了。
他不敢接口,唯恐说多错多。
“侯大人,你的这支铁甲军,训练得不错啊。”小七淡淡地道。
“不敢,不敢,大侠取笑了。”侯知府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彻底变成了苦笑。
他现在听出来了,太子殿下的口吻里满满的全是嘲讽。
根本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这分明是想要向自己开刀哇!
侯知府突然恨极了吴公鸡,又狠狠地瞪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要不是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自己根本就不会带着铁甲军出来露面!
他想起东黎国规,文官不得带兵,武将不得治政,可是他却私自训练了这样一支铁甲军……然后被太子殿下抓个正着!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顿时就像泡在了冰窟里,连心都凉了。
完了,完了!
自己又犯了一条死罪!
那不长眼睛的人是自己啊!
太子殿下微服出巡,自己没认出来,没有迎来送往也就罢了,居然还大模大样地带着自己的铁甲军出来亮相,找麻烦找到太子殿下的头上来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么!
这下子两罪齐犯,自己这颗脑袋瓜子要是还能保得住,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侯知府的双腿一软,他又想跪了,可是一看到小七那森严的眼神,他就不自觉地站直了腿肚子。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己至此,多说无益。
“太、太……大侠,下官自知有罪,要杀要剐,任由大侠处置。”侯知府梗了下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这话说得倒很是硬气,大出小七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倒让他对这侯知府更是高看了一眼。
如果侯知府真的被自己吓破了胆子,跪地求饶,那他还真不一定能饶了他的性命。
“知府大人,我有一句话想送给你。”小七淡淡地道。
“下官谨听吩咐。”侯知府心中惴惴,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想要了自己的脑袋,还是要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知府大人想必听过这句话,其中的道理应该明白,我要送给你的话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希望知府大人能够好自为之。”
小七的双眼紧紧逼视着侯知府,语气严厉。
侯知府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可他竟然不敢伸手去擦,只是躬身道:“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做到。”
他是个聪明人,小七的这番话只是点到为止,可是他却听得明明白白。
这番话就是一个警示!
自己这些年来在这曲池城的所作所为,太子殿下全都心中有数,他并没有当众摘了自己这顶乌纱帽,剥了自己的这身官服,就是给了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自己能够将这些年搜括的民脂民膏,再还之于民,造福于民,那太子殿下就将既往不究。
而自己私自豢养铁甲军一事,太子殿下只字未提,显然也是原宥自己了。
他一想明白了这节,登时觉得一股喜气从天而降,额头上的冷汗未消,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不对呀!
他刚露出笑容,笑意就凝结在嘴角。
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不再追究自己的两条死罪?
他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原由。
“太、太……大侠,但有所命,必不敢违!”
他也真是个人才,在瞬间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不但想明白了小七想要的是什么,而且马上给了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脑袋就挂在太子殿下的裤腰带上,只要对方翻脸无情,随便追究起来自己的哪一条罪,自己都难逃一死。
既然太子殿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了然于胸,又向自己露出招揽的意思,那他如果不趁机抱上太子殿下的大粗腿,那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我没什么吩咐,只望侯大人好自为之。”小七点到即止。
这侯知府果然是个点头知尾的家伙,他既然向自己表了忠心,那就不妨放他一马。
说起来这侯知府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他虽然搜括了不少民脂民膏,但是曲池城也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生活比较富庶,至于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已经被自己废了一双眼睛,料来他以后再也不敢做恶了。
而这侯知府是谁的人,他心中有数。
至于他私下训练的铁甲兵,小七也不想追究。
正如他所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支铁甲兵如果用到好处,就会是刺入敌国军队里的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
他正是看中了侯知府这一点,才饶了他的一条狗命。
如果这侯知府知过不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他随时可以来取他的脑袋。
更何况,他手里攥着这侯知府的两条大罪,谅他也不敢口是心非。
“是,是,大侠的吩咐,下官全部铭记于心,决计不敢有半点有违。”
侯知府知道对方的意思,是想看自己之后的表现,如果自己还是墙头草,两边倒,那太子殿下对自己将再不会手下留情。
想起自己的另一个主子,他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先保住脑袋要紧。
“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明白了吗?”小七冷冷看他一眼。
“明白,下官明白,如果下官敢多一句嘴,就请大侠割了下官的舌头。”侯知府信誓旦旦地道。
“好。”小七不再多言。
他转头对着若水道:“天色己晚,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在这里留宿一夜?”
