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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帝在盛宁宫外派了人守着,凌遥要去见高太后,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入宫求见高太后的消息,很快就被盛宁宫外的人传到了元熙帝跟前,凌遥有随时出入宫禁的令牌是不错,但是让不让她见高太后,还是元熙帝说了算的。
“宁王妃只说了她入宫是为了给太后请安的吗?”元熙帝问冉英泰道。
冉英泰也不敢隐瞒,当即便回道:“回皇上,来人回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还说了些别的话。”
元熙帝把视线从手中的奏章上移开,望着冉英泰挑眉道:“她还说了什么?”
冉英泰顿了顿,才答道:“回皇上,宁王妃先说她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后来又说,如果单只是为了请安,皇上不放她进去的话,她还有几句话要同皇上讲,请奴才们一并禀告。宁王妃说,宁王殿下自那日从宫里回去后就病了,已病了五日了,今日才好些,这会儿正在王府中安睡。只是心情不好,尚还沉浸在旧事悲伤中难以自拔。只怕是不能发现皇上那日话中的深意的,所以,也就没办法入宫来问皇上旧日之事的具体内情了。”
“但是,她是个旁观者,也已知道了皇上那日同宁王殿下的所有对话,所以听出了皇上的意思,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一层心思,还有另一层心思,便是想问问太后娘娘当年皇上与清影公主还有文淑皇后的那些旧事的。如果皇上心中还顾念大局的话,请皇上准她入盛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冉英泰一行说,心里一行有些紧张,宁王妃这番话虽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那话中的意思还是有些强硬了,这么些年了,还没人敢这么对皇上说话呢。这些话,是守在盛宁宫外的宫人带回来的,冉英泰并未亲耳听见,但此时转述,想起宁王妃素日的模样,心里倒也是能想象的到宁王妃说这番话时的神采风姿的。
不单是冉英泰能想得到,元熙帝此时也是想到了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姑娘竟还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原本,他以为,那个小姑娘却也不过是聪慧些罢了,却没有想到,她倒是机敏心细,竟还能看穿他的心思来。
他当日跟齐滦说出旧年内情之事,确实是他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当日他所说的内情,并不是全部的内情,但是只要说出来的,就是真实的。他那日想要齐滦知道的,就只是那样一件事情,他曾经把文淑和他都当做是清影公主的替身在看待,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也所以,他才会那样说,毕竟,那就是事实。他不能为了掩盖他当初的行径,而不让齐滦知道当年的事实,原本,他就是打定了主意,既然要揭露内情,自是不会再藏着掖着的,不管对于齐滦来说,内情有多么的残酷和难以接受,他都要说出来。
但是,事情总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的,当年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元熙帝心里很清楚,他只要开口说出内情,这个内情齐滦必定难以承受,他那个时候,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去听后来的事?
