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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太玄峰旧址处。
巨大的幻象,宛如山岳一般,凌空悬挂在剑州的上方。
修真者都在各种上古的传说中看到过关于金仙的传说,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在那些缥缈的传说里,金仙有另辟天地,踏破虚空之能。
大家都感慨上古修士大能之势,但却很少有人能真的想象出他们具体的模样。
直到,今天。
当这个巨大无比的幻象,顶天立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认识后。
很多生活在剑州的凡人,已经瑟瑟发抖的跪下叩拜了。
修士们会好一些,毕竟他们自己也走在这条逆天道而行的路上,所以不会如同凡人一样,只会跪拜、叩首,祈求。
更多的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渴望,是野心,是欲求不满。
原来,这就是金仙。
哪怕明明还有人在不断崩塌的云浮峰上惨叫坠落,哪怕下一个会掉下来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但在这个巨大幻象出现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打开结界后,就有机会,成为这样的金仙。
我亦欲为仙。
其实,在瑶台峰的空地上,当时的显世仙君曾经也展露过一个法相出来。最初大家看到的时候,也非常震撼,
但两者带来的感受,却是完全没有办法媲美的。
因为显世仙君展示出来的赤虬魂影,其实只是一个替代品。他借用了四海地炎兽的元天之力,然后巧妙的跟自己的领悟的天道法则之力相融合。
所以才能凭空做出具象法身。
倘若没有地炎兽的天赋和本源之力,那么幻像是没办法召唤出来的。
所以那个法相是有杀伤力的,也带给人极大的的威慑力。但跟现在谢辞君的具象相比,就好像萤火虫和太阳的区别。
谢辞君的具象,本身就等于在天地间开辟了一个道统。
这一瞬,只要看见这个巨像,就会本能的服从和順膺。
巨像法相本身,就拥有了道统的力量。
这就是金仙之威,这就是破碎虚空的法统。
——金仙,这就是大罗金仙,炼虚之境界。噗,咳咳咳……
——啊,任松道友吐血了,你,你别看那虚像了。这像是有灭杀之力的,你用神识去看,那就是取死之道。 ——你不懂,我困在元婴大圆满,已经足足七百九十六年了!毫无寸进啊。可就在刚刚,当我用神识去窥视这个幻像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境界松动
。元婴消弭,才能幻化为虚神,哈哈哈,让我看,让我看,别拦着我的机缘……
——任松道友,你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神魂崩毁的……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无数的地方,不断地重复着。
世界在崩溃,本命元婴会受伤,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阻止高阶修士们,对更高境界的修为进行冲击。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选择死在突破的征程当中。
也许,这才是修士世界中那条无法回头的路。
半空当中,巨大的虚像其实是一个人的投影。也有不少人,认出了这个虚像,虽然要付出神识重创,婴灵受伤的代价。
但这个巨像,是被放大万千倍的昆仑落华峰主,谢辞君。
唯一不同的是,跟往日里谢辞君嬉笑自若,玩世不恭的模样不同,巨像面无表情,眉宇低垂,眼眸微微张开,又似阖起。
它的眼眸看向远方,仿佛可以堪破世间万物关联,却视天地万物为刍狗。
它是天道的代表,亦或是天道的本身。
巨像左臂微微屈起,掌心向上,而谢辞君本人则站在这个掌心的中间,他的大小跟巨像相比,就好似一个成人手中托着的杏核。
在巨像的左右脚边,分别站立着庚炎尊和藏绝尊。
他们此刻的心情是绝望的,早知道元炁大陆藏着这么个“仙”,打死他们也不来淌这趟浑水啊。
而且罪魁祸首就在不久前死得彻彻底底,这让他们回头想要报复,都找不到人。
可能,他们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施展报复了。
在这样的绝对力量的威压之下,两个魔尊别说反击了,全部的宝都压在了能不能成功跑路的机缘上了。
谢辞君却一直没有动,他正在消化天河老祖留下的神念。 如果说最开始他是被动接受了那个能感知七十二个灵境所在的神念,当谢辞君强行把自己的修为拉高到炼虚金仙境界的时候,则是开始逐渐掌握了这个神念
,以及它所带来的意味。
“原来如此。”谢辞君开始理解了远古九祖到底是怎么实现了守护元炁大陆十万年的结界的。
也终于明白了远古金仙们的选择。
一切,都是因为法则之力。
这个世界,是现有天道还是现有世界呢?
