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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文海听见脚步声,立刻睁开眼。
迷迷糊糊的,虽然看不大清楚,但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大女儿闵璐。疼了二十七年的女儿,唯一的当作心肝肉一样的女儿,现在却来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能接受?
他接受不了,他不信。
可是,他嘴角翕动着,一句话没说眼泪就先流了出来。再是自欺欺人,也欺骗不了自己,真相只要他一张嘴就可以查出来,周佩如到了现在了,还有可能会骗他吗?
这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二十七年来他疼错了,这得了绝症之后的一切算计,也是白费心思了。他一时之间,真有一种克制不住心底的愤怒,很想大吼一声,叫眼前的人滚出去。
闵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愧疚吗,好像没有,她有什么愧疚的,一切的事情都不是她可以选择的。怨恨吗,更没有,她白得了二十多年的大小姐生活,说起来更应该是感恩吧?
只是,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看着他流泪,她的心里还是如刀割一般的疼。
她慢慢的走上前,然后半蹲下来,和躺在床上的闵文海在同一高度,不让他抬起头看她那么费力。
可是那句叫了二十多年的“爸”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
“我要死了。”闵文海尽量将眼睛睁大,眼底是压抑着的愤怒与绝望。
闵璐听得心里一抽,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您有什么遗愿,刚才进来前我给您的律师打了电话,他一会来了,可以从新立遗嘱。”
这是说,不要他的家产了。
也是,这个女儿跟他生活了二十七年,他岂会不了解。这一个还真就不是想着他钱的,从前怕是知道那就是她的,所以不想。而现在,是知道那不该是她的,所以不想了。
倒是不像另一个,心心念念的只有钱和股份,从来不曾有他这个做父亲的。
也对,自己还真不是她的父亲。
可是,自己死了,家产连个继承人都没有。闵璐不要的话,那他要给谁呢,给周佩如吗?她妄想!
闵文海眨了眨眼,让眼前清明些了,才看清楚面前闵璐脸上的痛楚与伤心。
不是亲生的又怎样,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爸了,又是真正的孝顺他,关心他,不是亲生的也是亲生的了。
“别难过。”他吃力的道,“人都有这么一天的,这……是很正常的事。”
闵璐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闵文海就挤出一抹苦笑,道:“怎么,你这是……不愿认我这个爸爸了?”
原来,还真的是不想认了,可是现在,现在不是她想不想认的问题了,是她真的就不是。
她不是他的女儿,她其实,应该是叫许璐吧。和许微的确是亲姐妹,只不过却是许小慧生下的女儿。
闵璐说不出话,只抬手静静的抹了下眼泪。
闵文海就是一叹,到了现在了,人都要死了,哪里还能计较那么多呢。他是气,真气,气许小慧,气死去的妻子,气周佩如,甚至也气这孩子,为什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可是……
“璐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问闵璐。
闵璐沉默一瞬,才明白闵文海是话里有话,他不是问以后她的人生要怎么过,而是问,以后她要不要认回真正的亲生父母。
几乎没有犹豫的,她就说:“我就算不是闵家的女儿了,也不会做回许家的女儿。”
对于许小慧,就算她不想怪,心里也是接受不了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两家都不再有任何关联。许小慧她不会认,闵家的家产她也不会继承,以后,梁家轩应该不会在意她的出身,她就只和梁家轩在一起,做好自己,做好梁家轩的妻子,也就尽够了。
直到此刻,闵文海才算是心里好受了些,起码,这些年这个女儿他没有白疼。
他脸上慢慢的浮现了一抹笑意,轻声说:“你打个电话给律师,我要和他说话。”
闵璐打通电话,上前一步放到了闵文海的耳边,就听闵文海对着那边说:“第一份遗嘱作废,用第二份的。”
挂了电话,闵文海就闭上眼睛闭了嘴,什么话都不肯再说了。
闵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关头了,她不想就让他一个人孤单的走过,所以就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静静的陪着。
她尽量的不发出声音,只默默的掉着眼泪,闵文海眼前已经开始昏暗,只能看清个模糊的轮廓了,可是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是舒心的闭上眼睛离开的。
律师来了,闵璐告诉闵文海,说要请律师进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她忍了半天,在这一刻忽然就崩溃了,站都站不稳,跌在病床前就是泪如雨下。
梁家轩和律师听到动静,一起跑了进来,看着闵璐哭到不能自已,梁家轩上前抱住了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其后,律师才告诉闵璐,闵文海第二份遗嘱里的内容。第二份遗嘱,闵文海名下的所有,不管是房产流动资金还是股票,全部都给了闵璐,许微一分都没有。
闵璐就知道,这是到了最后一刻,闵文海还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不然不会把所有都留给了她。
说起来,闵文海对周佩如的确做的不好,可是闵文海对后来的妻子,以及她,都是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的。所以不管闵文海这个人怎么样,她都不能去评判他,在最后时刻闵文海当她是女儿,那她就得为闵文海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
许微却是没了进闵家的机会了,即便知道闵文海死了,她自己干过的事儿没忘,她也不敢去。
可是她的行李却还留在闵家,不止她的,还有陆程加的。可是自那天在闵氏陆程加早早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先前许微打他电话还是关机,现在再打,就直接变成了空号。
许微猜,陆程加也是害怕,所以跑了。
许小慧也在劝许微走,“微微,咱走吧。现在闵文海死了,闵璐不打算追究咱们的责任,咱们走吧,回老家,你有学历,回去读书也好,回家找工作也好,日子都能过好的。”
回去读书?
