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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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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外面的人立刻应声而入,一直走到夭华所坐的案桌前。

    “如何?”

    “确实是他,没错。”进来之人颔首,语气坚定。这半个多月来,此刻面前坐着之人一方面马不停蹄地攻打北堂国,好像有时间限制似的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整个北堂国不可,连一口气都不歇,一方面命其中一队士兵沿途网罗所夺城池内的全部大小工匠与铁匠,尤其重点打听二十多年前那位最有名的神农山铁匠王。

    关于那“铁匠王”,据说他二十多年前突然退隐,不再为任何人打造兵器。又据说,他好像隐居在某国的边境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悄悄搬到了北堂国的某个小镇上。还据说,他其实早已经死了,现今关于他的所有传言都是谣传,不可信,但无论如何“他当年打造的每一柄兵器都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被人疯抢,还会打造各种机关锁链等等,从而被众人封为一代‘铁匠王’”这一点毋庸置疑,“铁匠王”这个封号当今世上也确实非他莫属,就算时至今日也没哪个人能超越他。

    几天前,经过一而再地打探,总算打听到一些最新消息,于是他马上禀告此刻面前之人,然后奉命前去确认,没想到还真的是他,故此刻连夜赶回来禀告,不敢耽搁。

    夭华点头,“很好,明天带上厚礼再去一趟,务必把他请来。”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虽然心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此刻面前之人突然网罗这么多铁匠干什么,进来之人还是领命,不敢多问。

    “去吧。”

    “是,属下告退。”进来之人连忙退下。

    夭华仍旧没动,看着进来之人躬身出去的背影,一双眼清冷依旧,神色难辨。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气氛难安的北堂国皇宫内,文武百官已经开始陆陆续续退离,一来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至少到明天早上前会是安全的,二来体力不济,所有人从上午到现在都差不多已经快站了一天了,实在没几个人还撑得住,三来北堂帝还是谁也不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宫内,因此他们也只能先回去稍做休息,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等死。

    之前曾偷偷去见了北堂宇一面的陈渠,一个人走在最后,并越走越慢,等到与前方的官员都足足拉出数丈距离后不动声色地停下来,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半响,诸多念头与想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陈渠下定决心,独自转身折返。或许南耀国兵营内会这么临时传出“多给北堂帝一些考虑的时间”是想给他多一点时间救北堂宇出去,又或许有其他的考量,但不管怎样他都已经选择了走这条路。

    始终寸步不离守在北堂帝寝宫外面的太监没想到陈渠会去而复返,等到他走回到跟前后一把拦下,“陈大人……”

    “还请公公你进去再通禀一声,说老臣陈渠求见,有件极为重要的事需单独禀告。”陈渠拱手,表面尽量面不改色,暗里迫使自己强自冷静,绝对不能被看出一丁点心虚。

    守在寝宫外的太监不免为难,纷纷互相相视一眼,“陈大人,之前所有大臣们都守在这,也都想求见皇上,可皇上始终一个也没见,这些你也都看到了,不是奴才们搪塞。现在,所有大臣们都走了,你又单独回来求见,这不是为难奴才们吗?陈大人,还请你明天再来,你看……”

    “我真的有要事求见,这件事事关北堂国的存亡,不然我走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专门回来?如果耽搁了,你们不妨自己掂量掂量,你们担待得起吗?”说着,陈渠很自然地从自个儿衣袖中取出剩余的那几张银票往太监手里塞,让在场的所有太监平分,软硬兼施。

    太监胆战,如果真是很重要的事,一旦产生什么后果皇帝怪罪下来,最先受苦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在外面看守的太监,他们确实担待不起,也不敢担待,“那……那好,奴才这就去为陈大人您通禀。但皇上他会不会见,奴才……”

    “明白明白,你只要把我刚才的话带到就行,多谢。”话落,硬将太监有些不敢收的银票塞到太监手中,陈渠看着太监急急忙忙进殿去禀。

    不一会儿,去禀告的太监回来,“陈大人,请吧,皇上召你进去。”

