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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应该早先得到消息了,陈安修他们刚到,就看到他在门口那里探头探脑的,他穿了条颜色很浅的裤子,白色套头衫,最外面是件红色的小羽绒服,拉链没拉上,帽子歪歪地戴着,身后背着个小包,怀里一左一右还搂着两只公鸡玩偶,整个人要搬家一样,搞得还好像很匆忙。
车子停下的时候,他还有点犹豫,只站在那里瞪着眼睛看,并不靠近,不过等陈安修打开车窗喊他一声,他就认出来了,摇摇摆摆的就要过来,门前还有台阶,他走的很小心,先试着把右腿挪下来,再挪左腿,再右腿,再左腿,笨笨的,缓缓的,但很稳当。
小阿姨在里面听到动静已经开了门,陈安修下车进去抱他,帮他正正帽子,拉上小羽绒服的拉链,又拍拍他鼓鼓囊囊的小背包说,“糖果,你背着什么好东西?”
糖果咧咧嘴背过身去给他看,陈安修打开小背包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还没拆包装,看着像是个遥控小汽车,“糖果这么多东西啊,叔叔帮你拿下来放车上吧?”
糖果点点头,“叔叔,弟弟啊。”
陈安修摸摸他圆乎乎的脑袋,“叔叔就是来接你去和弟弟玩的。”
说话的功夫糖球也从屋里出来了,见他们在解小背包,就和陈安修说,“小陈叔叔,这是我爸爸让给冒冒带的。”
陈安修一听这样就说,“冒冒家里很多的,不用带这个了,给糖果留着玩吧。”他想给放下,但糖果还抓着背包带不放开,他笑了笑只好连人带着包一并抱到车上,糖果可能习惯了,把他放在宝宝椅上,他很乖,并不乱动。
糖球和章时年打过招呼后,也在糖果旁边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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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在绿岛一般年前蒸馒头的日子,也有早点蒸的,但不能再晚了,二十九和年三十都有其他事情要做,肯定没空用来蒸馒头,现在蒸好的馒头都是过年期间吃的,因着陈家的客人多,陈妈妈每年都要蒸很多,三四锅总是要的。
陈妈妈蒸馒头用的家里烧柴的大铁锅,一锅能蒸二十多个大馒头,家里自己蒸馒头,发面用最多的是老面,并不常用酵母粉,陈爸爸总说酵母蒸出来的馒头太软,吃着不劲道。老面是上一次蒸馒头留下的发面团,用这个发面慢点,所以陈妈妈一般在前一天晚上就把面发上,放在有炉子的屋里,这样第二天做馒头正好,不耽误时间。
做馒头的面都是从镇上的小磨坊里拿的,因为小磨坊的机器比不得大面粉的设备先进,磨出来的面有点黑,并不如市面上的那么白,有几年镇上很多人都嫌这种面不好,喜欢到市区买精白面吃,如果不是有些人家习惯往小磨坊里存麦子,这小磨坊差点倒闭,不够这几年风向又转回来了,大家都说这种才是真正的全麦粉,没有任何增白剂的,市面上想买这种面都不容易,一时间小磨坊又成了香饽饽,好些外面的人都打听着来这里买这种有点黑的小麦粉。不过这也不全然是跟风,这种黑面蒸出来的馒头确实香,有种实打实的麦香味。
陈安修他们到家的时候,陈妈妈的馒头已经蒸好了,还特意蒸了一锅枣饽饽,都放在厨房的锅拍上晾着,锅子里这会蒸的是黍米糕,黍子的产量很低,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把这当主食吃了,秋里镇上的人每年种一点,大多是为了过年蒸黍米年糕吃。
糖球事先打过电话,吨吨就待在家里等他没出去,冒冒也在,糖果一看到他就直接对着过去了,“弟弟啊。”还把怀里的公鸡玩偶分给他一个。
陈妈妈见到他们两个也很高兴,在灶膛里添了木柴,就出来和他们说话,“糖球和糖果来了,锅子里蒸的年糕,待会就好了,你们出去玩也别走远了。”
糖球喊陈奶奶,糖果也跟着喊,陈爸爸在小隔间的炉子上炖肉,又和他们说待会还能吃肉,把这小兄弟俩都高兴坏了,特别是糖果,可能闻着味了,还蹭到陈爸爸边上去看了看,肉已经炖地差不多,不过还没放盐,陈爸爸撕了一点喂给他和同样张着嘴的冒冒吃了。
陈妈妈招呼完孩子,又过来问章时年,“打完针,身上好点了没,怎么一感冒就这么重啊?”
