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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在他的岁月里埋藏一些什么的,比如,埋一些永远孵不出天鹅的鹅卵石,埋一些泪水,埋一段眷恋
记忆中村子里的那些树,看见那些柳树,你就看见了沧桑,看见了岁月的褶皱,触摸到一种气息,在那种气息里你就会感觉前面走过的古人而你就是来者。
十几棵斜逸的柳树以她们婆娑的姿态让人有了纵深的向往,金黄色的月牙就挂在树梢,月光洒在小路上就有了斑驳的迷离,我沉湎其中。看电影散了场的人们熙熙攘攘,沉默的是我,多少年后我仍记得我当时的沉默。就像鞘翅目昆虫,折叠着珍贵的明媚翅膀。会飞,但不动声色,隐藏秘密的本领藏身于随风摇摆的叶子之间,将自己化身于电影之中,踏上主人公的那条荆棘之途。
我被小人书里的刘胡兰、电影上的江姐的精神震撼过,但我更爱的是电影里的女特务。那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一个少先队中队长,坐在黑暗的一角,痴迷地看那些妖娆的女特务。我耳熟能详烈火中永生中的玛莉,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的曼丽,羊城暗哨中的八姑,她们声音婉转,身材妖娆,妩媚动人,在那个年代,那个年龄,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只是,它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无法言说。在那个斑驳迷离的小路上独自怀揣着它。所谓秘密 ,就是一个人灵魂深处的东西。
一个少先队中队长,痴迷地看看那些妖娆之女,尽管有点儿不可思议,却是我不可多得的小小的甜蜜。那个未来的小女人,胸中悄悄收藏着一个女特务时代。那时候从电影上我就感觉到女特务忠于职业的感情尤如:松柏之与悬崖的爱,梅花之与冰雪的爱,万物之与泥土的爱。她们征服对手的能力胜于坚兵利甲。我喜欢那种不动声色地征服。
怪怪的她们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如果你只是在人群中望到她,她平静,矜持,淡漠,甚至冷峻,一个女子在银幕上轻轻走过我就知道,除了她的外观给人以翩若惊鸿的视觉感受以外,她的胸中也波澜壮阔,危机四伏,像众志成城的交响乐队的阵势。这是在我参加过一场学生广播体操比赛之后深切感触到的。
身为领队和“班副”我将老师规定的比赛服装悄悄地改成了橄榄绿的军装。在出场之前,我神色凝重挑剔地看了每一个同学,帮他们扣上口袋上的纽扣。
当我和一个男孩子走在队伍前面的时候,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引得路人们都纷纷看过来,我红了脸,慢了脚步,那个男孩子却一边走一边说:怕人家看呀,这不正是壮我班威的好机会吗。挺了胸,更加雄纠纠气昂昂地走。我也受了鼓舞,威风八面起来,我们不四顾,只是走。从余光看到了路人以及老师脸上的赞许惊叹,我走得有点儿热,更有一种热从身体某个莫名的地方涌起,让我有一种哭泣的欲望,我真切而强烈地感到了一种来自身份的自豪。
想那电影中我羡慕的角色更是一身欺霜赛雪的好肤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朵牡丹花怒放,浓艳得化不开,何况还有一身橄榄绿军装的包裹,美丽女人穿上军装,让柔媚与威武两样原本矛盾的气质打成一片,反到出奇出彩,慑人魂魄了。
和小伙伴们玩那种打仗的游戏,女特务(这个角色非我莫属的,只要我参加)跟在男人后头,一路上,她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被对那个“心爱的人”的关怀所代替。那时候,她挺直了腰,而“他”却跌跌撞撞,好几次都险些被绊倒,在他们前头有五六个人在枪声中倒下去了,这时已经人们“恐惧”得发不出声,腿弯子一软就要晕到的,而“我”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起自己那个梅花之与冰雪的“爱人”就在这时,枪响了,一颗最要命的“子弹”从我的后背进入,过左心脏再穿过他心脏的右侧(这是我当时的想象)。
在我们“咽气”之前,我为我们的游戏设计了电影一样的场景:女特务还来得及扭过头,向他展示她的娇柔、依赖,他也向她投来受到护卫后的所有的宽慰的目光,以及为她完成任务的赞许。就这样“我们”死得无怨无悔。
眺望我的女特务时代,带着一丝怀旧的味道。我想,某种优雅若和美貌结合起来,尤其是把外在的优雅和内在的优雅结合起来,那更是一种天造地设、天衣无缝的完美。这样的女人,她就像一条小溪流一样,那么清灵娟秀、婀娜多姿,遇刚则弯,遇柔更柔。遇山环山而行,滋软它;遇水和水浑然一体,充盈它。沿途一切具有生命力的东西都灿烂蓬勃。这样的女人嫁给皇帝,就会使皇帝统治的王国富庶和平;嫁给乞丐,也会使乞丐成为乞丐帮的帮主。
这个小小的秘密在我的心里存活了好几年,但它没有让我变得有多冷酷,相反,这么多年来感觉自己一直都是那个漂亮乌篷船上站在船头撒一路美丽花瓣的女孩
岁月,像春风一样有只神奇的手,在它的抚摩、呵护下,我深知只有饱览藏书,文化的汁液才会将我们浇灌得不但外美如花,而且内秀如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