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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没亮,泽生就起了床。做好早饭后,天色才泛一点白。他匆匆吃过早饭,再来床边看了看熟睡的小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出门了。
方老爹早早准备好了,套好牛车,和泽生一起往县城里赶。
待小茹醒来,枕边早已空空。她再看一眼窗外天色,就知道泽生已起程去县城了。
她想起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感觉像做梦一般。她无法相信那些举动是她做出来的,还是在泽生百般拒绝下做出来的,想想都觉得羞愧。
算了,不想了,越想她就越怀疑昨晚那个死死缠住泽生的*还是不是自己。
起床后,她见锅里盖着热乎乎的饭菜,与烟囱底相连的小锅里还有温热的洗脸水,她不禁一阵感动,泽生起那么早做饭且不说,还为她准备得那么仔细,要知道他今日可得忙呢,竟然走前还惦记着她这些小事。
小茹心里甜滋滋的,感觉自己好像掉蜜罐里了。不过,她心里也为泽生这么辛苦而甚是心疼。等他回来了,可得对他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好让他舒坦舒坦。
因为铺子里没有货可卖了,她吃过早饭后就不去铺子里了,而是生了一盆火,坐在家里做棉袄。泽生的棉袄今日再做一日,就完工了。等他晚上回来时,让他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泽生和方老爹半上午就赶到了县城,因为要进的货多,跑的铺子也多,父子两人还真是累坏了。
忙到午时,他们匆匆啃了些带来的干粮,再接着干,不敢多歇息。
到了半下午,货单子上所列的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只剩喜服、喜鞋、珠链、新娘头冠了,这些可都是答应人家的,必须都买齐了。因为这条小街上没有喜铺子,在这里根本买不到。
泽生让他爹在牛车那边等着,看好货物,他要去前面的大街上买。
前面的大街上有好些大铺子,而且一看上去就知道是有钱人才会进去的。贫苦老百姓也只是在外面看看热闹,不敢进去,恐怕壮着胆子进去了,也会被人白眼。
泽生根据两年前的记忆,知道这条街上有一家喜铺子,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欣赏那些富家子弟出入的大铺子,而是一路寻着那家喜铺子而去。
走到半路上,他看到有一家大铺子竟然是两层楼的,这种楼在县城实属少见。两年前他经过这条街时,根本没见过这幢楼,也不知这楼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的,做的是啥买卖?看上去,倒是挺气派的。
泽生随意瞧了几眼这幢楼,想必是有钱人开的大铺子,他也没那个闲心去多关注,便一路往前走。
“泽生!”一个女人的声音好似从那楼里传了过来。
泽生四处瞧了瞧,再朝那楼门前看去,并没有见着人。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这县城里,他可是谁也不认识的,更不要说认识什么女人了。
尽管他隐隐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似曾相熟,他仍然不相信会真的有人在叫他,便又抬腿朝前走。
“泽生!”那个女人又唤了一声。
这下泽生听得真切了,好像不是他耳朵听错的事,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泽生抬头朝那个楼的第二层瞧了瞧,只见那窗户口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咦?这个女人看上去似曾相识又似乎不相识。
泽生实在觉得奇怪,这个女人是谁呀,她怎么认得他,知道他叫泽生?
“你等会儿,我就下来!”那个女人说着就缩回了脑袋,然后快速往楼下跑。
当她跑到泽生面前时,见泽生皱着眉头有些莫名奇妙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般打扮,泽生根本没认出她来。
“你是……”泽生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穿着艳俗的女人,惊愕地问道,“你是……芝娘?”
芝娘朝他妩媚一笑,“你来这里是进货么?”
泽生见她这般笑,他感觉膈应得很,不禁眉头微皱,芝娘这是怎么啦 ,看上去咋不像个良人,倒有点像狐狸精呢?
“芝娘,你……你怎么在这里?在这里做买卖么?”泽生实在搞不懂芝娘为何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身古怪的打扮出现在这里。
芝娘听泽生问她是不是在这里做买卖,她窘迫得无言以对,默默地点头。
“做什么买卖?”泽生又问她,见她那张打着浓厚胭脂的脸,此时更红了,而且还耷拉着个脑袋不出声,他又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你的丫头近日哭得厉害,一直吵着要娘。”
芝娘听他提到她的丫头,她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说她不想孩子是假的,可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泽生有些纳闷地又抬头瞧了瞧这幢楼,再看看芝娘的穿着,花枝招展的,但是艳俗得很,他实在不明白芝娘是哪来的钱打扮这一身,又是怎么混到这幢楼里的,到底做啥买卖。
这时泽生听到楼上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抬头看去,那个窗户里露出好几个和芝娘差不多打扮的女人的脑袋,个个浓妆艳抹,个个笑得让人很不舒服。
“桃花,那个男人是谁呀,长得真可人……”其中一个女子掩嘴娇笑道。
泽生傻了,听上去怎么像……书里写的j□j说话的口气呢?芝娘啥时候改名叫桃花了?
