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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当时齐云是真的没注意到陆忧。刚进大学校门时,齐云也是被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男生众星捧月一般捧在手心里、公主似的人物。齐云长得白净甜美、性格又可爱大方,一进大学就赢得了满贯的好人缘,同学们中又隐隐流传着她家世不错的传言,这使她第一时间在男生堆里成了香饽饽。开学没几天,她就在身边聚了一堆“裙下之臣”:其中有故意把跑车蹭得油光水滑停在校门口高调炫富的公子哥儿;也有仗着长得好成绩好想要“逆袭”白富美的“花美男”;其中最惊人的是一个瘦得要命、穿质如麻袋片的衣衫外加脖子上绕三圈格子围巾的文艺范男青年,几乎是用抢的硬逼着齐云陪他看了两场巨冗长巨沉闷的电影后就当众宣布齐云是他女友,遭到齐云老实的否认后又扬言自杀,光遗书就写了两万多字,词藻华丽、图文并茂,这封遗书后来广泛流传于齐云所在大学的BBS,得到一众棉布裙、光脚穿球鞋的女生追捧,于是乎自杀一事就没了下文。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一阵后,以文艺男与本校大二一位海藻般长发的学姐牵手告终。不过经过这件事,大家也都看出齐云虽然活泼,其实和男生之间是有距离的,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小花,于是乎除了几位条件特别好和几位特别没有自知之明的追求者外,余下的追求者都该干嘛干嘛了。齐云这才松了口气、乐得清静。也就是这时候,才有闲心参加宿舍以卓美为首的女流氓们的“卧谈会”。
齐云的宿舍共住6个人,其中从小一起长大的卓美是她的下铺,听说这样的安排是卓美请动了她任市公安局长的老爸暗中斡旋的结果。那剩下的四位室友以前虽和齐云不熟,但与性喜热闹的卓美却无一不熟稔,4个女孩几乎都是家境相仿之辈,用卓美的话说:有共同语言、能玩到一块儿、可劲儿造也没心理负担。
说起卓美齐云可是特别了解。这姑娘从小什么都不错、就是太花痴,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偏偏眼神还不怎么样,自小到大齐云曾无数次的被她拉去看各式各样的“帅哥美男”,有的还算小帅一把的,有的仅仅是说的过去,还有一两次卓美打扮得花技招展地请帅哥喝咖啡、被拉了同去的齐云圆瞪双眼,只差没脱口说出“二师兄你来了?”这样的问句来,两个小时坐下来,齐云面前的咖啡还是满满一杯,倒是忍笑忍得肚子疼。
所以,当齐云在卧谈会上听到卓美和其他几位室友用花痴的语气谈起“总是坐在教室后门附近的那个高个子男生”时,不禁从心底小小地嗤笑了一回。齐云算不上对父母百依百顺的乖乖女,唯有在对待“大学时期的恋爱”这个问题上,与父母的意见不谋而合:一家三口都觉得大学期间人的性格都没算定型、毕业时又诸多变化,所以与其现在浪费生命谈恋爱,不如多做其它一些有益的事情。不过对于“有益的事情”的注解,父母的想法与齐云私心里的观念不同,对父母来说唯一有益的事情当然是学生的天职学习,如果能热心学生会等锻炼组织领导能力的活动、或者捧回一堆社会上各式各样的等级证书奖状来就更好了;但齐云想的却是进大学了,人生掀开新的一页,终于可以进行一些人生中没有过的体验:比如独自长途旅行、通宵上网、逛夜店、喝个小酒、学学画、最好再学一门外语,比如法语、西班牙语这样美丽而“无用”的小语种。总之,对于恋爱这种事,齐云不是慑于父母的压力不敢想,根本就是本人兴趣缺缺。
