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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谢云岳用出「弭勒神功」卸字诀,一推一吸,将飞出窗外那人一股奇猛无比掌力卸去五分,虽然如此,那人的掌力馀威,仍然把傅青撞飞。只听得傅青一声惊叫,身形往那十馀丈高露台之下,笔直坠落。谢云岳大吃一惊,只觉那人推出掌力异常凌厉,自已虽用上十成「弭勒神功」,确未把他那全部掌劲卸掉,目睹傅青身形撞飞,正待潜往援救,忽然露台之下又冒出一条黑影来,来如闪电。
那人才一飞上,便低喝道:「蒯兄,且请住手,小弟有紧要事与蒯兄密谈,即刻离此吧。」谢云岳暗中瞧得极为清楚,方才腾上露台之人,正是前自己命他护送傅家双小至京的三绝怪乞孟仲轲,心中甚为惊诧。
那掌击傅青之人,是个长相奇怪,蓬首鸣面的老化子,谢云岳虽急着要去探视傅青生死如何,但觉得三绝怪乞孟仲何突然在三贝子府中现身,必有关乞门极大阴谋在内,是以停下身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蓬首鸠面化子却是西南乞门盟主混元指蒯浚。
这混元指蒯浚在推出掌劲撞飞傅青时,蓦觉一股奇绝无比的柔力,卸去自己所吐阳刚掌力,不禁一阵凌骇之气,袭上心头,凝眼四顾,正欲侦出此人隐在何处。此肘,三绝怪乞孟仲轲突然现身,蒯浚忖道:「这就怪了,孟仲轲功力不及自己甚多,何以能打出这种高纯的柔劲,莫非孟化子得了什么人传授?」这正是错把冯京当马凉,不然以混元指蒯浚的功力,不难测出谢云岳潜身之处。
蒯浚听得三绝怪乞孟仲轲说出此话,不由一怔,继而大笑道:「孟贤弟,有事尽管在畅观楼内说,何必离去,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孟仲轲摇摇头道:「以蒯兄目前之功力,当今之世,恐无几人可望项背,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其万一了。」
蒯浚嘿嘿地冷笑道:「老化子就不信有什么人敢来捋虎须。」
三绝怪乞孟仲轲闻言,两目突射冷芒,在这风雪之夜中如同两颗明星,鼻中冷哼一声道:「蒯兄,你真太自负得惊人,孟仲轲得来确悉,你的对头人现在走通嘉亲王路线,明晨嘉亲王就要密奏皇上,举荐宫门二杰,勒令他们擒你归案,到那时三贝子也不能护庇你,依孟某之见,你还是率领门下,远离京城,再行解决本门之事,孟某言尽于此,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说罢,即欲转身离此。
混元指蒯浚吓得满身冷汗,大叫道:「孟贤弟,这话确实不确实,我蒯浚又没有犯案,为何苍老化子出这等的毒狠主意。」
三绝怪乞孟仲轲本待起步,现在又回转身来,冷笑一声道:「俗语道无毒不丈夫,苍玺身居本门长老,怎能忍受你残戳他的手下,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夜鹰子李振东已死,因此安上你的赃名,你想想吧,留在这里是否值得。」音未落,身如玄袅掠空,倏而即隐入苍茫雪夜中。
混元指蒯浚立在那里发了半天怔,良久才一跺脚,咬牙狠道:「我与你们誓不两立,蒯浚不把乞门弄个血溅人亡,决不收手。」继而举掌互击了三下。
刹那间,畅观楼门呀地一开,由内飞矢般涌出七、八条人影,垂手环立恭听蒯俊传谕。蒯浚用冷电般目光环顾了手下一眼,沉声道:「现在我们第一二回合,已遭受了挫折。你们即刻离京,去泰山丈人峰等我,擒住的两人给他点上残穴放走。」七八个人无言离去,四处飞窜。
此刻藏獒狺狺声随风传来,显示恶师爷沈上九一干人等在向畅观楼路上走着。混元指蒯浚也没走进畅观楼,只低着头默默沉思,对涌上身来的雪片均不一予理会。谢云岳隐在楼用,正是不耐,又不敢稍事移动身形,怕引来混元指蒯注的袭击,他自己虽然不怕,可耽心傅婉又因他一时疏忽,以致多受一天罪,他心中焦急着蒯浚为何不进入畅观楼。他此时料到傅青必然逃走,再不然就是隐藏在园中。
突然混元捐蒯浚高叫道:「沈兄,这边来。」声未落,沈上九像一只巨鹰般已飘了上来,身法诡奇,谢云岳已瞧出那是天山苍鹰身法。
混元指蒯浚走近恶师爷沈上九身前附耳密语了一阵,继又大声道:「目前老化子暂时迁地为良,傅六官二人最好放走了事,免得给三贝子带来无穷隐患。」
恶师爷沈上九沉吟一阵,道:「蒯兄所言甚是,无奈咱们三贝子看上了这个丫头,这件事交给沈某办吧。」蒯浚略一拱手,两臂一扬,身形如箭一般穿出十数丈外落下,天色奇黑,眨眼身形已自杳然。
恶师爷沈上九咳嗽了一声,身形稍动往万字楼掠去,谢云岳暗暗跟随他的身后,沈上九身法之快,错非谢云岳,无法企赶。走出十数丈外,忽然恶师爷沈上九微有所觉,突然旋身劈出一掌,奇厉的劲风,登时枝叶横飞,雪激四射,声威好不吓人。
沈上九一掌劈出后,凝目一瞧,并没见得半个人影,暗道:「怪事,我听得有人蹑在身后,怎地没见一个人影,莫非自己双耳有了错觉┅┅」
「不会吧,往日里三丈内听花落叶声,均可辨察,怎么今晚这般失敏。」恶师爷平日自负得紧,而今晚不能确实还是双耳错觉,抑是有人蹑踪,因为他自负,竟到认为是错觉了,断定没有人敢动他一丝半毫,在都城内固然是宫门二杰名头响亮,但熟悉内情的人,沈上九较宫门二杰还来得惊人,如此之故,竟让谢云岳乘隙而入。其实沈上九暗中自有计较。
谢云岳在他右肩一动时,便知他必有所觉,忙施出「玄天七星步」法,反越过他的身前,隐身树干后。只见恶师爷沈上九旋风转身疾走,谢云岳真不敢大意,展出绝世轻功尾随而去。这座万字楼造建的十分奇奥,可借夜色似墨,谢云岳虽目力特别,但也看不清楚。只隐约辨出那是一座极具匠心的建筑物。
只见沈上九走进字东侧中心,身形突然矮了下去,谢云岳才看清地底还有一层,足跟一紧,掠开身形抢前,差不多贴在沈上九背后。这时恶师爷沈上九心内好似想着一件什么疑问,对身后尾来跟随的谢云岳浑若无觉。恶师爷沈上九立在一座黑樾樾铁门前用手指敲了三长三短,又是七长六短。
铁门突然隆隆开启,沈上九目不后视昂然进入,谢云岳尾着闪进,门内只是一条沉黑暗遂地弄道,那座铁门也无人看守开启,他才闪进一步,铁门又隆隆关闭。谢云岳心中一凛,分明这是龙潭虎穴,但既然来了,总要放胆一行,眼见沈上九己走出了七八尺远近,便又紧迫着飞快掠去。
堪堪掠前不过四五步,弄遭两壁蓦的喀炖一响,谢云岳警觉不好,护身「弭勒神功」真气已布满全身,只觉无数利刃往全身成幕形蜂涌而来,响起一片锐啸,其势劲疾。谢云岳两袖护住头面,左甩右挥,瞬时,将打来暗器全数打落,身上有神功护住之故,夷然无伤。
沈上九立住脚步,放声狂笑,笑声中推出两掌,凌厉的劲风把谢云岳迫退一步。似恶师爷沈上九这种江湖巨孽,岂能对身后尾随的谢云岳蒙若无觉?大凡武林高手,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得保持非常的警觉,随时提防外来的暗算突袭,若非如此,谢云岳方才若要置沈上九死命,岂不是举手之劳,固然谢云岳欲借沈上九寻得傅六官博婉两人,才不予突袭,但沈上九何尝不作如是想。所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点看来谢云岳不及沈上九心机沉稳狠辣,概而言之,江湖经验似嫌不够。
此时,恶师爷沈上九传来笑声,是那么含蕴着讥讽、阴险,听在谢云岳耳内异常不受用,方才猝不及防,为沈上九掌力迫出一步,心头更是火冒。但见谢云岳目射奇光,大喝一声,便待赶上前去。突然,足下一软,全身下沉,待警觉不妙时,身形已似断线之鸢般,笔直坠落。
沈上九无愧于恶师爷之名,他诱使谢云岳心浮气浊时,适时按上机钮,就这么点心机而言,是旁人万万不可能企及的。谢云岳身形落定后,才发现这是一座铁室,四面全是钢铁铸成,只留着两个小圆孔,专供送食说话之用。室内燃着一支小烛,吐出昏黄光亮,待得谢云岳回身看清时,不禁猛然一喜。
原来室角席垫上正睡着傅六官傅婉两人,鼻息舒微,睡德很沉香甜。谢云岳看出婉姑娘云鬓不整,容颜憔悴苍白,睡时小嘴噘起,似是受了无限委曲,不禁鼻中一酸,差点便掉下眼泪来。傅六官面向壁内睡着,瞧不清形像,两人都盖着薄被,皆因铁室不透风,一室如春,用不着厚裘。
这时谢云岳用手轻摇傅六官肩胛,低声叫道:「傅大侠醒醒┅┅醒醒┅┅」傅六官倏然惊醒,一跃起身,两眼圆睁望着谢云岳,一瞬不瞬,露出惊诧之色。
婉姑娘也惊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翻身起来发证,一眼看出谢云岳背上长剑,惊叫一声:「那不是太阿剑么?」手一掠,闪电也似地往谢云岳背上抓去。她快,谢云岳比她更快,右手翻腕一刁,将腕姑娘一只右腕捏住。婉姑娘见自己右腕,竟被一个奇丑中年人执住,不禁霞满双颊,用尽力气仍是挣不脱。
傅六官见孙女被这人制住,心中暴怒,突见这丑陋中年人用嘴「嘘」了一下,低声道:「姑娘,静静┅┅有人来了。」将制住姑娘的右手,倏地松下。
果然圆洞外传来一阵清晰步履声,「咯」、「咯」、「咯」,每一响都是震人心弦,沉重而有节奏。圆洞内显露一个面孔,消瘦蓄着两撇鼠须,双目露出不可逼视的奇光──那即是恶师爷沈上九。突然恶师爷沈上九纵声狂笑,良久笑定,才道:「朋友,你把我沈上九当成什么人,饶你狡似鬼,照样逃不出我沈某手心,朋友,现在滋味如何?」