    “多谢公公。”陈渠立即往前走。

    太监毕竟已经收了银票,不管那银票是不是对方硬塞进来的,总归是收下了,在陈渠擦身而过之际忍不住极小声地提醒一句,“陈大人,皇上的心情还是很不好,另外寝殿的地上到处是碎瓷片,你可要当心了。”

    “多谢公公提醒。”陈渠脚步微顿,轻轻回了一句后接着进殿,今晚只得豁出去了,已经别无他法。

    寝殿内,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黑漆漆一片,月光被四周的帘布阻隔在外,静得好像根本没人,白天时那股浓郁的药腥味还依稀残留空气中。

    忽然,脚下一个不小心踩到块碎片,立即发出“可擦——”一声尖锐刺耳声,陈渠心虚得马上停下,大气不敢喘。

    冷冰冰的声音随后响起,低沉、苍老而又虚弱,从寝榻方向传来,“说吧,什么重要的事?”

    “这件事……”从声音传来的方向不难锁定北堂帝眼下所在的具体位置,陈渠连忙暗暗深吸口气,以此来稳定自己,使自己的声音尽量听不出什么异样,然后顺着锁定的方向再迈开脚步,神色小心翼翼,眼中的闪烁被殿内的黑暗完美掩盖,“这件事……它是……”

    “别废话,快说咳咳……”北堂帝很快不耐烦起来。

    “是,是。”陈渠忙不迭点头,脚下的步伐不停,对接二连三再响起的踩碎瓷片声渐渐适应,置之不理,“这件事事……事关皇上你明日的决断,臣思前想后想了很久,觉得皇上你明天还是不要同意那夭华的条件,不要命人带宇皇子去城楼与那夭华一见为好。因为……因为臣觉得,那夭华重视宇皇子的程度,恐怕比我们所有人想得还来得重要,不然……不然怎么解释她竟突然多给皇上你时间考虑?所以,只要我们有宇皇子在手,就不怕她敢真的下手……”说到这,陈渠已差不多走到寝榻边与适应了殿内的黑暗,还模模糊糊看到北堂帝坐在寝榻上。

    北堂帝忍不住再度咳嗽起来,皱纹遍布的脸上除了怒就是颓废苍老,一头白发凌乱披散在身后,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几乎已没什么区别。

    陈渠继续往下说,以此来分散北堂帝的注意力,“再者,臣还想了很久,其实我们可以……”伴随着话,先发制人,认准面前模糊身影的身体位置,陈渠一咬牙就毫无征兆地一掌狠狠劈过去,然后手胡乱一扯,随便快速扯住什么东西就紧紧捂住北堂帝的嘴,直到确定把北堂帝弄晕了后把他捆绑在床头。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北堂帝完全没料到,再加上身体虚弱,无半点招架之力,甚至来不及呼救。

    片刻后,陈渠收拾好脸色走出去,带上殿门,对外面的一干太监传旨,“皇上吩咐了,今天晚上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否则格杀勿论。还有,皇上还吩咐了,让我连夜带宇皇子出宫去。至于原因,不是你们这些人该过问的。”说完,陈渠就往关押北堂宇的偏殿而去。

    一干太监哪想得到陈渠竟然敢对北堂帝动手,自然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话。

    偏殿内,同样漆黑一片,北堂宇一直缩在墙边等着。

    陈渠拿到钥匙,推开门进去,一边摸着黑迅速为北堂宇打开铁链,一边压低声音嘱咐:“宇皇子,臣都已经安排妥了,你不要说话,只要马上随臣出宫去。”

    北堂宇点头。

    外面看守的太监同样毫不怀疑,以为真是北堂帝下的命令。

    一路出宫,陈渠都捏着冷汗,深怕太监进殿去看到北堂帝的情况或是北堂帝醒了挣开捆绑叫人。

    宫门外的不远处,陈府的家丁还在等着,见陈渠出来立即跳下马车跑上前,“老爷。”

    “走。”什么也不多说,陈渠直接拉着北堂宇快步走向马车,前往城门口。

    城门口,城门紧闭,火光通天,士兵们轮流守夜,彻夜不休。

    “马上开城门。”陈渠老早已半掀开车帘往前看,不等士兵上前来拦截就冲前方的守城士兵喊。

    守城士兵听到声音,认出陈渠,“原来是陈大人。陈大人,不知您这是?”

