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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清虚一剑击毙后,四年间,她都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便莫名醒了过来。
四周是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地方,连镜中的自己都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只是听周围的人唤她小姐,她姓慕,叫做慕词。
一开始念一以为是自己有幸投胎转世了。
但日子越过越清晰,等思绪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对于前世对于死后,许多事情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记得顾家,记得大雪山头,记得杨柳湖平,记得珠帘花月,还记得一个人……
她没有投胎,也没有转世。
只是……借尸还魂了。
可自己明明在四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为什么还会有魂灵,倘若有,又为什么不能从这具身体之中出来?
她如今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些疑惑困扰在心头很久都得不到解答,不能同以前一样游走在人间鬼界,于是她只好作为慕词暂时活下去。
没想到这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四年,她也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他。
时过境迁,沧海已桑田,他如今过得很好,有朋友有亲人有爱他的人。
——“找一个好姑娘,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她一个无家无根的孤魂野鬼,原本就不该出现他生命之中,眼下他好不容易才尘埃落定,自己又如何再能打搅他的人生。
这四年来,也不知他是怎么过的,如今自己连性命都无法预料,还怎么开得了口和他相认……
念一看着脚边覆盖着灰烬的火盆,心中却翻江倒海的难受。
——“……他妻子已经过世,可他到现在还记得!”
知道他还惦记着她,知道他留着她缝制的衣衫,知道他还念着,想着……
一想到这些,胸口就撕裂般的疼痛。
“展大哥……”念一手指渐渐收紧,对着那块沉沉的墓碑轻声道,“我也好想念你。”
金明池东岸,杨柳低垂,仙桥之上满是游人,湖水照着花灯,如银河垂地,锦绣如画。
岸边酒肆内,正有个年轻男子撑着脑袋倚栏而坐,他手里拎了一壶酒,目光懒散地望向那河间云水。
“呀。”旁边一个孩童抱着糖水瓶子晃了两下,扯扯他袖子,“没有了。”
时音不耐烦地挥手,“那就再叫一壶。”
“哦。”二小鬼转头招呼店伙,“我还要一壶。”
“好咧!”
伙计当即应声,回头往店里给他倒冰糖水去了。
时音仰头灌了一口酒,就在同时,身侧有一人从酒肆旁缓缓走过,他眸色骤然一变,立时被酒水呛住。
“咳咳咳……咳咳……”
三小鬼见他咳得厉害,忙上前来给他拍背,嘴里还一本正经道:
“老大都上千岁的人了,怎么喝酒还这么不小心啊?”
“咳咳……是她……”
“它?”
“她!”
时音把酒壶一扔,顾不得许多飞快冲出酒肆。
“念一!”
他站在街道上,四周环顾,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眼前走过那么多张面孔,却没有哪一个是他要找的。
“念一……是念一!”他喃喃自语。
时音一把抓住两个小鬼,“快点,你们也帮忙找!”
“念一?!”二小鬼捧着水壶跑出来,一脸欣喜,“老大你说真的吗?”
“我不能很确定。”他直起身,眉峰微颦,“但方才那瞬间……的确有一丝她魂魄的气息,总而言之,应该离这附近不远,叫上所有鬼,一起来找!”
“遵命!”
*
上元节过后,整整半个月,慕家皆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于是开封府那边也就陆续把人撤走了,书信的风波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原以为今年是个暖冬,想不到月底的时候气候竟陡然转冷。
林氏从月初开始就没给这边院子发月钱,差人去问了好几次,皆是说过些天拿来,不疼不痒的话。
她当时就说要治她,这么个治法也不奇怪。
这慕家二小姐本来手头就很紧,存了些许私房钱也不多,很快就要用完了,渐渐地屋里的好炭也用不上,炉子烧半天也不见热,巧儿冻得浑身直哆嗦,倒了杯茶给念一暖手。
“小姐,您就不冷呀?”
“还好吧……”她低头喝了一口,见她实在是抖个不停,不由问道,“你很冷么?”
巧儿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嗯。”
毕竟她是个大活人,抗寒能力当然不如自己。
念一想了想,拉开抽屉捡了支首饰递给她。
“去找张嬷嬷,就说咱们自己买。”
“可是……”巧儿犹犹豫豫地不敢去接,“哪能让小姐当首饰来换炭使的呀。”
念一淡淡问她:“这么说你是想冷死?”