谢云岳在落下铁室中时,已想好主意应付,既然智珠在握,便任沈上九如何奚落,反倒吟吟微笑,一俟沈上九语音一落,立即面色一寒,沉声道:「沈上九,咱知你是什么人,你自认为得计是么?可是适得其反,三贝子无故掠劫民女之事,嘉亲王已知道内情,亲王始念彼此均为满清宗室,隐忍不奏,故命咱来救出傅六官二人,咱来时,还怕你们坚不承认有其事,料不到人证确在,沈上九,现在你还有何说。」这一来,恶师爷立刻面上变了色,这话不由他不信,方才听得混元指蒯浚叙说嘉亲王明晨实面奏是皇上,楞着只是不作声,眼珠骨碌碌乱转。
谢云岳似是瞧出沈上九的心意,遂又哈哈大笑道:「沈上九,你趁早别打这杀入灭口的主意,说实在的,这片府邸外,已是暗桩密布,若咱五鼓天明尚未见出,沈上九,你想想这事的后果吧,试问你能替三贝子挑这个担子么?」言语之间威棱不可逼视。
沈上九此刻已是小鹿撞胸,心几乎跳出口腔,神情更是惨变,半声才道:「朋友,沈某怎知你话是真,纵然沈某斗胆放出傅六官二人,也难保得住那嘉亲王不将此事面奏当今。」傅六官及婉姑娘两人听出沈上九语言,要将他们继续囚禁,面色因之微变。
谢云岳岂能不听出沈上九话意,此刻的他,不容示怯,已是骑虎难下之势,面色镇静如恒,微笑说道:「沈上九,你不信就别放,等到圣旨一下,命宫门二杰来此要人,那时宫门二杰,虽是你们一丘之貉,也无法护庇你。」音调虽轻份量确极重。
恶帅爷沈上九饶他奸狡如狐,至此也不落入谢云岳圈套,身上冷汗直淋,遂转颜谄笑道:「朋友,沈某不是说不放,而是说要放了傅姓两人,倘嘉亲王认为人证确凿,硬要奏知皇上怎么办?沈某食人之禄,总得为三贝子略尽棉薄,不然,沈某鸿飞冥冥,一走了之,落得武林内传扬沈上九一个不忠不义名头,不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么?朋友,你说对不对?」
谢云岳腹内暗骂沈上九真个奸狡,面上可不能不佯装笑容,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武林中人,最讲究是一诺千金,咱承诺你,此刻放出,不会对三贝子有一丝不利,若待早朝后则就难说了。」说此微微一顿,又笑道:「量这间铁室也禁不住咱。」倏地反腕一抽一送,太阿剑已出鞘,但见寒光如虹,锵然一响,太阿剑业已刺入铁壁半寸,手腕一拧,那么坚厚的铁壁,竟然剜下一个圆铁块,接着,谢云岳转面对沈上九笑道:「沈师爷,这座铁室能济得什么事?」
沈上九倏地隐去,只听得壁间隆隆声响,迎面铁壁缓缓上升。只见恶师爷沈上九佯作一付谄笑,令人十分潸心。傅婉只觉这丑陋中年人说得满口清脆京片子,但与傅六官两人,始终就分辨不出那是谢云岳化身,不过傅婉猜不透那辆太阿剑,怎么转到他的手中。这个疑问,冲淡了她那将释出樊笼喜悦的情绪。
但闻得恶师爷沈上九朗声大笑,他这时改口不称谢云岳「朋友」的字眼,却换了「尊驾」,语气表现得极其恭谨。沈上九道:「我沈上九十二年来从未服过人,今日算是服了尊驾,不论方才尊驾说话是真是假,无疑问的,迫使我沈某不得不俯首就范,只此一点,智计的确高我恶师爷一等,京城里我这数诡计第一之名,哈哈,算是自动让给了尊驾了。」
谢云岳微微一笑,但心中奇怪偌大的万字楼,只得沈上九一人,虽是这么想,但待着艺高人胆大,毫不在意,当先走出。沈上九笑道:「尊驾高姓大名,如蒙尊驾不弃,沈某愿请高攀。」
谢云岳哈哈一笑道:「不敢,在下江湖求学之辈,不足挂齿,岂敢与沈大侠相提并论,既承下问,焉敢不告,在下姓吴,单唤一明字。」其实吴明是「无名」谐音,沈上九本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然而这时他竟相信是真。
「啊,吴大侠,幸会,幸会。」婉姑娘倒听真实了,心中窃笑不止。
出得万字楼外。寒意甚是袭人,风雪仍是不止,飞花似地漫天飘舞。五更将近,天色依旧很沉,距黎明还有一段时候。谢云岳转身向沈上九一拱手道:「吴某还需领着他们两人,赶向覆命,不劳沈大侠相送了。」沈上九连说焉有此理,执意送到府外作别。
只是由万字楼至府门外途中,并未遇见有人,难免蹊跷得紧,皆因沈上九坚信吴明确是嘉亲王遣来的,在开启铁室门前,暗嘱武林人物及一应杂役回避,唯恐刺激付六官等心理。一走出三贝子府外,谢云岳不禁想起金仲寒尚未救出,因为方才一心悬在傅六官婉姑娘身上,反把此事忘怀了,这可怎么是好,心中一急,遂想出硬要方法,转面望着沈上九微笑道:「沈大侠,吴某在此还有一个不请之情,不知可否俯允?」
沈上九不由一怔,继而改颜笑道:「吴大侠有什么事只管明言,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应命。」
谢云岳颔首庄容道:「如此甚好,吴某来时遇见金仲寒其人,被大内八鹰擒住三贝子府中,请看吴某薄面,从宽释放。」说完,也不待沈上九回答,转身昂然走去。
恶师爷沈上九目送谢云岳等逝去身形,轻叹了一声,暗赞这丑陋的中年人确实智计过人。孙子兵法说:「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谢云岳今晚运用此法真极尽其妙。谢云岳自忖沈上九必不敢派人尾随,但却也不敢不防,三人都是疾如闪电地施展身形,往西直门方向掠去,途中三人都是默默无言。有几次傅六官想出言致谢,均被谢云岳制止,婉姑娘见此情状,纵有话想问,也不敢启齿。
出了西门外,一股劲地往香山道上疾赶,曙光初视,风雪正浓,大地依然仍是一片灰茫。北京,的确有它美丽的一面,说不尽气象万千,河山壮丽,如今披着一片白绫,更显得清秀脱俗,面目一新。傅六官及傅婉两人只觉得这丑陋中年人轻功造诣绝俗,自己两人用出平生功力,依然落后七八丈远近,不由心中骇然。
蓦见这人转回身来,笑道:「傅大侠,婉姑娘,受惊了吧?」
两人同时一怔。婉姑娘辨明了那是何人的口音,惊喜万分,一跃上前,两手抓紧谢云岳肩头一阵摇晃,娇笑道:「云哥哥┅┅是你┅┅」话也说不下去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只见泪珠似断线般流了下来。这是多么真诚的感情流露,此刻的婉姑娘心情,太兴奋,太喜悦,不禁喜极落泪,自太原分离后,婉姑娘无时不刻骨想思她那云哥哥,这种深情流露,比那时千言万语都来得深刻些。谢云岳心下也为之感动,鼻中微酸,几乎同时也掉下泪来。
傅六官一见婉姑娘这般情状,恍然忆起来那是什么人,不由抚髯哈哈大笑道:「谢大侠,原来是你,不是婉儿,老朽猜一辈子也不知道是你啊。」
谢云岳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笑道:「傅大侠,目前北京城正是武林人物多事之秋,大侠与婉姑娘实在不宜在京城再逗留,依在下主见,二位即刻离京投在长白山环碧山庄暂住,在下三月间需往该处,傅大侠意在如何?」
傅六官沉吟一刻,慨然道:「宫天丹与老朽尚有一面之缘,多年末至关外,趁此一游白山黑水,舒展胸襟也好,只是青儿┅┅」
谢云岳道:「青儿交在在下身上,一俟觅到即命他赶赴环碧山庄。」说此一顿,从肩头上取下太阿剑,笑道:「婉姑娘,原物壁还,这次再不要被人窃走了。」
傅婉两颊飞霞,微抬螓首,水汪汪眼睛内露出依依不舍神情,乍见又别,人何以堪,她忽娇笑道:「赵姐姐与周姐姐现在那察西牧场驰马飞骋,要不要小妹顺路通知她们,说你在这儿?」
谢云岳摇首微笑道:「我希望你邀她们,一同至环碧山庄,切不可说出我在京城。」
婉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想不出为何不让赵周二位姐姐知道他在京城的理由,此刻的她,极想见见谢云岳本来英俊拨俗的面目,但碍于祖父在旁,羞于出口,两眼痴痴地望着谢云岳面上出神。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傅大侠,好在见面立期非远,请现在即刻起程吧。」
傅六官心知谢云岳在京,必将掀起惊大动地的作为,自已与婉儿在此,他将增加不少顾忌,于是拱手作别,拉着傅婉走去。婉姑娘鼻中酸酸地,不时回首,即是多望一眼,也是好。两人的身形,很快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中,谢云岳此刻的心情,正是,去时雪满云山路,峰回路转不见君,也是一样的无限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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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旁不远,有一座荒毁了的山神庙,他缓缓走了进去,须臾,又走了出来,换了一个形貌奇丑的少年。天交未正,打磨厂一带虽在风狂雪飞之中,却极为热闹皆因其他镖局客栈林立,茶楼饭庄鳞次节比,武林中人多喜趋之聚会。
