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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边儿泛起白肚皮时候,厚重的城门被六个士兵将将推开,城门外头已是排起老长的队伍。
等到太阳正直高空,渐至正中时候,城外一队马车渐渐往城门方向走来。
这行人不是旁人,正是昌安侯及一干女眷。
车队正中靠后一个气派马车之中,一个艳装妇人斜斜倚靠在身后丫头身上,宽松的衣衫掩着微凸的腹部,此刻正由着丫头给她揉着肩膀,妇人眼皮微垂,斜撑着脑袋,懒懒开口问道:
“到哪儿了?”
身后丫头连忙回道:“回太太,已是到了城门口,晌午时候应是能到家。”
夫人嗤笑一声,眼也不抬,只嘴角勾起一抹嘲意,笑容意味不明,
“这可是好,眼见午膳是有着落了,那女人定是安排妥当,咱们倒是只管吃现成的就成。”
丫头是妇人身边儿的老人儿,自是知道“那女人”指的是谁?此时忙堆起笑脸儿,奉承道:“太太说的是,太……那女人惯会装模作样儿,整日里一副傲气模样儿,偏对着谁都没个好脸色,侯爷自来最是烦她,便是她把庶务打理的再好,在侯爷心里仍是不及太太半分。”
丫头马屁拍的响亮,嘴巴利索的很,显是经常干这差事儿。
她嘴里这位太太,不是旁人,正是昌安侯爷的爱妾,庶长子之母,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儿,袁姨娘是也。
这袁姨娘宠爱颇浓,性子不乏张扬,有些个巴结着的仆妇,暗地里称一声太太,也不是没有。
丫头跟着袁姨娘时日久了,自是知道主子心意,这不当人前之时,太太,太太的,叫的很是顺口,自然,袁姨娘听得也很顺耳就是了。
听了丫头一席话,袁姨娘这才睁开眼,勾着唇角,笑意浓浓,道:
“你倒是长了张巧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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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晌午时候,马车果然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只是院门紧闭,浑然不似迎人模样儿,不禁叫人暗生疑惑。
昌安侯爷皱着眉头,同小厮道:“去敲门,问问怎么回事儿?”
前头仆从跳下马车,一溜儿小跑跑到门前,过了会儿又是跑回来,脸上却是为难的紧,磕磕巴巴的回道:
“回禀侯爷,奴才把门叫开了,问了里头人,说是,说是太太,太太她……”
看着小厮结结巴巴模样儿,昌安侯爷眉头蹙的越发紧,不耐道:“太太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小厮打了个激灵,垂着脑袋,一口气儿说了个完,“说是太太她自回京那日便回了娘家,从那以后,再没回来过,这宅子也无人打量,现下是不能住人啦。”
昌安侯爷一听,脸上满是怒气,一甩车帘,兀自跳下马车,往里头看了会儿,脸上越发黑的滴水,再回头瞧了眼马车上等着的老娘,满心恶气再是忍不住,高声斥道:
“去,让伺候太太的婆子把太太叫回来,婆母归家,她做媳妇儿的也不知迎接,这是哪门子的教养,我倒要问问,她沈苏梅这是要干什么?不知道一家子老小都等着她?”
满场一片寂静,不一会儿外头进来个丫头,冲着昌安侯行礼,娇声软语,道:|“侯爷,老太太叫奴问一声,怎的到了家门口还不让进门的?也不见太太前来问安?想要问问可是太太有哪里不满,不乐意老太太归家不成?”
这是来问罪的!只是问的是沈苏梅的罪!
昌安侯爷看着老太太身前儿的丫头,长开嘴正要说些什么,一旁跑了个小厮低声回禀道:
“侯爷,太太陪嫁的丫头婆子一应人等,都不在,说是那日太太回娘家后,没几日便把这些人都叫了去。不光如此,便是宅子里太太陪嫁的物什儿,统统都叫人搬走了,说是太太让搬的,如今是一样不剩了。“
小厮说的心惊胆战,昌安侯爷听得愕然不已,随即满腔怒火涌到胸口,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一旁原本问罪的丫头此时已是张大嘴巴,满脸都是惊诧。
饶是她再不知事儿,也知晓这搬回嫁妆,可不是小事儿!
若不是不想过了,这些嫁妆万万是搬不得的~!
看来太太是狠了心啦~!
丫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瞧瞧瞥了眼侯爷,悄不声儿的提着裙摆往老太太处报信儿去了。
太太要作妖,可得叫老太太知道才好!
昌安侯爷脸色铁青,他不是笨人,里头道道儿自是明白。虽不知沈苏梅这是闹得哪门子幺蛾子,可这事儿却是大了。这会儿,便时不愿,也得往国公府走一遭了。
真是!这沈苏梅好好的日子不过,偏闹腾个甚?真是无事生非,叫人烦扰!
