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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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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秋白张着一双秋水般明丽的眼眸,温雅但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陆氏书画行的小小门脸,双手在胸前紧攥着,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小丫鬟飞白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灵巧的来到范秋白身后半步侍立,眼睛眨啊眨的前后左右打量,低声跟范秋白嘀咕:“小娘子,这个地方好小哦!”

    范秋白心下一紧,连忙伸手掐了飞白的大腿一把,又侧头瞪了她一眼。

    “我这么小的声音,他们听不到的啦!”小丫鬟调皮的笑道。

    “找楚郎君?”老张听着刘正卿的话,微微有些疑惑,不明白眼前这位娘子的来意,只据实答道,“刘郎君晚来了一步,楚郎君刚刚才雇了车出城,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

    “出城了?”刘正卿闻言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去了程源先生那边拜师?”

    老张道:“拜师已经拜过了,这日去似乎是约好的,老奴也不是很懂。”

    “他没说几时能回来?”刘正卿追问。

    老张摇了摇头:“并没有说。”

    刘正卿有些担忧,侧头去看范秋白。

    范秋白面色微白,右手攥着胸前的衣料,明显十分失望。

    “范娘子,要不,咱们改日再来?”刘正卿试探着问道。

    范秋白无奈一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小丫鬟飞白抢了白:“先生,我们娘子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回的,总不能刚到这就离开了吧!那位楚郎君不是住在这里的么?我们多等他半日,总会回来的吧!”

    刘正卿闻言,心中不免有些迟疑。

    自己这名女弟子的身子骨,他是多少清楚一些的。的确,家中看管的严,这样的乍暖还寒时候,若不是得了好天气,家中不敢让她出门的。偏偏这几日多春雨,若是错过了今日,也不知哪天还能再来。

    再去看范秋白,果然见她面上挂了些向往的神色,嘴上却道:“不妨事不妨事,先生不必考虑我。大家都在杭州城中,拜访起来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再者,先生自己怕是还有事情要做的,哪能就这样耗费半日来陪我呢。”

    飞白快人快语:“咱们自己等就好嘛,反正这里不是书画行嘛!”

    范秋白觉得这话很不中听,顿时就闹了个红脸,狠狠的瞪了飞白一眼,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刘正卿。

    刘正卿笑道:“我是闲人一个,范娘子不必顾忌我的,我……”

    “咳!几位郎君、娘子,若是不嫌小店逼仄,不如进屋相谈?在外面吹风不大好吧。”

    老张见他们讨论起来一时定不下主意,便假咳了一声,开口提议。

    “是了!是我糊涂!最起码应该进去拜会一下文端先生的。”刘正卿又回头对范秋白道,“范娘子,文端先生是这里的东家,又是楚风的恩师,你是不是也拜会一下?”

    范秋白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楚郎君的丹青,就是跟随这位文端先生学的么?”

    “非也。”刘正卿笑道,“文端先生好的是纂刻之道,楚风跟随学习。”

    “原来如此。”范秋白点头应了,心里自行思付着:这位楚郎君真是厉害啊!除了作画之外竟然还会纂刻。相比之下,我这么点微末的道行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几人相约进了房中,老张先去后院通报了,另外三人就等着进去拜会。

    不多时,却见老张率先走出,恭恭敬敬的帮着撩起了帘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和善的走了出来。

    “一鸣,你来了。几日不见,精神勃发,很好。唔,这一位就是范家娘子了吧?”文端先生捻须而笑。

    几人连忙上前请安。

    “老先生才是,精神愈发矍铄了。”刘正卿躬身施礼。

    之前刘正卿帮着稍稍介绍了一下,范秋白带着飞白恭敬一福,道:“陆老先生安好,奴家陕西华原氏范秋白,老先生唤我‘秋白’便是。”

    “华原范氏?”文端先生想起了什么,思付道,“范中正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祖。”

    “原来是范家的女郎。”文端先生奇道,“我记着范氏似乎一直在东京、西京往来,什么时候搬到这江左之地了么?”

