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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李幕遮他们就被马知县叫去喝茶了。
这里说的喝茶并没有什么延伸涵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马知县在会客室招待了李幕遮、沐堂堂以及宁小鱼,桌上摆放着茶具以及各种点心。
这里说的“各种点心”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虚指,事实上只有一盘糠饼。
那盘饼五颜六色,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级,跟干了的泥团差不多。
“这些都是我亲自做的团饼,你们无须客气,尽管吃去。”
马知县吃得很自然,就着茶,很快就吃掉了一个。
“既然是知县大老爷亲自做的,那肯定要好好尝尝。”
李幕遮吃得很开心,茶都不喝就吃完了一个。
沐堂堂吃得很慢,一点一点地咬,细嚼慢咽,偶尔喝点茶送下去:“味道还不错,马大人真是有心了。”
宁小鱼拿起一块糠饼,咬了一口:“不好吃。”然后三两下吃完,一脸佛系地坐在沐堂堂旁边。
马知县哈哈一笑,指着宁小鱼道:“还是你最晓事。”
宁小鱼不解:“好吃就是好吃,难吃就是难吃,这有什么晓事不晓事的。”
李幕遮:“知县老爷这是夸你为人爽快。”
宁小鱼:“早这么直白不就行了,夸人还拐弯抹角的,跟书生一个德性。”
马知县:“这书生是?”
李幕遮:“我的一个朋友,知县也见过,以前家境殷实,也曾饱读诗书。”
马知县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哦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提了。
李幕遮又吃了一个糠饼,才开口问道:“马大人叫我们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吃这顿点心吧。”
马知县笑道:“确实有些事情问你,恰好做成了这一盘糠饼,就顺便叫你过来吃顿下午茶。”
李幕遮:“多谢款待。”
马知县挥挥手:“说这话就客套了。”
李幕遮:“那就入正题吧,马大人想问什么?”
马知县:“为何忽然变得这么正式,本官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马大人你就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呢。”
“本官只是有些口癖,倒也不是非要这么说话。”
“哦,原来如此,那我还是自然一点吧。”
马知县:“随意。”
李幕遮:“有什么话你还是早点问吧,吃完我就走了。”
马知县不着痕迹地看了沐堂堂和宁小鱼一眼,缓声说道:“还是这桩案子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在调查?”
李幕遮点头:“对,毕竟这案子跟我关系密切,又涉及了赈灾粮这块,怎么能不查。”
马知县无意识地点了点下颔,说道:“那你有什么收获吗?”
李幕遮:“现在还没有,刚开始调查。”
看到马知县似乎要开口,他又补了一句:“说不定已经迟了,很可能什么也查不到。”
马知县:“我这里倒是从易知仁那里问出了点事情。”
李幕遮:“方便说出来吗?”
马知县:“不方便。”
李幕遮:“……”
马知县慢斯条理的喝着茶,好像刚才根本没抛出话题似的。
李幕遮被勾起了好奇心,佛系坐姿也保不住了,屁股下面像是有针扎似的,动个不停。
宁小鱼看了一会儿,问道:“当家的,你痔疮犯了?”
李幕遮瞪她一眼:“你能不能别说话。”
沐堂堂笑着打了李幕遮一下:“有什么话还是摊开说吧,马知县也是想破这个案子,相互卖关子于事无补。”
李幕遮:“这不是卖不卖关子,我们确实还没调查出什么东西来。”
马知县:“你把那几个伙计派到哪儿去了?”
