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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一个低沉且带着沙哑的男音说话,简短两个字却是问向一旁的俏佳人。
湖边水榭内,四周低垂湘竹帘,光线幽暗,清凉怡人,尚坤边乘凉顺道考阿圆的功课,躺在胡床上也不睁眼,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纤玉一下下问话。
忆君努力搜索有关萧氏的点点滴滴,“萧氏传到这一代总共有三位尚书,出过十三位太守和剌史,两位太常令。”
她结结巴巴说完看向尚坤,连着背了好几天的人物关系单子,几个大家族里同样的姓氏差不多的名字,背得她晕晕乎乎,根本分不清具体的人和事,更别提宫里那些公主、亲王、郡王以及尚氏庞大的家谱。
她抗议过上百次,都被尚坤铁面无情驳回来,镇日无事守在她身边填鸭式加强记忆。
尚坤微动一下嘴角,捏紧阿圆的手,罚她记得不全,“萧家还出过几位鼎鼎有名的后妃,往上溯源,祖母她老人家的曾祖母正是萧氏女。”
“这条记得不清,罚你回去再背。”他睁开眼,看一旁阿圆苦着脸很不大情愿,手下稍用点力气把人拉到怀里,抚摸她的青丝耐心十足,“不许偷懒,今天再背不全我可是不会客气,等着家法伺候。”
最后一句话,尚坤压低声音拖长了尾音,含着别样暧昧的意味。忆君轻捶他的胸膛,为自己争取休息的时间,“郎君,我脑子里全是这些人名,弄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下午休息半日,明天再背好不好?”
“不好”,尚坤带笑轻语否认。
专|制的法|西|斯,忆君安安静静爬在他的胸膛上,想努力跟上他的心跳节奏,他每一下心跳强健有力相当有节奏,忆君快要找不到自己心跳的规律,虚弱无力的节拍完全跟不上。
“郎君,我阿娘好点了吗?”一有空闲,忆君总是忍不住又想问,尚坤大概被她磨得没脾气,不厌其烦开解。
“你阿娘大好了,这几天不再喊着痛,服过药能一觉能睡到天亮。”
尚坤不仅知道罗大婶的一举一动,也打问出那日阿圆的娘急着出城的原由。
全因前一天晚上那冯家婆子上门痛哭流泣,一个劲儿说阿圆在青峰岭受了委屈,又说京里的传言如何如何。
正巧他不在京,坊间确实有些风言风语,人多了传得邪乎,十七姑将信将疑,呆在家里不踏实,急着出城想亲眼探看究竟。
联系到前一天冯家外甥又找借口来别院求见过阿圆,带着口信回京,却不直接上罗家报平安,偏偏绕了个大弯子让别人去罗家煽风点火。这冯家真是有鬼!
尚坤手滑下青丝,落到阿圆的后颈,摩挲那一片如玉的肌肤。阿圆嫌痒,避开他的手,他不依不饶向下探,索性把人放到胡床上半伏着身子,自己环坐在她的身边俯视。
忆君缩在小小的胡床上,整个人快缩成一个带壳的乌龟,咯咯笑着不让尚坤动她,手脚乱动就想逃出他的魔爪。
“我怕痒,郎君快把手挪开。”
“哪里痒,我帮你瞧一眼。”尚坤仿佛对她的身体生出兴趣,整晚上大把的时间他不去探索,偏生喜欢在白日挑逗阿圆。
他的大手两下揉得忆君气息紊乱,身上莫名生出一股燥热无可宣泄,她忍无可忍坐直身子怒目而视,手指着尚坤控诉道:“登徒子,你离我远点,坐到那边椅子上去。”
忆君自以为义正严词,落到尚坤眼里却是娇媚动人,雾着水汽的双眸潋滟生辉,双腮微微染晕,胸脯一鼓一鼓,其实那地方只生得些许柔软,更不提温腻凝脂的肌肤,实在诱人。
他忍不住笑出声,别过脸看向对岸,阿显急匆匆直奔水榭过来,这是又有何事?
