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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宝丫这次写文章谨慎了许多。
推荐信只有一份,来之不易,让她万分珍惜,必须要拿出最好的水平来才能对得起卫斯年的指点用心。
因此下笔之前,钱宝丫先找出那家报社的报纸杂志出来,将上面刊登的所有豆腐块文字都翻看研究了好几遍,直到确定了对方总体的风格特点才开始构思。
当下文人圈最流行的是诗歌、散文、时事评说等文学范围,她在之前那波投稿里都有所尝试。
没有基础和背景的话,结果想而易见不尽如人意。
这回钱宝丫不打算那么干了,与其浪费时间做那么多无用功,不如专选一二方向集中攻略,就像卫斯年建议的那样,等到融入圈子有了点名气后再尝试其他方面。
有那封推荐信在,就相当于多了层保险。
钱宝丫于是放心地选择写小说,毕竟那家报社最近在这一类型上搞的不错,正在大肆征稿,无论是他们的报纸还是杂志上都有一定的版面刊登,过稿率应当是不错的。
决定好文体,接下来就是选择题材,构思大纲了。
写什么呢?钱宝丫望着窗外出神地思考。
当下文人圈虽然正处在新思潮的影响下,但文风还不算太开放,她若是想要用白话写出大众所能接受的东西,刚开始肯定不能太超纲,不然准会像前一次那样没有任何回音,只会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毕竟这种时候能当上主编的都不是一般人,大都是这个特殊时代的大牛,随随便便拉出一个就是文学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家学渊源,底蕴流长。
如果她想像前世一些民国小说中的主角那样,随便写篇言情或打怪升级的快餐娱乐型小说就能得到对方青睐,稀罕的跟见到宝贝一样,约稿酬劳滚滚而来什么的,那基本是妄想。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谁都不是傻子。
她要是当人家是可以愚弄的傻子,人家肯定也会把她当做傻子,应付都懒得应付。
相比后世那些玄幻、修仙、末世之类的题材,这个时候因为时代的变革更偏向于纪实寓意,由现实的故事引发深思,启迪大众,解放思想。
哪里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有人不遵守规矩莽撞地冲进去,那八成会被淘汰。
钱宝丫机会不多,不会做那个敢于冒险的先驱者,她就只想写写文章赚点钱而已。
不就编一个现实点的故事,然后末尾发表一番人生感慨意义,再和国情联系联系嘛。
钱宝丫转了转钢笔,表示自己也会写。
“罗锅儿,回来啦,今儿个咋样啊?”钱六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打断了钱宝丫的思路。
只见罗锅儿擦着汗进门,对钱六笑了笑,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精神还算愉悦地跟大家打了招呼。
钱家今天做了红薯稀饭,马上就可以吃了。
钱六问罗锅儿要不要来吃一碗,被对方连忙摆手推拒,说是在主顾家吃了汤泡馍回来的,肚子现在饱的很,塞不下了。
钱六满意地鼓励道,“好好干,累是累点,但啥都比不上吃饱肚子实在不是。”
罗锅儿点头认同,随后就勤快地端着脸盆去洗脏衣裳,看来日子有了奔头,他又重新焕发了生活的希望。
钱宝丫坐在窗边瞧着这一幕,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要写纪实小说,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主人公嘛。
如果以罗锅儿为原型,前后加些艺术的设想,中间掺杂他那些堪称波折的经历,结尾再反思一下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和社会的关系什么的,那么想来也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如此想着,钱宝丫几乎瞬间就在心里构思出很多情节,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不过片刻,她就顺利写出大致的提纲和要点,接下来就是把骨肉填充,丰满润笔加工一下,达到让编辑满意的程度。
等她暂时停笔,钱六的大嗓门立时从窗外传进来。
“二丫,吃饭了,出来歇歇脑子。”
“嗳,来了。”
钱宝丫把稿纸收好,心情不错地走出去。
由于天气热,钱家的饭桌是摆在院里的,就离天井不远,因为水井的影响,倒是比在屋里凉快一些。
宝儿娘的肚子已经吹气般大起来,郎中隔上一段时间就被叫来看一回脉,说是预产期在冬日里。
晚饭是钱玉丫做的,红薯稀饭熬的稀烂,已经用井水放到半温,配着凉拌黄瓜辣炒豆角味道不错,能让两个小的呼噜噜连吃两碗。
“兔崽子,自从能挣铜板,他们的饭量也是大的跟猪一样。”钱六瞧着桌上两个都快跟他吃的差不多的儿子,扒拉着饭菜的空档还不忘抱怨一句。
宝儿娘听得不乐意,素手伸过去在桌子下大着胆子偷偷拧他,小声说,“他们两个都在长身子,又要出去干活,不吃多点咋行……看你说的,儿子要是兔崽子,你是啥?”
