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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好,念一将煮好的银耳红枣汤盛了一碗摆在桌上,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几粒枸杞漂在汤里头,颜色鲜明。
展昭看了一眼,随后笑道:“我以为你只会煮面。”
念一给自己要了一碗,端在他对面坐下,“这个又不难,只要不动铲子的,我多少都会点……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讽我?”
“没有。”他取了勺子在银耳里舀了舀,淡笑,“夸你呢。”
“这些天你病没好还跑来照顾我。”念一喝了口汤,“看到厨房里有银耳,就想着给你做碗汤……好吃么?”
展昭并未多想便点头:“好吃。”
见他如是说,念一微微一笑,也垂首一口一口吃银耳。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一起舀着银耳汤,勺子碰到碗底的声音叮当作响,口齿间都是浓郁的清新味道。
“我打算去一趟开封,过几日就启程。”念一抬头问他,“你说好么?”
“好是好。”展昭闻言问道,“不过怎么想着要去开封?”
“我其实一直都想去的。”念一放下瓷勺,“毕竟从前在那里住过这么多年,就想瞧瞧它如今是什么模样。”
“开封很热闹,你若要去玩几天也不错。”展昭想了想,“我兄长曾在开封府做过一段时间的捕头,在城里正好有个住所,咱们可以去那里落脚。”
眼下虽说是要去找让她变成人的办法,但这事情实施起来的确是两眼一抹黑,倒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作计较。
“好……不过这样会不会太打搅你哥哥了?”
“没事。”他笑道,“他如今早已不在开封府,房子是空着的。”
不多时,聊着聊着锅里的银耳很快便喝完了,念一起身要去刷碗。
“我来吧。”展昭伸手摁住她。
“没关系,水是现成的。”
他仍没松手,笑着摇头:“总不能让你又做又洗吧?”
念一没办法,只得让了位置给他,瞧着木盆里那孤零零的三只碗,忽然觉得两个人能为了这个争起来也当真是奇怪得很。
她忍不住含笑,偏头悄悄打量展昭。
厨房外是明媚的春光,嫩草已经快能没过人的脚踝,鲜翠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可人。
这样的午后无声无息,他就在她身旁,浅淡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见。她甚至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永不流转。
擦干手,展昭回过头来时就看见念一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细碎的日光透过纱窗斑驳在她脸上,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喧嚣。
他微垂下头,吐息缓缓屏住,一寸一寸向她靠近。
温热的气息洒在鼻尖,念一睫毛不自觉颤了一下,看着他的唇几乎是在自己仰头就可及的地方。
她踮脚吻上去,正触碰的那一瞬,身后清脆地响声冷不丁响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她脚没站稳一头便扑到展昭怀里,恰好撞到他耳根。
展昭顺手揽住她的腰,探头朝前一望,原本摆在桌上的茶杯不知几时摔落在地。
“有人么?”
念一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略有几分尴尬地回头看。
“不像是。”展昭走到桌边俯身收拾碎片。他耳力一向很好,若有人在不至于听不见。
念一正要说话,余光瞥见缩在碗柜后的两个黑压压的影子,连忙住了口,半晌才“呃”了一声跟着他在地上打理残碗。
两只小鬼在碗柜后探出头来,巴巴儿地瞧她。
三小鬼担忧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二小鬼搅着手指:“我们也是为了老大着想啊。”
“但愿……”
另一边,巴勇家正对面的酒坊院落里,一干人等正扛着锄头铲子在地上埋头苦挖,不远处那寡妇和后生家中也是如此,人进人出,忙忙碌碌。连翘捧着水袋在一旁监工,时不时还得接受来自酒坊老头子和寡妇的白眼。
她不自在地往肚子里灌水,偷偷溜到白玉堂身边去。
“诶,白耗子,我看这院子底儿都要掀开了还是没找到尸首。”连翘扯扯他衣袖,“到时候他们找我兴师问罪,我可怎么办啊?”
白玉堂双手抱胸,听完就乐了:“我如何知道怎么办,主意是你出的,和我没关系。”
“你!你居然敢过后拆桥?!”她压着声音气恼道,“是你说他们三个有鬼的!”
“我是说他们仨有鬼,可没说尸首藏在院子里啊。”白玉堂摊手耸耸肩。
“你!”连翘哭丧着脸,“那我岂不是惨了……”
白玉堂扬起眉来看看她,“怎么?想知道尸体在哪儿?”
“想啊,当然想!”她双眼一亮,抱着他胳膊摇啊摇,“你就告诉我吧。”
白玉堂颇为得意地清了清嗓子,“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好,我求你,求求你了。”连翘没脸没皮地拉着他,“知道你人最好了,快说吧。我可是在时念一面前夸下海口,这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真凶,回去定会被她笑话的。”
白玉堂被她拉得衣袖都快掉下来,唇边只是含笑,半晌没说话。
院子里还在乒乒乓乓地动土,酒坊的老头儿犹自不悦地走到他跟前。
“我说,这位爷,咱的地都被你挖成这样了,你们要是拿不出证据,我可是会告到长老那儿去的!”
“是么?”白玉堂仍抱着胳膊,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那还真是吓到我了。”
他悠悠转过身,连翘也忙跟着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羌族人信佛,几乎所有房舍里都供有佛像,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走到那尊黄铜佛像前,颇为虔诚地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连翘皱着眉看他,也有模有样地垂首拜佛。
随后,白玉堂直起身,张嘴往右掌上呵了口气,活动活动筋骨,继而扬起手就朝佛像上劈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佛像裂做两半,从里面滚落出来的是无数散碎的尸块。
*
处理完巴勇家的事,连翘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回杨家,不承想刚到院子里就看见念一二人在同杨都辞行。
白玉堂忙上前询问:“你们要走了?”
