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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以为,树洞的话他就是说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启用了。
这天又下雪了,但它很快就化,弄得院子里湿湿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来,很快就是春天了,可是,天还是这么冷。
嬴政推门进来的时候,锅里正冒着热气,蒸汽氤氲的,只能看见一个弯腰做饭的身子。
“皇上。”蹲在灶台下烧火的春桃倒是警醒地跪下了。
嬴政没吱声,他进来,小寒她肯定听见了,就是不理他。这么久,她都没有主动搭理过他,只有他问到她想说的话时,她才开口。想到自己如今在别人眼里也是贱皮子,他就有些恼怒。
“出去!”
春桃慌忙出去,起身太急,差点磕在灶台上。
小寒直起身,看了看他,心里轻叹,摆谱儿的大爷又来了!
“做什么,这么香?”他没话找话。
小寒看看他,没吱声儿,转身去切饼子。她就不信他连鱼味儿都没闻出来。
“多做一份,朕要在你这里吃饭。”说着,他就走进里屋,像回家一样,把熊皮大氅往炕上一搁,蹲下身子,就着火盆烤火。
小寒咬了咬嘴唇。这个无赖,她总不好把汤锅扣在他头上。没办法,她只好从缸里捞出早上送来的豆腐,切了一半儿,把酸萝卜切成滚刀块儿,放上几片姜一锅炖了。
一会儿功夫,饭熟了。白的酸萝卜和豆腐块。两片黄色的老姜,几粒细细的葱花儿俏皮地洒在表面上,一看这搭配,嬴政的食欲就来了。
刚拿起筷子,另一道菜上桌了,鱼汤泡饼。那饼煮得不软不硬,看着刚刚好,嬴政不由得笑了。
“朕一来你这里,就饿了。”
小寒没理他,放下碗。给自己先盛了碗小米汤。
嬴政只好自己动手。
“在你这里吃饭就是香!”他说的是真话。不用铺排那么多,就这样简单的几样刚刚好。
“朕小时候挨过饿。”
小寒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他说的怕是在赵国生活的那段吧,那时。他是人质家属。至于吗。都到了挨饿的地步?吕不韦不是给了他们一些钱吗?
“真的。真的挨过饿!很饿!”嬴政悻悻地摇摇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挂着汤汁的饼。
小寒放下筷子,无奈地看着他这副吃相。汤汁都滴在胡子上。这皇家教育怎么搞得呢?
她只好跳下地,拿了块面巾给他。他接过来,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嗯,好吃!”
他说好吃的时候,小寒心中一动,刚才他那表情跟扶苏极像,扶苏也是这样点头,也是这样微笑,也是带着一点撒娇的样子。
想到扶苏,她的心一下子就翻腾开了。
她“腾”地跳下地,紧抿着嘴唇,拿起碗,她想把一碗稀饭扣在他头上。
嬴政停住筷子,抬眼看着她,接住她那眼睛里喷出的火焰,片刻后,他错开眼神,继续从容地吃鱼,嗯,这鱼的火候儿刚刚好。
他就不相信她真敢拿碗砸他。
小寒气愤地把碗放下,弄出“当”地一声。
“继续吃,要不凉了!”嬴政做了个招呼的手势。
小寒坐下来,把后背给他,这人是看都不能看了。一看他就饱了。
“你不吃,朕都把它吃掉。嬴政本来没这么大饭量,一来你这里,就想多吃。”说着,把酸萝卜端过去,大大地夹了一筷子。“嗯,还可以多放一点姜,这种天,吃酸萝卜汤最好了。下次你放点羊肉,朕过来吃。”
小寒还是不转身,他铁了心不放她,求他也没用,这日子真是过到头了!
“啊,好喝!你也喝点儿,要不,真要吃撑了!”说着,放下汤勺。
勺儿放在碗里,当啷一声。。
两人都不再动,也不再出声。嬴政等着。他想等她自己顺过这口气来,反正他是不会放她的。
灶里的木柴“噼啪”爆开,显得屋子更加安静。
屋外藏的太监喊了声什么,有脚步声从房子旁边走过去了。
隔一会儿,有人问了句:“皇上来了”,另一个嘘了一声。
嬴政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等了。
“小寒!”
他一把从后面抱住她,声音暗哑,呼吸深重。小寒身子一僵,挣了下,没挣脱,也就不挣了。
“别这样对嬴政,嬴政不会把你怎样的!”他轻叹了一声,把头放在她的脖颈处,然后轻轻地拱了拱。
“嬴政想要一个陪伴的人。你就是!盼了好多年,你终于来了,可是你不要我!”他说得满腹委屈。
小寒没动,也没回应,但她的脖子不舒服,他的胡子毛毛的,就像“老陈”的马鬃,只不过比那个软点儿。
“嬴政小时候就盼一个陪伴的人,可是,总也没有。她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面,让我自生自灭……”说到自生自灭,他咬牙切齿。
“盼望一个温暖的女人,她带着笑,能怜惜我,给我做吃的,别人打我的时候,为我出头……”
他一个人开始絮絮叨叨。
小寒长出一口气,说:“放开手吧,你都多大了,现在你想杀谁就杀谁,不用别人出头了。”说着就掰他的手。
“别动,你再动,我不知道后果……”他仍然是低沉沙哑的声音。她的手也被他箍住了。
小寒只好不动。男人在野蛮的时候是不能激的。
嬴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脖子,陶醉地叹息一声。
“小寒,你别不理我。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我只要你陪我……说说话就行。我想你想得都睡不好。”
小寒不禁低下头去,身子有些无力。一个男人在耳边喃喃低语,他的呼吸喷在皮肤上,确实让她有点心神不定。
可他是这么一个人,她心里不赞赏、不喜欢的人!
