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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顾采薇怒气冲冲的离开,却面色复杂的捧着一把匕首回来,琉璃一开始吓得半死。
“娘子,你该不会用这把匕首把侯爷给杀了吧?”
顾采薇看她一眼。“我倒是想杀了他算了!只可惜这个男人命硬得很,这把匕首是他送我的赔礼。”
“咦,侯爷他向你认错了?”琉璃又吓了一跳。
“其实他要是不认,这样我心里还好受点。”顾采薇又慢声说着,她再随手抓起桌上一只小瓷瓶用匕首一划,当即瓷瓶上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然后,匕首划过的地方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痕。
这道刀痕完美至极。仔细看看,痕迹十分潇洒利落,但四周围没有一点开裂的痕迹,全都是用刀尖在一刹那间划出来的。都来不及等裂口四周围反应过来,就已经划完了。
“我的天!”琉璃见状,她不禁掩嘴低呼,“这把匕首居然这么锋利?侯爷他哪弄的?”
“这个说起来就更不可思议了。”顾采薇嘴角轻扯,就将刚才她去杜隽清书房那边听到看到的一切简略的告诉了她。
琉璃听完,她顿时双眼都睁得圆溜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外了。
“铁矿……我的天,这年头谁有这么一个东西,那简直可以笑傲天下了好吗?”
“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名下有一个铁矿,那是可以笑傲天下。可是对长宁侯这样的三等勋贵,说白了就是空有一点脸面、其实手中并无实权的人来说,一旦处理不好,这绝对是一大灾难。尤其铁矿里生铁的成分越好,这个灾难越大。”顾采薇一字一顿的说道。
在这个中央集权的时代,所有的铁、茶、盐、马等东西都是十分紧缺的物资。尤其是铁和马,简直就是无比重要的军需。而且,马可以慢慢养,铁呢?那只能到处去挖,能挖到一座铁矿算一座。反正直到现在,国家的铁器是完全不够用的!
一旦杜隽清的封地里发现铁矿的消息传出去,那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顾采薇低叹一声,“这个东西一旦被那等乱臣贼子给抓在手里,那这天下就要乱套了!”
所以,她完全理解了杜隽清为什么要亲自往封地里跑那么一趟。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真不是随随便便让人去看一眼就能解决的。
只是,他为了给自己制造足够的出京理由和出京时间,就选择把身份低微的顾采芹娶进门,而且还用漠视的方法对待她逼得她发狂闹事,这一点她还是不能接受。
琉璃此时也已经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侯爷的封地是永兴县对吧?我记得先秦时期那里是楚国的地界,楚国时期那里的确发现过铜矿,当时楚国的许多编钟都是从永兴县还有京州等地挖出来的铜冶炼的。但是自从楚国被秦国所灭,后来这么多年,那里再也没有发现过铜矿,铁矿更是从没有听说过!”
“可不是吗?一直到现在,永兴县地处偏远,都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想来陛下也是觉得那个地方没什么用处,才随手指给了他做封地。结果没想到,却让他在那里发现了这个东西!”顾采薇轻叹一声,“而且发现就算了,他还把我给拉了进来。现在我知道这个消息,那就和他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彻底跳不出去了!”
杜隽清这个男人真够狠的。这么重大的消息,他说让她偷听到就给她偷听到了。而她就算知道了,又哪能出去告诉别人?为了保住侯府不倾覆,更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她还得想办法的帮他遮掩。
“那个王八蛋!”想到杜隽清的所作所为,顾采薇还忍不住破口大骂。
“侯爷他的确是够坏的。”琉璃点点头,“不过,娘子你有没有觉得,侯爷他既然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这就是他信任你的表现?你看,他和二娘子成婚这么久了,关于侯爷的秘密二娘子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又如何?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妻子不放在眼里,只知道利用她算计她,那就说明他足够阴险狡诈。现在他之所以肯让我知道他的秘密,也不过是知道我不像顾采芹一样大嘴巴,顺便他需要我留下来给他帮忙,而其他办法根本留不住我,他就干脆祭出杀手锏来把我给困住。”顾采薇冷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典范。她讨厌他。
琉璃闻言也思考了好一会,然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娘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也就只能和他一起好好谋划一下这件事了——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你看看我自从到了这个地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顾采薇又不禁无力叹息。
只是说着话,她突然站起身:“不行,我还得去找杜隽清问个清楚,他到底打算把这个铁矿给怎么样!”
