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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以身为祭·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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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的亲戚见面,无非就是热情拥抱,嘘寒问暖,自有一番热闹景象,但四灵之民见亲戚,内涵意义却没有这么简单。

    四灵之民的构成,极度讲究纯血程度。普通的猫狗,血统纯些顶多就是身价高一点,可是在四灵之民的身上,四灵之血越纯,就代表武力越强,运使异能的效果也越强,是以在四灵之民中,纯血程度就代表着身份的尊卑贵贱,足可决定一切。

    无论是龙、虎、凤、龟中的哪一族,都曾经进行研究,试图以人工方法来提高纯血程度,在大量人力物力投入之后,多少也有了些成效……但那些研究出来的结果,若非运作条件极端苛刻,就是风险过高,成功机率太低,而成功与失败的代价都过度惨烈,根本没有可行性。

    反祖现象所造成的纯血强化,是目前为止唯一成功的后天提升之法,虽然对肉体没什么负担,效果又好到出奇,可是只要考虑到每次这种现象的发生,都是在近乎灭族之时,这种提升血液纯度的方法就不能说是不用代价,甚至可以说要很大的代价。

    从小时候开始,羽宝簪就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特别,自己被人所惊叹的武学天才,九成都与体内的高纯度凤血有关,母亲向自己解释,反祖现象会令体内凤血纯度大幅提高的同时,也大为惊叹,表示似自己这样的高纯度凤血,过往她在楼兰亦从所未见,什么王族、皇族都远有不及,大概只有典籍中所记载,那些几个世代以前的先人,才有这样高纯度的凤血。

    如此的赞美,一度令自己喜不自胜,加上当时年纪小,隐隐约约,有种“复兴楼兰,舍我其谁”的使命与自豪,直到母亲说出了那句话。

    “你的凤血纯度之高,楼兰已有数个世代未见,假以时日,你就是楼兰凤族这一代的最强者,足以睥睨中土,复兴我族,哪怕对上天魔,都有一争高下的本钱,不过,反祖所造成的纯血效应,未必只发生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如果还有其他人,也出现了这样的效果,那就……”

    母亲所指的人,就是凤婕了,自己最初只知道凤婕流着皇族之血,后来经过调查,这才晓得,当年楼兰一族曾生内乱,为了争夺太阳王之位,继承人爆发战争,最后胜者继承太阳王的称号,败者却侥幸保得性命,流亡中土,苟且偷生,凤婕正是那人之后,体内流着的也是皇族凤血,只不过由于未得指点,凤婕完全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既不会楼兰绝学,也使不出凤族的异能。

    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只要流有凤血,当反祖现象发生,潜藏的基因被唤醒,体内的凤血自然会高度活化,引发种种奇异现象,辅助种族的延续。羽宝簪明白这个道理,而母亲所猜测的核心问题在于……若一个普通的族民之女,都能在灭族危机的影响下,体内凤血精纯至此,那尊贵的皇族之后,又会否受此影响,获得更无可匹敌的至绝力量?

    这个可能性,只能用估计、猜测,无法查证,因为这些年来,凤婕隐于梁山泊,把自己藏得极好,旁人就算知晓她的所在,也很难把她诱出或逼出,不过,此刻近距离内面对面,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羽宝簪发现母亲的推测没错,凤血活化的效应,果然也在这女子身上出现,效力较自己更强,虽然彼此都是高纯度的凤血,但在她的面前,自己就像是一个从实验室出来的特制品,优秀却不自然,到处都像是特别调整出来的刻意。

    而凤婕……她给自己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尊贵的女皇,站在自己面前,一句话都不用说,自然有一股凛然威势,让自己的双手不自觉地发颤。王者威仪,羽宝簪之前不是没有感受过,还记得初次见到武沧澜,就曾经在他的王者气派、帝皇龙煞的影响之下,胆颤心惊,只想跪地臣服,事后回想,归纳理由,觉得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武功高绝,将自身气势凝练、升华至此境界,一方面则是大武龙族的先天优势,龙这种生物本就是威煞之所聚,武沧澜继承龙血,有这样的威慑力并不出奇。

