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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的盐粒开始变大,越来越大,北风呼啸,她出了最后一道宫门,坐上了那匹早已准备好的汗血宝马,飞奔而去。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她开始没命的奔跑,也许下一刻就会死在某个路口,某个路边,某个客栈,某个城市,某个乡镇。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她来到一个边关小镇,太阳落山时,她穿的那身银灰色的短袍已经挂满了灰尘,脸上也是满面的灰尘,下马之后,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动一下,就能摔倒在地。
她走进一座饭庄,把银子放在掌事的柜台上,转身上楼“给我安排一个单间,快点,我要热水”
“好嘞”只是犹豫了一下,掌柜的对着楼上喊“有爷一位,上等单间,浴袍浴水备齐”
“好嘞”楼上有人应着,有小二肩上搭着白色毛巾从楼梯口迎上她,带着她走进一间房,温水已经备上,关上门,林黎脱掉衣服,仔细的洗了一遍,在房间里一觉睡到了中午时分。
第二天她换了一身蓝色的衣袍,高高的梳起发髻,拿着佩剑下楼吃饭。
“哟,您下来了”掌柜的很是热情,过来擦桌拉凳“看您是远路的爷啊”
林黎闻言一愣,低头看身上的打扮,就跟着点了点头,点了一顿简单的餐饭,透过门口,看这个普通的变成小镇,很普通,没有任何的特点。
“爷您先用着,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淡笑,林黎拿起筷子,思索一下,转头看掌柜的路老三,四十多岁,满脸敦厚的一个人。
“这是个什么镇子”缓缓地开口,林黎看着外面的土墙。
“哟,爷”闻言,路老三愣了一下,紧着开口“咱们的镇子叫‘*镇’属于天水县管辖,因为地界偏所以很少有外地人来”
“哦”淡淡的点头,林黎垂着眼再次开口“这里离盛京有多远?”
“盛京?”路老三惊得瞪大了眼睛“哟,客官咱们这儿可是关外了哦,过了咱们的城门就出关了”
“哦”微微点头,林黎不再说话,低着头吃饭。
“客官您请”路老三给林黎接过小二的饭菜放在桌子上,笑的敦厚“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好”报以真诚的笑“谢谢您”
“您就放心的用吧”路老三给林黎摆着盘,笑的老实实诚“客官用了这顿饭就上路吧,出了咱们个镇子往上走,不出一个下午就到天水城了”
“…”闻言林黎就是一愣,抬头不解的看着路老三。
“…”路老三搓着手,老实的笑着“老实跟您说吧,您是个远路客,舟车劳顿,本该好好招待您的,可是咱们镇子这几日要有劫难,您就走吧”
这次林黎惊讶的停下了手里的饭菜,满满的不解“什么,劫难?。”
“唉”苦涩的笑着,路老三叹气“离咱们此处关外三十里外有一个山寨,望风寨,那里的贼一到冬天就过来抢劫,去年抢走了咱们的米粮,也抢走了咱们城里的姑娘,所以您看咱们寨子里,有条件的,就走了,没有条件的就挖地道藏起来,就这样还是躲不过一劫”
“朝廷不管吗?”说出疑惑,林黎自己也呆了一下。
“唉”路老三再次叹气“说起来,这次也是朝廷惹怒了这帮贼子,今年朝廷不知道为什么派来了驻军,说要剿灭山贼,谁知道打了一半,朝中内斗,突然就调走了,只留下了一部分,哪里打得过那些山贼,就这样很快就打败了,那些官兵就收拾东西回了建水城了,这些山贼这一次被打得不轻,休养了一段时间,哪忍得了这口气,这不前几日给我捎来信,这次要杀光我们,镇长老爷,说是去建水城搬救兵,可是拖家带口的走的,这一走一点信儿都没有了,我们这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就是有家有口,走不动的,跑不了的,还有故土难离,甘愿这这里等死的,其实想想,天下哪里不一样啊,与其在路上冻死饿死,还不如就死在故乡呢”
“…”心里一阵阵的难过,林黎低着头没有说话。
“您快走吧”敦实的笑着,路老三转身去柜台拿过银两,一旁的小二给林黎把马牵到店门口。
“客官”路老三拿钱银两跑过来,老实脸带着真诚的笑“客官您的钱”
“不用了”很是感激的,林黎吃完饭站起身,看着路老三“店家是善良人,就不用找了”