此情此景,泽生是越看越像书里写的青楼女子兜迎男客的那一幕了。
他近日也听人说县城好像开了一家青楼,都大骂这个开青楼的在给本县老百姓抹黑,说本县的清誉活生生地被这家青楼给毁了。
也有人说,青楼盖得那么气派,肯定是有钱人开的,人家有后门可走,官商勾结,说不定开青楼的老板给县令送了大礼,或是……干脆让县令随意嫖青楼的女子不需花钱。
泽生再看门匾,上面赫然写着“如花楼”,无需猜了,这定是青楼无疑。
泽生再看着眼前的芝娘,他吓得直往后退,一连退了好几步。
芝娘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楼上那几位姐妹的话给戳穿了,泽生已经知道她沦为青楼女子了,是卖身的肮脏之人。
若不是因为他是泽生,芝娘是绝对不会与任何相识的人打招呼的。她平日在楼上都不怎么出门,就怕遇到熟人,给自己娘家人丢脸,也给自己的孩子丢脸,孩子以后长大了毕竟还得找婆家的。
当她在楼上见泽生从下面走过时,她实在忍不住了,她近距离见一见他,再与他说几句话。
泽生退在远远的地方,看了一眼芝娘,真是叹她不争气。她若跑出来寻个男人嫁了也行,好歹有个家,日子也有个盼头。
可是……她怎么能干这种丢脸又龌龊之事呢?她还真是没皮没脸了。
其实芝娘也是被逼无奈,当初跑出来,她身上带的那点钱,就只够管三日的。三日之后,她便连口饭也吃不上了。
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她就接受了一位陌生男人的施舍。她刚开始还以为这个男人没有娘子,想把她带回家,让她做他的娘子呢,没想到这个用心险恶的男人竟然强、奸了她,然后又把她卖到这家青楼里来了。
被强、奸后,她就知道这辈子已经无望了。反正在这青楼里好吃好喝好穿的,过的日子可比以前逍遥多了,也就是丢脸而已,丢脸就丢脸吧,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还有脸没脸了。只要这日子过得下去,不饿肚子,不被人打骂就行。在这青楼里,只要积极接客,不但没人敢打她,鸨母还整日带着笑脸哄着她呢。
泽生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感觉她浑身污秽,赶紧走开了,他还有正事要忙呢。
“泽生!”芝娘追了上去,“你……有空的话,能去里面坐坐么?可以……到楼上去点我的名,桃花。”芝娘尽管脸带羞涩,眼里却含着热切的光芒,甚至有些挑逗的意味。
啊?泽生瞠目结舌!要他去逛青楼,还点她的名,岂不是要他去死?
他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污辱和耻骂。
泽生愠怒地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他边走边恨恨地想,这个芝娘,彻底没救了,已经是污秽一团了,哪怕她现在想回到东生的身边,他都觉得这是对东生的污辱。
没想到芝娘又追上来了。她拦在泽生的前面,见泽生那般厌恶地看着她,她再也不敢提什么让他进青楼找她的事了,“泽生,你回去后,不要向别人说起在如花楼门前见到我了,好么?我不想让我娘家人因为我而被人唾骂,也不想让丫头因为我……”
“好了,我知道了。”泽生说完绕开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
泽生寻到喜铺子,将要买的全买齐了,然后和方老爹赶紧往家里赶。因为早上来得早,泽生办事也还算利索,又有方老爹帮着搬货,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家。
小茹见泽生回来得还算早,十分高兴,和他一起去铺子里,将货都摆上。
货都摆好了后,小茹笑盈盈地跑到泽生面前,踮脚勾住他的脖子,朝他脸上亲了一口,“泽生,辛苦你了!”