    凤婕的武功不及当日武沧澜,她此刻所散发的威势,主要是源自体内的凤血,给予自己的感觉极为强烈,却影响不到普通人,和武沧澜比起来可差得远了,但对着她,自己体内的凤血翻涌不休,仿佛得遇真主,欢喜雀跃,连带自己脑中都阵阵晕眩,好像只要她一声令下,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悔。

    普通的人类大概没法理解这感受,就连自己都是初次体验,不过,越接近纯血的王者,在四灵之民中就有越大的影响力,无怪武沧澜如此忌惮真龙血脉……

    “……难得遇到亲戚,本来想要叫你小妹妹的,不过,一来我没有姗拉朵的嗜好,二来……我样子看来虽然不老,心态却已经很老了,所以就叫你小丫头吧。”

    凤婕笑道:“你这小丫头,来这里做什么?说个道理出来。”

    “我……我是来照顾少爷的。”羽宝簪答得颇为心虚,人家一早看穿自己的真面目,自己说着这种没意义的谎言,所为何来?但要坦诚说话,却不知为何提不起这份勇气……

    “照顾少爷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羽宝簪勉强挤出这段话,声音听来异常刻板,凤婕闻言,哑然失笑,“真的是这样吗?不管是与不是,都谢谢你啦!”

    “我……不敢当,我……”

    “他这么迟钝,女人想待在他身边是很辛苦的,往后有得你累啦。”凤婕笑了笑,回头侧看了一下孙武,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怔出神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没这么迟钝,一颗心通了七八个窍,不过,还是一样让身边的人辛苦得要死,这点没什么差……”

    凤婕的声音越说越小,整个思绪沉浸在往事中,羽宝簪也若有所思。资料中的这个女人,是中土第一美人,明艳不可方物,当年不晓得多少英雄豪杰,竞相拜倒裙下,但如今眼前的这个肥婆……全身都是肥肉,摇晃起来就像是一座会走路的肉山,很难想像她是吃什么东西,才胖成这个样子的?孙武以前提过,说凤婕吃的不多,整日就是豪饮,听来活脱是一个女酒鬼,可是单纯酗酒,人并不会胖成那样子,自己一度以为凤婕是用特殊技术易容,不过,近距离观察的结果,自己已经排除了她易容的可能,这些肥肉确是货真价实的血肉。

    到底是为什么,中土第一美人会变成大肥婆呢?就算是情伤,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尽管那是一张肥胖臃肿,全无气质可言的脸,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明亮澄澈,仿佛含笑,给人易于亲近的感觉,看得久一点,羽宝簪就觉得这张脸虽远称不上美丽,但倒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蓦地,羽宝簪清醒过来,自己不该在这里发呆,孙武的情况还没弄清楚,而凤婕刚才的话里,也透露出一些不寻常的讯息,这是她偶然的失言?问题是以她这样的老江湖,会像个天真小姑娘一样说错话吗?这可能性不是没有,因为陆云樵虽然也是老江湖,在他是路飞扬的时候,还是经常口没遮拦,拼命乱讲话,失言泄密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弄到袁晨锋脸色发青,但凤婕应该不会这样,而她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脑里刹时间被无数疑问塞满,羽宝簪不愿多想,决定先去看看孙武的情况,一下闪身,从凤婕身边穿了过去,进入室内,发现孙武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呼吸均匀,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不用看了,他已经没事了,而且他的问题不是过去,也非现在,而是从此以后……”

    凤婕淡淡地说着,羽宝簪回过头,与凤婕对视,竭力调匀气息,抑制住胸中涌动的气血,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完全没资格与她对峙,恐怕她一开口,自己便要俯首称臣,必须要用力量强行宁定心神,自己才能站在这里,提出质问。

    “少爷他到底怎么……不,要问的不是这个。”羽宝簪摇了摇头,道:“请告诉我,少爷他到底是什么人?而你与少爷又是什么关系?”

    “哈哈。”凤婕笑了起来,“小丫头,你很有意思啊,记得我们两个好像不是很熟,虽然勉强也算得上亲戚,但给面子就当彼此是亲戚,捅破了其实什么也不是,你是凭什么来问我这个问题?”