说着,她就赶紧起身,又往杜隽清那边去了。
她离开了还没半个时辰,就又匆忙的回来了。
杜隽清院子里的小厮见到她都是一脸惊讶。不过顾采薇提出要去见杜隽清,他们还是赶紧开门让行。
顾采薇顺利的来到杜隽清的书房门口,她直接一推门:“杜隽清,你——”
当看到眼前的情形,她直接哑了嗓子。
书房里的杜隽清也没想到她会杀个回马枪,他当即吓得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想把跟前的东西给收起来。
可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他七手八脚的想把荷包给收起来,但手一抖,荷包里的那些糖球却都不受控制的直接从荷包里跳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撒了一桌子,还有几颗都滚到地上去了。
见到这一幕,杜隽清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肉疼的神色。
把那么好的一把匕首送给她,都不见他肉疼过。结果现在就几颗糖球掉到地上,他一个大男人举人就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顾采薇被眼前所见震惊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直到眼睁睁看着杜隽清把这些糖球都给捡回来装进荷包里,就连滚到地上的那两颗都没有放过,一样捡起来拍拍灰放在帕子上了,然后这个男人才站起来,又是一脸淡然的走向她。“你又来可是有什么事?”
顾采薇这才回神。“你从哪搞的这么多糖球?”
杜隽清目光一闪。“阿逸给我的。”
杜逸给他?他从杜逸手里抢的还差不多吧!
顾采薇嘴角抽抽。“你不要告诉我,你之所以死命要把我给留下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些糖球吧?”
杜隽清眼神又闪了闪,然后他才垂下眼帘:“你做的这个味道的确不错,我吃过那么多,就只有你做的最合我胃口。”
可真是难得,他也有夸她的时候。
“所以呢?”顾采薇继续追问。
“所以,我觉得把你留下来不算什么坏事。”杜隽清果然承认了。
顾采薇就扯扯嘴角。“你这个人果然也有病,但和阿逸的不是一种,你是嗜糖症。”
“本侯也不是谁做的甜食都吃得下去的。”杜隽清立马又低声说了句。
顾采薇就眉梢一挑。“真的?”
杜隽清颔首。
“所以,你不仅有嗜糖症,你还挑食——是货真价实的挑食,和阿逸的舌头有问题完全两码事。”顾采薇仔细想了想,最终下达结论,“你们父子俩可真难伺候。一般人真伺候不来你们两个人。”
杜隽清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淡然看着她。“你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顾采薇这才想起来。刚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个男人竟然一脸满足的在那里吃糖,她简直被这一幕给吓得不轻。当时她脑子里就嗡的一声,其他什么都忘记了,就记得一件事——这个男人,一向冷情的长宁侯杜隽清,居然这么爱吃糖!
而且,他顶着一张刚被她抓花的脸,脸上还涂着红红绿绿的药膏,本来这模样就够滑稽了。结果他还眯起眼、嘴角微翘,一副有糖吃此生无憾的表情,这简直……她都形容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就仿佛这个人在她眼前苦心经营了许久的冰山形象,刹那间摧枯拉朽,彻底崩塌了。
这样的震撼让她一时半会都回不过神。
到头来,她还得经过杜隽清的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是有事的。
顾采薇连忙清清嗓子:“我来找你,是想到之前你让我知道的那件事,我怎么都觉得不对。你老实告诉我,那个铁矿你打算怎么办?你可别说你打算把它给死死的捂在手里,这绝对是不可行的。不然,一旦哪天被人给发现,你和阿逸的两条命只怕都保不住。”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所以我也一直在想给这座铁矿找一座靠山。只是你也知道,我虽说有侯爵在身,但其实和京城里其他人家都交往不深。这里各家势力盘根错节,谁都不是好惹的。我到底该把铁矿交到谁手上去,这是一个难题。”
这的确是个难题。
就如现在,女皇陛下当政,她的几个儿子却都被流放在外,偌大的一个皇朝竟然没有皇太子,这自然会令民心不稳。就连远在徐州的她都经常听到大家议论,女皇怕是打算把皇位传给她武家那边的子侄了!
而武三思一行人也的确是一直在四处走动,想要怂恿朝臣们都投靠他,力荐他做太子。但是在许多人心里,他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就连顾采薇都不看好他。
但现在长安城里最厉害的一股势力就只有他了。再不然就是太平公主……要不然,直接投奔太平公主,扶持她做女皇?
顾采薇心中一动,她又抬头看看杜隽清,就见杜隽清的双眼也正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
被他看了那么多次,顾采薇现在都有经验了。所以她根本不怕,而是主动回视过去:“关于这个铁矿的归属问题,侯爷有没有可莱国公商量过?”
“没有。”杜隽清当即回答。
顾采薇又一阵心跳加速。“没有?那杜家其他人呢?”