“郎君”,尚显远在岸边手拿拜贴回话:“裕王带着三公主就在大门外,他们堵在门口也有好几天了,嚷着不见到你绝不会离开,你看?”
尚坤坐正,乜斜着眼笑问:“阿圆,想不想陪着我去会客?”
“不想”,忆君赌气道,这个人着实讨厌,成天到晚巴在她身边,事事都要管着,恋人之间也要留有空间和距离,他到底懂不懂?
“随你”,他说得倒轻巧,离去不到一烛香的功夫,又打发人来相请,一而再再而三好不颇烦。
忆君几乎是拉着脸来到会客厅,进门就被尚坤扶住坐到主位上,打从屋子里穿过,经过三公主和裕王面前,她倒好像看见一副熟面孔,坐在椅子上瞄向裕王身后,对上一双躲躲闪闪的目光。
那人是青衣吧,她嘀咕一句。
“表哥,你这爱姬架子可真够大,请了几回才露面,足足让我和六阿兄等了一顿饭功夫,可见人言不虚,表哥真是养了位天仙宝贝。”
早在忆君进来之前,屋里几个言语交锋数次,裕王和三公主没占到一点儿便宜。尚坤何时出京大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大家更是不清楚,神出鬼没,裕王压下心里的疑惑,任由胞妹出头挑衅。
三公主皮笑肉不笑,看向忆君的眼睛里全是嫉恨,也看向兄长身后的俊秀的人,眼珠子一转带笑引见。
“阿兄,你身后莫不是有稀罕物,勾得罗姬一个劲儿看,快拿出亮个相,要不然表哥的脸都气青了。”
说完话,三公主幸灾乐祸假叹息一声,像看好戏一样瞧着青衣露面。
裕王干咳两声,侧头令青衣向武英侯见礼。
堂下立着一位年青人,适中身材,眉目淡雅,有两分像阿圆,不卑不亢尚坤行礼,自称是冯氏青衣,两年前中得秀才,也是阿圆姨表兄。尚坤利目盯着青衣,对方肩背挺得僵直,却是微垂下头不敢和他对视,眼角不时瞄向阿圆坐的方向。
就这么个外强中干的人胆敢肖想他的阿圆,尚坤轻哼。
传到青衣耳中心惊胆跳,不知不觉手心全是汗。
罗姨妈摔倒腿,别人不知道原由,青衣却是一清二楚通晓内情,阿娘跑到罗家夸大其辞,吓煞了姨妈,使得她心焦睡不着觉,天不亮就急着出城想来青峰岭,只为看阿圆一眼。
这一切,全出自裕王的授意,青衣不擅于撒谎,回去后没有直接上罗家拿话来哄姨妈,而是在旁挑拔阿娘两句。他知道,阿娘正在气头上,把妹妹受的罪全迁怒到阿圆和罗家的身上,一定会想法子发泄怒气,阿圆不在京,罗姨妈首当其冲就是撒气的对象。
事情从头到尾进行得顺利,不巧在中途出了意外,罗大婶被车砸中断了腿。
青衣心中有愧无颜见阿圆,更不想在这种场合同表妹说话,事到如今,他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阿圆”,尚坤和颜悦色偏头来问话,“你表兄就在眼前,也可向他打问你娘的消息。”
忆君瞠目结舌,明显感觉到厅内气氛不对,摇摇头,“算了。”
青衣偷偷长吁一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细微动静瞒不过屋里一双耳朵。
尚坤心如明镜,却没打算在人前揭穿冯青衣,仅凭他的气势就能压得屋里其他人喘不过气,皇子公主们不甚怕,青衣汗渍渗透里衣,素色锦衣后背洇出一大片湿印。
三公主不错眼盯着冯青衣有一会儿,适机解围:“人也见过了,还不快退下,留在这里就怕表兄嫌你碍眼。”
她收到兄长一记警告的眼神,悻悻咽下后面的话,装做若无其事摸向耳边,抓着一粒耳坠把玩,斜坐在椅上神情慵懒风情万种,倒好似有两分少妇的风韵。
得到裕王点头首肯,青衣退到一边,和武英侯头回正面相碰,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渺小与无能,竟不能直视那人的目光,像被人看穿了毫无遮挡。
尚坤留心阿圆,见她只是微皱一下眉头,目光没跟着姓冯的小子走,坐在那里像是在想事。
