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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最近的一处村寨后, 林淡便让车夫在村口等待,自己则拿着一个摇铃,一边走一边吆喝:“看病了啊, 谁家有病人喊一声,我上门来治,治不好不收钱。”
铃铛响了一路,她也喊了一路, 村里的人见她是名女子, 年纪又小, 便有些犹豫,听说治不好不收钱, 这才试探性地叫住她。她来者不拒, 谁叫便去谁家看病, 若是遇见恶意调戏人的无赖混混, 一巴掌就把对方扇晕, 全无二话。
村里人见她如此彪悍, 反倒没有先前那样轻视她了。
林淡接连看了好几个病人,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症, 并不难治。她开好药方,若是有时间有余钱的, 就让他们自己去城里的药房抓药, 若是没时间也没余钱的, 她便自己去山里把药采了, 炮制好, 第二天送来。
看病抓药都很费钱,一幅治疗风寒的药,随随便便就要半两银子,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但林淡却只收十几个铜板,跟白送没什么两样。村里人见她收费如此便宜,有病没病都跑过来找她看,反正她自己说了,治不好不要钱。
林淡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却不以为意。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经验,而经验的积累靠的就是不断地行医治病。来的人越多,她就越高兴,又哪里会嫌弃。不管你有病没病,只要脉搏给她摸一摸,探一探,就算是她学到了。
健康人的脉搏与病人的脉搏不一样;症状相同的病人,脉搏也可能不一样;脉搏不一样的病人,症状却一样……在接触这些人的过程中,她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也深刻地领略了行医的乐趣。
临到傍晚,她记下几户人家的姓名和住址,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由于准备不充分,她身上没有带药,明天把药配好之后还得给病人送过来,所幸大家都是小病小痛,等得起。但是从今以后,她必须学会自己采药,自己炮制,并把常用的几种药带在身上,以备急用,否则还会像今天一样,明知道病人该如何治疗,却因无药可用,还得再拖一天半天。
若是学会了推拿和针灸之术,即便无药也能当场施展医术,而不用局限于一时一地。思及此,林淡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银针,心里一阵火热。
酉时,两名侍卫准点在西城门等待,看见摇摇晃晃驶来的牛车,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们先前被林淡一忽悠就什么都忘了,等她走后才意识到: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一个人留下保护,一个人去城里找人,而非两个同时离开。若是在此期间,林淡出了什么事,将军一定饶不了他二人!
“林姑娘,明日我随你行医,严兆去寻人,这样可好?”领头的侍卫登上牛车后说道。
“两个人找人岂不更快一些?”林淡隔着车帘往外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姑娘若是出了事,我们不好向将军交代。”侍卫解释道。
“那行吧,但是你们必须尽快把人找出来。”林淡拍了拍隔板,高声喊道:“车夫停一下,我要买东西!”
“你想买什么?我二人帮你。”侍卫立刻摸向腰间的钱袋。
“买那个!”林淡跳下牛车,双眼发亮。
二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萱草堂就在对街,一名左腿绑着木板的病人坐在一个带轮子的椅子上,被一名身材娇小的妇人推着往前走。走到门口,妇人转过身向送她出来的医者弯腰鞠躬,神态十分感激。
林淡指着萱草堂说道:“那个椅子很方便!有了它,我就能推着大哥在院子里散步,或许还能带他出府去走一走。”
“好奇巧的心思!”两名侍卫也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走了过去。
“这个椅子有卖的吗?多少钱?”林淡张口便问,表情焦急。
“是你?”两名医者认出林淡,蔑笑道:“这椅子谁来都卖,就是不卖给你,赶紧滚吧!”此二人均是吴萱草的学徒,想当初原主砸店的时候,把他们也砸得头破血流,于是结下了仇怨。
“你们果真不卖?”两名侍卫手按刀柄,上前一步。
“怎么,你们又想以势压人?”自家师父已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连宫里的贵人都得毕恭毕敬地上门来求,区区一个将军府又算什么?是以,这两人压根不惧,反倒开口讥讽。
林淡不想给大哥惹事,仔细看了看那轮椅,摆手道:“走吧,不买了。”
“姑娘,真不买了?”两名侍卫还有些不甘。
“不买了,就是椅子上装一个轴承,安两个轮子,随便在城里找一个匠人都能做,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走吧,大哥还在家里等着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林淡记挂薛伯庸,完全不想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两名医者本想故意激怒林淡,好叫她把事情闹大,然后再请宫里的贵人来整治整治她,却没料她竟然看一眼就走了,还说要找匠人仿制轮椅,这可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算,还往前一扑跌进了粪坑里,恶心死个人!