“都没有。”
“有没有?你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把他们给拖进这个泥潭里来罢了。这件事我一个人忧心就够了,他们就不用了。”
胡扯!
这么大的事情,尤其还是和杜家息息相关的,他难道不该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吗?群策群力,这才是最好的。毕竟一旦因为这个铁矿牵扯出什么事情来,整个莱国公府都跟前逃不掉。可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
“你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顾采薇沉声说道。
杜隽清眼神又微微一暗。“是。”
她就知道!
顾采薇沉下脸。“姓杜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这个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杜隽清淡声回应,“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管隐瞒你多少,都并没有恶意。这些事情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这就够了。”
他话可说得真好听呢!可已经被他给坑了这么多次了,顾采薇根本不再相信他的鬼话。
只是这个男人的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只要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时候,那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从他嘴里挖出来哪怕一个字。顾采薇逼问了半天无果,反倒是自己又被气得够呛,她干脆也一甩手:“好,你不说算了!反正接下来一个月,你们什么甜食都别想吃了,我不做了!”
“不行!”
一听这话,杜隽清顿时脸色大变,他着急的一把抓紧她的手腕。
顾采薇冷冷瞪他。“你放手。”
“甜食你必须做。”杜隽清却定定看着她说道。
“我要真不做,你又能把我给怎么样?”顾采薇冷笑。
杜隽清顿时薄唇紧抿。
“我的确不能把你给怎么样。”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不过,我相信阿逸他肯定会受不了去找你哭的。”
顾采薇又嘴角抽抽。
但她也必须承认——这种事杜逸的确干得出来。那小家伙和他阿爹一样,脸皮厚的很。
无奈,她只能又长叹口气。“算了,侯爷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只不过,这个铁矿你打算拿去投靠谁,还是赶紧想好吧!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拖延得时间越长,被人发现的机会就越大。尤其一旦被姓武的人知道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杜隽清当即颔首。
顿一顿,他又补充一句:“今晚上,我去你那里过夜,你不许再叫丽娘来。”
这是被上次的事情给吓怕了?
顾采薇扯扯嘴角。“侯爷您想来就来吧!不过我打算把阿逸也给叫上,想必您不会反对吧!”
杜隽清摇摇头,马上又补充一句:“本侯不吃辣。”
顿一顿,他再添上一句。“要有甜食。”
哟,才刚给他一点好脸,他就又蹬鼻子上脸了?
这家伙这德行,简直和杜逸一模一样。只是杜逸年纪小心思浅,得寸进尺一点也只让人觉得可爱,可这个男人嘛……顾采薇撇唇,那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只不过,为什么她也并不觉得有多讨厌?
顾采薇再次为自己心里的想法感到震惊,她赶紧别开头。“我知道了,侯爷您就放心吧,我保证让你今晚上吃得心满意足!”
然后,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果然让人搬来一大盆的蜂蜜,然后洗洗洗、剁剁剁,忙了一下午,就做出来一大桌甜腻腻的菜肴。
杜逸本来乐颠颠的过来吃饭的,结果当看到眼前这些菜色,他的小脸又紧紧皱成一团。“这些都这么甜,可怎么吃啊?”
“你阿爹要求的。”顾采薇毫不犹豫的把责任推到了杜隽清头上。
杜逸就看向他阿爹,却见杜隽清早已经面不改色的夹起一块糖醋羊排放进碗里。“味道还不错。”
杜逸立马小嘴撅得高高的。“阿爹,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别来这里吃饭的好。以前我一个人来,吃的都很正常,可每次只要你来了,她就发疯,老折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这肯定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你还是别来了,等每次她做了给你送一份过去就好了。”
杜隽清闻言只淡淡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再看看顾采薇,就见顾采薇冲他露出一抹得色——看吧,你用你儿子威胁我,我也能反过来用他对付你!
杜隽清再垂下眼帘。“吃饭吧!”
反正,他也打算在这里蹭饭到底了!
顾采薇好一阵无语。论不要脸,她和杜逸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男人!
而自从被她撞破了他的那点小秘密,杜隽清也果然就和当初的杜逸一般,彻底连脸都不要了。从那以后,他天天晚上都过来顾采薇这边蹭饭,隔个两三天还留宿一宿。时间一长,侯府上下就都知道——夫人现在很得侯爷的宠爱!
