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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凉州城,荒山半笼苍翠,正午时分,烈阳炙烤,坐在屋里也要出一身汗。这地儿比上京城还要炎热,早晚却是冷得要穿夹袄。
苦了忆君即怕冷又怕热的体质,她又怀着身子,时时刻刻浑身不自在。到了晚间,辗转不能入眠的人不止她一人,尚坤也陪着她说闲话。
夜半时分,忆君肚里的小生命时不时踢脚以来抗议父母当夜猫子,尚坤将耳朵贴在她肚皮上,聆听胎儿的一举一动,笑着猜测孩子在翻身,也在打呵欠。
忆君笑得不行,手指戳他的额头,戏谑道:“你这么能,不妨猜猜看孩子是男是女,长成什么模样,说准他在里边和你说悄悄话。”
“嗯,我听见了。”尚坤一本正经,手指轻敲肚皮,挨到一处鼓起来的地方,忽突忽突那小家伙又换另一块地儿练拳脚,让他好不失望。
忆君觉得,他能和那块肚皮能玩一整天也不烦,等孩子出生指不定会宠到天上去,就像大长公主宠着他那般。
“平安奴,明天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城门离得也不远,我坐在车里不会有事。”她感觉有了睡意,吐字不太清楚。
尚召阳明天到凉州城,谁不挡不住他的路,倒不如早来早了事。天天悬在心头,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迟迟等不到尚坤回答,睡意来袭,忆君再也顾不得别的,胡乱裹住被子进入梦乡,留下他一人轻声应好。
次日正午,在东城门迎接尚召阳一行人,忆君难以想象眼前干瘦的老头就是昔日的老国公。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双目塌陷,眼窝深深,惟眉间气势依存,笃定执着。
一想到尚坤老了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她企盼时光慢点流逝,美男子不要变成糟老头。
尚召阳老则老矣,神志清醒如往常,见到黑着脸的孙儿和他身怀六甲的侍妾,抬手道,“不必多礼!”
尚坤就没打算带着阿圆行礼,象征性敷衍几句,已先扶着忆君上车,招呼一行人回节度使府。
府里早为老国公备下宽敞的客院,尚坤把人送到门口,扭头看着天际。“你什么时候出塞?”他问
“坤儿,你又性急,老夫不急。”尚召阳比孙儿更有耐心。
“不急?你跑来凉州城做什么。”饶是再三告诫过自己,尚坤真正面对祖父时很难心平气和,话里火药味十足。
院里的人避得干干净净,留祖孙两人隔门对话。
尚召阳背靠着圈椅,眯眼瞧向沐着阳光的孙儿。门外那个人腰背挺直,卓然不群,似是他年轻时的模样,又似不是。
“老夫一路行来,凉州治下甚是安宁,能将这蛮荒之地治理得如此妥帖,你功不可没。”
苍老的声间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没见你身边常跟随的十六郎,你派他去了何处。”
“上京!”尚坤丝毫不避讳。
“几千私兵,你终究是动了他们。”
“我动了又如何?”
尚召阳笑而不答,垂目做老僧入定。
尚坤都快走到阿圆的房门口,听见那个隔空说话:“你所有成就,全是老夫一力栽培的结果。不受昔日必受之苦,那来今日之荣耀。”
他目眦欲裂,恨不得提剑去砍了那老货,直想追问一句尚召阳,那来的栽培,又何来必受之苦。
怒火充斥满腔,尚坤犹如困兽,无法排渲他的情绪,怕这副样子进去吓到阿圆,提脚又往前面官署走去。
“平安奴”,忆君一早留心他的动向,隔着窗纱见他在院里生气,急急追出去喊住人,小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恳求道:“跟我回屋罢,屋里热,我又吃不下饭,想要个人陪着。”
对着阿圆,尚坤始终发不起火,随着她脚步进到屋里,闷头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忆君不敢惊动他,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柔声说,“他又在动,一早上都是这样。”
隔着浅妃色襦裙,尚坤能摸到她圆滚滚的肚子,笑意中带着疲倦,紧紧搂着忆君浅睡。
忆君心里泪水长流,满心疼着他,只取下他的发冠,拿随身带的犀角梳子为他通头。乌发从她指间流泻,她在他耳边低语。
“平安奴,我以前做梦也想变成一个健康的人,像别人那样骑马打马球,到郊外和人比试。明知我身子不好,不太适合骑马拉弓,阿兄也是竭尽所能满足我的要求,他想让我多欢愉常笑。我人可以躺下,心却不能生病。”
尚坤纳闷,不解阿圆为何说起这些。
“现在,我只求你快活欢乐。”她定定看着他,眼泪不争气滚落。
尚坤慌了,翻起身用大掌为她拭去泪去,亲吻她脸上的泪珠。
“阿圆,快别哭了。我只是一时气闷,过一会儿就好。”
“那你答应我,别干傻事。”
他点一下头,搂住忆君就像环抱整个世界。
人生苦短,披荆斩棘笑到最后,关键也要看本身。如果他不强,尚召阳再使多大劲,也培养不出一员猛将。
就尚召阳那种培养人的方式,尚坤若是心智稍弱一点,都会逼成疯子。
纵观家中上下,兄长体弱不能习武,阿爹也没有遭到这样的待遇,不然祖母会早有警觉,能及早发现尚召阳的举动。为何独独是他?