    “我奉皇上之令要连夜出城一趟,马上开城门,别耽搁我时间。”再次假传圣旨,陈渠故意声色俱厉,同时没有掀着车帘的那只手按住车内角落处的北堂宇,避免被士兵发现。

    北堂宇丝毫不敢出声。

    暗处,从皇宫一路悄无声息尾随出来的几名黑衣人,其中一人在这时悄然退离,想办法从另外的地方出城,回去向夭华禀告,其他人继续按兵不动。

    城外的南耀国大营,依然灯火通明。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帐外再度有人禀告,“宫主。”

    “进来。”

    “是。”帐外的人立马掀帘而入,一身黑衣,刚从城内出来,“宫主,属下等人顺利潜入皇宫,刚准备动手没想到那陈渠竟然快了一步,还真的把宇皇子带出来了,现在正被堵在城门口,属下等要不要即刻动手?”

    “再等等,看看他还能不能把人带出城。如若不然,你们该知道怎么做了。”夭华沉声。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拱手,退离,迅速去办。

    半个多时辰后,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几乎逃命般猛然冲入南耀国大营。

    守在大营最外围的士兵差点拦不住,急忙包围上去。

    其他士兵看到动静,也急忙赶来增援。

    大帐内的夭华已然再次收到先一步赶回来的黑衣人禀告,知道马车已成功出了城,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吵杂声后起身走出去,命所有士兵暂且退开。

    陈渠直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今天晚上所做的事要搁在以往想都不敢想,眼看四周包围的士兵们都退开后几乎连滚带爬下车,站都站不稳,“夭……夭大人……”

    “好,很好。陈大人的功劳与忠心,本宫都看到了。本宫会信守承诺,绝不会亏待了陈大人。来人,先带陈大人下去休息休息,定定神。”没兴趣多听,夭华直接打断。不过是颗利用的棋子,利用之时只是想打乱北堂国朝堂的军心,击溃北堂国朝野的团结,让北堂国朝野自己内乱、猜忌,从而让接下来的攻城更快更顺利,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有一两下子。

    “好好,那我就先不打扰夭大人与宇皇子姐弟团聚,明天一早再来拜会夭大人。”察言观色,陈渠连忙拱手,同时现在也确实需要先好好地休息一下。

    车夫跟着一道退离,还从来没见过眼下这阵仗。

    北堂宇不知何时已微微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但怎么也不敢下车。

    夭华早已留意到,缓步走过去,就当是还水俞一份情,保北堂宇安全,让她死得安心点。

    北堂宇害怕,眼见夭华越走越近,一把撒开手中的车帘缩回车内。

    第二天一早,“北堂国朝中大臣带北堂宇连夜出城投靠夭华”的消息传回城内,如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开,北堂国文武百官无不大乱,急忙进宫求证,有的甚至来不及穿好衣服就往外跑,进宫后命太监进殿询问才看到“北堂帝竟然被捆绑在寝宫的榻上”。

    十余日后,国破城陷,整个北堂国彻底被南耀国占领,北堂帝吐血而亡。

    这时,南耀帝萧岩突下圣旨,命夭华回去。

    夭华没有理会,做短暂调整,养精蓄锐,及整编北堂国降兵与残余兵马后,开始为攻其他两国做准备。

    —

    半年左右后,夭华召回先前留在萧黎身边的容觐,让容觐放出“明郁已经逃脱,还约她见面”等消息。

    此时的南耀国边境那座城池,也就是水俞被杀的那座城池,已然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城中的每一座房屋、每一块地都已被翻了个底朝天,但即便这样,乌云还是没有找出藏匿其中的明郁。