只有到了金仙之后,才会隐约触碰到这种等级的问题。
每个世界里至高的法则之力,被称为天道。
一切,都是天道所为。
天道决定,气轻者为天,气浊者为地;
天道决定,鱼在水中游,鸟在空中飞;
天道决定,四时有轮回,日夜在交替;
天道决定,万物破生而发,死销养育万物。
而修士,是不断堪破、突破、斩破天道法则的人。最终,修士会不断地突破境界,理解天道,追逐天道,并替代天道的一部分。
但天道不能有多个,太多的金仙彼此之间会形成法则之力的冲突,这个时候,会导致整个世界的崩塌。
故而金仙之后,就要想办法破壁而出,自成一方天地。而这个时候,金仙自己就是天道本身。
当然,要从金仙到天道这一步,还需要海量的资源、修为,以及机缘。 可一方世界,几乎很实现多个金仙破境的资源。不断争抢的下场,要么世界直接崩塌毁灭,要么就分化成不同的世界,资源匮乏稀薄,最后彼此隔绝,成为
无数小世界中擦肩而过的存在。
这个结论可能也不是很完善,但至少从天河老祖给出的一线神念中,得出了这样的认知。
就好像是,世界也是有生命的。
它同样符合生壮病老死的规律,而修士们也像寄居在世界里的蛊虫一样,试图从中吸取更多的养分,试图不断蜕变,最终取代世界。
这么一看,也许蛊虫跟修士,才是道统中最像的两类物种。
所以上古时代的金仙修士们,才会去牺牲自己留下一方道统的存续。也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金仙因为自己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所以才有能让山河改道,能让灵脉重塑的绝对力量。
因为他们真的做到了心随意转,言出法随。
也是看到了这里,谢辞君才明白自己即将要面临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他的路,不算是走偏。
原来每个金仙的堪破之路,都是不可重复的。
在元婴以下的修行,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断吸纳灵气,打磨经脉,被天道考验后,突破境界。
从练气到筑基,从筑基到金丹,从金丹到元婴,只要天赋高,根骨好,有适合的功法,总会做到的。
但是元婴之后,就要感悟初自己的法则之力,才可能突破化神之境。 从元婴到化神,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元婴本身需要不断消弭,在顿悟法则之力后,元婴会在修炼法则之力的应用后,逐渐虚像,甚至可能若有若无的
状态。
化神仙君们后期是可以感知元婴存在的,但一般来说他们会想让元婴凝就分身,掌握不同的操控法则之力的本事。
但从这里,就是走上歧路了。
从化神到金仙,需要的不是凝就分身,也不是掌握更多法则之力,而是让元神成为虚神,最终因窃取天道的一部分,成就法身替代天道。
所以没有人能走别人的路,每个人能替代天道的部分,都是不一样的。
在法身的状态下,谢辞君能够看到无数的灵脉不断坍缩,重新凝聚成大小灵境的状态。
按照天河老祖们的命运轨迹,它们将在无数的道统指引下,深藏在元炁大陆的各个角落里,甚至还有海底深处的地方。
而这些灵脉和灵境,则会重新成为孕育道基的胎床。
它们会非常,非常的缓慢,不顾修士死活和亿万灵兽的哀求,任凭他们道统崩溃、任凭灵兽退化成野兽。
但只要有灵境的存在,灵力就会维系一方世界,终将道统不堕。
维系法相的时间越长,似乎天道跟自己结合的契机就越紧密。
而这个时候,谢辞君才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要做一个选择。
自己和天地,你要选择谁?
