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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侃怀疑他们叫自己来的用意,不认为说了几段话就会被人高看一眼。
缺钱,叫自己想办法?沈侃摇头,没那个本事,哪怕出面借高利贷都没信用。
这屋中之人就属自己的地位低,但必定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沈侃心说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边刘轶和钱孟元二人不停的评论周围环境,神色间颇为艳羡。
叶可成轻笑道:“你们真是在乱说一气,完全没看懂人家的用意,太过粗心。”
“为何?”钱孟元忙问道。
“先前走进来时,没留心那门上的匾额吗?”叶可成说道。
“是嘛?”
刘轶钱孟元听了这话,赶紧走出去抬头一瞧,那上面用大纸裁成了一张扇面式,写着“彩瑞轩”三个大字。
“彩瑞轩?”刘轶不解,“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到处是花,有什么关联?”
叶可成说道:“还是粗心,你俩再瞧瞧左右的对联。”
二人扭头一看,果然廊柱上写了五言联帖,上联是仙方名太真,下联是梧桐锁清秋。
二人同时拍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幅对联暗藏着嫂子的尊讳。怪不得这间亭子要叫彩瑞轩呢。”
沈侃心说凤凰的羽毛五彩艳丽,乃是祥瑞,大概因而取名彩瑞轩,梧桐锁清秋的梧桐不是与凤凰有关么,仙方名太真怎么就是金了?
基本上猜对了,而他不知道在道家的仙方中,金的名字就叫太真,而下联是取自李后主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名句。
“看明白了。”钱孟元又开始晃着脑袋,“一副小小的对联,还要和如夫人有关联,可见伉俪情深啊!”
别说在场之人皆是书生,就连沈侃都晓得“梧桐锁清秋”不怎么吉利,他眼看钱孟元一个劲的说好话,不禁对其的人品表示差评。
沈仕始终微笑不语,金凤解释道:“大爷忙于学业,哪有工夫弄这些小东西。都是前天来的蒋老先生,说这里应该贴上一副对联,非叫人家拿来纸张,还要奴家亲自研磨。我累了小半天,双手又酸又痛,他又让大爷帮着镇纸,写好了,墨干了,贴上去才肯走,而且非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我听不可,闹得我也没法子,只好叫人贴了上去,不妥也认了。”
刘轶说道:“就是附近的那位蒋老先生?”
“除了他,还有谁?”沈仕开口道,注意到沈侃似乎不清楚,又解释道:“这位蒋先生是个落第秀才,一辈子不中举,终日无事,到处吟诗作赋讨杯酒吃。没事呢还要找些名头,何况这有现成的题目。当日来恭喜,我被他闹得没奈何,也就遂了他的愿,临走时还要我请他一顿酒席呢。”
“原来如此。”沈侃笑道。
钱孟元说道:“那老先生也是个妙人,何不就借眼前的一席酒,请他过来?也算道贤兄践了约。”
沈仕一想也是,当下叫人去请。没用多一会儿,有个身穿青色团花夹袍的老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站起来,沈侃见这位蒋老先生戴着一顶狐皮小帽,大冬天手里拎着湘妃竹的折扇,嘴上稀稀落落的几根苍白胡子,整个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叶可与一边作揖一边笑道:“多日不见,蒋前辈越发老当益壮了。”
唰!蒋先生将折扇甩开,轻轻摇了两下,笑道:“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豪气干云,蒋老不减当年。”沈仕一面说,一面伸手给他让座。
蒋老先生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首席上,大家伙也见怪不怪。他指着旁边的座位,又用扇子指了指沈侃,“小后生,来这儿坐,过来过来。”
沈侃没法子,只好坐了过去。蒋老先生侧头端量他,问道:“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
“晚辈沈侃,十五岁了。”
“哦!一准是老沈家的。”蒋老先生点点头,“好啊,后生可畏吾衰矣!现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你定了亲事没有啊?”
