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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夜行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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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的种种,其实很有些意思。

    有些人究其一生只是为了富贵二字,有的人四顾搜寻只为了早年间的某一句约定,也有人抛开那些舒服与挣扎,只将一通大好年华全都抛洒在享乐之上,活的潇洒,倒也怡然自得。

    但最有意思的事情在于,人们会不断的选择自己要前行的方向,却又会同时对于他人的选择嗤之以鼻。

    不得不承认,人的看法往往很浅显,眼界也很逼仄。大家都认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明智的,这种排他性,使得大多数的人缺少了一种包容的能力,对多元世界接受、理解的能力。

    很简单的例子,有人觉得四处交际结下许多人脉才是人生的正经事,看书什么的完全是浪费时间。当然,抱有相反想法的人,自然也是大有人在的。

    没有谁能够说服谁,因为这就是所谓三观的不同,大家走上的不同的道路了。

    但有趣的是,即便是走在同样的道路上,同行的人们也经常会互相横眉冷对。走在前方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后面的追赶者,走在左侧并排而行的人也往往会因为旁边人的行为举止而冷嘲热讽一番。

    俗语说,这叫做“同行是冤家”。大抵如此了。

    彘奴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楚风的一举一动。

    他手中的梨个头很大,可是跟他的手掌一比,却显得格外娇小了。

    张开嘴咬上一口,清脆的声音响起,汁液流下。这个动作彘奴重复了几次,但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楚风的身上,半点都没有移开。

    楚才已经歪在床榻上犯困,这时候迷迷糊糊的瞧见楚风的动作,不免惊讶的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的眨了眨。

    “我说风哥儿,你这是在干嘛?打拳么?”楚才从床上蹦下来,脸上带了些惊愕的笑意,“还有鼻子有眼的,风哥儿从哪儿学来的?”

    楚风横跨马步,一记冲拳,伴随着深深的呼气,平稳道:“跟一个朋友学的。”

    楚才闻言嘿嘿一笑,又站在一旁打量了半晌,笑着道:“彘奴,你说我风哥儿这一通拳法如何?我怎么看着软绵绵的。”

    彘奴依旧蹲在那里,姿势就像是接头的无赖闲汉,可目光却永远锐利着:“也是有套路的东西,只不过……的确花拳绣腿。”

    “瞧,风哥儿你听见没有?”楚才笑嘻嘻的道,“不是我胡说八道啦。彘奴可是很厉害的,身上的功夫若是痛快的施展出来,七八个男子近不了身的。他说这是花拳绣腿,就一定没错啦!风哥儿你练习这些东西要干嘛?投笔从戎不成?”

    楚风一通功夫打到落式,深深吐气,放松归宁。

    那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楚风笑着道:“投笔从戎就算了,就是学习一些拳脚,如果日后再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自保一下。”

    楚才是听说过何君昊的事情的,这时候不免有些恍然,连忙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哎!我一直以为东京之地,诗礼繁华,不会有什么当街行凶之类的事情发生呢。没想到不但有这样的野蛮行径,而且当事人我还认识。”

    说到这里,楚才不禁挠了挠头,表情带了一丝失望。

    楚风见状只觉得好笑,走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不成?那何君昊的确是个特例,我打听过的,光天化日当街行凶,这一类的事情在汴梁城里也是十几年没发生过的事情了,不小心被我碰上了而已。”

    楚风耸了耸肩,笑着摊手:“练习这些东西,自保的想法不是没有,但其实并不多。一来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来,其实是因为喜欢。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威武,没有什么虎虎生风的气势,不过继续练习下去的话,总会有一些味道的罢……唔,‘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那样的气势,我也想拥有的哟。”

    这两句话说出口,彘奴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楚才却忍不住笑:“风哥儿你别闹我,这不是杜工部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么里的话么!形容女孩子的东西,怎么往自己身上用。”

    “此言差矣,”楚风也笑,“难道贤弟没有听过张颠的故事?”

    “张颠?是狂草张旭么?”楚才好奇道,“不知他与这公孙大娘有何干系?”

    楚风道:“也是民间传说了。据说张旭在邺县时经常看公孙大娘跳《西河剑器》舞,颇有所悟,从此于狂草之间大有长进了。一代大书家都能够从这些东西里悟出道理来,咱们也多少应该尝试一下嘛。”

    “原来还有这种故事,风哥儿你可真是厉害啊!”楚才赞叹了一番,又仔细回味了一下,挠头想了半晌,也没太弄明白公孙大娘舞剑和楚风自己练拳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不由落了个一脸的纳罕。

    楚风瞧着好笑,于是不再逗他,只冲着彘奴抱了抱拳,恭敬道:“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唐突。您是个中高手,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也是刚刚接触这些拳脚功夫,很多东西都不懂的。不知能否向您请教一二?”