    对于乌云的手段与能力,夭华向来不怀疑,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他想杀而杀不了的人。可对于明郁,她也该另眼相看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藏得极深,如同对乌云一样她也从没有看透过他。

    “宫主,你确定明郁真的还没死?乌云收到消息后真会赶过来?”午后的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北堂国都城城外的山顶,容觐站于夭华身旁,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后面就看乌云到底会不会被消息引来了。

    夭华没有说话,薄唇若有若无微勾。

    容觐等了片刻,转开话题,“宫主,北堂国皇宫已经按照你的要求重建完毕,我也都亲自检查了一遍,除了外面全部用黄金外,里面用的全是百年寒铁,一旦关上,没有那把唯一的钥匙,就算是内力再高的人也不可能从里面出来,包括乌云。”攻破北堂国城门后夭华所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一把火烧掉整个北堂国皇宫。

    这一场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几乎烧红半边天。

    此后,整个北堂国都城的百姓都沦为奴隶,开始每日每夜建造新皇宫。

    这新皇宫,除一座庞大的主殿外,没有任何的偏殿。此外,新皇宫的外面一层全部用纯金建造,用完整整四座金山还远不够,又从其他所夺城池内不断搜刮与运输过来,里面则用玄铁,所用工匠与铁匠超过万人,所用百姓数十万计,所流血汗无法计量。居高临下地远远看去,就好像此刻站在山顶看去,那俨然是座金殿,名副其实用黄金建造的宫殿,阳光下金光熠熠,令人瞠目。

    夭华自然也看到了,在这时终于开口,但问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件事,“这半年来你留在萧黎身边,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容觐点头,“我之前在飞鸽传书上曾有一次对你提过,萧恒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派人全面搜寻一个人。这件事,我也是从他秘密传给萧黎的密函上不经意发现的。”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恒每隔一段时间派人进宫送给萧黎的密函开始用起了密语,那些密语只有他和萧黎知道。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后来次数多了才逐渐看出端倪。

    夭华抿唇,这事容觐在确实提过,她也派人去查过萧恒所找之人,但并无收获。

    “如果我在离开之时的发现没错,那个人似乎与夏侯府有关。”

    “夏侯府?”夭华不觉缓慢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你确定?”

    “不是很确定,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呵呵……这可真的是有趣了。南耀国的兵权现今都掌握在本宫手中,北堂国又已经被本宫拿下半年时间,本宫要是突然不攻打其他两国,改为率兵杀回南耀拿下他儿子萧岩,自己坐皇帝,也已经如探囊取物般简单,他这个时候不防着本宫与对付本宫,反倒去找什么与夏侯府有关的人,呵呵你说,这个夏侯府的人,会不会与对付本宫有关?”

    “对付宫主?”容觐不由反问,关于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但实在想不通什么人能对付得了夭华?再说,在对付夭华这件事上,萧恒将精力都放在要找的那一个人身上,会不会也太儿戏了?

    夭华不再说话。

    —

    深夜,夭华与容觐一道进城,城内满目疮痍,与火光通明金光闪闪的新皇宫形成鲜明对比。

    进宫后,容觐按夭华的吩咐率剩余的所有人退离,其他人在白天的时候已陆陆续续被带走。

    时近黎明,乌云赶来,独自一人踏进金殿。

    空荡荡的殿内,金银珠宝满地,酒池肉林,夭华还慵懒地斜靠在里面的贵妃椅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扶着酒坛,脚边的地面上已经倒着两个空坛子,显然已等候多时。