于是,大家伙对顾采薇也越发的恭敬。顾采薇一句话吩咐下去,他们片刻不敢耽误的都给完成了。
这也算是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一点好处了吧!顾采薇心里暗道。
只是,那个铁矿的问题该如何解决,这依然是一个难题。顾采薇这些天仔细想了又想,还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这时,莱国公府那边又来人了,又叫他们回去吃饭,一家人联络感情。
杜隽清自然是答应了。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来到国公府,府上的人第一眼看到杜隽清的脸,他们就愣住了。
再等到莱国公等人看到,他们也面露讶异之色。
“七郎,你的脸……你这怎么一回事?”莱国公夫人连忙问道。
“没什么,一只猫抓的。”杜隽清不以为意的回答。
“是我抓的。”顾采薇直接开口。
她话音刚落,就见满屋子的男人女眷们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射了过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跟刀子似的,仿佛要在她身上剜下来一块肉似的。
顾采薇张张嘴正要说话,不想杜隽清已经主动站在她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阿爹阿娘不用担心,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点闺房情趣罢了。只是当时闹得太过,一不小心就这样了。但这伤口不深,好生养上几天就没事了。”
顾采薇闻言一愣,莱国公府上的这些人更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最终,还是莱国公先反应过来,他赶紧乐呵呵的点头,“你们小夫妻俩成婚才没多久,又聚少离多,好容易现在团聚了,蜜里调油也是有的。只不过,你们关起门来打闹也该有点分寸,别闹得太过了。不然,七郎你看看你现在这么一副尊荣,你哪能出门见人?”
“是,孩儿知错,以后我们都不敢了。”杜隽清连忙低头认错。
说着话,他还悄悄的拉了顾采薇一把。顾采薇也跟着低头。“我错了,以后都不敢了。”
莱国公也就不再多问,连忙又乐呵呵的招呼大家都坐下吃饭。
或许是看到杜隽清也毫不犹豫的站到她这边的缘故吧,这次的的酒席可比上次和睦多了,就连莱国公夫人都主动和顾采薇说了几句话。然后言语之间,她慢慢的就提到了太平公主。
顾采薇就明白了——感情这些人突然对她热情起来,主要还是看在她得了太平公主青眼的份上。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呢!她和太平公主也才正式来往了一次,但在这个府上的地位也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
顾采薇心里暗笑,当然还是如他们所愿,将她和太平公主来往的缘由简单的说了一遍,至于那些男女之间声色犬马的事情,她都一笔带过。
莱国公夫人听完,她点点头:“你能得到太平公主的喜欢,这的确是件好事。只是做人就该有分寸,不能妄图高攀。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你也别仗着公主喜欢就出去惹是生非,还是该将心思都放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和七郎一起过日子上。”
“是,我知道了。”顾采薇连忙点头。
只是细品一品,她就觉得莱国公夫人这话很不对劲——能和太平公主来往的人,有几个知道分寸的?她要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太平公主那喜怒无常的脾气给吓死了。
而现在,得知她结交上了太平公主,莱国公夫人却一点都不欢喜,却立马就沉下脸来告诫她要安稳度日,这是个什么缘故?她再联想到,上次他们来莱国公府,莱国公夫人对她也淡淡的……不对,不止是对她淡淡的,就连对杜隽清和杜逸父子俩也没好到哪去。
这就难怪杜隽清在他的封地里发现这么大一件事也没回家来告诉家里人。毕竟这些人真不像是能真心为他考虑的人。
既然如此,她也就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了。
低头打算乖乖的吃饭,但很快她耳朵里又捕捉到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顾采薇转头一看,就见杜二十一娘赶紧低下头,这次都没有再和她当众对着干。
顾采薇再目光一转,她就见到杜二十一娘跟前的桌案上摆着和她一样的几个小碟,但是碟子里的菜色她几乎没有动过。倒是在边边角角的一个地方,那里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碟子。这碟子里装的东西就有意思了……竟然是一盘清炒菘菜!
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不吃菘菜来着的?
顾采薇轻轻一笑,杜二十一娘就算没有抬头,她也能察觉到顾采薇现在的表现,她顿时羞恼无比。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杜隽清父子俩又被莱国公叫过去说话,顾采薇则是打个哈欠,打算回房去休息。
但才走到半路,半路就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采薇见状,她就微微一笑:“二十一娘子?你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觉,这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
杜二十一娘冷冷看着她不语。
顾采薇就笑道:“我看你双眼发红,呼吸略有些急促,应当是上次被我说后,开始变本加厉的吃羊肉了吧?怎么样,之后你是不是很快就觉得胸腔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你胸闷气短,夜里觉都睡不着?然后请了大夫来,大夫也只能叫你少吃羊肉,多吃些爽口的青菜,清炒菘菜最好,是也不是?”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杜二十一娘被说得面红耳赤,她连忙粗声粗气的打断她。
顾采薇颔首。“好吧,看在你这个病还要许久才能好的份上,我不多说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个时候过来堵我是为了告诉我一个什么新的秘密了吗?”