“您拿着吧”敦厚的笑着,路老三眼睛里蒙上一层暗淡“谁知道,过了今天还能不能活着”
停下脚步,林黎看着路老三的暗淡的神色,有些于心不忍“那些人什么时候来啊”
“那谁知道”满满的苦笑,路老三唉声叹气“那些人前天就打进关内,把营房扎在城门口了,现在就等着哪天心情好,打进来杀人呢”
“您还是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不再说什么路老三对着她拱手“出门像北走,很快就出镇子了”
“多谢”转身向外走,林黎对着路老三躬身,门口外几个小孩拿着炮仗嬉闹着跑过,门外墙角处,牌坊小屋前站着的人都低着头,现在她才发现,这里所谓的热闹背后,是一片死寂,透着绝望的哀伤。
牵着马往前走,快要转角的时候,林黎还是站住了脚步,拉着马重新回到客栈,拴上马,林黎再次回到客栈中。
路老三抬头看林黎回来惊讶了一下,很快的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不解的开口“客官您”
“您能把这里剩下的所有找来吗?就说我可以帮你们”
“这”很是不置信,路老三皱眉抬头看林黎坚定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客栈门口聚满了人,只是精神萎靡,站着,或靠着,没有一点的精神。
“各位”在门口站定,林黎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应该想办法逃过这场劫难”
“哪有什么容易”人群中有道绝望的声音“我们这里年年如此,朝廷不管我们,有钱的都走了,没钱的就只能认命了”
“是啊”一位老者轻咳着,声音里满是悲伤“这群土匪哪一次来不杀人,不糟蹋妇女,我们站在这里的哪个人的亲人没有被杀过啊,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对啊”一个中年人哭出了声“我的三个幼子去年就死在这些畜生手上,还有我的妻子…”泣不成声那人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泣。
“我们去杀了他们怎么样?”坚定的开口,林黎开口,这里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黎,只是一瞬间炸开了锅。
“谈何容易”有人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恐惧“我们不是没有抵抗过,可是没有朝廷的支持,我们根本不是对手,我们亲眼见着,失败以后,反抗的那些人被活活折磨死,有的被砍头,有的被推下城楼活活摔死”
“那就由着他们吗?”冷着声音,林黎严肃的开口看着眼前怯懦的人们“由着他们进来吗?看好了,人家这次的架势要来屠你们镇子,你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想想你们身边的亲人,想想你们身边的无忧无虑的小儿,想想你们身边年迈的父母,你们愿意死,你们也愿意看着他们惨死吗?我一个外乡人都看不下去,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学着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用你们的双手去保护你们的亲人,行不行?”
“行”终于有人开始相应,接着更多的人站了出来。
林黎看着激烈的人群,坚定的点头硬起声音“好,很好,想必咱们一定有朝廷军队护镇子的装备,都找出来,现在到客栈里,咱们从长计议”
“是”群情激奋中,人们开始忙碌,林黎转身走进客栈,路老三开始招呼小二拉开了桌椅,腾出了整个大厅,人们走了进来,屋里外面都是人,个个赤红着眼,紧握双拳。
翻身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林黎站到楼梯中间,看着下面的人头,微微的,坚定的扬起了脸“各位,从现在起,听我的,我保证保住你们的镇子,击退甚至歼灭这些贼子,但是你们得保证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我不能说要跟你们同生共死,因为这不得我的最终目的,我要的是绝对的胜利,我带着你们绝对的胜利,你们懂吗?”