侯知府既然知道了小七的真实身份,一看到小七对若水的神情语气,这美貌姑娘是什么人,他便马上就猜了出来,心中更是把自己的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个没生眼珠子的臭小子,居然把主意打到太子妃的头上来了,活该没了两颗眼珠子!
他有心想开口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自己府里暂住一晚,可是想到对方高高在上的身份,这张嘴巴就有些张不开来。
“还是连夜赶路吧。”若水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染红了天边的晚霞,有如鲜血一样的红,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让她不想在这曲池城里逗留下去。
本来她准备在这里连着三天为百姓们治病,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改变了主意。
虽然侯知府已经向小七投诚,可是她总感觉有些心惊肉跳,像是要马上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努力想平息心中的不安,不让小七瞧出来。
她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会多思多想。
小七深深地凝视着她,她眼中的惶然没有逃过他的视线,她是在怕什么?担心什么?
眼前人多,他不便多问,只伸手握住她的手,给了她有力的一握,用无声的语言告诉她,有自己在,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情,他都会护她平安。
若水心中稍安,对着小七微微一笑。
“大人,大人,银票取回来了!”一匹快马奔了过来,侯知府的管家气喘吁吁地从马上滚鞍下马,将手中抱着的一只大沉香木匣双手呈给侯知府。
侯知府伸手接过,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墨白,并没有把木匣送到小七面前,而是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墨白。
“犬子得罪了大侠,这点银子算是犬子给大侠的赔罪之礼,请大侠笑纳。”
侯知府的确很聪明,这银票他要是交给了小七,就等于是贿赂当朝太子,可是交给了墨白就完全不同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墨白乃是江湖人士,他送银子给墨白,还可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目,叫做“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为自己博一个爱才惜才的好名声。
这要是传了出去,自己慧眼识英雄,仗义施财,江湖上就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会来投靠自己。
虽然这二十五万两银子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是他十几年来宦海所得的全部,让他着实有些肉痛,但和性命与名声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用这二十五万两银子讨得太子殿下的欢心,更由此抱上了太子殿下的大粗腿,这二十五万两银子贵么?
不贵!一点儿都不贵!
他的眼角眉梢都开始绽开了隐隐的笑意。
“纳便纳了,可是却不是笑纳。”
墨白接过沉香盒,也不打开察看,他谅这侯知府也不敢捣鬼。
他语气森严的话让侯知府心中一惊,抬眼略带不解地看着他。
“知府大人,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可笑不出来。”墨白眼珠子一转,有些不怀好意地瞅着侯知府,口气凉凉地道:“刚才知府大人还没赶来的时候,令公子正对着我这位七兄口出狂言,像条疯狗一样的叫嚣,那污言秽语,让人不忍卒听,知府大人想不想让我复述给你听一听啊?”
侯知府像再次被浇了盆冷水,刚刚热乎过来的心又一次冻成了冰。
“不、不、不必了吧。”他颤声道。
他用脚后跟也能想到,自己的儿子绝对骂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老天哪,这又是多了一条罪名。
“可是令公子所说的话,刚才这里的所有人都亲眼听到了,就算是我不说,日后总会有人说,迟早会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在下怕知府大人到时候听闻,会忍不住大动肝火,一刀砍了令公子的脑袋,那可就不好了。所以在下是一番好意,想让知府大人提前心里有个数,嘿嘿,有个数。”
墨白眯起眼笑了起来,那样子活脱脱像个正在往外冒坏水的白狐狸。
“那本府就洗耳恭听,大侠请讲。”
侯知府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反正他已经向太子殿下投诚,太子殿下也大度地表示不咎既往,就算他儿子之前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太子殿下也已经出手惩治过了。
他有些搞不清楚墨白和小七之间的关系,看上去这白衣少年并不像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他对那太子妃的态度比对太子殿下还要顺和得多,这可真叫人琢磨不透。
“你那宝贝儿子,可是管他叫……”墨白笑眯眯地一指小七,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仅能让侯知府听到的声音道:“……龟儿子!”
他笑得眼睛几乎都瞧不见了。
有趣啊,真是有趣!
他就是想瞧瞧这侯知府听了自己这句话会是个什么表情。
“啊!”侯知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劈得外焦里嫩。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拔出刀来,一刀劈死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畜生!该死的小畜生!
他这就是给自己脖子上又架了一把钢刀啊,唯恐自己死得不够快!
这小兔崽子,竟敢叫太子殿下为龟儿子,那岂不是等于在骂皇帝陛下是乌龟?
兔崽子,小兔崽子,回府之后,他非剥了这兔崽子的皮不可!