再说古人说得好:男子以才为貌。在齐云的心目中,只有浅薄的女生才会迷恋帅哥难以自拨,而只有浅薄外加张狂无聊的男生,才会以外在条件来做为勾引女生、玩弄感情的砝码。怀着这种心态,第二天齐云在路过教室后门时刻意去扫了一眼那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高个子男生,她看到的是一个瘦削而挺拨的身影,宽宽的肩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课本,一头黑鸦鸦、浓密而略长的发遮住了他轮廓清俊的脸庞。
生性顽劣的齐云索性停住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对方,试图找到一些不符合帅哥审美的元素,晚上回去好好打击一番同寝的那几位女色狼。没想猝不及防那男生竟然突然抬起头来,齐云和他脸对脸,一时面面相觑。齐云看清楚了那男生有一双大得可以养鱼的眼睛,瞳仁黑而且明亮,浓眉、鼻梁挺直、紧紧抿起的薄唇上下皆有一小片青青的胡茬儿。看到齐云正呆呆地看他,那男生似乎也不是多么惊讶,只是投过来一个说不上是厌恶还是漠视的眼神,就又重新低头看书了。
可恶!她齐云好歹也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小美女,何曾受过这种漠视!一时之间齐云的脸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螃蟹,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当天晚上的卧谈会,宿舍那帮花痴再一次以口水滴答滴答的语气提起学校的几位帅哥时,齐云在黑暗里冷哼一声:“那个家伙叫什么呀?从哪来的?”
“他叫陆忧。听说……是山沟里考出来的。”
卓美回答。这是齐云第一次听到陆忧的名字,齐云一度以为“忧”是“忧”字,心下大奇,想哪对没文化的爹妈,怎么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呀?后来才知道是“忧”字,一种农具的名字。而且陆忧是从山沟沟里考出来的这件事,也让齐云吃了一惊,陆忧虽然衣着平凡甚至可以称得上敝旧,可好歹本人也斯文白净,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还透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息,哪里看得出是乡下孩子?当齐云证实他的确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孩子后,心里隐隐的愤恨也消失了不少,想到的无非是乡下男女授受不亲,所以那家伙可能从没见过女孩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他那一眼应该不是厌恶也不是疏离,估计无非有点不知所措罢了。
几位女色狼还在议论纷纷,本届新生帅哥资源不多,这位名叫陆忧的身高一米九、容貌俊美的家伙就是其中最出色的。在这个方面一向“骁勇善战”的卓美担心再不动手,不久之后就要聊对空枝徒叹息,决定第一个发起冲锋。当她问到齐云意见时,齐云已有几分睡意涌上来,随口说:
“怕不合适吧?《新结婚时代》你也看过的,那些‘凤凰男’个个身后都牵牵扯扯的一大帮父母兄弟亲戚族人,你这金枝玉叶的公主,哪能招架得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宿舍的另一位女生韩小伶神秘莫测地说:“陆忧是‘凤凰男’不假,真要市井平凡人家的‘孔雀女’,让那一大帮亲戚族人拖也拖跨了。也惟有卓美这样金枝玉叶的公主,才‘消费’得起‘男色’,真要是两人未来在一起,对他的那些拖累,不说全能消化,至少也能自保无虞。”
齐云躺着不禁为卓美抱不平:“说什么呢?‘消费男色’?哎呀,好恶的趣味!”
卓美却不以为忤,只是笑晏晏地说:”哪里就有什么‘未来在一起’了,这想得也太长远了吧?”
