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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对峙着,这时老妇人听到动静一掀帘子进来:“哟哟哟,嚷啥咧?”
她手中端了半碗粥,上面撒了几粒枸杞和几片菊瓣,香气袅袅。
“梁奶奶,这人是谁?咋开口就骂人是鬼呢……”
女孩气嘟嘟地指着杌子,口中称呼老妇人梁奶奶。
“诶哟喂,俺丫头是天仙咋能是鬼呢?”
老妇人忙打圆场,边把碗递给女孩边自责:“都怪俺老糊涂啦,没给你们介绍!”
女孩接过碗,充满敌意地望着杌子,没好气地说:“甭介绍,一看就是个人渣!”
这个女孩正是昨日在人群中围观杌子和王二子打架的女孩。她一想到杌子在街头跟人打架,这会儿又对自己言语不逊,于是对杌子的印象更差了。
“白露呀这咋说的?这孩子是前晚醉倒在道旁,俺怕他冻坏收留了他,这才眨眼功夫你俩咋就成了冤家对头?”
老妇人不解地问。
“哼!他干过多少好事他自己清楚!”女孩气冲冲地翻个白眼别过头去。
杌子认定了女孩是甘甜甜,可是眼前的甘甜甜不仅丝毫不记得自己,而且还对自己充满敌意和嘲讽,这令他实在无法接受。
杌子生气了,严肃起来:
“甘甜甜,你装啥装?你可欠着俺天大的人情咧!”
被称作梁奶奶的老妇人见杌子喊女孩叫甘甜甜,立马明白了其中的误会,忙解释:
“嗐!你这孩子认错人了,啥甘甜甜齁咸咸的,俺丫头叫方白露,是城南方家堰的!这不看俺可怜,常常送些废旧品让俺换钱,可是个好姑娘嘞!”
老妇人一个劲儿夸赞女孩,让人无法不信这个女孩真的不姓甘。
“……你叫方白露?”
杌子满面疑云盯着女孩,女孩冷着脸没理他。
杌子又揣测起来,难道……甘甜甜这是为了躲避公安追捕,隐姓埋名了?嗯,一定是!
杌子顿时恍然大悟,脸上浮起笑意嘿嘿叹道:“好好好,想不到还挺会演戏!方白露……嘿嘿,有意思!”
杌子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叫方白露的女孩满面厌恶,蹙起蛾眉冷哼一声:“无耻之徒!”
杌子确信这个方白露是甘甜甜伪装的,不再较真,点头癞笑:“行,咱是无耻之徒,嘿嘿……”
“呸!”女孩气得直瞪眼,不过还是忍了下来不再理他,几口将粥喝完冲老妇人说:“奶奶,我去卸车!”
她说完把碗重重一搁,一甩帘子出了窝棚。
“这,这演的哪一出……”
老妇人被二人弄得左右尴尬哭笑不得,忙跟出去,“来,奶奶帮你!”
直到现在杌子才知道这老妇人原来姓梁,是梁奶奶。可是甘甜甜也太会装了,咋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窝棚里只剩了杌子,他瞅着随风微摆的旧布帘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到底是谁?总不能是至尊宝的紫霞仙子,白天是方白露晚上是甘甜甜吧?乖乖个娘嘞……”
杌子一瘸一拐来回踱步,越想越糊涂。
难道自己真是认错人了?可是,这天底下咋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嗯……好像黑了点,又好像瘦了点……
杌子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揣度不已。最后,忍不住蹑手蹑脚挑起一小缝门帘往外瞧起来。
帘缝外是一辆擦拭的干干净净的三轮自行车,车把锃亮,一只小铃铛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车上堆满一捆捆旧纸箱。老妇人正叉着腿弓着背用力扶住车身,女孩则高高踮起脚尖往下卸车。
女孩虽然年龄不大,力气倒是不小,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一大摞纸箱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她只是手一拎一带肩膀一甩,整摞纸箱就稳稳地撂在了两米开外的一道搁板上。
她这样接连五六下,车子就卸空了。搁板上,一人来高的旧纸箱码得整整齐齐,竟然没有半点歪斜。
“好啦!”女孩脸不红气不喘拍拍双手,然后向屋内努努嘴悄声说:
“奶奶,那小子您可防着点,不像好人!”
老妇人给女孩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笑着答应:“是是是,俺看这世上呀就丫头你最好!”
女孩甜甜一笑,跨上三轮车。
“行啦奶奶,我的话您可别不往心里装!我走啦,过几天再送一车来,然后和您一块去卖喽!”
“行,听你的!快进屋歇会儿!”老妇人嗔笑着答应。
“不了!”女孩冷冷撇一眼窝棚,“叮叮当当”几声出了小院拐出胡同一溜烟走了。
“嗐!风风火火的……”
老妇人不舍地探着身子,直到再也听不见动静了,这才捶捶驼背转回身来。
恰巧,正看到在里面偷瞄的杌子,她一下子沉下脸来不冷不热地说:
“行了,都惹俺丫头不高兴了!快走吧,俺还要干活。”
杌子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本是要离开这里的。可是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他要留下来。
“嘿嘿……”杌子脸上挤着干笑,“俺那个……嘿嘿……”
他磨蹭了好半天才掀帘子出来,口中支吾:“您……您救了俺,俺不能走,俺得报答!”
“报答?”
老妇人一愣,“咋报答?就你这破落相?”
“呃,俺给您干活!俺……能学好!”
杌子也觉得自己确实狼狈,可是为了甘甜甜他必须留下。
“学好?”
老妇人抬眼瞅他一下,摇摇头:“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知道喝酒,腿还有毛病!”
“你收下俺,保证学好!”杌子心中下起决心,恳求。
“算啦,走吧走吧,回家去孝敬孝敬你父母比啥都强!”
老妇人看上去并不被打动,下完逐客令不再理杌子,弓着背去捡拾散落地上的旧瓶子,然后一个一个堆在一起。
杌子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想想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由地凄凉无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杌子呆呆立着,许久才支吾着说道:“俺……俺没有父母……”
老妇人停住忙碌抬起头,怔了片刻,轻声问:“咋,都死了?”
“没……没死。”
杌子觉得羞于启齿,声音很低。
“嘿,俺就说嘛!你这孩子不懂事,爹娘没死,却说没父母!”
老妇人直起腰身一脸不满,“行啦行啦,再赖着也没用,走吧!”
“……”
是啊,自己这算啥?这是活得哪一出……
杌子两腿一高一低立着,不说话也不离去,心中茫然一片。
老妇人见杌子呆立不动,摇摇头继续干活。她蹒跚着脚步奋力搬起半袋红地瓜,打算放在窝棚的矮檐下。
杌子见了,赶紧上前献殷勤:“俺来帮你!”
“甭价,俺自个儿行!”老妇人搬着袋子闪身避开。
杌子伸着两只空手尴尬僵立,望着老妇人吃力的样子,胸中泛起阵阵心酸。
老妇人搁好地瓜袋喘着粗气回过身来,抬眼盯住杌子冷冷问道:“咋?俺这还引狼入室,撵不走了?”
“我,俺……”杌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言以对,可是他决心已定,死活赖上了。
眼见老妇人是执意要撵自己走,他一着急瘸着腿在原地转起圈来,最后心一横一屁股坐在一只倒扣的破水缸上,缩起脖子耍起赖来:
“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俺没家,俺不走!”
“呵!”这倒出乎老妇人意料,她驼着背一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