元熙帝心里很明白这些,所以他没有选择在当时就把实情全部和盘托出,回答齐滦的问话时,都留有几分余地,就是希望齐滦能在缓过来之后,回味这番对话时,看出他的用意来,然后再来询问当年旧事时,他自然可以和盘托出当年的全部事情了。
但是现在,事情显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的。齐滦因此打击而病了,沉浸在旧事伤痛中不可自拔,却是宁王妃看出了他的心思,跑来宫中询问,可问询的人却不是他,反而是高太后。
元熙帝在想,事情虽然和他所想的有所出入,但此刻时间不多了,他已等了齐滦五日了,既然齐滦未能按照他所想的来宫中询问,那也就罢了,宁王妃既然来了,那他倒是可以看看,宁王妃是否当真看出了他的心思和用意的。
想到这里,元熙帝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他重新把视线放在手中的奏章上,而后淡淡的开口道:“让宁王妃进盛宁宫去罢。”
冉英泰一惊,他没想到皇上能答应的,紧接着抿唇道:“皇上,这会儿,太后娘娘还不知道秦姑娘已被册封宸妃的事情呢,如若宁王妃入宫,太后娘娘必会知道此事的。”
他怕元熙帝忘了此事,还特意出言提醒。他知道元熙帝自有自己的打算,但宁王妃入宫,必会同太后娘娘说起外头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怕这事儿会坏了元熙帝的安排,原本,元熙帝是不让把外间的事情告诉太后娘娘的。
“无妨,太后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就让宁王妃去说也未尝不可,”
元熙帝淡淡的开口道,“等一下宁王妃离开时,你们照旧不让太后出宫就是了。就同太后说,外间的事,自有朕处理,请她安心在宫中休养,不必担心这些事。”
他违背了对太后的承诺,太后必会恼他的。但这都无妨。因为谁都不能阻碍他的计划,也不能妨碍到他的想法。
只要一切的事情尚在他的计划之中就够了。
再者,他原本把太后软禁起来的目的,还有一点就是不让太后阻拦他册封秦嫣儿为妃,现而今秦嫣儿已成宸妃,事实已然如此不可更改了,自然也没有再瞒着太后的必要了。
冉英泰听元熙帝都如此说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领命就派人去盛宁宫传话去了。
凌遥听了元熙帝派人过来的回话,也不过淡淡一笑,她早就知道元熙帝不会拒绝她的请求的,更何况,她猜中了元熙帝的心思,元熙帝是希望齐滦知道当年旧事的始末的,只是他出于某种心思,不能主动跟齐滦说,只好话中有话,期望齐滦察觉到后,再入宫来问他。
可在凌遥眼中,齐滦那样的性子,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再让他来进宫与元熙帝心平气和的说起旧日之事,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说,元熙帝的这个心思是不可能实现了的,再者,齐滦短时间内,恐怕也没那个盘根究底的心思去搞清楚旧日之事,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只能由她来做了。
而她的决定,就是进宫找高太后问询,因为比起元熙帝,她还是更相信高太后一些。而且,高太后对齐滦的心比起元熙帝对齐滦的心,到底是要纯粹一些的。
在见到高太后之后,凌遥倒是吓了一跳的,没想到不过几日未见,高太后竟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比起前几日在万寿节宫宴上看见的模样,足足清瘦了一圈,而且,还比那个时候苍老了一些。
即便高太后的憔悴面容让凌遥心中暗惊,但凌遥也没有在面容上表露出来,只依旧含笑给高太后请安:“皇祖母吉祥。孙媳给皇祖母请安了。”
高太后被软禁了这么几日,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简直是度日如年一般,又不能轻易出去,无法得知外头的情形,她心里头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实在是焦躁得很,就是想问外头的情形也没人可以问去,如今凌遥来了,她也没顾得上去想元熙帝怎么会让凌遥进来看她的,头一件事就是想要问问齐滦如今的情形。
她如今心里最为关心的,还是齐滦的状况。
高太后让凌遥起身,等她坐定后,才关切问道:“这几日都没见滦儿了,遥儿你今日进宫来看哀家,滦儿怎么不来呢?”
高太后还惦记着元熙帝答应她的事情,想问问元熙帝有没有去安抚齐滦,于是不等凌遥开口,她又道,“那夜宫宴上,皇上和哀家都是一时失态,倒是让承恩侯和滦儿伤心了,后来,等宴席散后,哀家去寻过皇上的,皇上也答应哀家了,会去跟承恩侯和滦儿解释清楚的,怎么样?皇上这几日,可有找过滦儿?”
凌遥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宫宴的那天晚上,高太后还去找过元熙帝的。只不过,高太后后来被元熙帝给软禁了,看样子是外间的一切变化她都是不知情的,否则的话,她是不会这么问自己的。
凌遥笑了笑,才敛了三分笑意道:“皇祖母,眼下的情势跟皇祖母所想的已经不一样了。这几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我也是有求于祖母,这才进宫来的。所以,还请皇祖母先定定神,我才好把一切事情都跟皇祖母从头说起。”
高太后一听说事情有变,就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忙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你同哀家说说!”