这个问题,乍一听起来简直无法理喻。
但这就是成仙的代价。
在法相的加持下,谢辞君似乎也是天道的一部分了,他可以感知到整个元炁大陆的颠覆,以及魔族的反扑。
在元炁大陆的各个地方失控的尸傀正在纷纷撕咬着无辜的百姓,用他们的血肉作为自己的血食。
还有更多的魔族开始想办法圈修士和人族为仆役,来铸就自己的魔窟。
这一切,几乎在各地硝烟四起。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
因为,天道的本质就是均衡。
当一个超过所有道统力量的存在发生后,天道会自动将机缘均衡给另外一边去扶植总体力量的均衡。
就如同万物萌发,却需要无数的尸体分解成为养分那样。
谢辞君的金仙出现了,魔修的机缘和力量也会被强行的增强,这就是道统的基础。
也许很多修士不会堪破这个原则,他们会懊丧魔修的强大,屈从对方的力量,这背后依然是一种均衡的道统。
在帷幕落下的时候,天道就给出了所有的选择。
魔修们会疯狂的扑杀,视元炁大陆的修士和百姓为血肉。
谢辞君可以选择突破成为超级修士,甚至他还在道统的加持下,获得了天河老祖的神念馈赠,知道了所有灵脉隐藏的方位。
谢辞君有一个选择,他用自己金仙之威震慑修士,阻止大家反抗魔修。然后开启灵境让嫡系弟子精炼提高修为。
但今天的法相已经点燃了所有人的野望,修士们都会渴望成为下一个金仙,不断地去透支和抢占灵脉,突破境界。
而在天道的加持下,魔修们也会不断因为吞噬更多高阶修士,融合出更为强大的魔修。
最终,谢辞君自己也许可以破开境界,成为一方全新天地的法统。但留下来的人会不断争抢他消耗后残余的残羹剩饭,而导致更为残酷的厮杀。
直到,这方世界,整体沦为死域。
还有另外一种幽微并荏弱的可能。
那就是让整个世界的激化和争夺,变得缓慢起来。
倘若这方世界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存在,法修和魔修的争夺,依然存在,而且不死不休。
但道统本身会维系一种均衡的状态。
当魔修们杀气腾腾的冲杀过来,法修们会被杀戮,会被囚禁,也会被当成材料。但魔修本身的扩张跟消耗是等量发生的。
当法修们逐渐衰败溃退的时候,魔修的扩张会被迫停止下来。
而那些深藏的灵境,则会缓慢的成为孕育道统的机缘。
这个过程会非常的残酷,也会生灵涂炭,但最终,法修和魔修的世界,依然维系着微妙的均衡。
过程,就像是一枚侵染了杀戮,反复被血肉生灵浸泡过的玉简。
高阶修士和魔修至尊们,会彼此牵制。
法修的除魔和杀戮,会减少魔修对世界的吞噬;
魔修的扩张和消耗,则会压抑法修的数量。
听起来是永无止尽的杀戮,可这也是天道平衡存续的道统压制。
而第二条路的最大的阻碍,居然是谢辞君本身。
只要他的存在,法修们就会压制魔修,不断透支这方世界的灵脉,而天道本身为了世界的存续就会给魔修更大的倾斜。
所以,道统给了谢辞君一个选择——你和天下,孰重?
它甚至不会给谢辞君更多犹豫的时间,谢辞君法相存在的每一瞬,魔修的力量都在无形的被增强。
巨大的金仙法相,双眸似睁,似阖。
谢辞君透过法相的双眸,看到了无数的画面。
有四海地岛屿上,无数的飞舟想要逃离,可巨大的海啸将这些飞舟卷入海底,修士们无法挣脱巨浪,而他们的血肉最终会成为供养魔兽的上等血食;
也有在应洲某个宗门内,失控的尸傀们追逐修士撕咬,高阶修士或可瞬移逃脱,可低阶修士们却只能搏命挣扎。
尸傀渴望血食,不知疲惫。低阶修士们开始还能想办法通过灵石补充体内灵力,但坚持过一段时间后,就逐渐无法支撑。 有的被尸傀追上,同门和亲友去救助,反而被更多的尸傀围了过来,同样都沦为了对方的血食;还有人在危难中,伺机伤害他人,陷害他人为诱饵,自己好
趁机脱围而出。
类似这样的一幕幕场景,会不断在整个元炁大陆重复,升级,扩大……
你和天下,孰重?
好残酷啊,原来当年的元天九祖,就是面临了这样的选择啊。
这一刻,谢辞君仿佛又看到了师父端昇仙君的那副苍老又唠叨的样子:“哎呀,大局为重,你要耐心,不要急躁.”
“慢慢来,一切求稳。”
“不要计较一时之气,法统千年,道统万年,你急什么?”
当时自己是怎么跟师父抬杠的?