章时年能听出她话里的真实心意,并不是客套,就说,“身上没那么重了。”
陈妈妈又说,“刚打完针,还是别在外面吹风了,回去歇着去吧。这就快过年了,养好身体最要紧。”
章时年答应着,陈安修陪他回屋,又来厨房倒水,陈妈妈从饭橱里摸出瓶蜂蜜给他,嘱咐说,“喝了水让他躺下睡一觉,孩子们就让他们在这屋里玩就行,别让他们过去闹。我待会在煤气上熬点粥,他想吃的话就吃点。”一直以来怎么说呢,可能是章时年表现太好了,又有那样的身份背景,虽说喊她妈,但很多时候她都没法当他是个普通的小辈来对待,总觉得隔着点什么,这猛地一病倒是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些疼惜的感情来。
陈安修给章时年倒上水,把陈妈妈的话转给他听,“你现在是我妈的亲儿子。赶紧歇着,有事的话喊我,我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去吧。”
陈安修帮着把窗帘拉上,又给他压压被子角,这才带上门出去。
陈妈妈这边只是添柴烧火,自然不用他帮忙,倒是陈爸爸这边,他能帮把手,陈爸爸每年过年都会买个大猪头和一些猪蹄,自己做猪头肉,炖着吃,或者做肉冻都可以,不过他总嫌外面摊子上收拾不干净,宁愿买带着毛的,自己回来费点事,他在炉子边上先把猪蹄用火烤了,再用锋利的小刀一点点的刮,陈安修自小就看他这么做,到现在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只是小点的时候,他光顾着吃,并没有耐心做这细活,就这几年才耐下性子来,能上手帮点忙了。
“你下手轻点,皮都被你削没了。”陈爸爸看他一刀子一刀子的动作倒是很快,品相就差多了。
“这个方法太费事了,下水煮煮比较快。”
“这么做的最干净。”
陈安修反驳他说,“你就是老脑筋,对了,望望呢?”望望的快递公司也早早放假了。
“吃过午饭跟着你三叔去你大姑家接你奶奶去了。”陈爸爸擦擦手,又去看锅子里的肉,里面煮的大骨头,还剁了大块的鸡在里面,再放上一点点的虾米提鲜,这样炖出来的肉可以吃,剩下的汤汁滤一滤,就是不错的高汤,下面条,下馄饨,做炖菜,做丸子的时候都能用。
在绿岛,家里有儿子在,是不兴老人在闺女家过年的,“三叔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昨天下午从北京回来,一直在忙,也没得空去那边看看。
“凑合着能用吧,其他的只能等过完年再说了。如果把东屋和门楼都翻盖一下的话,怎么也少不了两万块钱,我看你三叔给天意买了房子后,手头也够紧的。即便是过年公司里发点钱,又得攒着三月里给天意结婚了。我今年买的牛肉和羊肉多,你大舅他们也送了不少鱼虾和干货过来,晚上的时候,让你妈收拾些出来,你给你三叔家送过去。”虽说是兄弟四个,但大哥和老四常年不在家,这里就他和老三两个,老三又是弟弟,他不帮着谁还帮着。
“行,爸爸,我知道了。”
半下午的时候陈安修小姑家的彬彬来了一趟,送了些花馒头和豆包过来,陈家这一大家人,就属陈建敏的手最巧,各家过年的花馒头基本都是她蒸好送来的,因为做的太多,花样也不是很复杂的,就兔子和桃子的,另外就是几只小刺猬的,胖乎乎的非常可爱。
陈建敏家每年都会走这么一遭,陈妈妈早就把回礼都准备好了,正好赶上年糕出锅,又给彬彬装了点热年糕。陈安修送他出去,塞给他五百块钱,又陪着他去陈建浩那边把东西放下。
