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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因着惊恐而蜷缩着身子瘫倒在脚踏上的李淑翠,将头深深的埋入了双臂间,瑟抖不停的惊叫着。
刺耳的嘶叫声响彻在整个涵碧阁的堂屋内,可众人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目光就那样齐齐的停滞在了李淑翠身前的那清瘦挺拔的身影上。
耿宁儿瞧了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大手,呆滞了一下,缓缓扭过头看向了照着自己整个身体的黑影,尔后,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微收下颌紧抿薄唇一脸阴鸷的胤禛。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般,执拗的别过了头,目光再次停留在了抱头嘶叫不停的李淑翠身上,狭长的明眸中氤氲着满满的杀气,奋力的挣脱着钳制自己手腕的大手,欲向李淑翠逼近。
胤禛见状,不禁浓眉深蹙,胳膊稍稍一个用力,便将耿宁儿拽进了怀里,低头覆在她的耳旁低声道:“够了,宁儿。”
转头,黑白分明的狭长双眸对上那漆黑深邃的眸子,顷刻间,泪水便自那空洞无焦的眸子里溢了出来,“王爷……”
听着耿宁儿口气里的穷尽委屈,看着她那张血泪纵横的面庞,胤禛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给狠狠的攥住了,刺痛之感正一点一点在他的身体里四散开来。什么不悦,什么怒气,顷刻间便化为了乌有,只有剩下那浓浓的怜惜。轻柔又不失力道的扶着她坐到了软榻上,抬头对着苏培盛道:“去唤大夫。”
“喳。”
吩咐完苏培盛,胤禛转了个身,看了一眼堂屋内的众人,深邃无波的黑眸中看不出一丁儿点的思绪。
立在堂屋的中央的乌拉那拉莲慧,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软榻上的耿宁儿,又看了看立在她斜前方的胤禛,难以置信的拔高了几个声调,高声喊道:“王爷!”
胤禛面色一沉,目光瞟向了乌拉那拉莲慧。
当目光与那阴晴不定的黑眸对上的那一刻,仿佛就在那一刻,莲慧感觉自己心中的所感所想好似都被那双深邃的眼眸给看穿了一般。于是她心虚了,目光闪烁的避开了那憾人的目光,嗫嚅着,却是怎么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了。
而另一面,因胤禛的赶到而捡回了一条小命的李淑翠,在看到胤禛那甚是阴沉的俊脸时,心头盘旋的所有言语也都尽数消散了,只留下了一肚子的不甘。
眼前这个男人的狠绝,她已经有过深刻的体会了。此时此刻,她不敢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儿再造次了,否则后果将是她所不能承受的,所以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声,谨慎细微的从脚踏上一点一点的往外挪着。
胤禛的突然出现,使得方才混乱不堪的涵碧阁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戛然的沉寂也让弘昼从方才的混乱中醒过了神儿,连忙抻长了袖子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尔后,他快速的跑到了耿宁儿的身侧,一双小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大手,轻声的抽噎道:“娘、娘,您的伤势……”
耳边传来弘昼清爽绵软又带着些许焦急的声音,耿宁儿嘴角扬起慈爱的微笑,伸手在身前摸了一通,最后落在了他小小的肩头上,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无碍的。”
“可、可是都见了血,怎么会无碍呢。”
“皮肉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余光将身后那母子情深的一幕尽数收到了眼底,阴蛰的俊顔上总算是有了些许的缓和之意,但内收的下颌与微泯的薄唇仍是透露出了他怒气未消的事实。