“我当然急,急着喝酒,急着捅破这重天,急着看看这狗屎的道统是什么傻缺的玩意。”
“你,你,你,你这个逆徒!!!!!修士口应天纲,焉敢浑说?你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随口浑说,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
每到这个时候,两个人就会气得鸡飞狗跳,最终以端昇老祖随手找到什么东西砸过来,谢辞君脚下抹油的溜走结束。
谢辞君一生机敏无双,且几乎有气运之子的机缘和实力,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会被道统挖了个这么深的坑,埋得这般惨。 “师父啊,我一直以为您老人家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守成,太过温吞。还总瞧不上您这个劲儿。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天道实在是不待见修士的,原来逆天而行
应在此处。”
“要不,我就眼睛一闭,干脆掀桌子,不管天下了吧。昆仑这玩意,让它滚球吧?”谢辞君轻轻的自言自语。
他刚说完这句,自己就轻笑了一声。
耳畔仿佛传来了师父的咒骂,“你,你,你,你这个逆徒,是不是想要气活老夫?守护昆仑,卫道除魔,守护天地乃是昆仑之心,你忘记了么?”
“没忘,师父,徒儿不敢忘。”
谢辞君喃喃的说,“这哪里还有的选?!但人都有私心,贼老天你算计了我,我也要算计算计你。”
谢辞君站在虚像的掌心,抬眸看向天空,嘴角讥笑又玩世不恭,“咱们就骑驴看唱本,看谁能笑到最后。”
谢辞君似乎理清了思绪,他终于看向自己的脚边,两个魔君正在慢慢的挪动,已经无声无息的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各退了数十丈。
原本他们打算再退出百丈左右,就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快速遁逃的。
可偏偏,谢辞君低头看向了他们。
当谢辞君微微低头的瞬间,巨大的法身的眼眸也垂向了庚炎尊和藏绝尊。
不好!
法身的近身凝视,那目光也相当于巨大的威压,仿佛有一座小山当头砸下。
藏绝尊和庚焱尊也顾不得距离和时机了,两个人立刻全力遁走。一个直接隐身然后瞬移。另外一个则瞬间有几乎数百个大小的骨兵疾速四面八方的逃逸。
可这些情况,在法身现身的谢辞君眼中,就如同试图藏东西的孩子一样,拙劣又无趣。
谢辞君巨大的法身微微附身,从法身的身后赫然又凭空伸出了两只巨大的手臂。
巨像的一只巨手凭空向身后一抓。
虚空之中,凭空被破开一个空间裂隙,而在这裂隙里面,用摄魂珠打开虚空藏匿其中的藏绝尊就这样,被提着一只脚,大头朝下的拎了出来。
而巨像的另外一只巨手,则向前平伸。手指微微曲起,一个正在满地打滚,跑得跌跌拌拌的低等骨兵就被抓在了巨手当中。
而在这个巨手更远的地方,庚焱尊操纵的白色的骨兽疾驰的飞向剑州外围,几乎快要到了长覃剑郡的上空了。
可谢辞君似乎对马上要逃走的庚焱尊并不关心,他心念微动,巨手用力攥紧收拢,仿佛马上就要把呆憨的低级骨兵碾碎。
“轰”的一下,呆滞的低等骨兵显出了庚焱尊的样子,他双手各持一根诡异的骨刺,用力撑住巨像的手指。 “居然没能骗过去,真是可恶啊。”庚焱尊咬牙切齿,怎么也想不同,自己的替身傀儡可以说没有丝毫破绽,而从一开始出现时,那个替身傀儡就在替代自己
进行了全部的对话。
本以为这是万无一失的遁逃之术,却还是被对方给抓在了掌心。
在尝试过了无效的挣扎后,藏绝尊和庚焱尊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前,他们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
两个老魔都是能伸能屈的好汉,知道自己这次无意中踢到了铁板,却立刻服软认怂。
“吾等初到此处,未曾伤过蝼蚁,可否收为仆从,或可为仙君差遣一二。”藏绝尊说道。 “没错,没错。清仙君大人收留小修,我随不才,也有百万骨兵,皆可为麾下走狗。”庚焱尊更是毫无高阶修士的尊严,直接跪地求饶,“如今在那星御老狗
的谋算下,元炁大陆结界破裂,后续虞渊大陆的魔崽子们,一定早就摩拳擦掌了。”
“仙君若是相信我原为先锋,带头反攻虞渊大陆,为仙君大人拿下辰钧宫离殃尊的狗头来献!”
