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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路领着天明来到后山,向荀子行了一礼,说:“师叔有礼。”
荀子轻轻“嗯”了一声。
“我把这名弟子带来了。”颜路说着,推了推身边的天明,天明这才会意过来,踏上一步,说:“晚辈子明,见过荀夫子。”
“他们说你jing通围棋?”
天明嘻嘻一笑,说:“岂敢岂敢,承让承让。”
“小鬼还挺谦虚,倒不似说的那么嚣张。”
“嗯,荀夫子知道规矩?”
颜路急忙解释说:“这位少年交手有个规矩。”
“哦?”
“输的人必须要为对方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不违背道义且力所能及之事。”
“有趣。”荀子正襟危坐,说:“既然不违背道义,那还不必多说了,开始。”
天明在荀子面前坐定,将黑子向前一推,说:“夫子请。”
一般说来,围棋在开局之前,一般以猜单双的方式决定谁先。功力相当的对手之间,一般执黑先行的会占些优势。
荀子见天明谦让自己,心里暗想:“这个少年与子房三胜三负,功力可见高深。我若是接受,未免有失长者风范;可是反过来让他……”想到这里,只好说:“算了,我们还是猜先好了。”
荀子说完抓起一把棋子,天明撅起小嘴,说:“单。”
荀子将棋子放下,一数之下,不多不少,正好七颗。
天明嘿嘿一笑,说:“多谢夫子承认。”
荀子面不改se,心里却连说倒霉,竟然被这小子占了个先。
天明捏了颗黑子,在棋盘上走了一圈,犹豫不决。
荀子心中奇怪,暗想:“这第一步也要考虑这么久?这少年的确是很特别。”
天明犹豫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将黑子下在了zhongyang。
荀子和颜路都是围棋高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走法,一个心中奇怪,一个心里着急。
“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上来就走天元,是初学者也不会犯的低级错误。然而高手不依常理而行事,看来我一定要小心了。”
荀子捏起一枚白子,刚一下定,天明紧接着也下了一子。
两人在顷刻之间已经下了三十来子,每逢荀子下完一子,天明都能够立即跟上,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
荀子暗暗吃惊,心想这莫非自己的路数天明一早就看破了不成?转念一想,心中又不服气,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在速度上先输给这个黄毛小子。
在一旁观战的颜路也是心中骇然,刚才下得太快,现在是时候思考一下了。他不知道张良是如何在短短几天之内让天明这样一个无知小儿变成围棋高手的。
正想着,两人又下了二十来子,天明捏起一枚黑子,正想要落,手却忽然在半空停住,似乎遇到了难题。
荀子冷冷问:“怎么?干嘛不下了?”
天明说:“刚才下得太快,现在是时候思考一下了。”
说完装模作样思考,似乎遇到的是天大的难题。
荀子看着天明的模样,心中奇怪,他这一步并无深奥的棋理,天明怎么反而陷入了长考?
想到这里,荀子心念一动:看似普通的一子,却又如此慎重思考,莫非其中真的另有深意?
颜路也是觉得奇怪:“虽然让敌人在等待中变得焦虑,也不失为一种战略,但天明这长考,未免也长得有些过头了?”
“攻心为上。”荀子想到这四个字,立即打起jing神:“这少年显然是意图让我在焦急中犯错出昏招,我不能上当。”
天明这时不断玩弄手中棋子,却是心急如焚。
过了好一阵,一缕阳光从窗外she了进来,屋内顿时为之一亮。
天明愁眉尽展,信心十足地落了一子。
“又开始了。”荀子集中jing神,丝毫不敢懈怠。
颜路在一旁看着天明,似乎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只见天明每走一步,都要抬头看着对面的窗户,这才落子,他,到底是在看什么?