撩起袍子,胤禛一个转身就坐到了与耿宁儿只有一桌之隔的软塌上。这时,苏培盛也提溜着脑袋小碎步紧倒的跑到了胤禛的身畔,“王爷,大夫来了。”
“传进来吧。”
“喳。”
大夫一进堂屋便恭恭敬敬的给上首的老四打千儿行了个礼,“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起吧,今个儿劳烦秦大夫跑这一趟了。”说完,老四只是静静的坐在软塌上,看着前方脸色各异的女人们,不吱一声。
随侍在老四身边十几载,苏培盛自是能够揣测出此刻主子的真实意图。屋里的女人们自然也懂得,此时并不是开口言语的好时机。所以当下,只见苏培盛恭谨的引着秦大夫走到了耿宁儿的跟前。
秦汉时也算是胤禛身边的老人了,加之已是花甲之年,自然知晓如何同权贵富贾相与。只见他麻利儿的处置了耿宁儿额上的伤势,而后便目不斜视的躬身退了下去,垂首道:“奴才回禀王爷,贵主伤势并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奴才已为贵主外用了些创药,一会儿再开些内服药辅助之,不日便可痊愈。”
“有劳了。”微微点了点头,侧目而视。接到了主子送客的命令,苏培盛连忙带着秦汉时退出了涵碧阁。
待到,人完完全全退了出去,这时,低沉浑厚的嗓音划破了堂屋内诡异的静谧。
“本王到是很想听一听,今日之事,起因为何,竟引得如此轩然大波。”
李淑翠见老四开口询问了,瞟了一眼此刻搂着儿子,安安稳稳的坐在软塌上的耿宁儿,狠狠的刮了她几眼,仍是觉得不解气,可她也知晓眼下的形式对她实属不利。咬住下唇使出了十足的力道,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睁开,泪就犹如泉涌般喷涌而出。
她决定恶人先告状!
“王爷,您可要为弘时做主啊!”一边哭着喊着,一边一把就将窝在角落里的弘时给拽到了老四的面前,捧着他的脸泪眼婆娑的哭诉起来。
“王爷,您快瞧瞧,弘时这头都给伤成什么样了?您快瞧瞧啊!”
瞅着弘时额头上那一片刺目的殷红,老四并没有出声,只是紧蹙的剑眉透露出他一丝丝的不悦?
李淑翠见状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岂肯就此打住?
定是要再添油加醋一番,誓言不吭死耿宁儿绝不罢休。
于是乎,就看着李淑翠捧着弘时那张有些肿胀的脸,声嘶力竭的哭喊道:“王爷,这可是有人蓄意伤害弘时,伤害您的子嗣啊!”
“阿玛,孩儿求您为孩儿做主!是那个野…是弘昼暗算孩儿。弘昼这等卑劣行径,必当严惩不贷。绝不能姑息啊,阿玛!”
“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对我额娘言语污蔑在先,后又挑衅于我,说我不是阿玛的亲生子,我才,我才…”
被人颠倒是非的倒打一耙,是着实气到了弘昼。他怒不可遏的盯着跪在老四身下的母子俩,英气的剑眉几乎拧到了一处去,精致的小脸因着愤慨涨的通红,剧烈起伏的呼吸,透露出了他激动不已的情绪。
轻轻的拍了拍弘昼的脊背,耿宁儿对着儿子露出一抹十足安抚性意味的浅笑,柔声道:“昼儿莫急,是非公道,你阿玛自有公正判断,无需如此。”
李淑翠一听,她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啊。心下憋着的那么一口气儿更撒不出去了。一咬牙,当即就下了决定。
“王爷,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眼下,耿氏在府里可是要只手遮天了。仗着您的宠爱,不但恃宠生骄,枉顾王府的规矩,现下更是目无尊卑,全然不把嫡福晋放在眼里啊!”
“哦?”老四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瞥了坐在身畔的耿宁儿一眼,又看了看立在下首的乌拉那拉氏。
李淑翠一看,以为老四这是被她引起兴趣了。连忙又说了起来,“王爷,您有所不知。耿氏方才不但动手掴掌了同是侧福晋的妾身,还冲撞了嫡福晋。妾身挨打也就算了,左不过我俩是同位份,可她却冲撞嫡福晋,竟说要福晋她好生‘将养身子’,莫要插手她的事情,否则她就取而代之,让她永无出头之日。王爷…耿氏这般心狠手辣的悍妇是万万不能留在王府里了,如若不然,怕是日后,整个雍亲王府都不能安生啊。”
一面说,一面她还不忘给立在堂屋中央的乌拉那拉莲慧递起了眼色。
“莲慧,李氏所言可属实?”