家里这边,四个孩子已经开吃了,吨吨和糖球拿的年糕,一人一个插在筷子上吃,年糕和馒头的形状差不多,因为黍米很黏,不容易成形,做年糕的时候还要加一点点玉米面和豆面,里面裹着很多剔掉核的红枣,刚出锅的年糕又烫又黏,陈妈妈都要在锅拍上事先铺一层煎饼才敢把年糕放上去,要不然就直接粘在锅拍上拿不下来了。
糖果和冒冒见到哥哥们吃也馋的口水直流,但这会的年糕太烫了,陈妈妈也不敢给他们吃,陈爸爸就哄着他们去吃肉,还特地选了肉多的鸡胸给他们撕了一块,两个胖墩墩的食量很好,还没怎么着的,大半块肉喂完了,见炉子上的锅子沸地厉害,陈爸爸把剩下的那点肉连着碗放在桌边,叮嘱一句,准备进屋看看锅子再来喂他们。
桌上就剩下了糖果和冒冒排排坐,糖果可能有点等不及,就想把碗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下,可他胳膊太短了,碗没扒拉到,桌子反倒被他撞的一晃,肉带着碗直接掉到桌子下面去了,糖果又往桌子底下看,这时早就趴在一边等候多时的班头一跃身上去,叼起肉就走。
糖果见此立刻起身颠颠地追了几步,可他别说就两条腿,就是四条腿,但都那么短怎么可能追上班头。
班头见他不追了就停下来开吃,糖果往这边追两步,它就移动一下。糖果停下来使劲地跺跺右脚,又朝它像模像样的招招小手,诱哄道,“狗狗,回来啊。”
谁理你!!
班头蓬松的尾巴来回摇两下,继续埋头啃它好不容易等来的肉。
陈安修回来正好碰上这一幕,差点笑出声,但一看糖果满眼的样子,只好又将涌上来的笑意硬生生憋回去了。
糖果确实委屈坏了,他一见到陈安修就木着一个大胖脸冲过去抱住他的腿,伸手一指班头说,“叔叔,坏狗狗啊。”
凡是抢食的都不能忍,陈安修憋着笑意抱起他附和说,“班头是个坏狗狗,不过肉掉到地上就不能吃了,叔叔再给你拿干净的。”
冒冒鬼精,打刚才就只咧着嘴坐在那里笑,屁股钉在板凳上一样,就没挪个窝,这时见陈安修回来才跑过来喊爸爸,陈安修就抱着他们两个往里走,陈爸爸舀着块肉出来,听陈安修讲起刚才的事情,也笑得不行。
“锅子里还有很多呢,那块就给狗狗吃吧。”陈爸爸见糖果不死心地还去看班头,就撕块肉先喂到他的嘴里。
虽然孩子喜欢吃饭是好事,但他们还小,陈爸爸也没敢喂太多,觉得差不多就停下,又拿玩具让他们自己回屋里玩。
陈安修注意到糖果袖子下面沾了油,糖果今天裤子颜色浅,蹭到裤子上格外明显,他把人抱起来说,“我带糖果回屋去换件衣服。”
因为章时年病着在床上睡觉,陈安修就把糖果放在沙发上,家里今天炖肉,炉子烧得旺,屋里非常暖和,他给糖果脱了外套和裤子,又立即拿毯子将整个人包起来,他拿了冒冒的几件肥大点的衣服给糖果换,本来感觉应该差不多的,但实际效果却差很多,冒冒的上衣穿在糖果身上连扣子都系不上,小裤子更是提上困难。
陈安修没办法了,把糖果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圆肚子说,“糖果,你真是个小胖子。”
糖果这么小,也听不出这句话是夸他还是嫌弃他,他可能被摸舒服了,还往陈安修的怀里拱了拱。
陈安修抱着他闹了一小会,突然想到爸妈那屋里有妈妈给冒冒做的棉裤和小袄,妈妈做了很多,估计冒冒穿到四五岁都行,里面应该有适合糖果穿的,他想到这里就把糖果放下说,“糖果,你在这里等叔叔,叔叔去给你拿衣服穿,章叔叔在那边睡觉,糖果在这边乖乖躺着。”