“懂——”下面是呼啸振奋的喊声。
“很好”坚定的开口,林黎咬着牙“那我们就齐心合力,大胜这一场,没错,收拾好东西,听我的部署,我们今天就开始进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贼子们笃定了你们就是在坐以待毙,认定了你们是口中的食物,所以一定不会戒备,加上他们确实有些疲累在修养,我们就趁着这个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能等他们反应过来”
“是”众人在下面想应,终于有了一些信心。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开始准备,所有的人,找出你们能用的兵器,找出所有的弓箭,或者开始制作弓箭,把弓箭上面裹上棉絮,沾上柴油,准备好火炼,我们今天就来个火烧连营”
“是”下面的喊声开始振奋,林黎微微的仰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老弱妇孺全部参与战斗,我们就来个破釜沉舟,破除一切顾虑,不再躲避,不再逃避,你们死了,你们的妻儿必定活的艰难,必定还会受这些人的欺辱,我们何不跟他们决一死战,让这些贼子看看我们的骨气”
“对”这一次的喊声几乎掀翻了房顶,不少人的眼睛里含着泪,带着赴死的神情。
“回去准备吧,把所有的能点着的油,全部到拿到城门楼上去,油跟火折子分开放,记住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所有的女人,今天都上城墙,帮着把棉絮沾上油,捡着木棍干柴沾上油,各位,如果弓箭没有了,就用木棍点上火往城底下扔决不让他们靠近”声音透着干练冷静,林黎咬着牙开口“现在,马上去准备”。
“是”再次响应,人们转身离去。
路老三在楼底下跪倒,眼里含着热泪,激动到失声“您一定是上天的天兵天将来救我们的,请受路老三一拜”
“店家”林黎快速的跑下楼扶起路老三“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你现在带着我,去边关外的城墙,我看看地形”
“好”激动的抹着眼泪,路老三跟小二交待了以后,小跑着带着林黎走向城门。
果然,贼子的营房就在城下,仅仅约不到千米的距离,营帐中间的一颗参天大树引起了林黎的注意,看着那棵树,林黎的眉毛抬了抬。
“那棵树是咱们护镇树,听老辈子的人说,我们镇以前叫神树镇,后来咱们朝建立以后,朝廷嫌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是换了一个*镇的名字”
“…”微微的点头,林黎始终盯着那颗根枝粗壮的大树,往后退了一步,目测了距离,唇边溢出一抹笑“很好,果然是护镇子的神树,真是上天保佑”
“是”虽然不解,路老三看着林黎的笑容,还是笑开了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容让他感到了希望。
“恩人”有一批人约二十人沿着护城的台阶跑上来,把带着燃油的弓箭放在墙边。
紧接着有一批人上来,放下弓箭再次下去,接下来一批又一的人上来,渐渐的落日斜下,慢慢的天边开始涌现红霞。
“店家”林黎开口,看着那棵树“给我找一根粗壮的大绳,越长越好,绳子股越粗越好”
“好”路老三跑过去对着城下的人说着什么,很快的有人抬着着粗壮的盘绳跑了上来。
夜幕渐渐降临,林黎转身眼睛看着四周的木棍,弯下身捡了几根,在手上敲了敲,从后面的墙边上提着几桶油在手上掂了掂,让人把油桶绑在树枝的两端,随后并排放在靠墙壁的边上,一共是五个树枝,十桶油。
之后拿着盘绳子的一端,走向后,拴在了城墙垛子上,对着近前的人开口“拉直绳子,不要松手,几个人站在我身边,绳子挂上树枝,一起把油桶放到绳子上推下去,要用尽力气,油桶下去就开始投火把听到了吗?听见了吗”
“听到了”几个壮年的汉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身后的人摆手,示意众人看手势行动,城墙上的众人开始准备火折子,有几个掂起油桶,有几个紧紧的抓住了绳子,严阵以待。
林黎抓起绳子的另一头,亲手试探着力度,快速有力的绑上了十几块砖头,之后站起身往后退了数步,试了几次角度后,倾尽力气甩手,一个精准的弧度,转头尽数挂在了大树的枝干上,中间没有一点的停顿,起装满油的桶架在树枝的两端被推了下去,并排着顺着绳子的弧度快速的往下滑。
没有一丝的犹豫,林黎拉下身上的袍子,撑着长袍的两个袖子,顺着绳子的弧度滑了下去,没有一点的失误,时间精确到毫厘之间,她的脚蹬着已经停下,就要落下的油桶继续前行,油桶应声而落。火把从城墙上雨点般落下。
身后的油桶随即的也到了,油桶倾泻而下,火苗遇着油窜天而起,林黎快速的爬向大树顶端,居高而下的看着营帐里浑身是火,奔跑着喊救命的火球人,嘴边扬起一抹冷笑。