真不愧是魔修,还没投诚成功,就已经开始连续挖坑给昔日的魔修同侪们挖坑了。
听了这样毫无意义的投诚之语,谢辞君根本不会为之所动,他只想从这两个老魔的神魂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巨像的手掌微微拢起,一股让人颤栗的魂魄之力,从巨像的眼眸中逐渐凝聚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那种逼死的胁迫感,却仿佛在身后追赶着两个老魔。
“等一下,我有贡品,贡品!”庚焱尊大叫起来,巨像的眼眸微微顿住,可怕的胁迫感停顿住了,就仿佛即将收紧的绞索忽然停了下来。
庚焱尊不敢再讨价还价,直接抽出了一根花纹精美的银色权杖,“至宝,货真价实的至宝!此乃极堃殿的法统权御,小人献上,略表诚意。”
庚焱尊拿出来的确实是极堃殿的司灵均衡,不久前他们刚进入元炁大陆就立刻撕毁盟约,将权杖抢了过去。
这个东西,其实谢辞君也不算陌生,而且在巨像的加持下,他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再次看到司灵均衡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虚幻感。
这个东西,曾经代表了极堃殿无限的权柄风光,也是打通虞渊大陆和元炁大陆的关键,更是天魔女念念不忘的归家之路。
可现在,它却以这样的方式,主动送到了自己手里。
天下之事,最悲哀可笑的就是,求的时候牺牲一切都换不回来,可不需要的时候,它却主动来到了眼前。
一只被托举在巨像胸口的谢辞君,终于微微抬手。
一股无形之力牵扯司灵均衡,让它稳稳的落入了谢辞君的手中。
谢辞君只是略微检查了一下,确定个承载了极堃殿全部权力的法杖,并没有被做什么手脚,留下什么危险的陷阱。
然后,谢辞君就将司灵均衡直接送到了容与的手里。
从一开始到现在,容与安静站在谢辞君的身后,后来巨像现身。容与就在巨像的两只脚中间,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这才是最好的配合谢辞君的方式。
谢辞君居然能够一举突破金仙道统之境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容与还是不悲不喜的沉默着站着。
似乎,无论是泼天的机缘,还是旷世的大战,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当谢辞君把司灵均衡塞给容与的时候,他终于活过来几分,拒绝道,“谢圣君,不,谢仙尊,我不……”
谢辞君则干脆的说,“你拿着。”
容与瞬间就没有了任何反对的心思,这不是他因为敬重而服从。而是在巨像的加持下,谢辞君的话,相当于天宪的一部分。
尤其对容与这种修为的人来说,这就是天道的旨意,根本无法抗拒。
容与紧紧攥住了司灵均衡,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我拿着它有什么用?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踏上极堃殿的任何一块土地。哦不,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去的,我要把它拆成遍地瓦砾,不留一块整砖。” 藏绝尊本来以为谢辞君收了自己的供奉的至宝,至少态度上会和缓几分。可他没想到的是,在把司灵均衡交给容与之后,谢辞君转头就操纵巨像,继续攥紧
巨掌。
巨像的掌心有着无法抵抗的道统之力,藏绝尊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咔嚓”的声音,密集又清脆。
藏绝尊清晰的感受到了死亡的胁迫,他甚至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心思,直接大吼道,“你不能这样杀了我们,一旦我死,我所统御的百万骨兵会彻底失控。”
巨掌微微一顿。 藏绝尊感觉到了骤减的压力,更快的说,“魔尊统御魔将、魔兵,如果魔将强大,可以噬主,但只要魔尊在的一天,魔将就要服膺魔尊的指令。可一旦魔尊陨
落,那么所有的魔将都会尝试彼此吞噬,成为下一个魔尊。”
这个说辞,倒也不是骗人。
魔修的世界,等级森严,且视同类为魔材的事情几乎为常事。你拳头大,你就是至尊,大鱼吃小鱼,物竞天择。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最上面的魔尊倒塌后,下面倘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魔修接替魔尊的位置,那么无论下面的魔将就会立刻相互残杀,争夺这个位置,不死
不休。
倘若魔修们只在虞渊大陆,发生群龙无首的事情,会让魔修互相残杀后,削弱他们彼此间的力量。
但这件事,如果发生在毫无准备的元炁大陆,那结果又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元炁大陆的修士、凡人百姓,甚至漫山遍野的灵兽,都将是魔修们最喜欢的“炼材”,这就好像如果猛兽们都在一个笼子争夺最后一块肉,那猛兽之间会
彼此撕咬。 但如果把猛兽放入羊群中,哪怕猛兽们明明彼此看不上眼,它们也会先分散开去狩猎和圈地,霸占更多属于自己的羊,拓展自己的兽群,最后才会考虑如何
吞并别人的羊。 藏绝尊森冷的说,“一旦本座陨落,我手下的百万魔兵都会各自为营,它们会失去控制,散入到元炁大陆各处,抓捕修士炼化为灵骨塔,甚至攻打凡人的都城
和修者的坊市成为新驻地。”
“苍生离乱,血流成河。你们修士不是最讲究守护黎民众生么,那你就不能杀我,因为我在,玄灵宗的百万骨兵才不会乱!”