    外面纯金里面玄铁的偌大殿门,在乌云身后关上,顷刻间将殿内殿外隔开,仿佛分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乌云不是没收到消息,知道夭华打造了这么座金殿。而一直留在封锁住的那座南耀国城池内,不顾城内成千上万的百姓死活也要挖出明郁,除了非杀明郁不可外不是没有逃避夭华的成分在内,毕竟水俞是她生母,又在她面前死在他手中,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向她交代。

    “来了?”好像老朋友间的叙旧,又不乏情人间的久别重逢,夭华不徐不疾抬头。

    乌云不语,这么久不见她还是和以往一样,没什么区别,除了从她开口的声音与神色中更感觉不到她的心。

    “怎么,不高兴?”忍不住笑了,夭华饮尽杯中酒,目光重新认真打量起自己所建的这座金殿,耗费财力与人力之大令天下怨声载道,估计天下已经找不到不在她背后搓着脊梁骨骂她的人,“知道本宫为什么要建眼下这座金殿吗?”

    乌云不语,明明这么近,明明无时无刻不想她,几十步就能走过去,但一步也没办法再迈开。

    “不如,就先让本宫为你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一对男女十分相爱,那男子为宠女子,承诺为那女子建造一座世上绝无仅有的金殿,誓将世上一切最美最好的东西都给那女子。如今,本宫将这座金殿建起来了,把昔日的疼痛抛之脑后,把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踩在脚下,你说心里本宫究竟有多爱你呢?”

    “你……”

    “留下来,至少今天留下来,在这里陪本宫。”又一杯酒一饮而尽,真真假假,在他面前从来需要先把她自己都骗了才能骗倒他,“本宫……舍不得你……”

    —

    次日,殿门打开,夭华独自踏出,门在她身后关上。

    柔情蜜意间,她诱他饮下含毒的酒。耳鬓厮磨间,她亲手将铁链铐上他的手。恩爱缠绵间,她能笑着取他性命,只要她愿意。“金屋藏娇”四个字,从此如野火燎原传便天下,在血肉尸骨中开出妖冶的花。

    半月后,夜里,当夭华再一次从金殿走出,只见外面瓢泼大雨,那个叫“明郁”的人在闪电雷鸣中一下子映入眼底,他总算是出现了。

    容觐撑伞上前,因为下雨,所以今晚特地来接夭华,每次她来此都不许任何人跟着,宫内伺候的人也都必须离开。对于明郁,他更早看到。大雨下了多久,他就在雨中站了多久。

    “你先走吧。”夭华接过伞。

    “好。”

    片刻后,夭华踏下阶梯,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向瓢泼大雨下的明郁,“一直以来,本宫都绝对亏欠了你。如果说这世上本宫有什么对不起的人,那也只有你,但感情的事终究……”

    “你真的还是选择他?你别忘了,他是你的杀母仇人,他当年弃你不顾,他……”

    “所以本宫爱他也恨他,所以本宫囚了他。恨很痛,爱难舍,他的心本宫捉摸不透,本宫不知道他连本宫的生母都能眼不眨地亲手杀死,后面还会杀本宫什么人,又怎么算计本宫,唯有这样才能杜绝他再伤本宫,把他牢牢紧握在手中……”

    “那我呢?”他算计了那么多,甚至算计乌云在她面前亲手杀死水俞,但最终得到的是什么?是她还选择乌云!用这样一座金殿来囚禁他,真的是好一个“爱难舍”,他明郁又算什么?

    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明郁刹那间几近疯狂,这种痛这种恨唯有让她痛不欲生才能抵消,“那你知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舍你而去?哈哈,这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非逼我说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哥哥,他是你夭华的亲生哥哥……”

    “当年,夏侯渊晋与夏侯赢突然找来,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真相才会带刚出生就快要死的孩子逃离,一来他没办法面对你,二来他必须救孩子……”

    “我还不妨告诉你,他临走时安排好了人照顾你,是我,是我杀光了他安排的那些人,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直到你临死前出现,救你而又让你从此恨他入骨……”

    “杀死水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怎么样?恨我吗?还是很痛?你们是亲兄妹,你们……”

    越说越大声,后面几乎是用喊的,明郁双手一把扣住夭华的肩膀,猛烈摇晃夭华。

    夭华无动于衷,看着明郁疯,看着明郁把一句句她一直很想知道但始终没办法弄清的真相往外倒,“说完了?本宫其实已经知道。但这又如何?谁规定亲兄妹就不能相爱?”