火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油桶一直在顺着绳子往下滑着,桶撞着桶,有的到营帐上空滑落,有的在半路上撒下,沾着火苗就是一团火,营帐里是痛苦的哀嚎声,凄厉惨烈,不绝于耳,直到烧到天光大亮,直到烧到再无人哀嚎,直到整个营帐烧成了一片灰堆。
隆冬的日头缓缓升起的时候,林黎从树上顺了下来,看着满地的白烟,冒着灰白色的灰堆里,漫地躺着的,都是黑色的已经烧焦的尸体。
城门大开,百姓们涌了出来,黑压压的上千人,跪在了她面前,一声声的放声痛哭,有一瞬间,林黎突然有一丝感动,不是为救了这镇子里的人,而是她突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的有用,自己原来是可以救人的,有足够的实力是被人需要的。
“恩人哪”路老三哭的双眼红肿,站起身拿着一件破旧的袍子,双手递给一身单衣的林黎“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镇永生难忘,我们一定为您立碑刻传,世世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不用了”接过路老三手里的袍子,林黎简单的披上,对着众人摆手“都起来吧,都累了,先休息一下,估计下面还有一仗,大家做好准备”
“是”众人哭泣着站起身,路老三过来要扶她,被林黎摆手躲开,她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人在旁边扶着,她可以走,而且可以走的很好,以前是她把自己丢了,现在她要把自己找回来。
“恩人”被簇拥着往破旧的城门里走,她发现街道两沿跪着老人,妇人,小孩,个个在哭泣,只是再没有了昨日的绝望,其实不都是这样,绝望到死心的时候,是没有泪水的,这个她是知道的。
摆手示意让两旁的人起身,许多人跑过来拥抱自己的父母妻儿,整个*镇陷入了一片哭声中,只不过哭声里带着喜悦,带着苦尽甘来的兴奋,像是在跟这个古镇诉说:看,我们活下来了。
众人回去,林黎也在客栈简单的休息,只是隔了一天,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远没有林黎想象中那么严重,那边来了一封信,要求谈判。
夕阳中,林黎一身黑褐色披风,梳着干净的发髻,带着所有战斗装备,站在了边关的城墙上,手握着腰间的佩刀,威风凛凛的看着边关城下的不到几百人的队伍,嘴边溢出一抹冷笑。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只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她是想到了,这帮土匪屠镇这次来,就是为了在*镇安家,应该会带来大批的兵力,从昨天的尸体跟营房看,应该是把家底带的差不多了,所以剩下的必定不多,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少,从这里看,这些贼兵大多都是没用的伤残老贼,根本没有战斗力,而且不足三百人。
这样的兵力,还敢来谈判,哼,真是天大的笑话。
“关门上的小儿”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抬头看站在城门上林黎,讥讽地开口“你断奶了吗?就敢跟老子来谈判,叫你家大人来,老子不想跟你废话”
“…”唇边的冷笑加深,林黎微微的仰起头眯起眼看马上的贼人“收拾你,我,足够了,既然来谈判,那么我就先给你点礼物”
咬着牙对着身后挥手,林黎看着城下骑在马上的贼头笑“你好好接着,这可是份大礼”
应声间,城墙上一具具烧成黑炭的尸体落下,瞬间在城墙边上堆成山,敌军顿时一阵惊恐大乱,坐在马上的人,顿时红了眼,放下手中的刀,手里搭起一支弓箭,射向了城墙边站着的林黎,转身闪过,林黎眼里闪出一抹杀气,顺手拿起了身边的弓箭,搭上弓弦射了出去,正中马上人的心脏,敌将中箭,翻身落马,敌军彻底大乱,四散奔跑。
弓箭手霎时搭上墙头,山贼们见状纷纷跪倒,不敢再动。
“再往前跪跪”眼睛里都是冷意,林黎看着下面抱着头瑟瑟发抖的贼子们,老的,小的,伤残的,现在正在抱着头一点点的往城墙跟边挪着。
“饶命啊”城墙根跪定,开始有人连声喊着饶命,哭嚎着磕头,城墙上所有人站起身满目赤红的看着城根底下磕着头的贼子们,仇恨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
很久之后,林黎伸手拿起了身边的油桶,浇了下去,随后人们都拿起了身边的油桶浇了下去。
城墙根跪着的人群开始了哀嚎,声声凄厉,而林黎只是在这些人的哀嚎中,拿起了火折子丢了下去,火光蹿起,紧接着,火折子像雨点一样丢下墙根,墙根处的人再跑已经来不及了,瞬间几百人烧成了行动的火球,哀嚎声带着凄厉的喊叫,充斥着天空。