    彘奴将梨吃了个干干净净,随手将梨核扔到角落里,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道:“我的功夫和你所学的,不是一个路子。抱歉,我无法指点什么。”

    “那……”这倒是楚风早已预料到的事情了,也不觉得失落,只好奇的问道,“不知能否告知一下,您的路子是……”

    彘奴看了楚才一眼,见后者还沉浸在方才那些公孙大娘、张旭、狂草之类之类的事情里,于是垂下眼睛,沉声道:“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最正确的路数。”

    他又打量了楚风一眼:“你太瘦弱了,没有办法学。”

    楚风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您最起码说的委婉点是不是。”

    彘奴没有回话,收拾东西去了。

    ……

    ……

    楚才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够让彘奴这样的人物做奴仆,楚风心里大概有一些猜测,但是不敢坐实的,更加无法问出口。

    彘奴很明显带有很强烈的防范心里,相比之下,楚才的一片赤诚就不免赤诚的过分了些。

    对于那个所谓“河间楚氏出身”背书一样的执着,生活的一些习惯,吃东西的口味,还有,话语里时不时透露出来的东西,都让楚风这个有后世知识的人大概明白了楚才的来历。

    当然,不能戳破,也无需戳破。

    因为楚风看得出来,归根结底,楚才只是一个仰慕宋朝书画文明的半大孩子。大概因为年纪的关系,血脉上的东西以及时局的稳定,还没有让他拥有太多的牵绊,但一些事情,终究会在日后的时光中渐渐浮现出来……但,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倒也无需多想,多想无用……

    雪落东京城,白茫茫的一片,在这样的安静的夜色里,很适合煮酒吟诗,当然,也很适合睡个好觉。

    落雪的时候,天色都不会太暗淡。些微的红色会在天地之间蒸腾着,白色的雪花飘飘洒洒,将夜色之间的一些东西勾勒的分外清晰。

    楚才和楚风道了晚安,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又在被窝里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说这样睡觉才暖和、舒服,笑嘻嘻的便安寝了。

    彘奴往炉子里填了些柴火,拨弄两下,也上了床。他并不脱外衫,身上盖的被子也素来很薄,仿佛从来不觉得冷。

    夜色安静下来,雪落无声。

    楚风也安然睡去,直到不知睡了多久后,他隐隐约约觉得屋里有什么响动。最初还以为是彘奴半夜醒来在给炉子填柴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瞧了瞧,才发觉彘奴站在窗边往外瞧着,十分警觉的样子。

    窗子被彘奴打开了一很细微的缝隙,朔风吹进来,正好直直的吹到了楚风的床榻上,这才让他醒了过来。

    翻身坐起,楚风刚想开口,却见到彘奴冲他比量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楚风警觉起来,看了看还在安眠甚至打着些微呼噜的楚才,下巴冲着楚才维扬,冲着彘奴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彘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叫醒他。

    轻轻的呼噜声中,楚风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彘奴身旁。

    “怎么了?”楚风只用气息吐出声音。

    彘奴指了指窗外,微微让开,示意楚风自己看。

    楚风从指头宽的缝隙往外面瞧,发现这里刚好对着何润之居住的小院子。而这个时候,在那个屋子的房门外,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半蹲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那人的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楚风皱起了眉头。

    “那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刀。”彘奴道,“恐怕会对屋内的两个小姑娘不利。”

    楚风愣了一下,忍不住侧头看了彘奴一眼。

    “那两个是丫头,不是只有你才能看得出来。”彘奴语气冷漠的说着。

    楚风无话可说,等了半晌,见那黑衣人似乎悄无声息的撬开了房门,嗖得一下子钻了进去。

    “你不出手?”楚风的瞳孔缩起来,语气有些急切。

    彘奴莫名其妙的看了楚风一眼,那意思不言自明:那两个小丫头,与我何干?

    楚风紧皱了眉头,不再犹豫,连外衣都来不及穿,推门而出,径直从那半人高的院墙翻了过去,高喊了一句:“什么人在那里!”

    楚才被这呵斥声惊醒,猛地坐了起来,一脸纳罕的看着窗边面无表情的彘奴。

    楚风不敢耽搁,这句话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冲进了何润之的房中,左侧肩膀感受到房门的冲撞感,进门之后的光线昏暗让他一时看不清,只有衣衫猎猎的响动以及女孩子的惊呼声传入耳中。

    “夜晚偷偷摸摸私闯民宅!你是想偷东西么!”

    楚风一时看不清,却不代表他什么都做不了。十分刚硬的呵斥了一声,楚风站在门口,心里快速的思付着,方才那黑衣人手中有凶器的,行动之间又比自己灵活不知多少,如果直接对抗,自己的胜算实在不高。

    这房门似乎是唯一的出口了,如果自己将这里堵死,对方难免会狗急跳墙,做出鱼死网破的局面来,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那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那自然不是楚风所谋求的事情。

    所以,楚风虽然很强硬的呵斥了一句,身体却向着侧边移开了半步,将身后的房门让出来。

    楚风一时被黑夜屏蔽的双眼并不没有看到,屋内的那个黑衣人,在听到了楚风的声音,又目光看到楚风的面容之后,眉头紧锁了起来。

    “风哥儿!出了什么事!”

    屋外,楚才的声音隔着风雪与围墙传了过来。

    楚才从火炉中抽出了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柴火,在手中举着,风风火火的朝着这边奔来。

    黑衣人似乎并不急着走,他的目光在四下游走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而后双眸一亮,迅速从角落里拿起了一样东西,揣进怀中,身子猛地一折,就冲着房门冲了过去。

    所有的这些动作、反应,看起来十分复杂,可是对于黑衣人来说,也不过就是一瞬的功夫。

    而这个时候,楚风还站在房门旁,“你是想偷东西么”这句话刚刚落下了帷幕。

    双目在黑暗中渐渐适应起来,黑衣人的眉目在眼前微微一晃,风声猎猎。

    楚风来不及多做反应,只觉得右侧肩膀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向左边倒去,连退了三步,才将将站稳了脚跟。

    再去瞧时,黑衣人早已冲出了房间。

    “小贼!别想跑!”楚才举着柴火棍子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眉目飞扬,看起来十分兴奋的样子。

    他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就连最简单的游猎都已经阔别太久了。可楚才的血脉里一直带着这种对刺激的追求,如今好不容易迎面撞见,他怎么可能就此将其放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