    “你……”明郁浑身一震。

    原来这就是乌云当年离开与一直极力隐瞒的所谓真相,就算在她面前杀死水俞也在所不惜。兄妹,真的是好一个兄妹。从准备建造身后这座金殿的那一刻起,她的目的就只有两个,一个囚禁乌云,另一个就是刺激明郁,引明郁现身,用这样的手段击垮他,从而让他主动说出真相。现在,她成功了。而对他的最大报复,不是打,不是恨,也不是杀,从来她都知道怎么伤一个人最狠。对于面前的明郁,那就是用无动于衷来让表现她已经知道真相,并不受打击,更没有他期望的痛不欲生,再用“规定”二字让他知道她即便这样也不会离开乌云。

    下一刻,看着还是无动于衷的夭华,明郁不由松手倒退一步。

    “即便是老天,也不能阻本宫与他在一起。”擦身而过,夭华头也不回离去。

    雨,还在不停的下,夜空好像破开了无数无法堵住的道口子。

    他的爱恨,他的报复,他手中一直紧握的利刃,在这雨夜里被打得支离破碎。

    —

    两年后,其余两国被灭,夭华命人送上战书,给南耀帝萧岩两个选择,一是拿玉玺到她面前投降,二来等着被灭。而此时关于“夭华金殿所藏之人乃是她亲哥哥”,已经在天下间传了整整两年,天下人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不在背后指指点点。

    正当此时,两年来始终身居岛上,全力寻找与夏侯府有关那个人的萧恒,派人送上请柬,请夭华上岛。

    夭华不予理会,只等萧岩的回音。

    容觐这两年来一直陪在夭华身边,从上月开始夭华不再去金殿。

    用两年的时间灭掉其余两国,同时用两年的时间再度怀孕,金殿内的人对夭华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是的,没错,金殿内的人从被囚那一刻开始对夭华而言就只是“用处”两个字,两年前在金殿外的那个雨夜口口声声对明郁说的每一个字与对金殿内之人所表现出来的爱也都只是为了报复明郁罢了。再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这,回到她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到那个世界生下腹中的孩子,用孩子的脐带血救小云儿。

    至于金殿内所囚之人,夭华没想过再见。

    “骨肉分离,囚禁之死”,这是她对他的报复,这一日终于要实现了,她盼望已久。

    入夜,夭华再次用手头的通讯器与那个世界取得联系,而后与通讯器那头的人确定好具体回去的日子。

    —

    十日后,昔日的四国边境处,一名叫“龙门”的地方,也就是被夭华亲选为登基为帝之地,夭华没等来萧岩投降,倒等来萧恒抵达。

    萧恒要求与夭华单独一见。

    夭华允了,“怎么,儿子都已经做了两三年皇帝了,还没有胆量,不敢亲自来,要劳烦早已退隐的老子出场?还是你准备取代儿子,重新做回南耀帝,与本宫一斗?”

    “不,我只想用两个人与你交换,作笔交易。”这么久不见,不管是模样还是说话的语气,她都还和以前一样,至于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萧恒淡笑,俨然很有把握。

    夭华也笑,“哦?那本宫倒想听一听。”

    “一个水俞,你不用管我用什么办法救活了她。一个乌云的生母,你也不用管她为什么还活在世上,瞒过了所有人,包括乌云,及我用什么办法找出了她。我现在只能简单告诉你,她是这世上唯一能证明乌云其实并非夏侯渊晋亲生儿子之人,也就说他并不是你亲哥哥。怎样,这两人如何?”