冷静的转身,林黎迎着风走下了城墙,人们纷纷的跟着走了下来。
一场大战终于结束了,第二天再出去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已经全部烧死,死状奇惨,*镇的人把那些烧焦的尸体,运往不远处的山崖,投了下去,整整花了两天的时候。
几天以后,正当林黎想走的时候,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朝廷的,一封是来旗云寨的山贼的。
朝廷的信中说,建水城派来一位叫乌古的守将来看这次的战役,并且接见她。
另一封是一个叫旗云寨的山寨,跟这次大败的望风寨一样,同样的作恶多端,旗云寨写的倒是很多,大致的意思就是报仇,三日后到*镇来会会她。
叠起书信,林黎的思绪沉了沉,朝廷那边的人她是不愿意见的,但是想想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了朝廷那边的驻军,这次旗云寨的战役,她反而多了几分把握。
朝廷的军队远比想象中来的快,队伍在镇子中间驻扎住,没有扰民,从这一点看,带军的将领,也算是个英雄,有一点林黎放心了许多,起码少了许多是非争执。
军队驻扎住以后,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有人请林黎去营帐,有人跟着去,跟林黎拦住,孤身一人跟着士兵去了营帐。
很规格的一个圆形的帐篷,营帐前士兵撩开帘子,林黎走了进去,中军帐站了好几人,为首的是一位高大壮健威风凛凛的将军,一身暗红色的盔甲,满面须髯,豹眉虎眼,满身充斥这正义的气息。
看到林黎后,这位战功赫赫的乌古将军明显的愣了一下,或许,他并眼前清瘦有清秀的脸庞跟身形震住了,他没有想到端掉了号称东部第一的‘望风寨’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瘦小柔弱的小人儿。
的确,听到信息以后,端亲王派他来的时候,他想到了很多,或许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神人,救了这一个*镇的人,结果,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儿。
“将军”平静的开口,林黎微低头拱手拉回乌古的思绪。
“哦”回过神,乌古扬起脸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迟疑了一下,林黎唇边溢出一抹讥讽的笑“这里的人都认为我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有叫我神人的,有叫我恩人的,将军想怎么叫,在下无异议”
眼睛眯了眯,乌古看着眼前拱着手,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敬意的人“那么英雄,本将军该称呼你什么?”
“您不该叫我英雄的”抬起头,林黎直视着乌古将军的眼睛“这个英雄本不应该我来做的,没有哪个镇子数万人,无奈的等待着死亡的时候,去期待一个英雄来救的,大人们,将军们既然可以这么快的发兵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来尊我一声英雄,这,算不算耻辱”
“你大胆”终于中军帐中的其他将领开始不满,纷纷抽出了佩刀。
“…”讥讽的笑加深,林黎转头环视着一个个对着她,抽着佩刀,个个怒目而视的将士“有这种架势,怎么几天前不过来,有这个威风为什么不用在保护百姓的战场上,怎么,看各位的架势是要杀了我这个英雄吗?这难道就是大周的战士该做的事吗?那在下真的是长见识了”
“你”众人的刀要出鞘,被乌古将军抬手拦住。
乌古将军沉默半晌后对着林黎拱手“作为将士我们的确应该感谢您,无论如何是您保护了这数万的百姓免于涂炭,但是作为东周的子民,就是作为我们战士,我们也是不杀俘虏的,您怎能将他们全数杀尽,这是不合礼法的”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想着让*镇的人活,既然他们打的旗号是来屠城的,那我们还有全镇的百姓就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将军,关于这一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当然,将军如果觉得我做错了,大可以抓了我,杀了我,让天下人看看,当英雄,给大周卖命是怎样的下场”
“将军——”中军帐里的几人往前走了一步,声音的愤怒已经减弱了几分,同时看向林黎,神色各异,此人虽然说话不敬,但是这次他们确实也是有不对的地方,作为保护百姓的人,他们确实有愧疚。
“很好”乌古将军还是开口了,只是脸上的神情在松动,对着林黎再次拱手“那请问,本将能为您做些什么?”