    这句话相当不客气,但羽宝簪并没有给吓倒,这问题可以说是一切的中心点,孙武想知道事实真相想得要死,只不过知道实情的人,若非不说,就是躲着见不到面,连带让自己都没有办法,好不容易见到了事情的关键人物,岂有不问之理。

    羽宝簪不是莽撞的女人,会在此时提出要求,自然有道理,她觉得每个秘密都有被揭开的时候,刚才凤婕在自己面前说了那些话,可能是短暂松懈了心防,也可能是凤婕认为时候已到,预备要揭开这个秘密,所以先放点讯息出来,自己收到了这个讯息,如果不能大胆地提出要求,就未免错失良机了。

    “我确实只是一个闲人、外人,但少爷突然变成这样,我想应该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假若你一个人能处理,我就没有资格问什么,可是万一事情超出你的控制,需要外人帮忙,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帮上你的忙?”

    最初,羽宝簪还不是很有把握,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到了后来,她判断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一直以来避免与各方人士接触的凤婕,今天会忽然现身于人前,就代表着孙武出事,而且事情还不小,至少已经超出了凤婕的掌握,迫使她不得不寻求外援,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

    一想到这里,羽宝簪就更顾不上什么身份、面子,她九十度弯腰低头,对着凤婕深深一礼,道:“我不晓得他那边有什么问题,但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他对我很重要,我不能让他有事,请你把事情告诉我好吗?”

    放下身段与颜面,羽宝簪的这一下低头,着实让凤婕讶异了,她没想到这个像小公主似的千金之女,会为了孙武,这么低声下气地拜托自己,令自己对她大生好感。

    “罢了,事已至此,该是面对的时候了,自从天魔一死,我就知道事情即将失控……”凤婕摇了摇头,道:“既然要处理问题,你也别继续躲在那里,出来一起说话吧。”

    凤婕这一声叫破,唤出来的正是苦茶大师,他从走道的另一头出来,虽说距离颇远,但以他的绝世修为,哪怕这边轻声细语,又怎能瞒得过他的耳朵?

    “惭愧,惭愧,出家人并非有意偷听,只不过事关重大……”

    “行了,大师,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这里是你的地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更何况这其中本就有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就一起过来听吧。”凤婕正色道:“但有一点说在前头,我信任的只是你个人,不是慈航静殿,此事我向你求助,但若慈航静殿有什么人参与进来,那就一拍两散,我会带着他离开,以后也不许你们插手。”

    “阿弥陀佛。”苦茶大师对这要求不以为意,更像是早已料到凤婕会这么说,“一切照老规矩办事,明白了,当年西门还在,开口就是这规矩,每次都让老和尚背大黑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你就放心直说吧。”

    凤婕把苦茶大师、羽宝簪一同请入房中,再次确认没有其他人以任何手法进行窃听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是有了决心,这些话的出口仍令她感到为难,要是可以,这个秘密应该从此湮灭,谁也不会知道。

    “他……他……”凤婕看了床上的孙武一眼,缓缓道:“他是西门的孩子。”

    苦茶大师闻言与羽宝簪对看了一眼,双方表情平淡,一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看凤婕沉默了几秒不说话,羽宝簪忍不住开口,“请问……这……这也算是秘密吗?”

    话说得不客气,却非常实际,凡是所有知道当年旧事的人,无论是虚江子、陆云樵,甚至和凤婕最为亲密的姗拉朵,对孙武身世的认定,都当他是西门朱玉与凤婕的私生子,这个推论虽然未能证实,但看来最具可能性,任谁都是这么认定的,现在凤婕一句话肯定了这个猜测,让谜团尘埃落定,固然很好,只是……这事又怎算得上是秘密了?

    羽宝簪心念急转,骇然道:“莫非……他是西门朱玉的孩子,母亲却不是你,所以才有必要隐藏起来当秘密,天啊……”

    话才一出口,便引来凤婕和苦茶大师的目光,却不是赞许,而是一副看到三姑六婆般的表情,让羽宝簪惭愧得无地自容,暗骂自己为何如此八卦,莫非是有着当小报记者的潜能?