    “水俞没死?”这个确实让夭华有些意外,当年水俞明明死在她面前,也是她亲口命人把水俞葬了的,但萧恒今日竟然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应该不假。至于乌云的生母,怎么他以为她很在意天下人的指指点点?还是他也以为她很爱乌云,没乌云不行?不过也是,这种事情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但可惜要除她以外,“原来你是在这里等本宫,难怪本宫一直不解你这两年来为何丝毫不阻本宫,也不妨本宫,只一心找人。”

    “有道是‘釜底抽薪’。现在,换我等你一句话,三日后给我答复。”话落,萧恒离去。

    容觐在萧恒离去后走近夭华,并没有听到萧恒刚才对夭华说的话。

    而与此同时,同样的条件已经传入金殿。

    夭华要的是一辈子囚禁乌云,而不是把乌云活活饿死在金殿内,所以就算夭华不再踏入金殿一步,还是有人会准时将饭菜送进去。而这种送,并不用人直接进去,字条通过饭菜自然能很容易进入其中。如果说他开的这个条件还不足以说动夭华,但绝对能与乌云交易,借乌云之手来阻止夭华。

    里应外合,凭他萧恒的势力,还有人,他不信救不出里面的乌云。

    “派人监视好他,一旦发现水俞,务必第一时间禀告本宫。”看着萧恒离去的背影,夭华小声吩咐。

    容觐意外,“水俞还没有死?”微微一顿,“好,我这就去办。”

    三日后,萧恒没有出现,对夭华的答复似乎并不急。

    次日,水俞活生生地出现在夭华面前。

    夭华面无表情扫视了一眼,脸上喜怒难辨,转过身去,“北堂宇很好,本宫这就让人带你去见他。”

    水俞不走,立即快步走近夭华,一把拉住夭华的手臂,“当日在刑场上,我乍听到你和乌云在一起,可是……这也是他会出手杀我的原因……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过来……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想马上见到你,告诉你真相,阻止你们再在一起,但是我被囚禁……”

    “这么久不见,你倒是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了。所有的事,本宫都已清楚,无需你再说一遍,本宫现在也不想知道萧恒为什么放你回来。去休息吧,北堂宇在等着你。”夭华漠然之色,从一开始与水俞之间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接下去很快就要离开了,更不需要什么感情。

    “不行,还有乌云的生母,这世上只有她能证明乌云原来并非夏侯渊晋的亲生儿子,只有她站出来亲口向天下人澄清才能让天下人相信你和乌云不是亲兄妹。你到底知不知道,天下人都在背后怎么说你?我在来这里的一路上就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好了,本宫不想听,别让本宫再说一遍。”一把推开水俞的手,夭华拂袖而去。就在不久前,她收到消息,乌云从金殿出来了,下落不明。但现在,从见到水俞的那一刻起,她已经知道乌云去哪了。今时今日的局面,是她回那个世界的条件,一旦几日后的登基大典被人破坏,也就等于是坏了她回去之路。任何敢坏她事之人,她都将杀无赦。

    入夜,龙门大峡谷上,夭华一个人负手而立。

    寒风萧萧,容觐缓步走近,为夭华送上披风。

    “按本宫白天时的吩咐布置。”夭华没有接,冷声吐出几个字。

    容觐点头。开启金殿的钥匙一直都只有一把,并一直都在夭华身上。金殿的建造,里面的布局和机关也都是铁匠与工匠按夭华的吩咐打造的,从来没想到乌云竟然能出来,但眼下他就是出来了,看守金殿的人无一生还。

    “退下吧。”

    “好。”容觐转身离开,但走到一半时又停下,脸上略闪过一丝犹豫,折返回来,“宫主,南耀国皇宫那边,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亲自去?”