谢辞君垂眸看着藏绝尊,面上的表情平静无痕。 藏绝尊觉得,自己这次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没有什么掌控自己和庚炎尊这样的大魔尊的权力野心,那么出于修士虚伪的善良,对方也要考虑一下留下自己的
命吧。
但他错了。
他威胁的人是谢辞君啊。
一个从修行第一天,就敢选择跟天道对着干的狂人。
他生平从未被任何东西真的威胁到过。
连天道,都无法强行按住他的背脊,更何况是满心蝇营狗苟的藏绝尊。
谢辞君甚至懒得给藏绝尊一个眼神,在听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后,谢辞君左手平身,做出一个利落的捏拳的动作。
只随着他这一个示意,巨像的手掌不再迟疑,狠狠的攥紧了。
“啊!!!!!”
噗。
噗。
随着一声短暂的惨叫,两个一心要来元炁大陆称王称霸的与魔尊,就这样彻底被捏爆了,连一滴血肉都没有留下。
随着谢辞君反转手掌,巨像的大手轻轻张开,两只巨掌手里,各自留存了一样东西。
一个是拳头大小,无色透明的圆形晶核,那晶核极为强硬,以巨像之力,居然也无法将之捏成齑粉。
另外一个就是通体红色的六边形骨头碎片,它仿佛是由极为纯粹的血煞凝就而成,带着一股古怪的邪祟之意。
这两个东西,就是藏绝尊和庚炎尊最后留下的本源之力。
虽然只有这么一点残存的碎片,但它们的里面却凝就了两个魔尊生前所有修为的精华。
倘若这两个东西中的任何一样,让其他任何一个魔修得到,怕是在短短百年内,就会有一个新的大魔头再次现世了。
谢辞君的左手掌心托着这两个魔种精华,然后他伸出右手手指,在上面反复叠加自己的剑意。
这跟以往的叠加不同,它已经是金仙修士叠加的剑意了,至少在当前的两个大陆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直接抗衡这种剑意的叠加。
这就会成为魔种最高级的守护结界。
随着剑意的叠加,无论是晶核魔种还是骨片魔种,都被剑意包裹,变成了两枚小剑符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原本忽然增长出来抓庚炎尊的巨像之手,在谢辞君的操控下,去托住了容与,将他也送到了半空之中,谢辞君的面前。
谢辞君将两枚剑符送到容与的面前。
剑符平平无奇,甚至看起来,像是三流修士练手的习作。又有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是两个魔尊的魔种呢。
“给我?”容与不敢接,这,这是何其贵重和恐怖的东西啊。
没想到谢辞君微微点头,“这种东西,不能流落在外,否则就是助纣为虐了。你收下吧。”
可是容与不懂,他凭什么啊?!先是司灵均衡,然后是两个魔尊的魔种。就算这种东西不能流落在外,为魔修所图。
那天底下,还有比放在谢辞君自己身上更安全的地方么?
就算谢辞君自己嫌弃它们,放在昆仑或者交给其他昆仑长老,也比给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人强吧。
见容与迟迟不接魔种精华,谢辞君开口道:“天下,乱局已成,结界不复,魔道将起。”
这倒是事实,整个大陆结界落下,灵脉崩塌,灵境遁藏这些事,此刻还在持续的不断震颤着。
可是容与不明白,“谢,嗯,神尊大人,您不能阻止这一切么?”
容与觉得,谢辞君反正已经是唯一的金仙炼虚修士了,那就好比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正神。
只要他想,灭掉所有的魔修,重修昆仑,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想不到谢辞君却笑了,他问容与,“怎么阻止?”
容与想了想,“杀尽天下魔修?”
谢辞君继续问,“杀尽了之后呢?”
“呃……”容与没想过这个问题,“那,那就不会再有魔修,也不需要结界大陆,从此大家就可以安心的修行了吧?”