李幕遮:“朱门酒楼。”
马知县:“这家酒楼已经封了,掌柜方兴未也被抓进了县牢里。”
李幕遮沉默了一会儿:“有两个去应征运粮民夫了。”
马知县微一抬头,看着李幕遮:“你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李幕遮:“易总管手里的赈灾粮总有个来源,不是以前失踪的那批,那自然就是现在的这批。”
马知县:“现在这批赈灾粮,是按五十万石一个批次,经过详细检验后装上官船运往了金陵,不可能有问题。”
李幕遮:“没有问题那也好,那灾民们还得到点粮食渡过难关。”
马知县沉默了,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李幕遮也没有说话,只是闷声不哼地嚼着并不可口的糠饼。身为孤儿的李幕遮,小时候有过不少饿肚子的时候,糠饼麸饼之类的食物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他吃得真的很愉快,没有半点浪费。
沐堂堂和宁小鱼发现气氛忽然安静下来,莫明感觉到李幕遮和马知县两人因为什么事情在拉据中。
过了许久,马知县终于先开了口:“你知道之前冒充你爷爷的那人究竟是谁指使的吗?”
李幕遮摇头:“不知道。”
马知县:“是方主薄。”
李幕遮倒也不意外:“他为何要这么做?”
马知县:“看你一点也不意外,应该有了答案。”
李幕遮:“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想不通。”
马知县:“每逢灾年总有人会借机圈地,那些大人物不想沾上污点,底下的人自然会替他们分这个忧。”
李幕遮瞬间了然,马知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方主薄上面还有人,他并不是执棋人,而那位李老太爷却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马知县又道:“那你知道你们的镇长沈多鱼是谁的人吗?”
李幕遮看了马知县一眼:“他不应该是你这父母官大人旗下的乡绅吗?”
马知县:“我这知县刚履任半年有余,县里泰半胥吏都不听本官指使,你觉得这些乡绅会听本官的?”
李幕遮:“我记得那位沈多鱼来求过你。”
“那是他从方主薄那里吃了闭门羹,我这知县却是给主薄查缺补漏的。”马知县脸上不无自嘲神色,又问道:“那你知道朱门酒楼的幕后老板是谁吗?”
李幕遮:“不会又是方主薄吧。”
马知县:“对,就是方主薄方成纲,那位方兴未还是他的族人,几年前才从关外回来。”
李幕遮愣了:“关外?”
马知县:“你很意外?”
李幕遮没说话。
马知县:“几年前山东大旱,朝廷也是发了数百万石赈灾粮的,结果真正发到灾民手里的也就五十万石,大部分是被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瓜分了,还有小部分被卖到了关外。”
李幕遮:“卖给关外的谁?”
马知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猜关外还有谁缺粮?”
李幕遮:“大人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管?”
马知县:“我一个江南知县怎么管?你以为当今圣上真的一无所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情明知道如此,却还是要装作不知道。不过,山东的一些官员后来大多都明升暗降,不少现在都在南京六部养老呢。”
李幕遮:“那方主薄呢,你难道不想抓住他?”
马知县:“他好歹也是七品地方官,如果没有知府的允许,本官还真不好对他怎么样,况且现在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一些猜测罢了。”
李幕遮:“那马大人又为什么告诉我呢?”
马知县:“这些事你都是当事人,本官觉得你有权知道。”
李幕遮拱手:“那要向大人说声多谢了。”
马知县摆了摆手:“不用这么见外。你跟我也算是朋友了,所以我在这里也劝你一句。方主薄在清水县经营多年,背后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你对我对灾民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幕遮一愣,原来马知县不是来套他话的,居然是来劝他别查案了。
“他背后的势力连马大人你也害怕吗?”
李幕遮淡然地问道。
马知县答道:“马某十几为官,历任多地,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心。既身在官场,再如何标新立异,也要遵循规则。这件事我可以追查下去,后果再严重也不过是丢官去职,但你若查下去,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李幕遮:“在京城的时候,有好几次我们都被人逼到了绝境,但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我们。”
马知县神情复杂地看着李幕遮良久,叹了口气道:“就知道劝不了你。”
李幕遮:“那我劝大人放弃,大人会听吗?”
马知县:“你觉得呢。”
李幕遮:“我想也不会。”
马知县:“那就一查到底吧。”
李幕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