她回不去了,回去了,还不要被人笑话死?走哪里都指指点点的,她怎么回去?
而且,她的亲姐姐明明也姓许,可是和她的遭遇却是天差万别。就算不提之前二十六年的不公,就说现在吧,现在她被如同落汤鸡一样赶出来,可是闵璐,不仅继承闵氏家产,梁家轩还对她不离不弃,也许马上就要结婚了!
而她呢,一无所有,连陆程加都跑了!
怪谁呢,都怪这个女人,为什么她不是代孕的,为什么她要是她的亲妈?
就算她是亲妈,当年,为什么要把闵璐留给闵家,而不是把她留给闵家?
她从小就偏心,此刻还来假惺惺的关心她,真是令人作呕!
许微对着许小慧,心底的怒意一阵大过一阵,再听她如念经般什么都不懂的劝说,许微就忍不住,一把推开了她。
“滚,都怪你,都怪你!”她骂道,“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要是死了,真相就没人知道了,我就可以继承闵氏,我就可以做我的大小姐了!你为什么出现,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一切,你去死,去死!”
许小慧是半蹲着的,身后则是一方矮桌,被推着往后一撞,好在没撞到桌脚,可依然是眼冒金星,痛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微微……妈,妈妈没有。”她小声的说着,心里同样十分委屈。
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二十多年她对这个女儿那么好,却会得到这样的对待。她自认,她这个妈妈做的也算是合格了啊。
许微怒瞪着她,说:“你知道吗,闵文海那个老东西,把所有家产都给闵璐了,所有!他怎么就忘了,我也是他女儿啊,他怎么就能这么偏心,一点点都不给我留呢?”
“微微……”许小慧看她神态不对,好像又回到那天在闵氏时候一样,吓的脸色都白了,“微微,你别急,别急啊,咱们慢慢说,慢慢说。”
“谁是微微?!我都说了,我是闵璐,我是闵璐!”许微却被她叫的名字刺激了,气得眼睛一红,爬起来就蹿到了许小慧的面前,“我是闵璐,闵家的大小姐,瞎了你的狗眼了,连我都认不得了?”
许小慧急得直哭,“你,你是微微啊,你不是闵璐,微微你……你,你干……干什么……松……松手……”
许微直接掐住许小慧的脖子,恨声说:“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掐死你,掐死你!”
许小慧被掐的渐渐呼吸困难,面色也越来越紫涨,许微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仍然凶狠的继续用着力。
好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许小慧的大女儿许雯闯了进来。
“许微,你干什么?!”她一声尖叫,扑过来一把掀翻许微,救出了许小慧。
当许微被送去精神病院的消息传来时,闵璐已经把手里闵氏所有的股份都抛出去了,另外闵文海的房产投资流动资金之类,她也全权委托律师变现,然后全部捐了出去。闵文海已经不在了,许微和陆程加之前干的事也构不上大罪,如今一个灰溜溜的逃走了,一个更是精神失常了,闵璐也就不计较了。
她则还在夏蓁蓁那里借住,上班也依然在学姐所在的杂志社,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一切又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还叫闵璐,但却不是上流社会的那个闵家大小姐,而是普通上班族闵璐。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