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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嫊此前对弘昌帝所有的认知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她名义上的皇帝夫君是一个总喜欢跟她说些浮言浪语的不正经的男人。当然以裴嫊从小到大耳闻目睹的经验来看,男人少有正经的,大多都是不正经的。
也就是说在她心里这个男人除了在身份上多了个皇帝的尊号外,和别的男人一样,在她心里都没什么区别,都是不正经的。
可是这一场马上击鞠看下来,她才发现这个有时说些浮言浪语不怎么正经的男人居然是一个马毬高手,那一手毬技简直是出神入化。
一名红袍男子传毬给他,却过了那么几尺,此时若再调转马头已然不及。嫊正在懊恼,却见弘昌帝在马上身子后仰,将那球接在杖下,反手朝对方球门击去,角度刁钻,一击而中。
又有一回眼见对方的球从高空划过,若是拦阻不住,便会落入已方大门。
只见弘昌帝腾的一下从马上跃起,一杖击在那球上,反攻入了对方大门,自已潇洒利落地重又落回马上。
便是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精湛球艺暂且不论,最让裴嫊心折的是他在场中那种调兵遣将、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若是他去征战沙场,定然也是一位长胜将军,裴嫊心中忽然生出这个想法来。
忽听一声锣响,场中传来一片欢呼之声,原来已然到了结束的时辰,这一场击鞠自然是弘昌帝所在的红衣队胜了。
裴嫊只觉得还没看过瘾,就这么结束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却见一乘马朝她这边疾驰而来。
马上的男子一身红衣,风神俊朗,翩然若神,他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牙排碎玉,齿如白瓷,额角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在阳光下发出晶莹耀眼的光芒。
裴嫊忽然别过脸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觉得他整个人如同从太阳里走出来一般,身周都带着一圈光晕,眩花了人的眼睛,令人不敢直视,炙的她脸上火辣辣的直发烧。
立在一边的长喜见弘昌帝都已经奔过来盯着裴嫊看了好一会儿,这位少使不说赶紧把茶水呈上去,只顾一个劲儿扭着头的脸红什么。忙出声提醒道:“圣上想是有些口渴了,还请少使为圣上献茶。”
裴嫊这才想起来她的正经差事,倒了一盏茶,还不等她捧到马前,弘昌帝已跳下马大步走到煮茶的凉棚之下,从她手中接过,递到唇边,一气不歇的大口饮了下去。
饮完一盏,又朝裴嫊递了过来,裴嫊忙又倒了一碗,这回弘昌帝饮的便没那么急,一口一口慢慢饮了,并不再要,只道:“可备了热水巾帕,朕想擦把脸。”
裴嫊看了一眼长喜,见他立着不动,只得拿了条白布帕子,在早就备好的热水中浸得透了,摆了两下,拧干了水。
无论她再怎么慢条斯理,也拖延不了多少时候。一想到马上要走到弘昌帝跟前去为他擦汗,她的心跳就又快了起来。
虽然仍是有些慌乱,却又不是那种整个心都揪在一起的感觉。那种心跳的慌乱法既像她的惊悸之症又要发作的症兆,却又有些不像。
裴嫊正在纠结要如何为弘昌帝擦脸,却听一个声音道:“臣妾见过圣上,圣上可是方才打了马毬,瞧这一脸的汗。”
裴嫊转头看去,原来是德妃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正朝裴嫊伸出一只珠圆玉润的玉手,裴嫊忙快走两步,福□子,将手中的帕子呈给她。
德妃取过帕子,粉面含笑的走上前来,温柔细致地给弘昌帝擦着面上的汗,口中却嗔道:“臣妾跟了圣上七年,可还一次都没见过圣上打马毬呢,倒是裴少使好福气,得见圣上在毬场上的风采英姿。”
弘昌帝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笑容,看了裴嫊一眼,淡淡地道:“只怕裴少使还在心里埋怨朕不让她和其余宫人去踏青游玩,倒要在这里端茶递水。”
德妃也看了一眼裴嫊,笑嘻嘻道:“若少使觉得这是个苦差事,明日我来替少使给圣上端茶递水可好?”说到后一句时,那眼风就朝弘昌帝扫了过去。
“朕怎么舍得劳动爱妃来做这些粗活。爱妃方才不是说没见过朕打马毬吗,明日朕还要再打一场,特许你们这些后宫女眷旁观如何?”