“你怎能随意仿制我们的东西,无耻!”年纪较小的医者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怎么无耻了?你们的东西这样简单,稍有技艺的匠人看一眼就能做出来,你们既然不肯卖给我,我找人做一个也不行吗?我又没拿出去卖,只是我自家人用,又碍着你们什么了?就算我不仿制,你们这种椅子过个几天也满大街都是,你们不要太高看自己,反倒低估了京中的匠人。”林淡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妇人推着一辆同样带轮子的小椅走过,里面坐着的不是病人,而是一名刚满周岁的幼童,中间有环形隔板挡着,可以防止幼童摔出来,无论是做工还是外形,都比萱草堂的轮椅精致无数倍。
林淡眼睛一亮,立刻追了上去:“这位大姐,请问这种椅子你是从哪里买的?”
妇人指了指西面说道:“在西大街的福记木匠铺,有小儿坐的,也有大人坐的,价钱在一到五两银子之间,姑娘你可以去看一看。”
“谢谢姐姐!”林淡转头就走,压根没去看那两个七窍生烟的医者。
两名侍卫掩嘴偷笑,连忙跟上。论起蔑视人的功夫,这两个毛头小子与林姑娘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她若是懒得理你,那真的是扫你一眼都嫌费劲儿!
两名医者原本想打林淡的脸,却没料转头就被她打得脸都肿了,还被路人看了笑话,好悬没被气晕过去。他们撸起袖子,想找那福记木匠铺去算账,却被知情人拦住:“算了吧,那家店铺背后站着裕亲王府,你们去了也没辙,还会得罪一位实权王爷,又是何苦?你家的轮椅本就做工简单,被仿制就被仿制了,你们又不靠这个吃饭。”
两名医者到底不敢得罪权贵,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灰溜溜地走进去,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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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吴萱草再次登临薛府。
研究过薛伯庸的脉案后,郑哲决定先治标,再慢慢寻找治本的方法,且开几服活血散瘀、固本培元的药,让病人慢慢吃着,即便治不好他的双腿,也能保住他的根本。
吴萱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自告奋勇来送药。薛继明听说之后立刻从军营里赶回来与她见面。薛夫人陪在她身侧,一边打探儿子病情一边说着恭维的话,态度与两年前截然不同。
吴萱草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二人,直到走进啸风阁才精神一振。
“大哥,小草儿亲自给您送药来了。小草儿和郑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吃了他们开的药,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薛继明一踏进院子就开始为心上人邀功。
薛伯庸中午吃多了,正躺在廊下消食,闻听此眼睁开狭长的凤目,睨了吴萱草一眼。只这一眼,吴萱草激荡的内心就完全冻结起来,分毫不敢与他对视。
“我早就说过,我这啸风阁不欢迎外人。”他一字一句开口。
薛继明红着脸说道:“小草儿怎么能算是外人呢?她和我们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家人,娘,您说是不是?”这是变相地逼迫自家人表态,由此可见他也不是完全没心眼。
薛夫人咬着牙点头:“没错,大家早晚是一家人,伯庸你别倔了,让萱草再帮你看看腿。”话音未落,她忽然惊叫起来:“唉,你怎么只穿了一件单衣就出来了,你不冷吗?林淡那个死丫头在哪儿,我倒要问问,她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
薛伯庸眉头狠狠一皱,冷道:“娘,在我的院子里,烦请您不要一口一个死丫头的叫林淡。这是她特意为我缝制的蚕丝棉袍,里面的夹袄是用蚕丝做的,既轻薄又保暖,我坐在冷风中却还面色红润,双手温热,这一点您应该看得出来。我一日三餐皆是她亲自料理,内外袍服均是她亲手缝制,她一个大姑娘被我这个废人拘在院子里整日劳碌,难道还不允许她偶尔松快松快吗?”
见儿子反应这么大,薛夫人连忙向他道歉,直说林淡是个好孩子,是娘性子太急了云云。
薛继明却反驳道:“大哥,林淡再好,那也是她欠你的,她应该还给你。比起她,小草儿对你才是真的有心,为了研究你的脉案,她连续三个晚上没睡安稳,与郑大夫刚制定好疗程就紧赶慢赶地送药过来,唯恐耽误你的病情。她一直记挂着你,并把你的治疗方案当成头等大事在做,你能不能打消对她的偏见?千错万错,全都是我的错,与她无关。她怜贫恤老、仁心仁术,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
听了这番话,薛伯庸没什么表情,薛夫人却被打动了,感激不已地看着吴萱草。
恰在此时,林淡推着一辆奇怪的椅子走进来,谁也不看,只顾盯着薛伯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看我帮你买了什么!”
薛伯庸阴郁的表情立刻放晴,一抹浅笑不由自主地挂上他的眼角眉梢,柔和了他俊美而又冰冷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