侯知府两道冷电一样的目光射向呆站在一旁的侯公子,侯公子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大侠,求大侠高抬贵手!这等掉脑袋的话,请大侠看在……的面子上,就此忘掉吧?”侯知府指了指墨白手中的沉香盒子,小声求道。
他不明白墨白提起此事的用意,以为墨白是嫌银子少,想要再勒索一些,可他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了。
“忘掉?我自然是可以忘掉,知府大人这样的大方,送了我这样一份厚礼,我怎么会做对不住知府大人的事呢?只是,我可以不说,但是在场的这些人,他们也和在下一样,听得清清楚楚,知府大人是不是也要想个法子,让他们通通忘掉令公子所说的话呢?”
墨白伸手对着远远围观的百姓们一指。
“大侠的意思是……”侯知府目光扫过那群百姓,眼神中透出一丝犹豫,这群百姓足有千人之众,听这少年的口吻,竟像是要让自己杀人灭口的意思?
他虽然趋炎附势,搜括起民脂民膏的手段狠了点,可是让他一下子灭了这么多百姓的口,这等血腥残忍的事情他还做不太出来。
否则他刚才就会不顾铁甲军的性命,和小七等人拼个鱼死网破了。
“墨……那个什么白,你、你好狠的心!这种没有人性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来?你还是不是人啊!”
说话的是一直静静聆听的唐绛儿,她也听明白了墨白的意思,不由气堵胸塞,脸上变色,一脸怒色地指向墨白。
本来她一直称呼墨白为大侠,这会儿听他居然给侯知府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断子绝孙的坏主意,她几乎想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这样的人算什么狗屁大侠,我呸!
“丑丫头,你给我闭嘴!”墨白拧眉对她怒斥道。
他对她从来就没有好脸色,长得丑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嘴脸来教训他,她算是老几啊!
“你能做出这等天怒人愤的事情来,你还怕别人说吗?你能让我闭上嘴,可是你能堵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唐绛儿一点也不害怕墨白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她吸了口气,继续义正辞言地说下去:“书上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的所作所为哪里配称得上一声大侠,你……”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光张嘴却出不了声。
“哼,听乌鸦叫,耽误老子种豆子!”墨白哼了一声,满意地收回点了唐绛儿哑穴的手,这个丑女人要是再继续给他讲大道理,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变疯掉。
他转过脸来看向侯知府:“知府大人,我的意思,你的明白?”
“大侠的意思是……”侯知府不确定地看着墨白,伸手做了个斩的手势。
“笨蛋!蠢!和那丑女人一样的蠢!”
墨白一个没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然后看着侯知府变得尴尬的脸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但他肆意率性惯了,哪里会考虑到别人的心境和脸色。
“本大侠看起来会是那种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人吗?”墨白哼了一声,狠狠白了唐绛儿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侯知府。
“知府大人,你想要封住他们的嘴巴,并不是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百姓们都是懂得感恩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全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要知府大人以后能够恩泽于民,百姓们自然会为他们的青天大人守口如瓶,你大可不必担心。”
侯知府顿时松了一口气,仔细一想,这白衣少年说得极有道理。
原来,他的这番话就是在点醒自己,让自己收买民心,而且也是在警告自己,不得做出心狠手辣、杀人灭口的事来。
“是,大侠所言,本府懂了。”侯知府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没想到这一场干戈最后的结果是化为玉帛,这真是上上大吉。
墨白的这番话,就让小七和若水都暗自点头称赞。
他们本来正在担心这侯知府会不会两面三刀,等自己几人离开之后,就拿在场的这些百姓出气,可是被墨白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这股隐患尽数解除,这墨白的口才不但了得,想法更是周全。
“侯大人懂了就好,请知府大人帮我们准备三匹好马,我们要离开这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墨白的心里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不愿意在这里多加逗留。
他怀里抱着沉香木匣子,有了银子在哪里不能落脚休息,这曲池城,也不是什么能够逍遥快活的好地方。
“三匹?”侯知府奇怪地问了一句,对方明明是四人,却只要三匹马?
“是三匹。”墨白硬梆梆地道,看都不看唐绛儿一眼。
他已经决定不带她上路,这丑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是满嘴的大道理,长得丑不说,说话还的波的波的让人烦,如果整天听她在耳边絮叨,墨白担心自己会一个控制不住,出手扼死了她。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他们已经把她从那个山寨里救了出来,再带到这繁华如锦的曲江城里,也算是仁至义尽,对得起她了。
什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道理他听都没听过,就算听过,他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这个麻烦的大包袱,他不乐意背了!
谁要是乐意,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