    “你想去就去吧。记得在本宫登基之日赶回来,带回好消息,本宫还有些事需要交代给你。”

    “宫主放心,我一定会在那之前回来。”萧岩不肯投降,那就只有被灭。萧恒这次来谈的交易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夭华丝毫没放在心上。而对于萧黎,一直感到愧疚,就算南耀国被灭他也不想她有事,唯有亲自去这一趟才能护她与放心。

    话落,容觐再度离去,转身之际猝不及防地看到一袭白衣的乌云站在后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多少。

    微微沉默,容觐继续离去。

    夭华没有回头。今夜的月色,倒是不错。

    许久,静得只剩风声的峡谷上,乌云终于开口,“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带上面具,她的演技连他都骗了,让他一步步沦陷,明知道绝不可以却无法自拔,然后笑着诱他喝下毒酒,将他囚禁。明明两年前就知道了真相,并且那真相还被传得人尽皆知,但她在他面前却始终只字不提。如果不是收到萧恒派人传入的那张字条,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已经变成这样。

    不过,老天也给了他一次从未有过的机会。他已经去见过萧恒,还让萧恒放了水俞,想借水俞之口再劝劝她,只要她肯点头与萧恒做这笔交易,将手中这两三年来打下的江山拱手给萧恒,就能从萧恒的手中换得他生母,到时就可以让那个女人在天下人面前澄清他与她并非兄妹。

    “重要吗?呵呵本宫从来没在乎过……”

    “当然重要!”乌云快步走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一直以来才会极力隐瞒真相,不让她知道,根本无法想象当她得知她与他竟是亲兄妹后会受何等打击,怕她崩溃、怕她痛不欲生、怕她……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就算是在她面前亲手杀她母亲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她竟然这么满不在乎的态度。

    “不,对本宫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你必须马上停止对南耀国动手,必须与萧恒做这个交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只要先过了这一步,今日交易所失去的一切日后都可以再夺回来……”

    “不,本宫已经说了,澄清二字对本宫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本宫从来没有在乎过。”一把推开乌云扣上来的手,夭华真的忍不住笑,“时至此刻,本宫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了,那就是你——自以为是。当年你知道了真相,你想守住秘密不让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你选择了离开,你让我与亲生骨肉从小分离,你选择了宁在我面前亲手杀水俞……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自以为是。”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接受这个真相?你怎么就觉得我知道了这个真相后会崩溃与痛不欲生?你为什么就没有亲口问我一句?”

    “如果你问了,我会选择与你一起面对,就算是兄妹又怎么样?”

    “是你,是你自己一手毁了一切,包括本宫对你的爱!”

    雨,不知不觉下了起来,细如牛毛,密密麻麻。

    一如两年前金殿外在明郁面前擦身而过一样,夭华离去。有些人,对他最大的伤从不是杀了他,而她从来都知道怎么伤一个人最狠,明郁已然是最好的例子,今日如法炮制。

    乌云倒退一步,一大口血猛然吐出。

    夭华没有回头,也没停。

    次日,夭华派人约见萧恒,表面同意他提的交易,暗里摆下龙门宴,萧恒一到就将其控制。

    —

    一个月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容觐按时回来,南耀国都城已被拿下,皇帝萧岩在城破前被人救走,下落不明。公主萧黎同样被人救走,下落不明。容觐亲自去这一趟,本是为了保护萧黎,但混乱中连面都没有见到。

    登基大典结束,夭华将一切交给容觐,让他在她离开后登基为帝,同时将北堂宇与水俞交付给他,之后命所有人离开,在独自一个人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打开通讯器,让通讯器那头的人带她回去。

    “抱歉,我临时赶到医院看望你儿子,不在实验室,无法即刻将你带回。给我一天时间,明天一定把你带回来。刚才那精彩一幕,我都看到了,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通讯器那头的人回道。

    “小云儿出什么事了?”夭华顿时担忧不已。

    “已经没事了,放心。”

    那边一天,等于这边一个月。这也就是说,她还要留在这边一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