杜二十一娘又一愣,她才咬牙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法子把我七阿兄和十八郎都给收服了,但我肯定知道你没安好心!现在阿兄才回来多久,你就撺掇他去找关系帮你阿爹升官。那等以后,他是不是还得保证让你娘家阿弟也一样走上仕途?你可知道,我们莱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奉行的都是韬光养晦的策略,从来都不会主动出去招惹是非,更不会随随便便找人为一个姻亲求官。可你倒好,就这样让我阿爹欠了别人一个大人情,我们莱国公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你是说,杜隽清想法子给我阿爹升官了?”顾采薇立马捕捉到了重点,“竟有这回事?我不知道!”
“你就给我装傻吧!”杜二十一娘冷笑,“我阿兄多淡薄的人,当初阿爹想给他安排个官职他都不同意,说他更宁愿做一个闲云野鹤,一辈子逍遥自在的度日就够了。结果呢?自从娶你进门,他的日子就没有一天安稳过!这次你还抓破了他的脸、让他给你阿爹求官?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我阿兄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全都要给你给毁了!”
这个人说话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顾采薇直接拉下脸。“你说完了没有?说完的话可以走了。”
杜二十一娘一怔。“你还敢凶我?我这是在教你做人!”
“你一个马上就要出嫁的小娘子,没资格教导我。”顾采薇冷声说道,“再说了,既然我家侯爷他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是心甘情愿的。我们自己的家务事,关你什么事?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多吃几口菘菜,好歹把身体调养好了,也好嫁过去后尽早怀孕生子,给你夫家添丁进口。”
现在只要一听到菘菜这两个字,杜二十一娘就满肚子火气。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要不是那天她故意说什么羊肉吃多了什么的,自己至于一气之下顿顿羊肉,结果差点让自己喉咙里被一口浓痰卡住差点活活憋死吗?大夫来给她看的时候都说了,要是她不吃得那么猛,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结果现在,她几乎都不能碰肉了,只能吃那些寡淡的菘菜萝卜,常常都被家里的姐妹们嘲笑是属兔子的,她心里就已经够哀怨了。结果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来嘲讽她!
她气得又要发火,结果顾采薇却根本连睬都不睬她,就直接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回房去了!
杜二十一娘空有一肚子的火气却发泄不出来,她气得直跺脚。“你就只管仗着阿兄的宠爱和太平公主的势为所欲为吧!就你这个乡下来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她实在是火气太大,愣是冲着紧闭的门扉骂了许久。
结果再一回头,她立马对上了两道冰凉的目光,她顿时后背上都吓出来一层冷汗。
“阿兄?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说她乡下来的,肯定得意不了多久的时候。”杜隽清慢条斯理的回答。
杜二十一娘顿时又吓了一跳。“那个……我……其实是那个女人……”
“叫阿嫂。”杜隽清纠正。
杜二十一娘又一愣。“阿兄,你说什么?”
“她是你阿嫂。既然她嫁进了杜家,那论身份你就该对她尊重些。”杜隽清冷冷说道,“你是世家之后,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而且从一开始就对她如此不恭敬,上次她指出你饮食有问题,还提出了解决之法。那时候你不信,可现在事实都已经证明她说得没错,你竟对她也不心存感激,反而还破口大骂。这就是你高门贵女的教养?”
杜二十一娘被骂得快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兄,我不是的,我没有,我……”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那我就不多追究了。只是从现在开始,你须得好好敬重你嫂嫂,别再和以往一般口无遮拦。不然,就算她不找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杜隽清又慢悠悠的说道。
他虽然说话的音调不徐不疾,每一个字也都温和轻柔,让人听在耳朵里不啻为一种莫大的享受。可是,这些字句钻进杜二十一娘的耳朵里,却让她陡得从脚底泛起一阵寒意。尤其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杜隽清的双眼还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她,就让她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荒野,眼前却站着一头饿狼,她全身上下都涌出来一层冷汗。刹那间,她的里衣都被湿透了。
“阿兄……”
“叫阿嫂,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阿嫂。”杜二十一娘怔怔点头。
杜隽清才将头一点。“记住了,你就可以走了。”
听到这话,杜二十一娘如蒙大赦,她赶紧扭头就跑。
一直跑出去这个院子许久,她也不敢停下脚步,而是赶紧又冲到了莱国公夫人的房间里,哭着大喊:“阿娘,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