本想坐山观虎斗,安享渔人之利的莲慧,本不想掺乎到李耿二人之间的大战中,不想到底还是让李淑翠给卷了进来。想到此,乌拉那拉莲慧嘴角抽了抽,狠狠的向李淑翠丢了几个眼刀后,这才满心不愿的加入了战局。
“回禀王爷,许是耿妹妹流落在外的时间太久了,王府内的规矩一时还未能适应。至于冲撞妾身之事,冲撞不冲撞的,妾身也并不放在心上,自家姐妹又何须在乎那么多?多担待担待也就过去了。”
“照你这么说,看来宁儿对你却有李氏所言那般的冲撞?”
“咳,耿妹妹大概是在外自由惯了。王爷您无需为此事劳神,妾身既是您的正妻又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罢了,根本不值得您亲自过问此事的。”
‘好一个以退为进啊!既挑明了我冲撞了你的事,又跟李淑翠划清了界限,一副我才是真正受害者的模样。’
耿宁儿心下不禁冷笑连连。好事岂会尽如你的意?呵,你且等着吧!
嘴角快速的闪过一抹寒笑,耿宁儿侧了侧头,敛眉垂首轻轻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弘昼的脊背,平缓柔和的出了声,“当日既是选择同王爷一同回府,妾身就料到了会有如何的待遇,所以府里的规矩是一刻也不敢忘,更何况是逾越之?”
轻轻的叹了口气,耿宁儿的唇边忽然露出一抹甚是凄厉的笑容,她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胤禛,空洞无焦的明眸里已被泪水充的满满的。“如今看来,到底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考虑的不够周全。妾身本别无他求,不过是一颗红心被栓在了此处罢了。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为了能够常伴王爷左右,妾身竟然妄想着,不论自己受到如何的中伤,听得多离谱的流言蜚语,我都能平心静气的去接受,去忍受,更甚之是甘之如饴。可如今,妾身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竟如此的离谱。为了妾身的私心,竟枉顾了我儿的感受,让他受到了如此的伤害,这都是妾身自作自受啊!”说罢,她一个出溜就自软塌上滑了下来,噗通一下跪到了胤禛的脚边,仰起头,满脸决绝,“妾身恳请王爷,将妾身与四阿哥遣到圆明园的别苑去吧。”
耿宁儿这番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之波。众人都满脸震惊的看着她,就连老四,此刻深邃的黒睑中也布满了惊诧与难以置信。
“你要离开王府?”
耿宁儿用余光将四周人的表情都收进了眼里,微微扬了扬下巴,唇边漾起的诡笑一闪而过。
‘既然你以退为进对老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妄想以此唤起他内里对你的那一点小小的愧疚之感。那么我就凭他内里对我与孩子们更剧烈的愧疚来跟你赌一把,看看最后,老四到底会选择谁!’
耿宁儿微微的点了点头,一脸不舍的对着老四道:“今日,李氏与嫡福晋都直指妾身恃宠生骄,目无尊卑,不守王府内的规矩。既然已是说到这个份上了,妾身多说无益,清者自清。只是,临走前,妾身想向王爷讨个公道。”
“何事?你说。”胤禛脸色甚是阴郁,挑眉问道。
“如今,红钰已夭,妾身也只有弘昼这么一个孩子了。想想,当他亲耳听到别人是如何非议,诽薄他额娘,亲身经历了别人是如何恶意中伤他额娘时,一向乖巧懂事的他怎么能不动怒,不愤慨?他毕竟年纪尚幼,听到那般的流言蜚语又岂会不在乎?受到如此的中伤,又岂会不心生郁愤?我再试问下,哪个做人额娘的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屡次三番的伤害?妾身不说,李氏告妾身掴掌她,冲撞嫡福晋,恃宠生骄之事是真是假,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就说今日,李氏可以因为三阿哥之事不顾长幼之分,两次对弘昼动手,若不是妾身及时推开了他,怕是王爷来时看到的就不会是妾身的头破血流,而是弘昼了!”