    范秋白听文端先生话里话外似乎与本家十分相熟的,一时不敢怠慢,恭谨回答道:“老先生所言不错,范家大部分人丁都在北地,只是在这杭州城里也开了家书画行,所以奴春秋时节偶尔会过来住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文端先生颔首,又见范秋白隐隐有迷惑之意,便笑着解释道,“老夫与贵宗族的范青范荆州相知,所以对贵宗族略知一二。”

    “啊!范青正是奴的伯父。”范秋白一双眼睛亮亮的,又惊又喜,又慌忙敛了一礼,“并不知道有长辈在城中,否则定来拜访的!是了,我记得伯父曾经提到过一位故人,说是当日同僚,来往畅快,出身山阴陆氏……老先生您莫不是……”

    文端先生闻言面露喜色,笑道:“哦?原来那个老家伙是如此在背后说我的么!不错,那正是老夫了。也不知范青那家伙如何了?几年前他高升,我往东京去信,带信人回来说范青辞官悠游山水去了,不知行踪。我又托人往你们华原老人问,也没得到什么答复。”

    “伯父几年前的确在随意走动,去年才回了华原,想是这一来一往错过了!”范秋白喜道,“晚辈回去就给家中去信,定能帮着老先生联系上。”

    “甚好!甚好!”文端先生笑道,“是了,你代老夫问问他,这一走了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个故人都不想理会了么!之前他还托我为他刻一枚寒山石印,他那印章我都已经刻好三载,若是他再不来拿,我便要随意送人了。”

    范秋白觉得这位老人家十分和蔼可亲,笑着多聊了几句。

    倒是刘正卿在一旁听着,暗暗心惊。原本以为这位陆文端陆先生只是一个寻常老人,手上有几个闲钱便开了这么一家书画行养老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出身于山阴陆氏那样的大族?

    是了,怨不得前些日子老先生要清明回乡祭祖。这五六日的路程,来回算下来,应该就是回山阴了。

    这样一间小小的书画行,知客是书画两不俗的少年英才,东家是山阴陆氏这样的一地豪族。真可谓是卧虎藏龙了!

    老张在一旁见到自家阿郎高兴,脸上便也跟着露出了喜色,这时候连忙招待了茶水茶点,憨笑着退到一旁,时刻等待着他们的吩咐。

    几人闲谈中说明了来意,文端先生不由奇道:“之前就发现店中好多人来找楚风这小子的,他不说明自己的身份,那些人便悻悻的走了。虽说被程源收做徒弟的确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可是你们这眼巴巴的来瞧,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吧?”

    刘正卿与范秋白互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文端先生,您是不是不太清楚水墨会上发生的事情?”刘正卿笑着问。

    “哦?什么事?”文端先生不解。

    “果然是不知了。”刘正卿笑着摇头,“我这个楚兄弟,哪里都好,就是做人的性情太过浅淡了。原本还以为他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现在看起来,这些名利之事,恐怕当真入不得他的眼罢!”

    说罢,将当日水墨会上发生的种种一一说了,又笑着邀功道:“文端先生,这事情怎么说也是正卿一手策划出来的。您说说,楚风这小子竟然毫不领情,只浅浅的谢过就罢了,您说气不气人!”

    “竟然有这等事情,老夫与他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天,他竟然都没有告诉我!哈哈!这个混小子,着实可恶!”文端先生这样说着,面上却不免露出了满意与得意之色。

    得意自然是因为自己的徒弟长了脸,哪怕并不是在纂刻之道上,但这样的名利终究是好的,无须推辞。至于满意,正是满意于楚风的心境。

    若是换了其他少年郎,怕是早在自己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要将这一切事情天花乱坠的告诉自己知晓了。可他楚风,不论是拜程源为师的事情,还是水墨会的事情,都是云淡风轻不挂于怀的。

    是真心觉得不值一提也罢。是心中骄傲但是能够按捺的住也罢。这都是少年人十分难以做到的事情,但是楚风却做到了。

    文端先生不由得心想,这就是晋人所谓的“雅量”了。

    范秋白三人自然也是刚刚知道这等事情,她这时候心里也不禁默默的想着,这样“深藏功与名”的少年郎,似乎十分成熟,与兄长他们都不相同呢!

    不知为何,面色微微红晕起来。

    “今日也是我的不是,原本范家和这里离得也不远,我提前问一句就好了,也省得范娘子白跑一趟。”刘正卿自责道。

    他虽然是范家的西席先生,但在范秋白面前并不真的以师长自居,所以依旧称呼她为“范娘子”。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范陆两家也算是旧交,本应来往的。”范秋白腼腆一笑,“今日就算是见不到那位楚郎君,能够拜会陆老先生也是很好的豪情。”

    说虽然这样说,但范秋白自己心底留着一份浅浅的心思,脑海里也偷偷的勾勒着少年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