“……不是很想。”
“那还不去。”
在取暖和脸面上挣扎了许久,巧儿终究是又给她放了回去。
“算了,这炭虽然坏,将就烧吧,我也能忍。”说完仍继续给她煮茶,刚把陶瓶一打开,不料里面已经空了。
她哀怨道:“……小姐。”
念一放下笔,“又怎么了?”
“咱们没茶了。”
她也不在意,“那就喝白水吧。”
“这怎么行……对了!”巧儿似想起什么,“对面的茶叶铺子里有种叫润春的茶特别便宜,味道也不错,才两吊钱!”
“两吊钱……”念一把首饰盒打开,已经快到放眼望去空空如也的地步了,她默默地又合上。
巧儿见她这表情,讷讷道:“咱们不会连两吊也没有吧?”
“只有一吊了。”
她静静思索了一阵,从篮子里找出一件丝质的绣品,起身往外走,“这样吧,我去和附近的绣庄谈谈价格,咱们往后还能做点针线活。”
“啊?”巧儿咬了咬下唇,“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
“不然呢?”念一披上斗篷,挑眉问她,“林夫人不给银子,你以为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只得认命:“……好吧。”
绸缎铺离得也不远,老板娘看过她绣的几条帕子琢磨片刻。
“姑娘呃绣工是不错……你看,二十条五百钱如何?”
“一吊。”
“啊哟,一吊那全京城的绣娘不得排队来咱们这儿等着绣帕子呐?”
念一淡声道:“我绣得快,十天二十条,两吊。”
“这样吧,……八百钱!”
“九百。”
“这……”
两人还在门口讨价还价,耳畔忽听得脚步声传来,念一不经意侧目,赫然瞧见展昭站在不远处,神色不解地看着她。
“小姐?小姐。”巧儿发觉她在出神,“要不就一吊吧,我还可以帮着绣。或者咱们可以直接用这个给老板换一筐好的煤炭,你看如何?”
“我……”
展昭转过身来,皱眉问道:“你拿首饰和她换煤炭?”
虽不愿承认,念一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何至于……慕家没给你月钱么?”话刚道完,他便明白了几分,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来,塞到她手里。
“展大人?”念一愣住,忙要把钱还给他。“不行,我怎么能收你的钱……”
“拿着。”展昭沉着脸摇头,“此事本就是我害的你,这些钱你先用着,若哪日使完了就派人来开封府找我取。”
“可是……”
见她还要墨迹,展昭颔首就对一旁的巧儿道:“替你家小姐收着。”
“诶!”后者惯来听他的话,眼疾手快从念一手里夺了过来,笑眯眯的鞠躬施礼,“谢谢展大人!”
念一:“……”
“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银霜炭。”展昭朝身后跟着的一两个捕快看去,“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来。”
“不用了……”
她想推辞,展昭却也没搭理她,只问巧儿道:“你们还缺煤炭用么?”
对方双眼亮晶晶地猛点头:“缺!”
他眉头越皱越紧:“府上连炭也不配给你们?”
“给是给了。”巧儿耷拉着脑袋,“可都是煤渣子,煮茶都不方便……我们也没有茶了,小姐冻得手都红了,连笔也握不住。”
后半句话虽是她添油加醋冠上去的,展昭却惯性地往念一手上看了一下,她耳根登时一热,忙把手背在身后。
静默了好一阵,他才轻轻叹道:“二小姐的日子……想来也过得不容易吧?”
念一暗自咬牙:“还好。”
“嗯……若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她欠身施礼。
“展大人慢走。”
刚颔首时,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轻,没有听清楚。
回房的路上,巧儿数着银票险些没落下泪来。
“一张,两张,三张……八张!展大人可真是有钱啊!”
念一回头训斥她:“你还说,平白无故怎么能收人家的东西?”
“可我们本来就很需要钱呀。”
“那也不能拿这么多。”
巧儿把票子收好,腆着脸朝她笑道:“展大人那不是愿意给么,说真的啊小姐,我觉得展大人好像对你有意思。”
她脚下一崴,差点磕到树上。
“瞎说什么?几时也说起我的闲话来了?”
“这怎么能叫瞎说呢……”
见念一越走越快,巧儿忙小跑在后跟着,“小姐,我是说真的……你别跑那么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