“…”林黎的嘴边也闪过一抹笑,但是讥讽已经在消失“将军是知道所有的事的,旗云寨的山贼估计明后天就到了,到时候,我不希望再让百姓去冒险,就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哦”乌古将军明显有些吃惊“英雄不要些封赏吗?”
“都是身外之物”淡淡的开口,林黎对着乌古将军拱手“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就告辞了,到时候还望将军倾力而助”
“一定”这次乌古将军的脸色闪现一抹笑意,对着林黎拱手,看着她走出帐外,微微的点头“此人,真英雄也”
两旁的将士纷纷点头“能眼都不眨的杀了望风寨上万人,此人的手段之狠,也称得上英雄了”
淡淡的笑,乌古看了看身旁的将士“各位的手上哪个没有血,没有血谁能站的了这里,这是一个军人的责任,这个人,拥有一个军人的手段,当然看淡一切这一点,更拥有一个军人的素质,我个人是佩服的”
走出帐外,林黎发现军帐外站满了*镇的人,对着他们摆手,示意他们回去休息,林黎跟着路老三一起回了客栈。
第二天中午时分,果然,旗云寨的人到了,玄关外,人马密布,打着旗子,收拾好后,林黎带着乌古将军及一些中军帐的将士,走上了玄关的城门口,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马。
“城上小儿”叫阵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盔甲,带着头盔,双满赤红布满血腥,咬碎了钢牙一般对着她吼“报上名来,让天下都知道知道,您这个名满天下的杀人魔王,叫什么名字”
“呵”不屑的轻笑出声,林黎低头看着那人血腥的双眼“说话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脸皮还在不在,看看你手上有多少血债,再叫别人杀人魔王,再给你普及一个知识,杀好人叫杀人魔王,杀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贼人,那叫英雄,除暴安良的英雄,所以,你给本英雄听好了,今天你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你,还有你带来的人,一个,也别想着活着回去,绝对活着回不去。”
或许是最后几个字的威慑力太如雷贯耳,敌方阵营中顿时一阵大乱,后面的兵马开始奔逃,微微的仰起头,林黎扬起了右手,摆下的时候,已经是弓箭起飞,城门大开,已经有士兵大喊着杀了出去。
敌军大乱的情况下,顿时死伤过半,来的将领早已在混乱中坠马而亡,大乱的喊杀声中,来人已经溃不成军,节节后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直到旗云寨来军最后一个人倒下,林黎才转身走下城楼,乌古将军握着佩刀,看着一身暗红色披风的林黎往下走,才摆手让人跟上走下城楼。
没有接受乌古将军的庆功邀请,林黎早早的回到了客栈,解下披风,拿出放在床头的包裹,一直随身携带,这次大战是她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解下来存放在床头。
打开包裹,她拿出来两个不算大的牌位,这是皇甫仲达在林家祠堂里偷出来的,父兄的牌位,刻的不大,小小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她在途中亲手帮父兄刻上的,她想着找个地方安定了,就把父兄的牌子埋起来,这样他们一家也算是有个家了。
另一个包裹打开,她发现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包裹里全是银票,心里满是感动,她抚着银票往下划了一下,发现了一个黄皮的信封,打出信封打开,她发现里面的信纸是空白的,她明白仲达的用意,只是,现在真的不能写信回去。
握着信封,她把它放在了胸口,微微的闭上了眼睛:仲达,你要好好的,等着我,我发誓,终是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去看看你。
京城里,正在收拾准备休息的皇甫仲达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愣了愣后,他伸手逗身边摇篮里的婴儿“看到了吗昊儿,你姑姑好好的,你姑姑现在是想爹爹了,你说是不是?”