尚坤轻轻摇着忆君,像哄小孩一样把她哄睡着。想起他说过不大喜欢孩子长得像自己,难道当年尚召阳也是这个心思?
早前之前几日,尚坤从肃北军中调回子君,让他留在节度使府里守着阿圆,留下近八成的尚家军驻扎在凉州城担任护卫。一切安置妥当,带着少数人马同尚召阳一起翻过祁连山脉,找寻先祖的遗骸。
临行前,他用力的深吻差点儿让忆君窒息,那样重的力道就像是想把两个人合二为一。
忆君不依不饶,搂着他要求欢,她心中有丝惧怕,倒不怕别人伤到他,总怕他做出傻事。真的提剑杀了尚召阳,孙儿弑祖有悖伦常,尚坤一生也就走不出尚召阳那个魔咒。
“阿圆”,他推搡着不大情愿,面红耳赤尽是隐忍之色。
“我想你想了好长时间,平安奴,难道你不想着我。”
忆君厚着脸皮撒娇,已是褪尽了衣衫,软磨硬泡拉扯下他的内衣,青龙挺立,还说他不想着?
忆君一手握住它,唇舌纠缠住尚坤,听见他喉咙中溢出低|吟,已是蛟龙归巢。
它比他的唇要轻柔万分,生怕伤着她和孩子,一场情|事足足厮磨了小半个时辰。
尚坤恨不得贯穿阿圆的身子,可现在不行,偏生那个小妖精又来磨着他,滋味销|魂又尽不了兴,真真折磨人。
他晓得她的心思,怕他一去真做出天大的罪过。
“不会,我要留着他亲口向祖母致歉。”他捧着她的脸一声声保证,他要尚召阳亲口说出悔意,不仅仅是对他,还有对祖母和尚家上下。
已在极乐之颠,忆君死咬住他的肩头,呜咽怪叫,算是真正把心放到肚子里。
忆君自从怀孕后,身体变得圆润丰腴,像熟透的果实,可尚坤没吃饱,又不敢再嘴,搂着人说几句悄悄话,哄她入睡,打算第二天清晨悄无声息出城。
可他寅初刚醒来,忆君也在那个时辰睁开眼睛,硬要跟着起床,亲自为尚坤穿好衣衫,陪着他用过早饭,亦步亦趋跟着送到大门口。
“平安奴,我爱你哦!”当着众人的面,她在耳边低语。
尚召阳坐在车里听得分明,掀起布帘看向晨光下的人,仔细留意那人牵绊住孙儿的女子,娇媚可人,不失美人真色。
尚坤心神荡漾,眉眼都带着笑意,也不避让,轻轻吻了他的阿圆。
“等着我回来,让孩子也等着他的阿爹。”
他已纵上紫骅骝,肩上黛色披风飞腾起,在空中旋出一个波浪,轻轻落在马背上。郎君若玉,璀璨生辉。
忆君目送他们一行人走远,才回到屋里补觉。
府里由子君带着人严密看守,等闲人也进不来。他公私兼顾,既担着护卫的责任,又时时跑到妹妹眼前,就为逗得她一笑。今天拿木头削出一副小刀剑,明天用花编出一个花篮,花招百出。
忆君暗笑卢英娘就是被子君的花招哄来,顺带也捎上自己的娘亲。
这日晚饭后,她在院里花树下乘凉,瞧着几个婢女们绣小儿的衣裳的夹被,听她们调笑,借以打发时间,一恍眼,见院外一抹青衣的衣袖,却不见人进来。
“阿兄,你快进来,我都瞧见了,还是别藏了。”忆君大声冲院外喊话,众婢女们笑得花枝轻颤,都在猜测夫人的兄长又会玩出那种新奇的花招。
她喊了好几声,院外的人方才磨磨蹭蹭露面,子君一步三挪,板着面孔,似是有很为难的事。
众婢女们笑得更厉害,心道罗子君演得可真像,保准一会逗得夫人笑不扰嘴。
忆君却觉得不是,摆手让婢女们全都下去,轻声问:“怎么了?出了大事?还是卢家阿姐同你吵嘴了?”
子君再次看向周围,见没有杂人,凑到忆君面前压低声音道:“青衣在凉州。”
啊!忆君惊愕,好久没听到青衣和冯家一家人的消息,真像是他们全都消失了一般,好端端冒出来,又赶在尚坤不在的时节。
绝对有鬼,她心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