容与对自己的这个答案也不是很确定。
谢辞君问,“你还记得魔修是怎么来的么?”
容与在脑子里拼命的回忆和搜集,平时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个问题啊,只不过容与因为自己根骨特殊,格外会关注一些有关魔修的记载。 所以在记忆的最底层,他还真的找到了一些曾经看过的玉简内容,容与犹豫的说,“好,好像是,有写修士发现窃取他人的修为和精血,能够快速增加自己的
修为,后来逐渐拓展,就成为了魔修。”
虽然也不是特别精准,但大概的方向是不错的。
谢辞君点点头,“所以,魔修最初,不也是修士么。”
容与隐约感觉到了谢辞君的意思,他似乎是在暗示,只要修士在,魔修就不会断绝那样。
果然,谢辞君接下来说,“魔修,就是修士在修行路上,开辟的另外一种修为方式。它又怎么会断绝呢?”
“我今日将其全部绞杀,后日它们又会因为某些人的鬼蜮心思,再次蔓延生长。如春天的野草,一茬又一茬,无穷无尽。”
“你说,魔修要如何杀尽?”
容与快速的想了想,的确,魔修没有办法杀尽,“可一个魔修,和一群魔修,甚至百万魔修,还是不一样的吧。”
谢辞君继续问,“然后呢,魔修宛如落水狗一样四处逃窜,修士们会平安的生存,不断提高修为。那修士倘若不修魔,要如何提高修为。”
容与说,“勤修苦练……”他忽然卡顿了,因为容与非常清楚,修士的修为要通过功法、丹药、勤奋,但最最重要的是灵气。
可如今的灵脉都在坍塌,灵境藏匿,灵气很难恢复到元炁大陆之前的样子。
也就是说,修士会多了,灵石和灵气却更少了。
容与张嘴结舌,说不下去了。 谢辞君见他想明白了这点,悠悠叹息了一声,“看,贼老天,它可是挖了个大坑给我啊。修士们得不到足够的灵气和机缘,要么继续走魔修的道路去吞噬其他
人的根基助力自己修行。要么就是霸占一方灵地,不让别人跟自己抢资源。”
“这样的道统,这样的修行,这样的天下,杀尽魔修又有什么意义?”
容与觉得自己脑仁都要炸了,“那,那怎么办?”
谢辞君神色却变得轻佻起来,“怎么办?!天道要让我们当刍狗,老子偏偏不想顺它的意。魔修,法修,都是修士,互不相容,却一本同源。”
“既然如此,老子就试试,在这两条道上,引出第三条路,看看它能不能走得通。”
容与听不懂,“第三条路?”
谢辞君点点头,然后同情的看了容与一眼,“小子,刚刚我给了你三样东西,司灵均衡,两枚魔种精华。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大礼啊?”
容与不敢回话。
“哈哈哈哈哈,”谢辞君笑的极为畅快,“傻子,这是三个托付,而且,难上加难,难如登天呐。”
容与其实没有听懂。
“魔修也好,法修也好,倘若沿着现在路往下走,是无论如何也逃离不出这个宿命的。因为修士归根结底,就是在透支天道万物滋养为己所用。”
“修士越多,消耗越大。修为越高,消耗越多。天道灵气滋养万物,却也不够万千修士抽取的。”
“所以,当灵脉枯竭,灵力耗尽的时候,魔修才会应运而生。魔修,大概就是天道催生出来,让修士们自相残杀,消耗彼此的存在吧。”
容与的修为和境界并不高,他很难站在更高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谢辞君这番话听起来非常有悖于元炁大陆所有关于魔修的讨论,但仔细想想,似乎又非常合理。
难道,这位炼虚金仙的意思是,只有魔修才是天下正统?!