泽生被她亲得不好意思了,他朝门看去,好在门是斜关着的,只留有一条小缝,不会有人看到。他可不习惯被人看到他们俩的亲热。在他眼里,被人瞧见这一幕,是有伤风化的。
想到风化问题,他便想到了芝娘。
“小茹,我今日瞧见芝娘了。”泽生虽然答应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但他一定会告诉小茹的。
小茹惊得目瞪口呆,“什么?你……瞧见……芝娘了?她在哪,干什么?”
“我去前面那条大街寻喜铺子,从如花楼前走过,被一个女人叫住了。这个画得跟妖精一样艳俗的女人跑到我面前,满脸堆笑,我认了好半晌,才认出她是芝娘来,她自己不觉得羞,我都快被她羞死了。”泽生叹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花楼?”小茹还没反应过来泽生在说什么,毕竟来这里几个月,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如花楼。
“前些日子,不是有人说县城开了家青楼么?就是如花楼!”泽生补了一句。
小茹惊得一□子一晃,歪坐在椅子上,这个芝娘……真是刷新了她的三观啊,这么一位与她相邻几个月的邻居,曾经令她讨厌的邻居,在经历几次挫折之后,受不了现实的打击,抛夫弃女跑了,本来是奔着好日子跑路的,最后却成了j□j?
这真是一个令人感到悲哀的故事。
泽生见小茹被惊着了,来到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块枣糕吃,“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当时也被惊着了,觉得芝娘简直是太没皮没脸了。可是后来一想,她除了走这条路,还真是无路可走。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她这样跑出去,会被人家当成非良家妇女,哪个男人会真心要她,除了青楼,她没有更好的去处。若一般的女子,遇到这些糟心的事,实在扛不住恐怕也就是寻短见,一了百了,死个干净。而她又不想死,还想活得更好,那就只能扔掉脸皮了。”
“也是,这样她好歹有口饭吃。她没请你进如花楼坐坐?”小茹嘴里吃着枣糕,忽然侧脸朝着泽生笑问。
泽生一滞,想起芝娘当时跟他说的那句话,他都觉得污了自己的耳朵,哼声道:“有!好歹我和她做邻居也有两年多了,她难道不了解我的为人,竟然这么污辱我,太过份了,难道我像是会进青楼的人?”
小茹嘴角噙着坏坏的笑意,道:“瞧你说的,哪里有那么严重,你洁身自好不就行了。她呀……是对你……,嗨,她以为你做买卖了,身上有钱了,偶尔进进青楼也无妨。”
“哼,她以为人人都像她那般自甘堕落。东生若是哪一日脑子清醒过来了,知道了这事,估计能扛着锄头去如花楼挖芝娘的头!”泽生愤愤地说,为东生抱不平,转念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又道,“我答应了芝娘,不向别人说起她的事,因为她怕连累她的娘家人和孩子,你可别在外面说漏了嘴。”
“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会说出去,我难道像个嘴上没把门的人?”小茹知道事情的轻重,尽管自己不喜欢芝娘,但也不至于将芝娘的丑事到处宣扬,去糟践她的家人和孩子。
如今芝娘混到这般落魄境地,可不能让她的臭名更加臭了,否则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哎呀!”小茹突然叫了起来,“我们还差芝娘的钱呢,上次收她花生,只给她四十文,她卖给我们五十斤花生,还欠她一百一十文钱!”