“嗯。”展昭应过杨都,回头看他,“我们准备去开封。”
“我告诉你们啊。”连翘将白玉堂拨开,喜滋滋地朝念一道,“我们逮到杀害巴勇的那个凶手了,你绝对想不到,凶手居然是三个人,稀奇吧?这个巴勇是镇里放印子钱的,他们邻里三个借了钱没银子还,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
见她说得唾沫飞溅,念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噢。”
“怎么样,我厉害吧?都是我查出来的!”
她点点头:“好厉害。”
“既然要走,不如就一起吧。”白玉堂想了想,“正好我们也没事。”
“也好。”
展昭话音刚落,连翘愣了一愣,摇头道:
“不行,我得回山上去了。”
闻言,白玉堂倒是有些惊讶:“你要走?”
“那当然了,我都下山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师父。不知道隔了这个把月他气消了没有。”连翘垂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儿,平心而论她倒是更想跟着展昭一行人闯荡江湖,至少一路上有人说话也不至于那么闷。
“我现在要走,某个人肯定高兴了。”她酸溜溜地朝念一努努嘴。
后者倒也给面子,如实地颔了颔首:“知道就好。”
“……”
回盘云山和去开封是两条路,出了祁连山草原就要分道扬镳了,白玉堂为难地和展昭对视一眼,也有些放心不下让她一个人回去。
“这样吧,我跟你一道儿上山去,送你到道观我再走。”
“当真?”连翘亲亲热热地拉住他衣摆,“还是你够哥们儿。”
话已至此,杨都也不好再多留。
“这地方偏远,回去千里迢迢辛苦得很,我再准备一辆马车给你们,多带些干粮。”
展昭和白玉堂忙抱拳谢过。
收拾好行装,一行人第二天清晨就启程上路。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朝东而行,正午时候停车吃了午饭,连翘和白玉堂就在岔道上同他们分手,径直往北走去了。
念一挨着展昭坐在车前驾车,不时说说从前的趣事,一路上虽然单调,但也并不无聊。偶尔赶得到镇子上就找客栈住店,偶尔遇上风雨耽搁了行程,两人便在车里挤着睡,已经是春末的气候,也不觉得有多冷。
如此走了近大半月,这日车马正到河南府附近,因天色将晚,展昭于是在村镇中寻了个客栈暂且住下。
大约是地方偏僻,客栈简陋,食客和旅人不多,生意显得十分惨淡。
念一坐在桌边盯着墙上的菜单点菜,刚叫了一道排骨汤,忽然想起展昭似乎比较爱吃鱼。
“展大哥,你想吃什么鱼?”
“都好,清淡些的吧。”
她点头笑道:“那就清蒸鲈鱼吧。”
点完了菜,小二低首往厨房走,正巧这时门口又进来一拨人,马车一共两架,车子倒是普通,但看伺候的仆人却有四五个。
“小二,准备七间客房,烧些热水,再来些你们店中最好的菜,简单点就是。”
“好勒,客官您稍等。”
不多时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念一喝着茶水,不经意抬眼扫到,登时一怔,忙伸手去拉了拉展昭的衣角。
他会意,不动声色地寻着她视线回头望去。
进门的那人约摸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目炯双瞳,重眉倒竖,虽穿寻常粗布衣衫,面容却不怒自威。
展昭微皱眉头,低低道:“是他?”
而后跟进来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身形清瘦,神情温润,似自带几分书卷气息。
这两人便是上回在太原见过的包拯和他身旁的主簿。
不过按理说包拯是太原知府,这河南怎么说也不在他的管辖之内,如今又为何这身打扮到这穷乡僻壤里来?
“也许是他告老还乡了?”念一随口猜测。
对于此人,她还是有些好印象的,若真是不再做官,那倒可怜了那一方百姓。
“这客店瞧着简陋。”包拯在桌边坐下,仰首打量了一番,朝那小二笑问,“七间客房不知能否腾得出来?”
小二一面给他擦桌子,一面赔笑道:“客爷哪儿的话,咱们这小地方极少有人住店,别说七间了,全腾出来都没问题。”
包拯笑了一笑,只是轻捋胡须,没再发问。
这边,念一两人的饭菜也端上了桌,一盘清蒸鲈鱼,一盘时令蔬菜,一道排骨汤,白米饭香气四溢。她先给展昭盛了一碗汤,随即又夹了鱼肉给他。
“你尝尝,闻着倒是挺香的。”
“好。”展昭微微一笑。
她还不忘提醒,“小心刺。”
忙了一天,两人都是饥肠辘辘,正举箸吃了口鱼肉,却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抬眼对望。
这条鱼实在是不算好吃,就算是小村小店,也不至于难吃到这地步,而且菜里面似乎还加了别的作料……
展昭冲她使了个眼神,念一轻轻点头,依旧埋头吃饭。
门外天色渐黑,狂风阵阵卷起,院中的马匹忽然似受惊一般焦躁不安的扬起蹄子来。展昭垂眸静静喝着茶水,对面桌上的包拯亦是若无其事地和旁边的人相谈甚欢。
正在这时,空气中隐隐传来不安的气息,马儿的嘶鸣声骤然响起,几道黑影破窗而入,手里皆握着大刀,寒光迫人。
展昭提上巨阙飞快起身,一手拉着念一掩至背后,不承想这群黑衣人似乎无意对付他们,只朝包拯的方向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