但很快,谢辞君的话又推翻了他的推测。
“可天道这狗东西,多狗啊。它又设了一个法则限制,窃取他人精血魂魄的修士,会在修为不断提高的时候,体内的杂质和修为彼此冲突,为天劫不容。”
“没办法通过天劫淬炼的魔修,要么死于天劫锤炼,要么因为魔功驳杂冲突而暴毙。”
“于是这些费尽心思的大魔头们,最后还是会变成灵气的养分,从新归于洪荒,滋养天道。天道这买卖做得,虽然不甚赚,但好歹总有些零头回本。”
这下容与听懂了,所以天道是会扶植魔修的,因为修士会破坏天道的本源,让灵脉和世界枯竭。
可魔修虽然残暴杀戮,却最终因为斑驳不纯,没办法融入天道法则,被它最后压制到死,反而能反哺天道。
容与觉得自己仿佛彻底被洗礼了,推翻了自己所有对修真的认知。
所以,天道是最为厌恶修士的么。
原来,逆天而行这句话,居然是这个意思。
容与的脑子嗡嗡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再想任何事情了。
容与听见谢辞君骄傲又张狂的声音,“哼,凭什么?万物有灵,老子修行,也是修士们一代代用命找出来的天道规则。” “规则是你定的,现在你又作弊反悔,把我们这些修士当成了刍狗。我偏偏不信,修士要么毁灭所有道统才能独善其身,自己去化境做金仙。要么就是彼此坑
害最后屈从法则之力,成为你的供养。”
“狗老天,你早点告诉老子,我就会选择另外一条路去修行,让你看看,第三条道能不能走通。”
“贼老天!狗老天,你偏偏逼着老子做选择,坑老子是吧?!老子今天就要给你打个补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天道!”
谢辞君显然在对着天道发脾气,破口大骂,恣意张狂。
容与听不懂,却也觉得十分解气。
作为修士里的一员,发现自己前面怎么走都是断头路的感觉,可真是太糟糕了。
哪怕他明明心如死灰,此刻也觉得肝火怒烧,有一种十足冤大头的憋屈。不过这跟谢仙尊给自己的三样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辞君又昂头向天,激情辱骂了天道一番,“法修和魔修,生来同源,却无法同流。可你不一样,你是目前这世上,唯一的道魔同修之人。”
谢辞君此刻还不知道,自己那倔强又古怪的小徒弟,也变成了道魔双修一体的人,还莫名其妙的掌握了法则之力。 “我有一个设想,却没有办法,也来不及自己探索了。就如同我最初选择了不断压制修为,重塑根基,最终破境一般,这条路会非常的辛苦,而且看起来绝望
。但它要是能走通,就会是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
“这条路的法则不难理解,同时在体内开辟两条修行之路,一条走法修之路,另外一条走魔修之路。你现在的两条路是怎么走的?”谢辞君问。
容与老老实实说,“就是各走各的循环经络。因为我的根骨生来特殊,所以每次换一种方式,另外一种就会被压制下去。”
谢辞君理解了一下,“就是彼此完全隔绝,相互不融的意思对吧。”
容与点头。
当然不能相容,甚至还要花大力气去屏蔽掉薄弱的地方,一旦魔息沾染了灵气,或者灵气渗透到魔息当中,必然会经脉错乱、走火入魔啊。
谢辞君简单的解释了自己的道,“没错,如果想要同时修行道法和魔功,必然要开辟两条不同的经络,而且必须彻底隔绝。”
“我的想法就是,同时修行,但不断抽取自己的修为,去供养魔功。当魔功达到一定修为的时候,自毁魔功反哺道基。” “这样,两种功法同源而出,却没有斑驳暴虐的天道压制。而且魔功修行快速易成,紫毁后可以夯实道基,反哺灵脉。道法魔源每次互相吞噬,反哺的时候,
都会因为同源对冲而冲击所有的关窍,这样会比常年吸收灵力来打通关窍要更加直接和有效。”
嗯,说白了就是比较省灵力,而这些被消耗的灵力,都会成为境界修为提升的助力。
但其中的危险和痛苦,估计也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荣誉自己是两种功法都修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随着谢辞君的说辞,他的眼睛不由的亮了起来。
原来,还能这么尝试的,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然后容与就听到谢辞君说,“这也是老子跟天道学的,用修士抽取万物灵气,在用魔修吞噬修士,最后魔修自爆而亡,反哺天道。它倒是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了。我们就是被玩弄在天道掌心的刍狗了是吧。”
“好,以后修行,老子自己魔功道法双修,自毁自哺自修,不用贼老天在后面赚差价。”
容与听到这里,差点没憋住,连忙捂着嘴假装咳嗽了几声。
谢仙尊可真是太跳脱了,这就是一点便宜都不给天道占呗,还有人敢去跟天道比算计啊。这话听起来真的太狂妄,太嚣张了。
但不知道为何,却在最初的惊诧之余,感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爽快。
修者,就应如此。 以天为台阶,逐级而上,凌云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