韩小伶不禁也笑了,“也是。大家都是学生,在一起玩罢了,若凭这个将来就要让我们卓美埋单,好像也没什么道理。”
韩小伶的“埋单论”又引起卓美一番笑骂,剩下几个女孩也连连起哄,气氛太过热闹喧腾,齐云不得不提醒她们噤声,若把舍管老师招来,大家面上不好看。那几位在齐云的规劝下压低声音讨论,齐云迷迷糊糊听到,原来她们已将陆忧的情况“刺探”到了八九不离十,不但知道他来自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县哪个乡,就连家里有一对务农的父母和一个在广东某小城市打工的妹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但如此,韩小伶还不知从何种渠道认识到一个外班的陆忧高中时代的同学,就连他高中时期的事情也打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祖上还是什么前清秀才,家里世代晴耕雨读、也算半个书香门第。除了学习特别好、高考时是他们那个省的状元之外,还跟他祖父学了一手好围棋,初中时又跟老师学过葫芦丝,听说吹得很好,他们乡下十里八村有个什么红白事都会请他去帮忙,顺便也给家里挣几个小钱。在高中阶段学习之余最爱写古体诗和骈散文,当时在他们那个农村学校还有一帮女‘粉丝’呢,就是傲得很,不怎么理人,跟高中同桌的女生三年下来都没说上都上几十句话。”
齐云听到最后,已经有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了,朦朦胧胧地想:那倒不算是个绣花枕头草包肚皮的家伙。另外她又想起韩小伶提到的贡献信息的外班同学郭小川,最近齐云和韩小伶都在申请学生会的工作,那名叫郭小川的外班同学请求学生会帮忙为他申请助学金,和齐云韩小伶都有过些接触,郭小川低矮、胆怯、谦卑,走到哪里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齐云倒没什么门户之见,但见郭小川活脱脱就是一副农村特困生的形象,可是自己那天看到的陆忧,却坚毅沉默、不卑不亢,如果说郭小川这样的同学会引发人的同情和热心,那么陆忧这样的同学就会使人油然而生一种好感、甚至淡淡的敬意。
第二天早上醒来齐云便彻底忘记了这事。直到几天之后,“卓美追陆忧”事件有了回响后她才重新想起来。那天一回宿舍便见余下几位嘀嘀咕咕笑成一团,见她推门进来,韩小伶更是捂着肚子笑得说不上话,韩小伶招手叫齐云:“今天中午在大食堂打饭,卓美找上陆忧搭讪,你猜结果怎么样?”
齐云困惑不解地望着韩小伶。韩小伶又笑了一阵,才开口说: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么帅的一张脸,竟配了一口任谁也听不懂的南腔北调。卓美本来想伪装个文艺小清新,娇滴滴地过去,可是听了他那使出吃奶的劲想把普通话说得标准、却偏偏更说不标准的话,差点没当场笑场。结果一看卓美那种表情,陆忧直接冒了一脑门汗,夹着饭盒,逃也似地跑了。”
“什么呀?根本和我的表情无关!”卓美佯怒,敲了一记韩小伶的肩膀,“要不是你们几个在旁边挤眉弄眼,陆忧怎么会跑?哼,这下子以后他都不会理我了。”
“不理才好呢。你要真和他在一起了,以后也是一张口就‘咸菜请香肠酱瓜’起来,才叫大糟而特糟。”
齐云不解:“什么咸菜、酱瓜的?”
韩小伶眉飞色舞:“这个嘛……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某县,有一天,某县县长给大家开会,主持人站起来讲:‘咸菜,请香肠酱瓜!’”
齐云恍然大悟,笑着去拧韩小伶的嘴:“说的是‘现在请乡长讲话’吧,你这小妮子,嘴真像刀子似的!”
韩小伶躲开齐云的手继续讲笑话:“乡长站起来,一番掌声过后,开口说道:‘兔子们,今天的饭狗吃了,大家都是大王八!’”
女孩们都笑成一团。齐云笑着猜度:“同志们,今天的饭够吃了,大家都使大碗吧!”
韩小伶却还没完,“大家端起碗,乡长又说:‘不要酱瓜,我捡个狗屎给你们舔舔……’”
只听卓美“哎哟”一声尖叫,原来是笑岔了气,齐云赶紧帮她揉肚子,揉了一会儿,卓美缓过来,一脸幽怨地对齐云说:
“云云,我怎么就把他吓跑了呢?”卓美无辜的小脸皱成一团,撒娇着说:“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