莫说德妃听了欢喜不已,其余后宫女子知道了这个消息更是无比雀跃。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一众美人的围观,裴嫊觉得第二日的击鞠整体而言比起第一日来更是精彩,不过弘昌帝的表现却反不如第一日那般大出风头,独领风骚。
等到第三日,弘昌帝自已不玩击鞠了,却颇有闲情逸致地坐在场边看着德妃她们一票宫妃们热热闹闹地搞起女子击鞠来。原来昨日德妃看了那一场击鞠,心中热血沸腾,便也想骑在马背上,也来玩上那么一场。
其实本朝刚立国之时,贵族女子间也颇风行女子击鞠之戏,只是后来高宗皇帝觉得名门淑女,大家闺秀于马背之上如此动作,有些不雅,便不许宫中女子再行击鞠之乐,上行下效,今时之日,已极少再见女子做击鞠之戏。
裴嫊立在一边,听着德妃跟弘昌帝说起她们女人们也想在绿茵场上玩一回击鞠时,竟也觉得有些心动,看那些男人玩时已觉得精彩至极,若是自己也能上场玩一回,还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虽不敢拿眼去看弘昌帝,也竖起了耳朵留心听着他的回答。心里却在担心怕他多半不会同意,因为据她所知,他的心上人郑蕴秀可是连马都不会骑的,那定然对马上击鞠是兴趣缺缺了,少了郑蕴秀,单只凭德妃的面子,裴嫊还真拿不准弘昌帝会不会准了德妃所请。
一时忽又想到,便是弘昌帝准了,多半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仍然是做个立在场边,翘首观望的看客罢了。以自已如今这样的身份,如何还能轮得到自己去骑马打毬呢?可惜弘昌帝这回没带裴婧和裴嬿来,否则她二人倒或可一试。
哪知弘昌帝极爽快的就准了德妃所求,反倒是要找十二个既会骑马又想玩击鞠的后宫妃嫔不那么容易,除了跟着德妃一起到弘昌帝面前表示想玩击鞠的那五、六个人,其余嫔妃中将所有会骑马的都选了出来,也还是差了一人。
德妃正在那里着急,忽听郑蕴秀笑道:“娘娘且先别急,据妾所知,咱们后宫姐妹之中还有一人也是会骑马的。”
德妃自然忙问是谁,郑蕴秀笑着朝裴嫊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裴少使也是会骑马的,只是不知圣上放不放少使去玩一会子击鞠?”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裴嫊居然从郑蕴秀这话中听出了一丝醋意。便是郑蕴秀这话中当真有些微微酸意,弘昌帝下面这句话一说出来,就立时换成别人吃起郑修仪的干醋来了。
“若是修仪愿替裴少使来侍候于朕,朕便放她去陪德妃玩毬,如何?”
郑蕴秀立时红晕满脸,并不答话,只是走到裴嫊身前,接过她手中捧着的茶盏,悄声道:“我瞧出姐姐想玩这个,便替姐姐说了出来,姐姐不会怪我吧?”
裴嫊急忙摇头道:“多谢修仪这般想着我,只是如今,妾如何当得起这姐姐二字,还请修仪今后唤我阿嫊便好。”
郑蕴秀也没跟她多计较,只是淡然一笑,催她道:“还不快去跟德妃娘娘她们换装挑马,去和圣上学学这击鞠到底怎么个玩法?”裴嫊又向她道了谢,这才随着德妃等人去了。
不一时,裴嫊她们十二个人换好了衣裳,各骑着一匹大宛进贡的良马缓缓驰入场中。弘昌帝已命人备好了球杖,每人领了一根,便由弘昌帝教她们这击鞠要如何玩法,亲自示范击毬的基本要领,甚至手把手的纠正她们拿杖击毬的动作姿势。
对于皇帝师傅如此认真敬业的亲身指导,十一名女学生表示真是太幸福了,其中一位女学生甚至因为入宫这么久第一次被圣上摸到了手,而激动的热泪盈眶,浑身颤抖。
至于那没有被弘昌帝摸到手的第十二名女学生,恩,用其他同学的说法就是皇帝师傅不喜欢她,所以没摸她的手。而那名女学生本人,也就是裴嫊裴少使,则在心中感谢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让她这次没被吃上豆腐。
弘昌帝极其耐心的教了她们一下午。等到了第三日,以德妃为首的十二名妃嫔一大早便换好衣裳牵着马立到赛场边上。
六人穿黄,六人着红,一式的窄袖上襦,下系齐胸裙子。原来她们十二人昨天商议了一夜还是决定穿女装来玩击鞠,而不是像开国初时的大周贵女们一样穿着圆领袍这样的男子衣衫。
这倒是让裴嫊有些失望,她被分在了德妃所在的一队,头梳螺髻,一袭红衣。那红色的圆球被置于场心,而每队队员则都立于自家球门之前。但听一声锣响,红衣队这边德妃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身后一左一右各跟了名宫嫔,三人成品字形朝场中的圆球驰去。
对面的黄衣队也冲出来三个人,左手攥着缰绳,右手紧握球杖,朝着圆球奔去,只盼能抢在对手前面将那红色圆球抢到自已杖下,然后一路冲锋陷阵,将球攻入对方大门。
德妃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对方的领队陈婕妤更技高一筹。德妃虽仗着马快把那毬抢到了自己杖下,哪知才击出去一杆,就被陈婕妤给截在杖下,狠狠一杆子朝东南方位击了出去,原来黄衣队的孔才人,此时正飞马奔到那个方位上,正好接住了球便又一仗往西南方向击出,早又有一名黄衣女子守在那里,就这样没传几下,一位杨才人一挥球杆便将毬朝红衣队的毬门击来。
而这边守门的女将不是别人,正是裴嫊。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我们班的男生在球场踢球,一见有女生观战,便个个跟打了鸡血般的雄起……
曾经我也不敢看一个少年的笑颜,只为他一口雪白牙齿乱了我的一颗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