其时正值太平盛世,茶楼酒馆中,每见托鸟笼,玩铁蛋哼戏曲者,似若超然物外,桃源中人。且说打磨厂南街尾有家清风楼饭庄,靠窗楼座上坐定位少年,面相奇丑,眼小唇掀,苍白无神,正在拈杯举箸,虽在吃,可默默若有所属。
这家酒楼上气氛可有点特别,楼下豪笑盈耳,楼上则鸦雀无声,这不是说楼上坐的都是文人雅士,显得异常肃静,相反的,整整四张大桌面坐满了武林豪土,更奇的是一张桌面端坐四个僧人七个老道,另外还空着两张桌面,杯箸齐全,意味着尚有一帮人尚未到达。
这不是绝对没有谈话声,只是窃窃私语,面色凝重。在他们未到达之前,店东上来催请原有的来客迁至楼下但这个奇丑少年,说什么也不肯走,先来先坐凭什么要让,店主强他不过,只好说声得罪,竟自走了。不少武林豪士频频向这个奇五的少年注目,露出好奇之色。
肃静无哔的庄穆气氛保持不了多久,突然楼梯咚咚步履凌乱声,纷纷走上七八人,为首的一个是面如重枣,红润如玉,淡白短须五旬上下的老者,身材极为魁伟,左肩插着一柄光亮雁翎力,右肩斜系着一板八支三棱尖叉,长度不足五寸。
见他一走上来,望着那坐着僧道的七人桌面上,发出声如洪钟的大笑,道:「少林神僧法一上人也来了,真是意料不到的惊喜,可见无论什么人,真正做到着破世情,五蕴皆空的是绝无尽有。」说完又是一阵豪笑。这话可真是极其讽刺能事。四僧之右手第一人,是个清俏矮瘦的高僧,闻言只起立一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朗诉了一句佛号,又复端坐。
那奇丑少年闻得有少林僧人在内,不禁用目掠了一眼,突然眼中一亮。原来后上之老者身后数人中,竟有一名娇艳如花,明眸皓齿的少女。奇丑少年只望了她一眼,又正襟危坐端杯自饮。自后来的老者一到,气氛更为肃静,连一根针坠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楼下的豪笑声也渐渐隐没无闻。
忽有一中年大汉步向奇丑少年的桌上走来,不带起丝毫声响,无疑他是轻功造诣不俗之人。他立在奇丑少年面前,脸上泛起冷漠的笑容,道:「尊驾如酒够饭饱,暂请离开这儿吧,因咱们有要事聚商,不欲外人闻及,尊驾请多包涵。」这话在武林人物口吻下,却实是极其难事得的诚恳有礼。
奇丑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眼色亦是一样冷漠,面上毫无表情道:「好说,小的尚有一事不明,望请指教,请问这家是否确是清风酒楼饭庄?」
中年大汉见他问的好奇,一时也会不过意来,点点头,道:「这里正是清风楼饭庄,尊驾回这话是何意?」
奇丑少年确哈哈大笑道:「说是饭庄,就有话好说了,有道理先来先坐,你凭什么赶我出去,你们聚会,什么地方不好聚,偏要来这清风楼饭庄,嘿嘿,真是岂有此理。」
中年人登时被顶撞得面如猪肝,青紫呈现,似这种锋利的言语,当着武林群豪之前,那还塌得下这个台?暴然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嗄地一掌,便向奇丑少年肩头拍去,去势犹如风吹落叶,看去徐缓,其实急疾无比,还带着嘶嘶破空啸声。
奇丑少年微微一笑,陡出左掌,竖起两指迅快地往那中年人「腹结穴」划去,视来掌竟若无睹。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中年大汉猛吃一惊,打出右掌仅差两分就要拍实奇五少年肩头,他可不想两敌俱伤的念头,手腕一沉,突然敛去。
哪知奇丑少年哈哈一笑,右手飞出,确已扣住中年大汉右腕,一勒一撩,只见大汉身形径往后来老者席上飞去。后来的老者一长身,便将中年大汉接住,面色微变。艳丽少女秀目中吐出两道冷箭,注射在奇丑少年脸上,柳眉很快皱了两皱,付道:「怎么武学如此精湛的少年,生得这样丑呢?」暗暗代这少年抱屈,为什么上天雕塑一个这么极不匀称的模型。
坐在那张席上的僧道,不禁为之投目。突然不知谁人暴出语声:「想不到展翅豹子苏同,今儿个当真的长了翅膀嘛。」群豪顿起一阵哄笑声。
那老者接下被奇丑少年掀来大汉后,虽然当时微变面色,瞬间,又回转到一脸和气春风,对奇丑少年丝毫不加理会,立起朗声大笑道:「今天承各位前辈朋友瞧得起小弟,应邀来这清风楼,小弟不胜感激,为什么小弟不在敝堡举行,因武林朋友误会,说我」阴阳追风「穆行易,在沙河堡内设有阴谋,所以小弟拣在清风楼,以示诚谨。」说此一顿,又道:「小弟穆行易来迟失礼,先敬各位一杯酒,聊致歉意。」说着,拈起酒怀一饮而尽。
奇丑少年虽在默默饮酒,耳朵可留了神,料知道这种聚会,事情显得不平凡,而非似「阴阳追风」穆行易口中说得那么轻松无事。果然靠在那张桌面上立起矮胖白面老者,两只火眼迸出棱芒,举掌猛拍了一下桌面,彭的杯箸跳起跳落,怒容满面立起,喝道:「穆堡主,我们来此是为了解决争执,而不是饮酒来的,趁此盛会,请各位朋友评评公道,我火眼金珠林蒙在芒砀山上巧获一册「无相金刚掌经」,路过密云县,不想被鼎鼎大名,威震燕云的「阴阳追风」穆行易穆堡主率领手下窃去,林某发觉得快,一追踪郊外,才得追上,可是穆堡主坚不承认他是在林某身上窃去,而是拾获,于是发生争执。」
说此一顿,火眼望着僧道这张席上,怒视了一眼,接着道:「在争执不下时,忽见武当松柏道人飘然而至,各位知他说些什么话?他说:「这本东西是他遗失的,想不到天下闻名的武当七道,竟说出这段自甘下流的话来。」此话一落,那边席上一个体如瘦猴的道人,发出两声干笑,敢情那就是武当松柏道人。
几张桌面上的武林群豪均向松柏道人投了一眼不屑的眼光。武林中巧取豪夺的事,屡见不鲜,他们认为这不失英雄本色,对「阴阳追风」穆行易这种行为是无可厚非的,反而对武当松柏道人无中生有作风,触犯了江湖大忌,故而直觉认为是下流,欺诈,尤其是松柏道人在武林中名望,地位,更不应该如此做。
群豪见松柏道人也不辩白,只干笑了两下,更认为他理有亏。火眼金蛛林蒙见此情状,更觉得意,因为半数以上的人从他们眼光中,表露了无限同情,遂振振有词又道:「林某当时就请问松柏道人,这「无相金刚掌经」分明是禅门故物,怎么跑到牛鼻子家里去了?」
此言一出,群豪哈哈大笑,坐在「阴阳追风」席上的艳丽少女,直笑得花枝乱颤。爱美是人之天性,奇丑少年不禁对她注视了两眼,那艳丽女发觉这个奇丑少年盯向她,笑意倏地忍住,面带薄嗔。
火眼金蛛林蒙自觉越说越有理,大家笑了,自己也为抚髯哈哈大笑,接着道:「松柏道长。」当时答道:「贫道怎不知是禅门中故物,这本无相金刚掌经是嵩山少林藏经楼中,七十二种绝技之一。十八个月前不知为推窃去,为此少林派下多人,仆仆江湖搜寻此经下落,武当虽是道教,但三教同源,红花绿叶白藕原是一家人,为保持武林正气,总当尽力尽心,贫道云游四海,在衡山中一名贼人尸体内发现此经,真是大出意外,于是取出,欲交回少林,不料在密云县郊外失落,想必为林施主抬获,乞求赐还,成全一件无量功德。」这话表面上头头是道,待林某反问他在衡山何处发现贼人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拾获掌经,由湘境转鄂至豫赴嵩山不是近得多吗?为何来在密云县,舍近图远,这种迹近小人行为,不但林某有所不因,恐怕诸位亦不以为然。」说着炯炯双目盯着松柏道人。
这时七道四僧低眉垂目,极似三禅入定,一声不响,谁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奇丑少年心想:「松柏道人说的,可能一半是真情,因为一年前在金华三英镖局,遇上少林法华大师,言及「无相金刚掌」法,虽未说掌经遗失,法华大师下山,多少即为此故,但此「无相金刚掌经」究竟是何人所得,三方各执一词这就难以辩明了,依自己测想,三方都有不尽不实之词,好在自己是局外人,无须为这问题烦忧,且听听他们如何说法。」
想着,不禁又投目在那艳丽少女睑上,这本是无意的,虽然如此,人的目光总是投在自己所属意的地方。可是少女发觉他在看她,倏地粉面一沉,面寒似水,那秋水无尘地双目中似突蕴无穷杀机,奇丑少年暗暗好笑。
这时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汉道:「此事在下看法,松柏道长可能是本事之事未办妥,故尔携经路过密云,一俟办竣,再赴嵩山也未尝不可。林老英雄未免责人过甚。」
火眼金蛛林蒙两眼一翻,冷笑道:「徐老师说的轻松,如此说来,那么林某在茫砀山中,无意拾获掌经也是虚词么?」
那姓徐的大汉自知失言,面上一红,讪讪无言,但刚才他所说的话确有见地,自身的要务为先,如说是丢下自己的事不管,反对别人家事热心,这未免是不经之谈。
这时,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道:「各位老师被林兄一阵愤超的牢骚,听来谅必都有莫名其妙感觉,照理说「无相金刚掌经」既是穆某得主,这番话应由穆某对松柏道长来说,都因林兄喧宾夺主地一嚷,令穆某立在旁边哭笑不得┅┅」
话没说完,火眼金蛛林蒙气的「咚」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大怒道:「穆老师怎么说出这种无理的话来,掌经本是林某囊中之物,为你窃去,怎可说是林某喧宾夺主?」