沈侃微笑道:“晚辈不愿过早成亲,待双十之后再说吧。”
“该打,你这番话说的就该打!”蒋老先生用折扇不轻不重的拍了沈侃的额头两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这些后辈哪一个不想娶个漂亮小姐?正所谓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嘛,都想着自己去寻觅红颜知己,便极力抨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看我老了,我懂。你是不愿老夫给你做媒吧?真是冤了我老头子。”
沈侃见他说话风趣,笑道:“那倒不是,而是二十岁之前,身体骨骼还未发育完全,过早成亲对健康不好。”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蒋老先生点了点头。
“有何凭据?你这发育一词用得好。”叶可与问道。
沈侃就是随口一说,不想再发长篇大论,实则也说不上来,笑道:“私以为的,借口耳。”
刘轶举起酒杯,笑嘻嘻的道:“先生何不也给我做个媒?”
“你也想娶媳妇了?成!我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蒋老先生也端起酒杯,“这杯酒算作定钱,等事成之后,再谢媒吧。”
沈侃看着他俩喝酒,感觉开了眼界,这老先生为了混酒喝也算煞费苦心了。
一般保媒拉纤都是妇女的事儿,即媒婆,而男人都是做媒人,即相当于双方的证婚人。
沈家的家规中,有一条严禁三姑六婆出入内宅,那是因为明代专门有这么一群妇女,周旋于富豪大族或小户人家的女眷之间。
三姑六婆与闺房妇女的生活息息相关,也相当密切,没有这些三姑六婆的消息来源,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最新变化。
时下有这么一首打油诗:“老妪专能说短长,致令灾祸起萧墙。闺中若听三姑语,贞烈能叫变不良。”
总之明朝良家妇女出轨的案件,往往都与三姑六婆有些关联,社会上的风评很恶劣。
早有人主张应该将三姑六婆拒之门外,方才配得上称为人家,沈家就是这样的,对这些妇女避之如蛇蝎。
传统的“三姑”,尼姑、道姑、卦姑;“六婆”为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如今早已不局限这几种职业了,还有什么尸娘、看香娘、看水碗娘、卖货娘、医婆、奶婆、绣花娘、插戴婆、瞎先生等等,几乎涵盖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耳听蒋老先生在席间谈笑风生,沈侃等着沈仕开口对自己交代,不想人家十分沉稳,沈侃心说自己得学学养气功夫了。
耐着性子,沈侃静静坐着滴酒不沾,不想过早饮酒而导致大脑发育受损,当日甜甜的桂花酒除外。
谈及保媒的事,其他人纷纷凑趣请老先生喝酒,蒋老先生却忽然左手按住了酒杯,右手摇着折扇,嘿嘿笑道:“我老了,喝不动了。当然新奶奶的敬酒,我是一定得喝的,奈何主人不请。”
金凤当即笑道:“奴家不善饮酒,但老先生有命,说什么奴家也得奉陪一杯。”
说着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满满的斟上,沈仕顺手按住她的酒杯,说道:“又要作怪!回头喝醉了,又不知闹成什么模样。你还是好生坐着吧。”
“岂有此理!”蒋老先生不乐意了,“哪有新媳妇敬客,主人从中阻拦之理?”
沈侃心说大户人家有这礼嘛?等闲连一面都见不上呢,看来还是金凤的出身所然。
当然因为来自后世,对男女同桌很熟悉,不排斥,就是不知时下之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就连沈仕也没把金凤当回事,而金凤却茫然不知她越是急着表现出大大方方,就越是会被人轻贱。
沈仕说道:“她没什么酒量,所以我不敢让她放肆。若是蒋老不依,我代陪一盅如何?”
“不成,她是她,你是你。”蒋老先生笑眯眯的,“除非你把酒喝到嘴里,然后吐到她的肚子里。”
沈侃皱起眉来,果然当成了喝花酒。就见沈仕笑道:“蒋老不是要认她做弟子吗?哪有先生欺负弟子的理?”
“不错。”蒋老先生抚摸稀稀落落的胡子,“我是有此一说,但你夫妇并未承认。”
“非是不承认。”沈仕放下酒杯,“因您老一位大儒,把个不识几个字的妇人拜在门墙,岂不是坏了先生的清誉?且您老连此种弟子也收,岂不成了蒙学馆的先生?连千字文,三字经都教起来了。”
蒋老先生笑道:“我的门生多着呢。若是都一个个叫我亲自去教,非生生累死不可。我意只不过要个名义,男女不拘,他们把我当成先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