    “他是西门的孩子,也是我亲自生下来的,不过……不是一般的正常生育,是用楼兰的尖端技术,提取遗传基因,结合卵子,植入胎内所诞育。”凤婕道:“他是西门的孩子,原本也该是西门的分身,但如今……只是一个和西门没多少关系的独立生命。”

    “什么?”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还真是吓到了在场的两人,羽宝簪尚好一点,她与凤婕不熟,对当年那段旧事也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苦茶大师可就不同了,凤婕、西门朱玉、陆云樵当年的三人纠葛,他是一路这么看过来的,孙武初出江湖时,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一早认定这是西门朱玉与凤婕所生,没想到只猜对一半,而没猜中的那一半,会是如此光怪陆离的事实。

    苦茶大师对楼兰的技术不熟,听了凤婕的解释,也只是一知半解,羽宝簪就不同了,听凤婕这么说,她皱眉沉思几秒,脑里已经整理出许多信息,道:“且慢,之前陆主席曾告诉我,西门朱玉死时灰飞烟灭,你从何处提取他的……等等,你之前就有他的身体部分,才能提取基因……”

    要提取基因,必须要有本人身体的一部份,血、肉、骨均可,但西门朱玉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砍下一截手指赠人,比较可能的作法应该是……

    “头发!你有他的头发,对吧?你用头发提取基因,想把他给复制出来。”

    羽宝簪得出了这个结论,想到情人之间,会缠起一束头发,赠给对方,祝愿永结同心,如果西门朱玉也来这一套,凤婕就会保有他的头发,甚至若想得坏心一点,搞不好连陆云樵的她都有一份……

    “正是如此。”

    凤婕没有解释太多,对她而言,这是一段不愿回想起的伤心事,如非今日有此需要,自己情愿永世不再忆起。

    西门朱玉力战天妖而亡,死时灰飞烟灭,连尸体都没有,陆云樵只能带着他残破不齐的染血衣衫,回来交给自己,当时,自己抱着衣衫痛哭,泪水不住落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陆云樵无法面对这一幕,留下一句“如果你要找人负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便掉头离开了,自己脑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只是不停地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之间,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犹如星火,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擦出亮光。

    ……或许,自己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只要让他再活一次……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界的铁则,哪怕是楼兰一族都没有能力将之颠覆,然而,楼兰虽然做不到让死人复生,却可以另辟蹊径,让死去的人重新再活一次,方法倒也简单,只要把人重新再做出来就可以了,为此,楼兰一族进行了无数的实验,开发出相关技术,虽然大多数都不能算成功,不过这些努力所累积下来的技术结晶,自己有幸继承在身,具有把这些技术付诸实现的能力。

    最初,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念头,在脑中出现这念头的刹那,还被自己立刻否定,排出脑外,觉得这些方法全是邪道,是技术人员的禁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偏到这条路上去,然而,当这个念头如种子萌芽,在自己脑海反覆出现,强烈的悲伤又如蚀心酸液,令自己无时不刻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时间一长,自己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将这个邪恶的诱惑变成现实。

    “阿弥陀佛,何苦?”

    苦茶大师的见识不算少,太平军国时期他见了太多光怪陆离的奇事,观念比寻常慈航僧侣要开明得多,更不是那种坚持人类一定要由神造的古板人士,但听了凤婕的所作所为,他却不得不一声叹息。

    “事关生死,如此技术若非难度太高,就是禁忌之术,否则楼兰怎会灭族?死者早就尽数重生了。你胸中才学,普天之下少有人及,单纯的技术难关,相信你足可克服,但……代价呢?你独自行此禁术,付出了什么代价?”