穆行易谈谈一笑,眉目中间蕴含着阴鸷诡异,顾盼了群豪一眼,道:「所有的话,都是林老师偏激之说。穆某虽非人物,但也不至于效那妇人孺子,信口雌黄。」这句话,挖苦得火眼金蛛林蒙体无完肤。蓦地,火眼金蛛那张席上飞起一人,迳往沙河堡主穆行易扑去,身形快速无比。
「滚回去。」一声大喝中,那飞袭之人身到中途,缓得一缓,突然撞翻出去,火眼金蛛林蒙眼明手快,将那人接下,可是那人满脸痛苦之色,以是受了一种无形阴劲。
奇丑少年看出发掌之人是个头发半秃,生相威猛的老者,在他发掌之后,仍终端坐在那里,神色自如。火眼金蛛林豪气得面目变色,他看清了发掌之人是谁,好似心有畏怯,干瞪着两眼,做声不得。死一样的沉寂,令人难耐,天色阴暗得有如黄昏,楼上只有暗淡的光线存在,映在众人静如止水的颜面上,格外阴沉,寒酷。
鼻息之声浓浊入耳清晰,弥漫着一阵使人窒息的空气。奇丑少年发现刚才被他撩出的大汉,两道怨毒的眼光,频频向自己注视。六道四僧依然是低眉垂目,奇丑少年心笑,他们即然对刚才的事,采取不闻干问的态度,何以又涉入这种纷扰场面。
这种沉闷,片刻之间,被「吃吃」窃笑打破了。那艳丽少女,见到群豪形相,忍俊不住,抿嘴窃笑,妩媚无比。
这时,沙河堡主穆行易立起,慢条斯理微笑道:「刚才承蒙「一元居士」胡老前辈,一举手之势,便解救穆某掌袭之厄,令穆某铭感五中。」
此话一出,奇丑少年心中微震,暗道:「原来此人就是「一元居士」胡刚,雷啸天曾经说过此人身负绝学,「一元真巫」独步海内,昔年三上昆仑,独斗昆仑四奇,差点把昆仑山翻了转来,因此威震宇内,奇的是,当他声望如日中天时,突隐遁无踪,屈指算来,有三十年没露面了,今日又在清风楼上现身,事情更觉不简单。」不单奇丑少年心中惊奇,连「一元居士」同席的人均露出惊讶之色。
倏地,火眼金蛛林蒙又是猛拍一下桌子,暴吼道:「穆行易,你要把「一元居士」胡老前辈名头来压我,这可是妄想。」言词之间,大有把「一元居士」也不放在眼内。
哪知火眼金蛛林蒙音犹未落,只见鬼魅飘风似的一蓬淡烟,落向他的身后处,跟着两道灵蛇似的青光,疾如电闪地点向「风府」、「天柱」二处重穴。火眼金蛛林蒙也是一代高手,怎会不警觉有人身后暗算,无奈苦于桌面相阻于前,退后又无异是自送其死,百忙中硬生生头往右甩,全身压向右面坐着的一人身上,左拿一按桌面,斜刺刺地冲出三尺左右,才脱出危境。
奇丑少年看得心中骇然,原来是艳丽少女偷袭火眼金蛛林蒙,适才所展的快速身法,简直使人眼花挤乱,这样精湛的身法,在一少女身上见到,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手中所执的两种短剑,其实可以称作短矛,剑身不足一尺五寸,却作弯曲形状,这种兵刃形势之奇,武林罕见,何况少女出手之诡,更令在坐群彦讶异。
那火眼金蛛林蒙正侥幸脱出险境,可是蓝光确如闪电的刺来,竟往他胸前生死之关的「三阳」,「阳关」两穴,一上一下点到。要知火眼金蛛以「奇形掌剑」饮誉武林数十载,名列关中宿,此刻,连番遇袭,被迫得几无还手之力,对方剑势之快,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如同附骨之蛆般,剑光射出两股奇寒阴劲,使他有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差点闭过气去。他甚至连对方的面目都未曾看清,便被不明不白地逼得手忙脚乱,真令他无地自容。
突然他暴吼一声,左掌内斜,飞快的成弧形往外一划,他这一招便是他那饮誉武雄奇形掌中「鬼王拨扇」,敲向两支剑柄。这一招用得是败中取胜一招,的确用得极其漂亮,在座的都是时下俊彦,数一数二的高手,那还看不出来,不禁暗暗喝采。
正在此时,那艳丽少女突惊叫了一声,身形倏地飘后两尺,一张粉脸竟如红布一般,杏眼圆睁,娇叱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原来火眼金蛛用出「鬼王拨扇」险招,划向剑柄,风声劲锐,那少女知道本可致林蒙重伤,但自己一双玉腕也要被他掌缘削断。因此,剑势缓得一缓,倏往后撤,火眼金蛛这时才瞧清了对方面目,竟是一个艳丽无涛的小丫头,这可令他气愤莫名,以他这样成名人物,几乎吃瘪在她手中,一股愤火猛然逆泄,右手一招「丽龙探珠」疾往少女左乳捏去。
这一招可犯了武林大忌,林豪气火在头,竟不考虑,出手之后,心中可就觉查到出手部位不对,待到撤招时已是来不及了,手指已快触及那逗人遐思的蓓蕾上面。艳丽少女如中蛇蝎,花容失色,迅地退出两尺。这个时辰,众目眈眈,火眼金蛛林蒙自知出手的部位不对,面上虽为之赧然,但犹自喝道:「小姑娘,老夫与无怨无仇,为何突施暗算,老夫念你年幼无知,才不制你死命,你回座吧,老夫也不难为你。」
艳丽少女在大庭广众中,差点被人摸上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情何以堪,气得泪珠似断线般流下。一元居士胡刚忽冷冷地道:「小女刁玩成性,蒙林老师代为管教,殊为感激,不过小女受辱过甚,恐怕林老师三日之内难逃一死,真是可惜。」又微笑道:「兰儿,你先回来,先公后私,待林老师说明「无相金刚掌经」症结,再作计较吧。」
火眼金蛛林蒙不料艳丽少女就是「一元居士」胡刚的爱女,听说,不禁脑中「嗡」地一声大震,刹时,金花乱涌,不知怎么才好。「啪」的一声,响音清脆,那艳丽少女闻得其父「一元居士」胡刚说话,气的猛一跺足,飞快出手刷了火眼金蛛林蒙一耳光,柳腰一扭,咚,咚,咚,大踏步走回座去,小嘴噘起老高。
火眼金蛛林蒙只觉右颊火辣辣地一阵灼痛,抚着脸呵呵发怔,半晌,才苦笑一声道:「这个误会太大了,在下要知胡姑娘是胡老前辈的掌珠,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还手,稍时在下自当负刑请罪。」说此一顿,这句话算是对一元居士胡刚说的,又说:「如今,这个误会即已过去,林某┅┅」
艳丽少女接口叱道:「谁说误会成了过去,现在你不考虑葬身之处,还急于「无相金刚掌经」,真是利欲饫心,至死不悟之徒。」
火眼金蛛林蒙早知仇已结定,如今此说实在是唐塞一下面子,胸中何尝不急于想寻一个转圆馀地,但此刻胡姑眼咄咄逼人,不禁激起练武人拗性,昏时面色一变,哈哈狂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有何惧!何致于便如姑娘所言,在坐各位老师可是明眼人,适才不是姑娘连番暗算,林某何能鲁莽出手,姑娘,你放心,林某总可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艳丽少女冷笑道:「姑娘等着你便是。」
此刻清风楼上,真是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剑拨弩张的阶段,在座群雄虽然表情不一,其实心内确紧张万分,他们表面上受请来主持公道,但在这种局面之下,有何公道可言?还不是私心自用,弱肉强食。事实详情至此,还未判明,而形势确有一触即发之势。
奇丑少年因为事不关已,抱着极安详态度,留心观察楼上诸人。气氛静如止水,沉默难耐,忽然一声清澈的「无量寿佛」冲破了这种极不自然的寂静。松柏道人启目缓缓立起,很严肃地说道:「贫道本不欲多费口舌,默思之下,深恐各位施主不明真相,对武当有所误会,而贫道也百口莫赎,当时林施主意谓贫道在衡山得来「无相金刚掌经」是莫须有之事,竟与穆施主约在今日,将此事澄清,为此林施主特邀请衡山派雁回施主作证,其实该经是何人所得,并非主要关健,而是该经原主为何人,所以┅┅」
一顿,用眼望了四座一眼微笑道:「贫道飞书相邀少林莲座四大护法大师来此,神僧法一上人不欲以少林绝技遗失之事,引来武林轩然大波,因为「无相金刚掌经」,没有练有少林本门心法二十年,还有打破生死玄关之人,不能习此,故而穆林二位施主到手,如同废物一般,反不如送还少林,以息纷争,俾存武林道义,岂不是好。」
说此两道冷芒逼射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面如凝霜说道:「想不到林施主意图将此事扩大,渲染其词,耸惑高黎贡山四魔,秦中双怪,宫门二杰等人,说是少林四位大师与贫道等来京,另有图谋,并言贫道等将与中原各大门派联手,不欲他们邪魔外道在中原立足,这等居心,实在可耻。高黎贡山四魔也真不明事理,竟然相信,昨晚四魔袭击少林四位大师,将少林下一代门人松林、松雪当场击毙,正当此时,忽有一傅姓小童被三贝子府中沈上九老师追袭,四位大师以我佛慈悲为念将傅姓小童救下,不料沈上九竟确信少林四位大师有意阻逆,遂借今日之会,欲约下地点,明中是用武会友名义,暗中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那掌经在目前并不是主要的问题,而是怎样应付即将来临的一场血腥浩劫,言尽于此,容各位施主自行考虑。」说罢,坐下又是紧闭双目。座下群雄都惊哦了一声,半数以上齐怒视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