颜路禁不住好奇,也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得恍然大悟,之间那扇窗户有纵横十九道,看起来就和围棋棋盘一模一样。
这时有一道光正好she在窗户上,天明看了一眼,立即下子。
“原来是用镜子的反光指导天明落子的方位。”颜路心里暗笑,这一定是张良的鬼点子,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张良又是如何知道师叔的落子呢?自古只听说过盲棋,却从来没听说过在不知道对手出手的情况下还能够克敌先机的。
这样想了一阵,颜路还是心里暗叹一声,论智谋,自己是断然不能和张良相比的。
低头看回棋盘,白子已经被黑子杀得七零八落,荀子捏着一枚白子,思考良久,终于叹了一声,说:“罢了,是老夫输了。”
天明嘿嘿一笑,说:“荀夫子承让承让。”
颜路怕荀子脸上不好看,立即打圆场说:“师叔过谦了,师叔虽然少占了二子之位,但黑棋先手,照理应贴出二又四分之三子。师叔还是略胜。”
荀子一道冷冷目光she过来,说:“我虽然是你的师叔,你这样偏帮于我,这位小朋友会怎么想我?”
忽又转头问天明说:“你开局这一子看似莫名其妙,然而在后面的布局中,又处处与这一子相关。这头一子可谓机巧无穷,老朽佩服之至。我虽平生最不愿向人认输,但这局棋怎么都不敢自居得胜。”
天明只不过是照图画瓢,哪里知道荀子所的什么,只好笑眯眯说:“承让承让。”
荀子见天明赢了自己,却不急不躁,更是高兴,说:“子明小友,你天资聪慧,更难得的是,非但棋艺了得,而棋风棋德更是如高山仰止,令人钦佩。”
“夫子,岂敢岂敢。”
颜路听到荀子的话,又想到其中缘由,不由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荀子板起脸,说:“你笑什么?难道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不同见解?”
“小侄不敢。”
“你们几个,平时为人师表,一副天下学问我最多的样子。尤其是伏念这个小子,都该学习一下子明小友的气度与肚量。”
天明大然其言,心想伏念这家伙老是整自己,是该骂骂他。
颜路强忍笑意,说:“师叔所言极是,小侄谨记。”
荀子转头又问天明,说:“子明小友,老朽冒昧请教一个问题。”
“嗯,荀夫子请讲。”
“下至中盘,小友突然陷入长考,而当时交手的落子,恕老朽愚钝,似乎没有看出其中的奥妙,可否请小友点明玄机?”
天明见荀子一脸正经向自己求教,而自己只不过是草包一个,只好支支吾吾,荀子以为天明不愿意说,又一拱手,说:“请赐教。”
天明一对眼珠乱转,说:“呃……这当中的玄机嘛……呃……其实……夫子……早就知道了……不用……不用我再多讲了,嘿嘿。”
“子明小友的话高深莫测,但又蕴涵深意、耐人寻味。今ri得见,老朽受益匪浅。”
“岂敢岂敢。荀夫子,那么……告辞了。”
颜路和天明起身离开,两人心照不宣,天明正得意得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忽然听见荀子说:“等一等。”
颜路心中一震,难道自己计谋已经被识破?只好颤颤巍巍转过身来,问:“师叔……还……有何吩咐?”
荀子捋着长须,说:“你不是说,子明小友下棋有个规矩:输的人要承诺为对方做一件不违背道义力所能及的事情吗?”
颜路和天明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两人出了屋外,张良早已经在那里等候。
颜路看见张良,想起他的计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又有一事不明。
“子房,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你人在屋外,虽然可以通过小铜镜反she指导子明落子,但是你完全看不到室内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师叔的出手落子呢?”
张良微微一笑,说:“这一点,说起来还得感谢墨家祖师爷。”
“墨家祖师爷?”