    “代价……”

    凤婕闻言默然,她的个性要强好胜,实在不想对人说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苦茶大师这句话,确实命中凤婕的痛处,她为了此事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重,后患至今仍存在,偏偏又没法向人说起。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自己亲身担任母体,承受十月辛苦,将胎儿产下,所使用的技术,其实是多个不同实验的综合归并,而这多个实验,当初也没能彻底完成,因为完整复制生物体的技术,打从一开始,楼兰就没有真正研究成功,没有一个确实可行的稳妥技术,所以,只有自己来进行统合,把多种不同的未完成技术,用在一起,希望能够创造奇迹。

    以一个技术人员的专业良心来看,这么乱来根本就是找死,甚至哪怕是想自杀,都可以用更简单、更不痛苦的办法,犯不着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反覆折腾上半天来搞死自己,只不过那时方寸已乱,全无生存欲望,若此事不成,情愿一死解脱,这才完全无视风险,强行运作。

    根据推算,胎种在孕育过程中,会汲尽母体的血肉精华,最后诞生时,母体气血枯竭而亡,以一死成就一生,自己为了避免这不幸结果,花费了偌大心血,整整十个月都在竭力保住生机,在生死边缘拔河,最后凭着反祖现象发生,纯血体质脱胎换骨,这才保住性命,却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有。

    胎种离体的瞬间,自己体内起码少了一半的脏器,有些是衰竭焚灭,有些是直接被挤压迫爆,伤害大得难以想像,并且无可复原,在往后的人生中,自己只能拖着这具器官不全的残破身躯,挣扎求生。

    肉体的损伤,更带来许多严重的后遗症,其中之一,就是不知源于何处的莫名剧痛,这痛楚每日发作数回,时间不定,全无预兆,更无可医治,每次发作都痛得死去活来,滚倒在地上,像鬼一样嚎叫,哪有半点生人的样子?后来,尽管找不到治疗的方法,却发现酒精可以止痛,于是从那日起,自己每天疯狂饮酒,不管是什么美酒劣酒,只要能够止住痛楚,就一股脑地全部喝下去,渐渐变成了一个酗酒的酒鬼,体貌更是大异从前,有时候站在镜子前面,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这些苦楚,都是自己任性妄为的代价,回首前尘,说后悔是未必,但自己从来也没有向谁提过,因为无论事情是对是错,全都是自己的选择,不需要旁人的理解、谅解,或是同情……对自己而言,那些都是全无意义的……

    “生离死别,本是世事之常,强把已死的人留住,真正痛苦的,仍是在生之人,你是有大智能的人,这道理你该明白,却为何蹈此覆辙?没有记取前人教训?”

    “大师,你说得很对,之前我曾是你的学生,现在被你训上一顿,我也无话可说,但我想强调一点,你是个出家人,男女之间的情爱,你不会明白,那种痛澈心肺的思念,你不曾有过,更不会懂,所以,你的好意,我接受,但你的教训,还是留给听得进去的人吧。”

    用词已尽可能地和缓,却还是让苦茶大师碰了一颗硬钉子,苦茶大师素知她外和内刚,之前有一段时间性烈如火,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因此对这一下顶撞不以为意,也不生气,只是道:“你的痛,我无法感同身受,情情爱爱,贪嗔痴苦,老和尚确实也不懂,但你的作为若是为了解痛,那事情过了这么久,你的痛苦可因此减了?”

    一句话问得凤婕哑口无言,若说自己未曾解痛,那也未必,孙武的存在,令自己的心有了寄托,那股蚀心般的寂寞痛楚,因此有所消解,不过为了此事,自己的身体伤破残缺,日日夜夜受着人生极痛,每次看见孙武的时候,那股负疚感也让自己很不好受,这样算起来,自己到底是消解了痛楚?还是造成了更多的痛楚?这可实在不好说了。

    想了想,凤婕凄然一笑,“就算你说得都对,那又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改变,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会无聊到出家当尼姑的人,你若有闲时间,大可以去普渡众生,渡我就敬谢不敏了。”

    苦茶大师与凤婕数十年交情,见她如斯处境,哪可能不管不问,纵使好意被拒绝,他还是想再劝两句,只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在旁已忍不住的羽宝簪抢了先,“大师,请等一等,往者已矣,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我家少爷吧?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听了半天,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啊。”

    “说得好,这也正是我想要托付给你们的事。”凤婕道:“简单一点的说法,当初的实验,其实是有很多瑕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