奇丑少年听到傅青被少林大师救去,不由宽心大放,但听得恶师爷沈上九联合高黎贡山四魔等人,与中原各大派为仇,同仇敌忾之心不禁油然泛起,同仇这两个字未免有不洽当之处,但就事论事应该如此。火眼金蛛林蒙此时非但面上不带半点怯色,反露出自得之色。
这时「一元居士」胡刚朗笑一声道:「老朽虽然不是正派出身,但也瞧不顺眼高黎贡山四魔,秦中双怪那种嚣张之气,等会儿他们来了,老朽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么大的道行呢。」一元居士胡刚实在如他自己所言,果然不是正途出身,不过平生行事,总是采取不偏不倚态度。
突然,楼梯上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倏而,就是有数人涌身上来。奇丑少年一见这几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现身上来的,在首的正是恶师爷沈上九,其次就是酒瓯峰下险些丧命的天外三尊者,随着陆续上来的是高黎贡山四老,秦中双任,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三绝怪乞的孟仲轲等人。
令奇丑少年吃惊的无非是天外三尊者,三绝怪乞孟仲轲四人,最令人莫测高深的就是三绝怪乞孟仲轲,他究竟存何种心意,是否明着依靠沈上九等人,暗中替丐门出力,抑或骑墙从中取利,在事实没明朗之前,不得而知。
高黎山四老等一现身,谨有火眼金蛛林蒙及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以及随着他们而来的有限数人,起身离座恭迎外,其馀都昂坐不动。是尔高黎贡山四老,心中有点不快,面带温色,眼光掠及僧道一席上,眼露威凌杀机,寒气湛然。高黎贡山四老本来是生苗出身。同父异母而出,后为高黎贡山一异人收归门下,那异人嫌其苗姓不雅,改为姓华,以宇宙洪荒四字排行取名。
华宇目光注在法一上人面上,冷笑道:「原来有法一秃颅在此撑腰,难怪其馀小辈也敢对老朽等不以为礼了。」最可司笑的是那四僧和七道仍然是闭目如定模样,充耳不闻。
等到华宇目光扫及「一元居士」胡刚面上时,竟微现惊容,倏又开颜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胡居士又出山门了,这就难怪,怎么胡居士老搭档屠龙居士蒋太虚不见。」
「一元居士」胡刚安坐不动,微微一笑说道:「蒋屠龙来了,你们还敢来此清风楼,早夹紧尾巴跑了。」
华宇冷笑一声道:「这倒不见得」。沙河堡主与火眼金蛛将他们另让在一席。
这时金月尊者操着极流利的汉语道:「听说穆堡主与林老师为着一本不屑一顾的「无相金刚掌经」发生争执,其实犯不着,目前少林武学正步入没做,哪里及得上天竺禅门绝学,单是先师所得之三页「菩提贝叶真经」,真可以说是集天下之武学精英,不幸先师宝云上人在酒瓯峰走火入魔,为贵国武林道上众所不齿的怪手书生俞云乘危窃去,尚暗施毒手,以致先师不治身亡,尚有那位老师指点俞云行踪下落或愿与贫僧等联合,将其擒获,贫僧愿将三页真经分享,如何?」奇丑少年目光突现杀机,看起来不禁使人不寒而栗。
当然奇丑少年是谢云岳化身,他这一年来江湖奔东走西,经验阅历增进不少,虽然他城府极深,但究竟是少年人习性,偶而也有不能控制自己情感时,他的目光,就是真情流露的表现。任谁瞧见,也要起疑。恶师爷沈上九一坐下来,就对这个奇形少年频频注意,为什么他一个人独坐一席呢?他总觉这少年有点不对,此时他看出这少年冷然目光,不禁更加深了疑惑之意,他低声问沙河堡主穆行易道:「这少年是什么人?」穆行易摇头表示不知。
恶师爷沈上九望了奇丑少年两眼,默默沉思,又不知他腹中安着什么鬼计?这时,一元居士胡刚忽哈哈一笑,道:「穆堡主,今天你既为主人,这三位大师父恕老朽眼生,可认不出他们是何来历,你怎不为大家引见、引见。」
沙河堡主「哦」了一声,立起自称:「该死,该死!在下一时高兴,竟忘了给各位引见。」于是大声笑道:「这三位就是名扬西域,中天竺金琉璃寺的一代宗师,天外三尊者,金月、银月、明月三位大师。」
未料话音甫落,一声厉吼出自金月尊者口中,其声惨厉无比,惊人心弦,只见他全身跃起,离地三尺高时,倏似断线般四平八叠摔跌在楼板上。这一声大震,整层清风楼为之摇晃不住,灰尘簌簌弥漫空中。
银月、明月两尊者兄弟情深,唯恐金月出了什么意外,抑是受人暗算,纷纷立起趋前查视,金月尊者却是一跃而起,面现苦笑,默默回座。银月、明月见他这种情况,心内虽知其中大有疑惑,但未便启口相问,目光炯炯凝视着金月尊者脸上,想寻出答案。
突然那艳丽少女格格娇笑道:「西域一代宗师,中原未学敬仰备至,不过照方才情景看来。三位大师实不宜与中原各门各派争一长短,因为地土气候不调,恐怕不适应三位大师,尚在动手之际,又是羊癫疯发作,功力全失,为人所伤,中原武林难以担当此种责任。」
说得群豪齐声大笑,天外三尊者面上红白互现,那旁四僧七道也被刚才金月尊者跌下时同时启目,闻言也为之微笑。金月尊者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两手暴伸,离座飞起向艳丽少女双肩扑去,势如离弦之努,劲疾若电。
哪知恶师爷沈上九比金月尊者更快,身形一掠,赶在前面,两手一托,这无异是金月尊者与沈上九交手,登时两人身形各自震了一震,齐退后两步,都是气血逆翻。艳丽少女事前已有提防,金月尊者伸手时,娇躯一晃,便闪在法一大师身后。
法一大师目露慈祥,微笑道:「小娃儿真聪明,令尊身后不躲,反寻在老衲身上,只怕你另有居心吧?」
艳丽少女一掠鬓发,瓠犀半露,娇笑道:「晚辈不敢瞒老禅师,想见识一下武林绝学。」法一大师呵呵大笑,缓缓立起,神态稳重地走向沈上九金月尊者身前。
沈上九与金月尊者都为适才用力太过,气血逆涌,正在调匀真气。法一大师究竟是一代高僧,不欲乘人之危,远距两人三尺处,抚须微笑。在座武林群豪,均是时下威望夙隆着名高手,心知少林高僧法一上人此时出面,事情并不寻常,均凝息以待。
沈上九此时真气已调匀,一捋唇边两撮鼠须,诡笑道:「今日得见大师两次,可算有缘,莫非大师有什么话指点在下么」?
法一上人双手合十道:「阿弭陀佛,老衲为方外之人。与世无争,自愧灵台未净,再次踏入尘世纷扰,何能指点檀樾,只是老衲记起一事,不得不转告沈檀樾。」说着,微微一笑。恶帅爷沈上九面上露出疑惑难解神色。
法一上人又微微笑道:「十年前老衲偶游天山,正好遇上天山名宿无量大师,当时老衲正当盛年,蒙大师指点佛理得破迷津,老衲能有今日,皆受无量大师之赐,那日大师便端然坐化,老衲得随持在旁,临终时向老衲言及,门下只得一徒,只为看透他心性为人,立命离山,后来风闻此人助纣为虐,只因无量大师绝意尘世,此人才得消遥法外,谨托老衲见得此人转告,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到时有人代为除他,老衲原以慈悲为念,世上无有不改之恶人,故而隐忍在心,此人是谁,檀樾当能知道,老衲也不繁渎,请檀樾三思斯言」。说罢,微笑不语。
恶师爷沈上九面色大变。在座群雄一听,不言而知此人便是沈上九,法一上人语意忠厚,但其意显明异常。奇丑少年暗想:「假如无量大师是师祖兄弟辈份。那么沈上九也是自己长辈,奇怪,恩师对本门之事一字不提,本门武学既然如此渊博精深,为何武林内从未提及有天山派别字眼,莫非师祖无心创立,深恐卷入是非之中,反不如他闲云野鹤,悠然物外,贻然自乐。」
这时恶师爷神色渐定,又现诡笑道:「大师虽语重心长发人猛省,借沈某不是大师所说之人,有负雅意。」
法一大帅寿眉微轩,倏又平复,转面合十对穆行易微笑道:「穆檀樾,那本「无相金刚掌经」既是到手无用之物,但盼赐回,老衲等当立即还山。」
高黎贡山大魔华宇突嘶嘶怪笑道:「法一,你说得真轻松,事前既宣称将我等邪魔外道一并驱除,永不得立足于武林道上,此刻又知难而退,事情由不得你这秃颅出乎尔反乎尔,除非划出道来,拼一个强存弱死,否则你们九大门派永无安宁之日。」
法一上人朗声一笑,两目神光逼射,慈详中别有威严,道:「既然华檀樾如此说,老衲也再不能委曲求全了,如何划道方法,要请华檀樾说明之,佛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为顾念天下苍生,也只得舍身入地狱。」说罢又是一阵朗声大笑,当年的那股豪情又复涌现他清瘦的脸上。
恶师爷沈上九接口哈哈大笑道:「两位何必说些以死相拼的话,彼此切磋武学有何不可,自古道邪正不可并立,水火不容同存,如果今日双方暂时隐忍,日后祸胎终将爆发,与其留在将来不和收拾,不如趁早解决┅┅」
一元居士胡刚接口笑道:「不论你说得怎么天花乱坠,还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姓沈的自认是那邪派人物吗?」
沈上九面色一沉,道:「邪正二字并无显明的区别,只在各人心中为依归尔,现在无须斤斤计较这些,沈某有一个计较,如今丐门南北分裂,定下三月三日上已日在泰山丈人峰比武,以胜方执掌天下丐门,各位老师何不借此三与盛会,以定雄长,沈某亦可遍览天下英雄风采,岂不是好?」
一元居士胡刚哈哈狂笑道:「好个免崽子,图将我辈一网打尽,天岂能如人愿,你这是痴心妄想,不过泰山之会,我老人家必去,你说来说去,无非是包藏祸心,目前问题是「无相金刚掌经」要如何解决?」