糖果点点头,但在陈安修即将关门离开的时候,他喊了声,“叔叔。”
陈安修回头朝他笑笑说,“叔叔很快就回来了。”
糖果看着有些紧张,但屋里昏暗,陈安修没太注意到,他出门问了陈妈妈,又去衣橱里找衣服,陈妈妈做的衣服比较多,他翻起来有点费事。
糖果自己安静的在沙发上躺了会,过点时间,他见陈安修没回来,他就自己从沙发上爬下来,光着脚走到床那里,扒着床沿去看章时年,不过这会章时年面向里睡得很沉,就没注意到他。这边没动静,他又跑到门边,拿小指头去抠门缝,但家里木门关上就是严丝合缝的,不是用手指就能抠开的。
陈安修刚抱着几件觉得差不多的棉裤小袄从里屋出来,就听他那屋里哇地一声,糖果边用力拍门,边哭着喊,“爸爸,哥哥……”
他赶紧往那边跑,推开门抱住哭的稀里哗啦的糖果问,“这是怎么了,糖果?”
糖果见是他,就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哭,吓坏了一样。陈安修不明就里,他是耽误了点时间,但前后不到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章时年听到这声响也醒来了,不过他同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安修把拿来的衣服丢到沙发上,搂着糖果拍拍说,“糖果果,没事了,胖果果,叔叔在这里呢,没事了,没事了,没把你一个人丢下,叔叔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糖果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还是哭,吨吨和糖球出去玩了,不在家里,陈爸爸和陈妈妈听到动静都赶过来了,轮流哄了一遍都没什么效果,就没见糖果哭成这样过。
冒冒倒是不嫌乱的性子,他趴到糖果的脸上看,又把手里攥着的一块半凉的年糕往糖果张开的嘴边放,那年糕应该被他自己咬过,上面还印着两个狗牙印。
陈安修被糖果哭的一个脑袋两个大,见冒冒还过来捣乱,就握着他的小爪子打算挪开说,“冒冒,到边上自己玩去,别闹。”
不过人家糖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已经看到了冒冒手里的年糕,边哭边伸出小爪爪把年糕接了过来,先是把年糕放到自己眼前认了认,放到嘴边咬口试试,接着边抽泣边啊呜啊呜吃年糕,等年糕吃到大半的时候,他嘴里还在哼哼,好像还在哭,但眼泪已经止住了。
陈安修本来怕他这么吃会噎着,是不打算让他吃的,看到这里也只能眼角抽搐地默默收声了,轻轻给他顺顺背。
冒冒见他不哭了,就扑到他身上笑,糖果吃完年糕,两只小拳头在眼上摸了摸,对着他颤微微地喊了声,“弟弟啊。”声音还有点哽咽,听着怪可怜的。
见他终于止住哭,全家人都松口气,陈妈妈把拿来的棉裤和小袄翻过来放在暖气上热热,陈安修则去拧了块热毛巾给糖果擦擦那张大花脸和两只小爪爪,又给他脸上抹点油油,等糖果这棉裤和小袄一上身,他和冒冒站在一起就更像兄弟俩了。
土包子果和土包子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