又怕凌遥因为担心她而不肯尽言,又补了一句道,“遥儿,有什么事你只管同哀家讲,不必太顾念哀家了。哀家这几日就是因为太担心滦儿了,所以才会这般模样的,但哀家也没那么弱,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要说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凌遥点点头,也没有让高太后等的太久,便开口道:“皇祖母别急,听我慢慢说就是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夜我和阿滦回王府后,一夜无事。后来到了早上晨起之后,就得了消息,说皇上已经从明王府中把秦嫣儿接进宫中,册封为宸妃,并且赐居凤鸾宫了。阿滦听见这个消息,又惊又怒,而且还很是伤心,执意要入宫寻父皇讨个说法。我拦不住他,他也不肯带我一道入宫,我就劝他要冷静些,然后就让他入宫寻父皇去了。”
高太后一听凌遥这话,听说元熙帝竟然没遵守答应她的话,竟还是把秦嫣儿接进宫中,还真的册封为妃,然后赐居凤鸾宫了,这一下气得差点昏厥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中却极为恼恨元熙帝,当年不听话违背她的意思,如今竟然还是这样!
可是,高太后此刻也顾不得对元熙帝生气了,她心里自然是关心着凌遥所说的那件事的,遂又忙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她最怕的就是秦嫣儿入宫会妨害到父子两个之间的关系。如今听见凌遥这话,齐滦果然是对元熙帝把秦嫣儿封妃的事情极为不满的,不论齐滦知道还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这样做对于齐滦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啊。
高太后此时此刻,心里就在期盼着,元熙帝能不把实情说出来,不将齐滦的心伤了,随便说些什么话糊弄齐滦一下也好啊,就算是说秦嫣儿是文淑皇后的替身也好,总比对着齐滦揭露当年的残酷真相要好得多啊!
奈何凌遥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并不如高太后所想的那般。
就听凌遥平和开口诉说那天发生的事情:“阿滦入宫质问父皇,父皇并没有对他隐瞒,而是将秦嫣儿封妃以及赐居凤鸾宫的内情都同阿滦说了一遍。阿滦听后深受打击,冒雨出宫后,回去就病了。这几日阿滦一直病着,都是我在府里照顾他的。今儿早上,阿滦的病情才得到了控制,高热也退去了,我这才有空进宫来寻皇祖母说话的。”
凌遥一点一点的把元熙帝和齐滦在凤鸾宫的对话复述给高太后听。她是从罗成那里听来的,罗成的记忆力好,而她的也不差,何况这几日,她已将这番对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了,自然句句字字都记得很清楚。而且连元熙帝和齐滦的神态动作她也记得,所以说起来,就如同是她亲见一样。
言罢,凌遥又续道,“阿滦因旧事深受打击,并没有注意到父皇话中深意。阿滦多次问话后,父皇的答话都证明这件事是别有隐情的。我记得父皇说是一开始拿文淑皇后当做清影公主的替身的,想来之后并不是这样的。而且父皇也说了,这事皇祖母也是知情的。所以这会儿,我就想来问问皇祖母,当年那件旧事内情到底是怎样的。如果皇祖母肯对我说一遍,那就极好了,我回去之后,总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阿滦的,也好让他少伤心些。”
元熙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当年旧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好像后来事情的发展也没有那么的残酷,所以,凌遥想着,或者齐滦知道所有的内情后,心情或者能好些也未可知。
凌遥的这些话,说得却让高太后伤了心,她就怕齐滦知道此事,奈何却还是被齐滦知道了。而且,竟然还是元熙帝亲口告诉齐滦的,高太后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伤心,为齐滦伤心,也为文淑皇后伤心。
凌遥自然能看出高太后的失落情绪的,她抿了抿唇,开口道:“皇祖母,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阿滦也已经知道了当年的内情,咱们再想隐瞒什么自然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了。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知道,好让他心里清楚那些事究竟是什么样的。阿滦是文淑皇后的儿子,他有权利知道这些。”
“而且,如果不把事情的具体原委告诉他,我怕他会一直胡思乱想或者沉浸在伤心的情绪之中走不出来。为了让阿滦尽快的走出伤心阴霾,尽快的振作起来,我觉得应该告诉他这些的。原本,我是该带着他一起来的,只是久病后不能再受刺激,所以只好我独自进宫了。所以,还请皇祖母体谅,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给我。”
高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问凌遥道:“滦儿的病,要紧吗?”