“《墨经》的《经下篇》提到:景,光之人,煦若she。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这……是什么意思?”颜路不解。
“墨子曾经发现,室内或者室外的景物可以通过一个小孔投she到反方向,图像的上下左右会颠倒,但是其他的特征保持不变。称之为“小孔成像之说”。”
“小孔成像之说?”颜路恍然大悟,张良正是利用这个原理,将屋内的战局投she到屋外,棋盘上的一切在张良看来就一切清清楚楚了。看起来是天明和荀子对弈,其实与荀子对弈的却是张良。
颜路啧啧赞道:“看来,墨家与儒家并称当世两大显学,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我们不相互排斥的话。”张良微微一笑。
…………
桑海城外五十里,一小队人马护送着大秦长公子扶苏,缓缓前行,这是始皇帝的指令。
一匹白马,是扶苏;一匹黑马,是燕弘……或许此刻该叫他姬凌千弘。
一路上关隘接洽,又有yin阳家夜帝在旁守护,自然是相安无事,与其说是公干,不如说是游山玩水。
一路风尘,时至今ri,这位yin阳家的夜帝与大秦的章公子已经相处的颇为融洽。
路程在变,但今ri的气氛,却好似没有了往ri的平静,一股淡淡的yin郁之气,笼罩在了扶苏心头,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想不到这最后的一段路程,却还会有不速之客。”微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夜帝,扶苏有几分感慨的说道。
“嗯……这一点连我也未曾预料,黄金火骑兵,安西镇军,龙虎骑兵团团守护的桑海,居然还有不速之客。”暗红se的长发随风荡起,燕弘显得有些不在意。
“或许对他们而言,我们才是不速之客,而他们确是地头蛇?……你说呢!”马儿的速度渐渐放慢了,扶苏悄然的做了几个手势,马队已经改变了阵型。
“也许,不过却不知道是哪一条小蛇呢?”燕弘单手扶着缰绳,左手探出袖子,微微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一身鲲鹏扶摇长袍微微荡起,显得一丝丝不羁。
“来了!”
——刺啦——
一连串的弩箭破空之声,燕弘长袖翻飞,气劲鼓起,将扶苏牢牢的护着,真气飘荡,形成稠密的护盾,在帝国之中强弩受到严格管制,这些刺客却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弄到违禁物品,看来能耐不小。
一轮猛烈的she击之后,扶苏的队伍也损失不少,然而这一群来历不明的刺客却没有继续进攻,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所有的护卫都是手持兵器,神情肃然的看着四周,没有人知道下一次他们的攻击后会从那里来。
扶苏的目光微偏,见燕弘终于收起了万年不变的写意的微笑,心中反倒有些凝重。
“情况不太好,从弩箭的力道上来看,他们的训练素养,绝不亚于秦军的常规铁甲军。”燕弘气机散开,仔细留意这周围的动向,另一面却要向扶苏解释。
“有把握……”原本扶苏想问,有把握吗?可最后一个还在喉咙里,杀招已经到!
弩箭之后的放空,再到此刻的突然杀出,在常人看来,这是给对手应变的时间,但在高手的眼中,这却是一段死亡的交响曲,在无尽的恐慌与未知之中等待着你的敌人,从未知的角度,像你发出致命的攻击。
这样的手法,这样的心理素质,这样的时机把握,不管对方是怎么样的刺客,他们都以能称得上一流。
——咔嚓——
锐利的短剑与燕弘手中的气刃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位置距离扶苏的咽喉紧紧有三寸远的距离。
“护送公子先走!”燕弘大喝一声,不论对方有没有后手,既然刺客已经现身了,如今最主要的便是让扶苏离开此地。
“走——!”扶苏看了燕弘的方向一眼,却发现他已将对方的领头人缠住,当机立断选择了退避。
——轰——
一切变换只在须弥之间,扶苏脱离战团之后,天空中猛然炸开一片烟尘,燕弘安然退去。
一片烟雾散去,刺客之中领头的白衣人却兴致阑珊。
“堂主,不要追吗?“一旁白衣遮面的白衣刺客,显然是领头白衣剑客的手下人,”不用,这一回若不是主上练功到了紧要关头,需要一片千年灵玉参来入药,也不会有这一单买卖。”
“那……如今灵玉参片,却在何处。”问话之人显然是他的心腹。
“相信大人已经拿到手了,吩咐兄弟,做戏做全套。”
“是,堂主。”
少顷,一众白衣刺客稀疏退去,追击扶苏的却成了另一批瘪三,而这一片茂密的丛林中只留下半块玉石打造的令牌。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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