看着孩子咿咿呀呀的笑着,皇甫仲达倾身把孩子抱了过来,走向床边,看着外面已经染青的枝桠。
林黎走了三个多月了,一百零六天,他亲手送走了她,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但是他无悔,不是因为他得不到要毁灭,是他为了让她活着只有放走她。
他每一次想到那个满身是血的趴在床上痛哭的女人,都疼的心房麻木,所以他骗了她,告诉她孩子没了,其实孩子没有死,是他抱了回来,只是孩子的母亲林夫人没有了。
是的,他抱回了孩子,起名叫昊儿,他希望昊儿永远不知道自己姓林,他希望昊儿知道自己母亲的叫林黎,因为昊儿叫他爹爹,他想完成这个念想,尽管,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皇宫里。
皇宫里的皇帝一如既往的不平静,林黎走后不久,新后徐婉莹就病重死了,徐卓应因为没有了权势,又得罪了太多人,不久就被告倒,紧接着就郁郁而终了,最后,这场斗了十几年的权位之争,在皇帝大胜的情况下,终于告终。
皇帝也很争气,治理的朝政平稳,经济上升,民生稳定,慢慢的他觉得,他也原谅了皇帝了,毕竟比起以前的混乱,他更喜欢现在的四海升平。只是皇帝永远的摆着一张脸,不笑不怒,永远的沉着脸。
偶尔的,皇帝也来仲达医馆,每一次都看着昊儿发愣,有时候他真觉得,皇帝知道昊儿是林家的孩子,当然对于这个孩子的来历,他也给出了一个更合理,更可信的说辞,这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子,没有比这个看似荒谬,其实听起来合理的理由了,他有私生子,这个理由任何人都不奇怪,更不会怀疑。
前几天他去宫里看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病的更厉害了,听管琳说,太皇太后每一天早上都早早的起来,坐在门口看着,菱儿那丫头也调到了慈宁宫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着了。
朱正做了光明殿的领事总管,调到了光明殿。
杏儿丫头,杏儿丫头就是太固执了,一个人死守着‘翠园居’每日打扫锄草,见着人就信誓旦旦的跟人保证:小姐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小姐最疼杏儿了,最舍不得杏儿了。
每一次他都觉得心里酸酸的,因为每一次杏儿那丫头跟人保证过以后,都会一路哭到底。端午节那一天,他去翠园居,发现杏儿在抱着小姐的衣服在房间里哭。
由于他心里也太难受,他也没有进去,就把粽子房子门口走了,走出翠园居的时候,他发现皇帝也在外面站着,看着院子里的草丛,当然一如既往的,他没有跟皇帝说话,更没有打招呼,就走了。
只是,林黎,你在哪里,你好吗?!
我很好。
一座独院的屋里,灯光里,林黎在信纸上写着信。
仲达,我很好,一晃已经经过了春夏秋冬的一个轮回,360多天来我经历了很多事,值得庆幸的是,我跟父兄终于有个家了,虽然不是很豪华,但是很安宁,我把父兄葬了,在一个叫*镇的地方,这里不繁华,不热闹,但是这里的人都很好,对我好,对父兄好,他们给了我一个院子,让我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了。
我现在不叫林黎了,我有了好几个新的名字,他们都叫我恩人,或者英雄,那些贼人叫我恶魔,你知道我的这些名字怎么得的吗?是我杀人得来的,我感觉这一年多以来,300多天来,我已经把天下所有的山寨的贼人杀光了,因为我开始的时候太痛恨这些贼人的所作所为了,所以后来杀的时候,都是带着恨杀的,可是现在我却有些后悔,也许,我该多一份仁慈,你说对吗?
今年父兄祭日那一天,*镇这边下了很大的雪,很冷很冷,我在风雪里走着,居然没有感觉到当日那种透骨的冰凉,这是不是代表着我的心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仲达,你知道吗?我已经一年多没有流过泪了,我是不是没有眼泪了,你说,我是不是得病了呢?!
真奇怪,尽管过了十五,天还是下雪了,希望过了这场雪,春天快点到来吧。
搁下笔,林黎郑重的叠好信纸,放起来,走向门口,夜晚的雪花,看起来那样晶莹透亮,像是一朵朵白色花瓣,伸手接了一朵,在掌心里,迎着灯光,还没有来得及看,就已经融化了。像是想起了某些事,只是她很快的垂下眼睛打散了。
转身回屋,她关上门,熄灭了灯,又一天过去了,无数个这样的天,她写着一封又一封信,却只字未提那个名字,她此生都不愿提及的名字。
大门外急切的敲门声扰醒了她的清梦,窗纸点亮,半晌后,她穿戴整齐后,拉开门走向大门,拉开门后,她愣了一下,乌古将军中军帐里的所有将士都在这里,脸上都带着急切。
“英雄,不好了,齐云山连云寨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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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来跟可可说句话,让可可知道你们还在陪着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