她一直都知道的,这件旧事一旦被孙儿知道,对孙儿的打击一定是非常大的。但是她却没有想到的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孙儿竟一下子病了。由此可见,孙儿心中是多么的在乎皇上与文淑之间的爱情啊。
她原本是最不愿意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的,可若是不说,孙儿只知道个半截故事,那样他就会像定要所说的那样胡思乱想,对他更是不利。所以,为今之计,她确实是必得把当年的旧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才好了。
凌遥知道高太后担心什么,便答道:“皇祖母放心,阿滦本也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再加上生气伤心,心里无处发泄,就把自己憋出病来了。经过我这几日的调理,他已经好了许多了。身体上的毛病好治,就是这心理上的毛病,就得用心药医了。”
高太后当然知道凌遥话中所指的心药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后,才开口道:“白家世代为将,从太祖时期就一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了。到了先帝时,白家的人都没了,就只剩下云阳侯一人了。那会儿,云阳侯还不是云阳侯,只是先帝身边最受倚重的副将罢了。就像如今的狄复将军那样。白副将娶妻后,他的妻子洪氏素来体弱,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后就病逝了。那时候白副将随先帝征战在外,这孩子年纪小小的,还只有乳名没有大名,所以,她的名字还是哀家给她取的,叫宛筠。”
“筠儿长到十岁的时候,她父亲就战死了,先帝感念他父亲忠良,就赐了个云阳侯的爵位给他,给了他足够的死后哀荣。再加上可怜白家只有她一个孤女了,不忍她流落在外,就把筠儿接进宫中,让哀家抚养、因先帝不愿意就此事被人诟病,说云阳侯的女儿不配养在中宫膝下,所以,就是悄悄儿把她接进宫中的,而且,但凡出现在人前时,都是让筠儿着男装的,对外,只是说给太子请的伴读。先帝那会儿给太子弄了十多个伴读,都是一般年纪大小的孩子,再加上筠儿知道轻重,轻易并不在人前露面,所以也就没几个人知道她其实是养在哀家这里的小姑娘。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身份。”
故事虽长,但故事的起头却总是只有一个的,高太后心里明白,这件事,就只能从白家开始说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筠儿性子活泼,精灵古怪的,像是将门里长大的女孩子,哀家当年很喜欢她的性子,哀家没有女儿,自她来了身边,就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了,渐渐地,她自个儿也习惯了男装的装扮,有时候还会自己偷偷跑出宫去玩。她性子虽然活泼,但心性却很是稳重,从来没有出过事情,哀家也对她是很放心的。就连她因养在哀家这里,渐渐地与年纪相仿的太子熟识起来,哀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什么呢。”
“太子年少时又没有什么玩伴,哀家就想着,让筠儿给太子做个玩伴,也是不错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就那么几年的功夫,两个人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竟都还喜欢上了彼此。太子那会儿才十三四岁,就牵着筠儿跟哀家说,他以后要娶白姑娘做皇后,问哀家能不能允准。”
想起那件事,高太后忍不住苦笑道,“那会儿哀家私心里,是挺喜欢筠儿的,若是不论家世,单论她的品性,做个皇后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太子娶妻这件事情,哀家却是不能做主的,总得要同先帝商量,先帝同意了才行。哀家就对太子说,让他不要着急,哀家先去同先帝商量,看看先帝怎么说。”
“可先帝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同意太子和筠儿的事情呢?”
凌遥看高太后苦笑,没有开口追问,只在心里想着,难不成,先帝当时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么?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