恶师爷沈上九种色不变,依然诡笑道:「泰山之会,完全是华大侠心意,各位去否听便,这掌经现由华大侠暂行保管,倘法一大师急于取经,华大侠称明日将在玉泉山恭候大师禅驾。」
法一上人闻言又说了声:「老衲应命。」转身走去,只见四僧七道飘然下楼。
这时奇丑少年举杯长吟道:「岁月本长,而扰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其声漫长,悠扬有致,群雄听得耳内,有如暮鼓晨钟,猛然一惕。
金月尊者方才在座时,只觉有三支巨锋,螫了身后「长强」,左右「殷门」三穴,不禁神魂皆颤,由不得自主跃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酸麻酥软滋味,令人难耐,待到回座后,犹自觉得通身均不自在的感觉,良久才恢复常态,自思道:「我生平无有此病,今日为何失常,莫非是宝昙死鬼点上我等「大府」穴,日久于积,逼滞血气,才生此症。」
心念至此,忽又转念道:「不对,自已暂时闭住「天门」重穴,除功力不能练到十二重楼地步外,其馀别无损害,怎么会移至「长强」,左右「殷门」穴上,何况银月明月并无发生类似症状,不要是有人暗中弄鬼吧?」心中这一生疑问,不由暗中注意,见奇丑少年正坐在自己身后一张小桌旁,微微含笑,但仍然拿不准是否是他所为,自身丢脸之事还是不说为妙。
此刻见奇丑少年竟吐出两句义理深奥禅机,音量虽不重,但刺入耳鼓隐隐作痛,显然此少年内功已臻绝乘,忙拉着恶师爷耳语了几句。沈上九一面听,一面两眼望着奇丑少年发出阴笑。
艳丽少女瞧见沈上九这样形色,就知他即将奇五少年有不利的举动,她虽然对这少年并无好感,也没有什么厌恶,要有,也比厌恶沈上九的成份来得少些。一元居士胡刚注意其爱女神情,便知她又要淘气了,不禁捋须微笑。
要知一元居士胡刚与屠龙居士蒋太虚,四十年前就已名动八荒,足迹未履中原一步,胡刚以「一元真无」与蒋太虚「屠龙五十八手」独步海外,人称「罗浮二逸」,一年之后「一元居士」胡刚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独自闯上昆仑三次,与昆仑四奇交手了三日三夜,表面上互无胜负,实际上几乎把昆仑山都翻了过来,经此一役,震动了整个中原,他与屠龙居士蒋太虚虽然住在一起,但两人均喜单独行动,互不相涉。
两人功力绝顶,武林中人只有少数人可与相抗,三十年前屠龙居士蒋太虚常在江湖露面,一元居士胡刚却从此不再见及。久而久之,武林中传说他受了什么刺激,着破世情,隐遁深山不出。此种传说倒是实情,不过言之过早两己,因为「一元居士」胡刚其实正好娶妻,他本人爱上阳朔山水,就携眷迁居阳朔江畔百杏岭山,他这一迁,连谊同手足的屠龙居士蒋太虚均未预闻,是以江湖上有此传说。
胡刚与其妻恩爱非常,双宿双飞,鹣鲽情欢,但以好景不常,胡妻一次小产后,患了崩血重症,百医无效,胡刚用尽方法,才保全生命,惟缠绵病榻,不能起床。胡刚伤心得很,只因他一脉相传,一心一念想生个一男一女,来延续胡门,这一小产,不禁万念俱灰。
自此往后,夫妻相对唏嘘长叹,后来胡刚得一友人提供一个药方,不过有十数味生药须至深山大泽寻觅,他决心配完全,找来一个女仆服侍其妻,自己则下山仆仆于三山五岳,七年之后才予配齐。胡妻自服药后,身体日趋健朗,行动自如,两年过去,胡妻又是珠胎暗结,胡刚这一喜非同寻常。
十月怀胎期满,呱呱落地,竟产下了一女,胡刚一半欣喜,一半失望,因为衷心希望其妻为他生下一男,以延嗣续,不料天不从人愿,此成无可奈何之事。继转念到有此一女,聊胜于无,其妻产后不足两年,终以真元大亏,撤手尘环。因此,胡刚遂决意绝足江湖,抚养其女。
其女日趋长成,出落得娇艳如花,聪明绝顶,一元居士胡刚一身绝学尽都传授了其女,近年胡若兰姑娘益发长得国色天香了,胡刚耽心爱女的婚事,遂携谷兰姑娘下山。一日,胡刚父女两人正落足杭州,在六楼天竺间遇上了衡山派雁回老人,纵论目下武林大事,以及少林遗失「无相金刚掌经」,雁回老人说月内即将赴京,邀胡刚父女两人同往一游。
一元居士胡刚志在觅婿借此游历也好。逐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同着雁回老人北上,今日在这清风楼上,仅得雁回老人知其是一元居士,群雄即无人认得,对他亦不置意,而同瞩目在胡若兰身上。姑娘自幼在山野长大刁玩成性,坐在席上肆无岂惮,旁若无人,一意与雁回老人说笑。
这多的高人奇士,不是糟老头子,就是僧道,馀下年轻的,都是些庸俗之辈,胡若兰姑娘不禁大失所望。奇丑少年在她心目中,略不沾点爱意,但有着惋惜同情之心,她心想:「这少年怎么生得如此丑陋,姑娘就不信世上竟有这么难看的人。」她不禁频频偷视。
人总有这么一个天性,好看的事物,定要多瞧两眼,反之,一生好奇之念,也禁不住频频注目。这一来,究竟被她看出一点蹊跷,光线虽是昏茫,也为她瞧出奇丑少年头以下的肤色,与面部显然不同,尤其是一双手莹白如玉,不觉心中起疑,但猜不出是何原因。
此刻她一见恶师爷沈上九神色,有对奇丑少年不利的企图,一闪身,即掠在奇丑少年身前。恶师爷沈上九见姑娘身手之快,不同凡俗,面色一怔,倏又诡笑道:「姑娘,这少年是令友吗?」姑娘红晕两颊,摇头表示不是。
沈上九面容一沉,道:「即非令友,姑娘请让开,容沈某查问这人来历。」
姑娘格格娇笑道:「凭什么要查问人家来历嘛。」
沈上九被姑娘一句话问住,几乎答不上话来,但他素称老练,不想为此招来一个无穷隐患,他知一元居上重履武林,必有一番作为,遂把一腔愤恨强行忍住,微笑道:「这句话就难说了,不过沈某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姑娘此举,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胡姑娘一板粉脸,说出一句娇憨无比的话语,道:「你认定姑娘多管闲事,那么这个闲事姑娘管定了。」
高黎贡山四老看了一皱眉头,大魔华宇道:「沈老弟,算了吧,与这个小妮子争论什么,我们要走了,回去商量大事要紧。」说罢站起身离坐,秦中双怪等也纷纷立起。
沈上九乘机收蓬,笑道:「姑娘无愧是一元居士胡老师的掌珠,这份胆量便逾于常人。」说着略一拱手道:「姑娘,容再相见。」随着秦中双怪身后走去。
金月尊者临行之时,狠狠投了奇丑少年一眼,道:「小子,蝉家明日在玉泉山顶等你。」说完也大踏步走去。
武林群雄先见胡若兰与沈上九发生冲突,以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本要启步离去,齐都驻足而视,此时云雾已消失,亦即离去。
这时沙河堡主穆行易上前与一元居士胡同施礼道:「穆某事前不知胡老师也有兴来此,失礼之处,万望海涵,几时胡老师有空,请移玉敝堡,穆某则不胜幸甚。」
一元居士胡刚立起哈哈大笑道:「穆老师无须这么客气了,胡某他日有暇,一定至宝庄晋偈,穆老师你有事,请便吧。」阴阳追风穆行易抱拳,转身趋往楼下。
火眼金蛛林豪红着一张脸,垂首离去,胡若兰姑娘望着身后面现怒容。一霎时,群雄均已走光,诺大的清风楼上,只剩下胡刚父女,雁回老人,及奇丑少年四人。奇丑少年自始至终,神色自若,轻酌低饮。
「喂」,姑娘莲足一跺,说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姑娘给你解了围,连谢字都没有一个。」
奇丑少年哈哈一笑,立起一揖到地,道:「那么,小生谢谢姑娘了。」
姑娘一闪腰挪身,娇笑道:「谁希罕。」
一元居士胡刚大笑道:「兰儿,你是白担了半天心思,沈上九可不在人家眼内。」
奇丑少年不禁面上有点讪讪的,尴尴地一笑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不是令嫒及时拦阻,只怕要伤在那沈上九手下了。」
一元居土哈哈大笑道:「就拿老弟方才对付沙河堡主手下时,那份干净利落已足见一斑,老弟何必讳言。」说此顿了一顿,又道:「这位是衡山雁回老人,老弟见见。」
奇丑少年说了几句客套话,一元居士胡刚遂笑道:「老朽等就宿在对面三元客栈内,老弟何不请过来坐坐。」
这少年正欲推辞,耳边突响起鸾声呖呖,只听胡姑娘说道:「爹,你看这人长得太奇怪,怎么颈以下肤色与头面不同嘛。」
一元居士胡刚低喝一声道:「兰儿,不得无礼。」他知其女心细如发,必然看出有什么不对,他凝眼注视,果然颈间与头面分界处。有一圈淡黑线,被下颔遮住,不留心看不出罢了。
此时奇丑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瞒老前辈,晚辈实是戴着人皮面具,这种作为有难言的苦衷,到时老前辈一定知道。」
一元居士与雁回老人不觉惊叹异常,雁回老人抚着雪白的银须哈哈大笑道:「这年头,年轻人都有他那么一套,我们这班糟老头儿均跟不上时代,应当淘汰了。」言下有不胜今昔之感。
姑娘怔怔地痴望着这少年脸上,忽道:「你怎不将面具取下,让人家瞧瞧。」她说是看看面具,其实还不是想看人家庐山真面目。
那少年一笑道:「姑娘,非是在下不欲将面具揭去,只因强敌环伺,稍有疏忽,便有杀身之祸,姑娘万请见谅。」