她这一说,泽生也想了起来,确实还欠着人家钱呢,“瞧我们俩这记性,可不能因为人家走了,连账也不还了。等到了二十八日,我们把钱还给东生娘吧,反正那花生钱本来也不该是芝娘得的。”
“好。你去还钱给东生娘,她不会不让你进她家院门吧?”小茹打趣道。
“她若见我是去还钱,还能不让我进?我正好也想看看东生如今怎么样了。”泽生见小茹手里那块枣糕吃完了,便拉起她,“很晚了,我们赶紧回家做饭吃吧。”
“嗯,你的棉袄我已经帮你做好了,等会儿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小茹欣喜地道,这可是她人生第一次做棉袄啊,一针一线都是她百分百手工完成的呀。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做这些,她倒是心甘情愿。
“不错,我的小茹都会做棉袄了。”泽生锁好铺子的门,与小茹并肩往家里走。
“那是,贤妻良母嘛!”小茹正说着话呢,突然脚步止住了,因为她瞧见路旁有好多人围在一起,好似还听到男人哦啊说唱的声音,还听见拉二胡的声音。
小茹和泽生走近一看,见瑞娘和张氏也在。
“茹娘,快过来,你也来算一命吧。”张氏和瑞娘朝她直招呼。
泽生瞧见是算命先生来了,顿时拉住小茹,“别去算了,一个瞎子,难道会比睁着眼看人世的还懂得多?哪怕他懂得多,也不至于知道每个人这一生最后会是什么样子,莫非他是先知?我的尊师杨先生就说过,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先知,算命之类的全是假的,若上天真有观音菩萨,真有玉皇大帝,他们也未必知道世人千千万万人的命运,我们赶紧回家吧。”他可是谨记着尊师的话,从来不围观算命的。
哦,原来是瞎子算命先生啊。小茹心里直发笑,瞎子算命从这个年代就开始有传承啊,还真是久远。她小时候也经常见小街小巷旁有瞎子拉着二胡给人算命,只不过现代社会的人相信这个的少,摊前冷清。
而此时见那么一大群人围着,听得十分认真专注,就知道这些人大都是相信的。
泽生拉着小茹走开,“每到过年前几日,这个人都会来算命,估计他早对我们村每家每户的情况及各自的生辰八字都了如指掌了,哪里还需要算呀,只要听声音知道是哪家人,他便扯开嗓唱了。”
“泽生、茹娘,你们俩怎么走了,快过来,快过来!”张氏跑过来叫住他们,她很想为茹娘算一卦呢,因为她想早早地知道小茹肚子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娘,我们不算,我不信……”
泽生话还说完呢,张氏直喝住,“快过年了,说话注意着点,这种不信命的话可不能瞎说!”
这时他们又听见瑞娘在那边咋呼:“算命先生,该轮到我了!”
小茹怕泽生惹他娘不高兴,便拉着泽生,“去听听吧,正好到大嫂了!娘,我们一起去。”
这下张氏脸上才有了笑容,赶紧过来听听这个瞎子给瑞娘算命。她最想知道的当然是瑞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了。
瑞娘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那个老瞎子就拉着二胡子唱了起来,“年支若要逢劫财,祖上难攒田和宅;月支若要逢七杀,身陷贫困命中安。你的出生年月有些偏,因此少时遭受贫苦,饥寒交迫,甚是难安。”
瑞娘听怔愣了,算命先生果然什么都知道啊。
围观的人直呼,“准!算得真准!瑞娘,你在你娘家可吃了不少苦呢!”
瞎子听了很得意,又唱道:“日带偏财遇良人,衣食丰足命里逢。虽然你的年月不太济,但生辰之日颇带财,将来定会衣食无忧,无灾无难,一生安康。”
大家又都热闹了起来,羡慕地说:“瑞娘,你嫁给洛生有福了,衣食无忧,一辈子都无灾无难,真是好命啊!”
这下瑞娘喜得直乐呵,“可不是因为我嫁给洛生才得了福,算命先生都说了,是我生辰的日子好,带偏财。”她才不承认洛生是她遇到的良人呢。
张氏也懒得管瑞娘是否承认她嫁给洛生得了福,而是急急地朝算命先生问道:“你给她算算,她肚子里的娃是男是女吧。”
算命先生脸色微滞,硬着头皮唱道:“时支若要逢伤官,恐怕女多儿子少。时支若逢正印,晚年子女最贤孝。”
瑞娘和张氏都急了,“到底是逢伤官,还是逢正印?头一胎是男娃还是女娃?”她们可听不了那些兜兜转转的话。
算命先生神色稍显不安,拉着二胡呲啦呲啦良久,终于唱出来了,“时支若把正官现,半凶半吉也享通。若在临产前,多做好事善事,与人相处和睦,不起纷争,招来了吉运,生的定将是男娃,喜胎!若一不小心招惹了是非,行了伤和气之事,或做了亏信之事,生的定将是女娃。当然,这也是……喜胎!”
这下瑞娘和张氏都纠结了,看来这生男生女,还是没个定论,得多做好事善事,与人相处和睦?
瑞娘带着哭腔对张氏说:“娘,我昨日还骂明生家的狗来着,他家的狗见我们家杀猪,想来啃根肉骨头,我把狗骂走了,怎么办?”
算命先生听了直想笑,清了清嗓子道:“此卦对人不对狗,你无需忧虑,而且我算的是在临产前,而非最近时日。”
这下瑞娘与张氏皆喘了一口气,还有戏,还有生男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