他微微笑了,转头看向裕王,说话毫不客气:“武六郎不好好呆在京里消受美人福,跑到这荒山野岭专为盯着我,真是辛苦。那柳氏仍在尚府,不如我把人接来,你们好做成一对,反正六郎念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
裕王笑意不改,拱手道哪里,再三解释他是牵挂表兄,又有两样机密的事想私下里谈,这才从京城追到青峰岭,只为见尚坤一面。
尚坤没接话头,端起茶准备送客,“有六郎的牵心,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你们巴巴来想见我,又一心想见到我的夫人。”
夫子两字尚坤压得特别重,眼看着三公主说话,“两位拍烂大门,非要进来一观,现在得偿心愿,是该回去了罢,恕我不留下用饭,送客。”
放下茶盏,尚坤自顾自带着忆君离开会客厅,抛下裕王一行人在身后,管他们的脸是红是白,他是没一刻耐心和看不对眼的人在这里磨功夫,有那时间带着阿圆做什么不好。
阿圆两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填实尚坤的心房,满满当当温暖沉甸,使他不忍心告诉她一些事——十七姑受伤的内情,冯家背地里干的勾当。
尚坤的嚣张全落在青衣眼里,他微微吃惊,转念想到有关武英侯的传闻,这样的举动也不算惊奇。
尚家的亲卫们跟铁塔一般立在一侧,面无表情就等着他们离开,裕王受冷遇惯了,全不当回事。带着手下出了花厅向外走去,行到数十米远他也回头看向远处的尚坤,背影高大硬朗搂着身边的佳人说着什么,始终不肯回头看向身后。
尚家,有种一直这么猖狂下去。
从尚坤身上收回目光,裕王先看到几步开外也同样看向武英侯方向的新幕僚,再转头瞧见胞妹别有深意紧盯着冯青衣不放,裕王终于发火,几步奔过去拉着三公主向外走。
出了别院,也不坐车,他半拖着人回到暂住的山庄,一路走得飞快,差点拖倒三公主。听她在身后连声告饶,裕王铁青着脸把人甩在自己书房的椅上,这才站住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胆敢再招惹我的幕僚,再把人哄到你的罗榻上,父皇面前我头一个告发。”
三公主捂着胸膛大口喘气,撒气把头上的首饰全掷到地上,披散下一头青丝,肤白大眼,艳丽出众,毫不示弱顶嘴道:“父皇怒了又怎样,我还不是要嫁给夏家那个孬种。大姐和二姐她们,还有老辈的几个阿姑府里都养着小郎君,凭什么我碰不得。”
裕王凑到亲妹妹眼前,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别忘了,你九月里才出嫁,云郎做了现成的王八还不够,你准备带个野种进阿舅家的大门,母后头一个会要了你的命。”
提到夏皇后,三公主气焰微微减弱,不再和兄长顶嘴,别过脸轻嗤,“一个书生,值你看得这么紧。尚家那个霸王肯定怀疑上他了,你若真吃紧上心,赶紧把人全家接出京城,好避开祸事。”
裕王轻抬眼皮,淡然坐到一旁,这才命手下送来茶水,轻轻吹开飘浮着的茶叶,悠闲自在,“我只看中冯青衣一个,又没瞧上他全家,尚坤如何行事,咱们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会未卜先知事事行到人前头。”
同样在充满阴谋算计的掖庭里长大,跟在母后身边耳濡目染,三公主一听心中便明了,吃吃笑出声,“极是,还是六阿兄想得周全。”
兄妹两人对视一笑,全把别人当成了砧板上的肉,铒上的游鱼,瞧着他们苦苦挣扎。锦上添花不稀奇,难得的是雪中送炭情义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