钱六被掐到痒痒肉,浑身哆嗦了下顿时不再叽歪了。
钱宝丫余光瞧着他们夫妻间的机锋,禁不住笑了笑,只当没看见,自己加快速度吃饭,准备早点回屋晚上继续构思新文剧情。
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她把大纲罗列好了。
如此一来,新的文章算是有了章程。
钱宝丫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白天在街头卖花、晚上到家写作,最终用一周的时间把一篇小说写好,又润笔查漏了两天,确定没什么常识性的错误雷点,方才和推荐信一起封好去邮局投递。
东西送出后,钱宝丫就不管了。
反正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尽力做到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看编辑那边的选择,多想无益。
或许是因为推荐信的关系,也或许是文章内容符合当下社会特色的原因,这次没叫钱宝丫等太久,一周后报社那边就给了回音。
当邮差在夕阳的余晖中骑着自行车再次上门时,最近一早就下工回家的钱六首先跳将起来,动作比谁都快,一溜蹿过去开门,瞧见邮差的军绿大包袱立马咧开嘴笑的荡漾。
“老哥,是不是来我家的信嘞?”钱六问的忐忑。
那做邮差的中年人来过几次,与住在小院里的几户人已经有些熟悉了,听此点点头,将一早分好类的信封拿出来示意了一下。
钱六顿时眉开眼笑,当即做好按手印接信的准备。
然而等到邮差拿出印泥的时候,他虎目一转改变主意了,扬声将正在屋里看报纸的钱宝丫叫出来。
“二丫,二丫,报社来信了,快出来签个名儿。”大嗓门喊得周围一片儿的邻居都能听见。
经他这么一出,估摸着不出一天,钱家出了个会写文章挣钱贴补家里的闺女这事儿就能传遍整个贫民区。
钱宝丫挠挠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差点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
做的这么直白,她哪里瞧不出便宜爹的小心思,但自家人能怎么办,无伤大雅就宠着呗。
在钱六连声的催促声中,钱宝丫只好出来给他长脸,拿着邮差提供的钢笔在签收单上写下三个端正的楷体字。
“怎么是三个字?”他的名字不应该是俩字吗?钱六在一旁看着还奇怪地发问。
钱宝丫拿到信封指了指自个儿,说道是回信是给她的,当然是三个字啦。
这次不同于上回,有推荐信在,她再用钱六的名字就不再合适。
以防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钱宝丫寄信时用了自己的真名,只不过笔名还是原来的,所以等到文章刊登在报纸上时并不会暴露她的真实信息。
钱六被她那一套套的话说服,没再纠结在这件事上,而是神色激动地让她赶紧拆信看看。
有回信好,有回信证明文章被人家相中录取了,就是不知道给了多少稿酬。
两人说话间,周旁被钱六那嗓子引出来的邻居听到父女俩谈话的内容,不禁纷纷惊讶地伸头往这边瞅着。
反而是邮差大叔比较淡定,毕竟是识字的,想必在看到信封上的寄信方后就明白了这户出了个读书人的事。
信件成功送到,邮差向两人恭喜一声就骑上车走了。
那些围观的人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情况。
众多疑惑羡慕巴结嫉妒等等的视线下,钱六挺直了腰板儿,神色间无比自豪,随着众人的询问,他张嘴就叭叭开。
“你问发生了啥事?哪有什么事啊,就是我家二丫自个儿学会读文看报了。”
“这不她试着写篇文章投到报社去,人家一眼就相中给咱寄了回信过来,这是第二次嘞,里面有张汇单,能到邮局领钱哩,那是酬劳……”
“哎呀,文人是吃香,但我家闺女才起步,赚的不多也就几块银圆的嚼头,不值当啥不值当啥。”
三言两语骄傲地应付过邻居,钱六急着回去看稿费数目,很快就护着钱宝丫脱身,回到小院里啪地一声把大门关严了。
就这样,钱六还嫌院里不安全,直把人拉到屋里才搓着手一脸激动地让钱宝丫开信封。
宝儿娘和钱玉丫这会儿也忍不住凑上来,两双眼亮晶晶的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