「哼。」姑娘一鼓小嘴,道:「这又有什么怕的,有我爹在,你还怕吃亏了不成。」
一元居士胡刚笑骂道:「胡说,你爹算得了什么,方才高黎山四魔,秦中双怪等人身手无一不高过你爹,你这丫头,老是招祸上身。」继又转面对奇丑少年笑道:「老朽等先走一步,若老弟有空,旧话重提,则望来栈中小坐。」
奇丑少年笑道:「一定趋谒,一定趋谒。」
眼望着一元居士胡刚等三人飘然下楼之后,奇丑少年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位胡姑娘丽质天生,与金华的那位倪姑娘俱是一般刁玩性情,而且同是一个兰字,不过这位姑娘刁玩中不失天真,一怒一嗔的妩媚无比,不像那位老气横秋。想到这些真不敢往下想下去,因为想到雪地疗伤这一幕,玉体皓乳齐现眼前,事后又听到倪婉兰姑娘追唤,那声音是多么的凄惨,宛同巫峡猿啼,歉仄之心不禁油然泛起来。
转念到傅青既然被少林法一上人救走,明日玉泉山抽冷问问法一上人傅青现在在哪儿,了却一件心愿,当然收归少林门下更好,自已可向傅六官有了一个交待。又想起盟兄九指神丐苍玺及干坤手雷啸天两人,偌大的北京城,连一个丐门弟子均未得见,人海茫茫,叫我如何去找,为自已投身处地,千万不可轻启旁人疑端,三月初三上已日,泰山丈八峰,南北丐门约斗,他们两人一定要去的,到时必可见面,何必急着一时,想着他飘然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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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雪已停了,朔风尚自劲刮着,彩云密布低压,就似伸手可及,灰蒙蒙的一片,令人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雪地上被来往行人践踏成凌乱的图案,污水一泓泓地,遍处可见。天已到申末时分,昏暗模糊,打磨厂街道两旁店肆都掌了灯,灯光明亮,灯火万家,街檐旁设着一处处烤白薯的摊地,热香四溢。
奇丑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去,不觉暮云四合,夜色深沉,又复转去打磨。北京专接镖车商店的旅店,多在打磨厂,花市集一带,投宿的多半也是镖车达官爷趟子手,及随镖车的商主,闲常人也不会未此光顾,皆因气氛不同,太过繁嚣嘈杂。
眼光所及,这打磨厂就有数十家镖商客寓,门前骡马成群,这些客栈都是白粉墙,黑大门,金字牌匾,内面四合大院。他睡在大土炕上,隐约听得街上叫卖「烤白薯啦」、「煎蟊」、「萝葡赛梨」之声,不禁辗转难以入梦,真是,无奈天涯他乡客,漂零游子倍伤心。
他不知怎么朦胧睡去,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泛曙光,「呢呀」一声跃起,吹熄了炕上的菜油灯,唤来店伙盛水盥洗,匆匆进食,便自离开了吉祥客栈,直望西直门外走去。晨寒凛冽,呵气成云,此时的都城宛如白玉砌成,一片晶莹,天上依然是肜云垂罩,可掩不住这些京城清丽脱俗的景色。
出得西直门外,便是海甸,湖光山色日景陡现眼底,其地以圆明园着名,本为雍正居藩之赐地,中有光明股,建筑巍丽,及本朝干隆皇帝南巡,采集天下名胜,照式修建衲入园内,春暖花开时,风光宜入,俗虑全消,可惜禁卫森严,庶民难越,直至逊清慈禧太后重行修耷,园中景致,悉效西湖胜景,并有二十四挢,七十二亭,洵为大观,借光绪庚子拳匪之乱,引来八国联军,始毁于外兵,古董宝物,遗失殆尽,画阁雕梁都付一炬,当焚园时,火三昼夜不熄,傅今人不及见当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漫回,长挢卧波之盛况,不胜浩叹。
且说奇丑少年施展凌空驾虚身法,迳往玉泉山麓掠去,才及山腰,回首转望,万寿山,紫禁城,圆明园,颐和园景致历历在目。他略不耽搁,身形往上疾涌,稍时,就到达玉泉山琉璃塔之下,四外静悄悄的,并无半点人影,心想:「他们大概也就快来了,我何不至琉璃塔上守候,居高临下,他们一举一动,无所遁形。」心念一动,即盘旋陡登塔顶层,放眼四顾,静明园就在足下,雪盖苍绿嫣红,山风劲烈,环宇皆白,不觉震荡心胸。
这座琉璃塔不知建造何代,大概建造于辽金王朝,高凡八十馀丈,共七层,层建石级,盘旋陡登,顶之极处,置高可丈馀铜佛一座,庄严肃穆。玉泉山出自太行山脉,山在城西,万寿山之北,东首为青龙挢,山建有辽金行宫,殿阁极崇严,厥后逐渐倾颓,清圣祖「康熙」尝游其处,因重新修善,并御题「静明园」匾额以赐之,山下玉泉,泉水清冽,以之享茗,甘芬逾于他泉,其上有石碑,到有天下第一泉五字,尚有干隆刻文以记之,泉水出自山下,流入玉河,汇为昆明湖,入皇城而入大液池,玉泉出水处,以石凿作成蟠禽之形,水流其间,喷射而出,洵为奇景。
玉泉山与五峰山香山,均为京都名胜,「玉泉垂虹」为燕京八景之一,最为烩炙人口,每当雨过天晴,长虹经天,五彩缤纷,堪称奇景。且说此时,山下忽传来几声啸音,风送入耳清楚异常,少年凝目下视。只见山坡上几条人影,弹丸飞跃。来势之疾,从来少见,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抵达塔下,看出那是高黎贡山四魔,天外三尊者。
他们一定身,二魔华宙微微一笑,道:「老大,这四个秃颅本定是不敢来了。」语未了,一声佛号起自距四魔不远处雪丘中,皆因身为灰白僧袍加上须眉皆白,贸然望去不易察觉。
四僧立起,不见怎么作势,就落在四魔等人身前。法一上人低首合十道:「老衲等在此坐候多时了,请怨失迎之罪。」
语声一顿,忽又长眉一轩,朗声道:「此事老衲也曾想过,老纳等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卷入纷扰之中,华檀樾昆仲武学盖古凌今,无人可及,老衲等服输就是了,只是乞求赐回「无相金刚掌经」经书,俾全武林道义。」
华宇嘴角泛出笑容,道:「既是服输,当初又何出此言,联合九大门派,驱逐邪魔外道不准在武林立足?」
法一上人摇首道:「老衲何曾出过此言,想是华檀樾误闻。」
大魔华宇双眼凝在法一上人的脸上,沉吟须臾,笑道:「「无相金刚掌经」华某也曾翻阅一遍,内容无甚出奇,用来对付泛泛之辈,自有它威力之处,不过施用在华某身上,毫无用处。」少林四僧暗暗心笑,这「无相金刚掌经」义理深奥,字字暗蕴禅机,岂是你们这班邪魔外道三解得了的,虽作如此想,脸上可不现于颜色。
只听大魔华宇接着说到:「这本掌经华某并无用处,不过此刻若要奉还,则有点疑难,皆因同道议决,藉以掌经已日在泰山丈人峰举行群雄大会,彼此切磋武学,公推出来天下武功第一之人,华某知这本「无相金刚掌经」,事关少林声誉至大,贵派不得不争,也势不能不三与,惟这本掌经华某保证会后定必奉赵不误。」
法一上人长眉皱得更浓了,朗声答道:「少林一脉,均属方外之人,不欲与人争强论胜,尚或少林不三与泰山大会,华檀樾也坚拒不还么?」
大魔华宇仰面哈哈一笑,道:「法一大师怎么说出这等话来,佛家戒打狂语,大师既知掌经落在我等手中,不惜万难也当让它重返少林。」
法一上人面如凝霜,道:「虽然掌经事关少林声誉,老衲就不以为其他门派也会三加,华檀樾你此举未免徒劳心机。」
华宇笑道:「各大门派华某自有方法令他们不能不来,大师不必忧心,现在四位请暂回少林吧。」
法一上人尚未回答,身旁须眉皓白另一少林高僧朗声道:「三师兄,掌经既在华檀樾身上,不如就地解决,何必这样费事。」
大魔华宇眼中奇光暴射,哈哈狂笑道:「法能,好大的口气,就是贵派掌门人白眉禅师亲临,也未见德便容易解决咧。」
法能大师长眉一动,宽大衣袖陡挥,手出如风,「达摩十二式」一招「佛祖降座」,手掌斜飞,向大魔华宇右胸点来,端得迅快无涛。
奇丑少年在塔顶着的极为清楚,只觉这法能大师与在金华跟自己试招之法华上人手法如出一辙,他知此等高手过招尽量抢占机先,一着之差,必将是挨打之局,他预料到大魔华宇不会对来把有所封架,一定疾越法能大师的身后进行抢攻。
果不其然,大魔华宇冷冷地一笑,脚下一动,身形疾逾闪电地便欺在法能大师身后,两只怪掌倏忽间攻出四掌八式,风声劲厉。法能大师这招本是虚招,心知这种久未出世之魔头,功力异于寻常,必不会让自已抢占先机,是以早有预防。就在大魔华宇出掌之时,身形已自斜移了一丈开外,手可并不闲着,回头一旋,带起宽大僧抱,如利刃般削去。
大魔华宇哈哈一笑,身形已自让了过去。那法能大师两袖劲力竟将一尺厚的雪地,划开两道深沟,可见土色,刹那间冰雪溅射,好凌厉的袖力。大魔华宇知道这等少林和尚,都是数十年内外性命双修,纯阳之体,不怕真力损耗,自己兄弟四人功力虽较少林僧人精湛,但此等硬拚硬打之法,不敢一试,纵然取胜,对本身真气虚耗至大,所以他一让开,立时又欺身急攻,不让对方有缓气机会。
只见他变掌为指,两手左右倏出,招到中途,右手一扬,急点法能大师「喉结」穴,右手猛降,倏往「章门穴」戳到。手法之诡异幻变,从来少见。法能大法身为少林四大护法之一,功力之精深也非等闲,他认出对方攻来手法绝毒无比,原因是大魔华宇已欺到身前四尺处,纵使能够化解袭来「喉结穴」右手,必不能让开对方左手。权衡利害,脚跟一点,突又滑后五步。