“哼,耿宁儿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啊!”李淑翠冷笑了下,又对上首的胤禛说道:“王爷,明鉴。方才分明是耿氏她意欲取妾身的性命,您可是亲眼瞧见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想起方才耿宁儿那副狠厉的模样,胤禛的剑眉蹙的更紧了。他低头看向跪在脚边的耿宁儿,目光深沉。
这目光中的深意,耿宁儿心下很是明了。
她知晓今日之事,老四必是清楚明了的很。所以她才没有费力去向他去解释,去证明自己。他之所以目光深沉的看向自己,归根到底还是在探究她。探究为何温婉如她的人,会露出那么浓烈的杀气。
所以,知晓他的疑点在哪儿,她只需要替他解开疑惑既可。
“当时,弘昼差点受伤,妾身一时气火攻心,蒙了心智,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事。倘若王爷因此要责罚妾身,妾身甘之如饴。但,若是再遇此类事件,妾身也许还会如此,只因护子心切罢了。”
“哼,你也好意思说护子心切!”
“至少,自始至终我都没对三阿哥出过手。”耿宁儿冷哼道。
“你!”
“行了!”老四不悦的低斥后,转而看向一直未曾言语的乌拉那拉氏,深邃的不见底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思绪,“莲慧,你说说看?”
乌拉那拉莲慧一看,这是一个除掉耿宁儿的大好机会啊!心下盘算来盘算去,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想要除掉耿宁儿的心在她的身体里不住的呐喊着。于是,她把心一横决定暂时先与李淑翠一起除了耿宁儿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再来慢慢收拾李淑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盘算好了,莲慧清了清嗓子,“王爷,依妾身来看,这李妹妹与耿妹妹都是护子心切,才会急火攻心失了分寸。只是,有关耿妹妹与弘昼的流言蜚语确实太多了,若是继续让他们留在府里,以后这般的闹剧怕是要永无休止了吧。毕竟耿妹妹忍不得,咳,咱们也惹不得…所以,以妾身之意,不如就顺了耿妹妹的心意,将她们母子俩送到圆明园里养着吧。这样,府里也安生了,耿妹妹心里好受了,自然也就安生了。如此办,王爷你看如何?”
“你说的到是句句在理啊。若不是今个儿我已实现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到还真以为你是本着大局为重,才做出了如此决断。”
胤禛忽然的话风一转,搞得在场除了耿宁儿以外的众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而乌拉那拉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满面疑惑的惊道:“王爷?”
“哼!李氏寻衅滋事,挑拨是非,妄造传言,当仗责二十!”
老四话音还为消散,李淑翠就惊声尖叫了起来。
“王爷,您怎么能如此偏颇?明明是她耿贱人动手打了我,明明是那野种对弘时先动的手。您却如此的厚此薄彼!王爷,您论断不公,妾身不服啊!呜呜呜…”
‘啪’
老四一个扬手就给了李淑翠一个狠狠的耳刮子,阴鸷的气息围绕着他整个身子。只见他一面悠悠的收回自己的手,一面轻轻的磨搓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冷声道:“口出恶言,当众污蔑本王,再加二十板子。来人,给我将这妒妇拖出去。”
“喳。”
“王爷,王爷您怎能如此对待妾身啊!妾身为您绵延那么多的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怎么能因为耿贱人,就不顾我们多年的情义啊!王爷…王爷…”
“阿玛,呜,弘时知错了,弘时知错了,求您就网开一面,饶了我额娘她吧。她都是因为要护着孩儿才会如此的。阿玛,孩儿求您了,您就饶了我额娘这一会吧!”
垂睑看了一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弘时,胤禛又侧眼看了看脚边紧紧相拥着的母子俩,再次开了口。
“李氏教子无方,自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出现在三阿哥的面前。三阿哥,交由耿氏代为教养。”
“王爷…”
“阿玛!”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