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她此刻的想法和扶苏无关。
爱不爱,和忠贞这种理性的东西无关,那是理性在决定身体的归属。如果忠贞是感性的。那它就是对一个男人生理上的依赖。使她不能接受另一个男人。
总之,此刻的她,并不想屈服。
嬴政又小心地亲她的脖子,好像催眠一般。“小寒。小寒”。他呼唤着她便觉得快乐。
这声音就像来自灵魂的深处。带着引诱的味道。
“我想让你爱我!”
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肚儿蹭她的前胸,箍着她的力量更紧了,仿佛要把她压到他的身体里去。
“放开吧。你够了!”小寒的声音骤然变冷。他得寸进尺了。
嬴政略略一松。她的声音让他也醒了,他“哦”了一下。
“让我再抱一会儿,……就是抱着说说话。”他的声音带着乞求。
“不可以!”她身子没动,但她的声音更冷。
嬴政失望地放开手,他觉得自己又被欺负了。
“你个狠心的女人!”
隔一会儿,他不甘心,又来一句:“你比她狠!”
小寒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的怨恨,忽然觉得此刻的他倔强而可怜。他今天没带头冠,四十多岁的人,眼袋松弛,下眼睑是暗黑色的。他不再高高在上,不再等人下跪,而只是个求抱抱的老男孩儿。
她叹了口气,说:“忘掉吧,你都这么强大了!”
“忘不掉,怎么都忘不掉!一想起她,嬴政就不是强大的,直到她死,我都觉得她在欺负人!”
小寒说:“她也不容易的,你想想她的处境,若你是她,你会做得比她好吗?”
嬴政警觉地直起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怎么,扶苏跟你说了?”
小寒也是一愣,她失言了,家丑怎么能从扶苏嘴里出来呢?这绝不能承认。但也不能说这是司马迁在书上说的。
“皇上,小寒不知道她是谁,但肯定是跟皇上极亲密的人。伤害我们最多的往往就是我们身边的人,因为你对她寄予了期望。你的期望达不到,你就觉得她伤害你了。小寒不过是按照一般常理推测罢了。”
嬴政稍稍放松。量扶苏也不会这么愚蠢,什么事都拿出去说。
小寒又说:“皇上,听说过后母难当吗?”
皇上看她一眼,这有什么关系吗?他的母亲怎么会是后母,如果是后母,他也就不纠结了。
父亲不在,她丢下他和男人会面,父亲在,她背着父亲和别的男人会面,父亲死后她还和别的男人会面,直到吕不韦死了,她也就消停了,她抑郁而终,呵呵,父亲死了,她都不见抑郁!
小寒说:“小寒提起后母,只是想拿它来说明情况的不得已。后母想做好的时候,孩子和前夫的家人未必接受。因为不接受,所以,做什么错什么。到了处处遭人恨的时候,她肯定想,如果我不做这个后母,那该多好。但,生活没有假设,没有如果。带着怨恨,这个后母可能越发变得让人无法忍受。这就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后母。”
“人总是有一些不得己,如果皇上的这位亲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她未必会让皇上如此失望。而且,人的一生哪能不犯错误,有的人,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随波逐流,越错越多,越走越远。如果有人当初拉她一把,她的一生也会不同。”
嬴政很生气,问:“你为什么替她说话,她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浪荡,难道这是一个好母亲应该做的吗?”
小寒平静地直视着他说:“皇上,请问,这位母亲她知道她今后可以过上好日子吗?她知道她要为以后的体面生活保留颜面吗?她当时的生活是有保障的吗?”
嬴政语塞。他太小,记不住父亲,但母亲在赵国的时候总是茫然的,父亲逃出邯郸城,她们母子二人就被抛下了。他们是人质家属,两国交战,生活艰苦而压抑。今天想来,说他们是没有未来的一家人也不为过了。直到接他们的人到来,母亲才舒心地笑了,而那时他已经长大,习惯了没有憧憬的生活,对突如其来的安排反而无措了。
“皇上,哪个人都不比别人高尚多少或者坚强多少,小寒刚到咸阳城的时候,没有堕落,是因为小寒自己有生存的本事。试想,换个人,她没有依靠,没有挣钱的本事,又有一个孩子要养活,她会怎么办呢?”
嬴政低头不语。现在,他肯定小寒是知道他家的事的。这件事,扶苏不讲,也会有人讲,这不是秘密,发生在雍城的战斗,咸阳人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不想纠结这些了,小寒这么讲,不是在看他家的笑话,而是在体恤一个女人的不得已,也是在体恤他,体恤他心里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嗫嚅地说:那她生活好了,怎么还……不顾孩子的颜面呢?”这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事情。
小寒叹了气,说:“皇上这么要求别人,小寒无法回答。小寒想,皇上如果不把小寒放了,天长日久,小寒会爱上那棵银杏树的。当扶苏见到小寒,他不是陌生人,但也有很多隔膜了。”
嬴政再次语塞,当他回到咸阳的时候,他见到父亲,那就是一个生人,而父亲对他亲还是亲的,但太刻意了,不如和成蛟在一起时自在。
小寒过去挑了下灯花,苍凉地说:“时间是最厉害的刀子,谁都没有它强硬,你不低头都不行!”说到这儿,她想起北京的亲人和上郡的扶苏。
谁能告诉她,多年以后,她会怎样?他们会怎样?
嬴政看着她剪灯花,咀嚼着她说的“时间像把刀子,你不低头都不行!”
瞬间,他觉得轻松,他好像跨过去了。母亲仍然不是个可亲的女人,但他不想怨恨她了。他在心里饶恕她,也放过了自己。
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试探着问:“是不是时间久了,你也会喜欢我?”
小寒冷眼看了看他,这家伙又满血复活了?
她凉凉地说:“问时间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