大魔华宇原要他这样,心中大喜,两手趁机进袭,招数使用,这一被他抢占先机,手法如同大河长江,滔滔不绝,源源济迫而前,手法之凌厉怪异,令人有弦目欲花之感。法能大师变为被动之势,逼得将「达摩十三式」展开。但都是拆解之招,难得有一招攻式,可见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但见两个人身形如飞,手法之巧快,真是叫人难分彼此。
奇丑少年看此情形,心想:「这样打下去,看来法能上人必败无疑,在酒楼上,说得少林一脉逐渐衰微,显然不虚,高黎贡山大魔华宇手法,每着都暗含生灭之道,虚实莫测,错非是少林高僧,换上别人必不能接下十招,少林若不奋起直追,迎头赶上,只怕十年后武林中投有少林立足的一席馀地了。」法一上人及其他两僧看得长眉紧皱。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后,精华殆尽,从此步入衰微,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但最大的关健,就是少林故步自封,嵩山绝技博而且繁,因人而施,每每因不得其入,宁可将绝技拳谱尘封于罗汉堂中,不得乱传,无从转授,而令该传人自慢慢摸索,终而因分毫之差,谬以千里,故少林声望一落千丈,是有其自取之道。
且说法能大师与大魔华宇过手出得五十招外,果如奇丑少年所料,法能大师身手逐渐迂缓。突然大魔华宇一错身形,猛向法能大师头顶「承光穴」拍下。这「承光穴」是颅骨嵌缝处,这一拍上,必致脑髓迸出来,当场身亡无疑,在同时,大魔华宇右手也不闲着,并双指,以「玄阴指」猛然向「腹结穴」划来,随着两腿交叉踢鸳鸯腿法,踢向法能「会阴穴」,这种招式,无一招不是致法能大师的死招。
法能大师无论功力如何精湛,但也不能同时避开两掌双腿这种绝招。在高黎贡山四魔动手规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令对方活出掌下,这种不成文的规榘,在老一辈的人物中都熟知。法一上人岂能让师弟眼看着死于大魔华字手下,正待探臂出掌,震开大魔华字救出师弟。
正在间不容发之时,突闻塔顶一声清啸,啸声中一条黑影凌空直泄,带出一股强烈的罡风,将大魔华宇及法能大师两个人的身形逼开了两步,正巧救下了法能大师伤身之厄。奇丑少年不禁大为凛骇,怎么也不曾料及自己存身塔顶铜佛之后,还有人潜身。
大魔华字对付法能大师手法,全是玄阴暴劲,眼见法能就要丧在自己手下,一声清啸,触耳心惊,接着一股阴柔且含刚猛之力道,比自己恐有过之。不禁心头一震,只觉这种刚柔共济的罡力,直在自身逼来,此时也顾不得丧及对手了,立时身形一撤,让开两步,两眼凝视着来人。
法能大师亏得有此一举,解开一步杀身大难,心头异常感激。及至看清来人,都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大出意外。原来来人是一个黑衣妇人,由头上银白长发,可测出其年岁大约六十开外,可是一张粉脸,却娇嫩压雪,剪水双眸清澈如谭,若不是一头银发,宛如年方花信少妇,其实两者都不尽然。大魔华宇眼看在要得手之际,不想平空来这妇人一搅,败了四魔动手规炬,登时气往上涌,眼睛一翻┅┅那银发少妇嫣然一笑,娇声道:「呀,干吗用这眼睛瞧人,好在我们非敌非友,不然,你岂不是丧在我这「飞絮暴雪」掌下。」其声甜脆宛如黄鹰出谷。
大魔华宇听得心头一征,这种掌法从来未曾耳闻,两眼茫然。不但是他,其他三魔也是一样露出疑惑之容,天外三尊者究竟是化外之人,更是不消说了。少林四位高僧苦苦思索,专从海外群邪着手,也是心版上留下空虚。银发少妇瞥见他们神色,格格娇笑道:「你们思索不出来,我也懒得说明。」
大魔华宇阴阴一笑道:「你不说出来历,华某就要问你方才出手相阻之罪。」
银发少妇脸色一寒,容颜疾变,直似罗刹鬼女,不复先时之明眸善睦,烟视媚行的脸容,嘿嘿冷笑道:「凭你高黎贡山四魔,尚不配与我老人家交手,等下不妨试试,待我老人家问问一事再说。」说此忽转面对法一上人秋波一转,面色为之一变,窈窕作态,娇笑道:「法一,我来问你,你们把宫门双杰子女抓到哪里去了?」
法一上人猛然一怔,继而合十答道:「阿弭陀佛,善哉,老衲方外之人,岂能作此无法无天之事,女檀樾说来罪过,宫门二杰虽然是少林叛徒,老衲受掌门方丈法谕,无论如何一年之内将他们擒获,带返嵩山,治那叛门之罪,但罪不及妻妇,老那万万不敢。」法一虽然不知银发少妇是谁,但由其眼神中看出,必是功力绝世之魔头,甚至于年岁比自己还要大得多,是以故作此语。
银发少妇剪水眸波望法一上人打量了一下,笑道:「此话我老人家也信得过,你们正派禅门出身,必不会说谎,看来抓掠宫门二杰子女的定另有其人,你们回山,顺便为我老人家致候吕君平,就说是商家放交问好。」
法一上人闻言,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出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苗岭双┅┅仙么?」此语一出,连高黎贡山四魔为之震骇非常。
银发少妇本名黑衣玄女殷玄薇,后嫁与苗岭金发商幽,号称苗岭双妖,百年前威名震动海内,两人武功集正邪之长,可又说不出他们来历,他们讳言师承,行事毒辣非常,只要睚眦之仇,不分正邪,照样出手。如影随行,直至你魂消神散不可。他们武学在当时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武林中人见了他们。无不畏之如虎,敬而远之。
后来,他们也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几乎整个武林被他俩震荡,是时正派中出了一个杰出人物,其人就是祁连异叟,一身的武功通玄,发下了海愿誓必要将那苗岭双妖收伏。苗岭双妖不知祁连异叟是何许人,因为祁连异叟根本没有在江湖露面过,以为必是一个狂人,也不置意,三年之内,苗岭双妖门下几乎戳杀殆尽,苗岭双妖终至找上祁连山作一次生死殊斗。
拼了两日一夜,祁连异叟受了他夫妻「飞絮暴雪」三掌,商幽也折断一腿,殷玄薇中了拾掌几乎命丧在祁连的山中。殷玄薇见机得快,扶着商幽残体逃出虎口。这一役,武林中人并未目睹,只凭传言略知一二。祁连异叟平素就不露面江湖,受伤后更加隐住避处。是生是死,不复得知。
殷玄薇回山后,商幽以伤重之躯,加上忧虑过度,不到两年便自身故,而她照师门所学,用吐纳之法疗伤,听说她走火入魔,江湖上从此就没有苗岭双妖名号。年代久远,淹没无闻,如今听得她又再度出现,武林中更是一番腥风血雨,那得不骇。吕君平是目前少林掌门白眉禅师俗家名号,昔年苗岭双妖与少林论武学时,吕君平当时还是一个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的小沙弭。
殷玄薇此时格格一笑道:「什么苗岭双仙?我老人家从没否认自己是妖,亏得吕君平还记得我。」说此忽又接道:「宫门二杰是苗岭记名弟子,他们子女也是老身记名徒孙,我老人家年逾过百,虽说驻颜有方,但世上无不死之人,一身绝学随之黄土未免可惜,倒不如乘未死之时,将所学传之宫门二杰后人,苗岭绝学俾殷发扬光大。」
法一上人双手全十恭谨地道:「殷老前辈就是为了这点才下山吗?」
殷玄薇微微一笑,道:「人说秃驴聪明,果然不虚,你们放心,老身下山不是为了找你们晦气的,但是谁找上宫门二杰麻烦,那就莫怪老身了。」
法一上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思道:「无怪乎宫门双杰不把少林放在眼里,原来有一把好靠山。」
只听殷玄薇说下去:「风闻武林中出了一个怪手书生俞云,老身好胜心强,至今还改不了,倒想见见哩。」
法上一人暗思:「你居在苗岭深山,哪有得知之理,还不是宫门双杰持函邀请。」也不说破,只微微一笑。
忽见殷玄薇面色疾变,嗖地一鹤冲天拨起十馀丈高,落在琉璃塔二层飞檐上。高黎贡山四魔等面色骇然微变,他们自认不可一世之魔头,一跃最多可达七八丈高,哪有说十馀丈高的,瞥见之下只有望尘莫及心生愧念。少林四僧只是嘴里念佛。
只见殷玄薇身形未曾停顿,瞬眼之间,便掠上塔顶铜佛处,看其神情,但是发觉有什么可疑之处。原来奇丑少年听说她要找怪手书生,一时兴起,抬起三粒冰屑,凌空打下。手法之准,登时打在殷玄薇银发之内。殷玄薇在冰屑激泄时,便听出声音有异,只道逆风吹刮断枝的声音,这一疏忽,三位冰屑已穿入银发之内。头皮火灼奇痛。她一身罡气护身,三颗冰屑令她头皮灼烧,便知必有能人隐在塔顶。
奇丑少年隐在塔顶最上一层时,殷玄薇尚未到达。而殷玄薇从另一方向,飞上塔顶铜佛,奇丑少年也未查觉,两人都是轻功绝乘,毫不着声,是以双方均未发现。殷玄薇一登上塔顶,发现杳无人迹,只有玉泉山下一人缓缓而行。殷玄薇也未寻思,迳往山下扑去。其实奇丑少年则逸在圆明园内树木葱丛处,「风篁清听」楼上,尚佯自得于湖光山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