昌安侯爷重重吐出口气,背着手,沉着脸,步子重重的往外头走去。
这一溜儿的马车挡在街上,可是把路都堵严实了。得先把人安顿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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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早派人盯着昌安侯府一众人的沉香,这会儿听着底下人回禀,竟是连着从进城门后,昌安候等人说的话都一字不落的学了来。、
沉香听到侯府老太太跟前那丫头问罪的话,神色忍不住冷了冷,扭头看了眼一旁静坐不语的沈苏梅,竟是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平静的很。
沈苏梅见沉香看她,想了想,从丫头手里接过张单子,递给沉香,说道:
“小嫂子,你甭替我担心,他们一家子是个什么德行,我早就知道了。往后我跟他们就没什么干系了,自然不会为着不相干的人伤神。诺——你瞧瞧,这是我列出来的嫁妆单子,先头大件儿的我叫人搬了回来,田产铺子的地契也在我手里,这单子上列的都是小物件儿,大多是叫他家里老太太托了说辞,或明或暗的拿了去。”
沉香大致扫了一遍,心中暗暗咂舌,暗道,果不然是国公府的嫡亲姑娘,这嫁妆,啧啧,便是手指头缝里露出去的好东西,也是难得的珍品,怪道那侯府老太太把持不住呢!
不过,这些东西确实不能白白送了那些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正兀自想着,耳旁传来沈苏梅淡淡声音,道:
“……若是他们好歹有个人样儿,我权当丢了也罢。可是,哼……老太太,还有那些个人,我最是清楚不过,拿了我东西只当是应当应分的,媳妇儿的嫁妆就跟她自个儿的东西一样,我若是用了,她比我还要心疼呢!她们母子统是一样的人儿,不会念我的好不说,怕还觉得我小气儿,拿了边角料敷衍她们呢……出力讨不着好!我才不当那冤大头,索性一样不落的全还回来,我就是拿着赏人,也不留给那些白眼狼儿。“
沉香默默的放下适才遮着脸的单子,脸色幽幽,暗自腹诽,说好的不生气不是?可您这满脸的杀气,涂抹星子差点儿喷我一脸的模样儿,像是不生气的——么?!!
憋了憋,也不知怎么的,沉香到底忍不住嘴贱的问了句,
“你不是说,不会为着他们家人生气么?”
沈苏梅霍然站起,叉着腰,逼近沉香低吼道: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我不生气!”
最后一句话,声音霍然高了八度。
沉香默默的后仰着身子,默默的擦了一把脸上喷的口水,木着脸,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好吧,你没生气。”
真是特么的长见识了好么!头一回见人这么不生气的好么!真是特么的啊啊啊!
刚用了午膳,外头就传信儿进来,说是昌安侯府的人来了,求见姑奶奶。
沉香转头看了沈苏梅一眼,沈苏梅正垂首抿茶。沉香问了句,“你见么?”
沈苏梅摇头,道:“不见了,左右来的定不是昌安候。”
沉香闻言,往回禀之人望去,那人机灵回道:“姑奶奶说的是,那人自称是昌安候身边儿的小厮,说是奉侯爷之命请姑奶奶回去主持大局。”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沈苏梅忍不住笑出声,眼中满是嘲讽,朝沉香道:”您听见了吧!他那人,若是不到了紧要关头,定会心存侥幸,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话音调子拖得长长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陶侃,“来咱家,在人家看来,那是折腰来着,委屈着呢!”
可当初侯府起复,能有今日繁华,确是国公府一手扶持,一手提拔,父兄心疼她,连着夫家也操心着,昌安候能有今日,凭着的不过是国公府早早的把路给铺平了,只等着他走……
偏那人还以为自个儿雄才伟略——简直狗屁。出嫁之前,兄长便明明白白告诉她,看上昌安侯府,不求着他能干,前程远大,只看在老侯爷是个痴情的,家里干净,想来子肖父,她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旁的,有娘家帮衬,一辈子平平安安富贵到老也是美满了。
可谁知好竹出歹笋,老太太又是是个拎不清,没了老侯爷镇着,整个侯府都不像个样子,日子到了如今,她也是够够的啦!
她这一生,为着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操劳费心,还得不着个好字,这样的活法,她不愿!
对啦!
说到底,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愿,不愿——
沉香见她这模样儿,把那单子递过去,吩咐底下人,道:
“你去把这单子给那人,就说这是姑奶奶要交给昌安侯爷的,让他捎话儿,就说,事到如今,闲话再不必提,我家姑奶奶不愿跟他过了,好歹也做了几年夫妻,侯爷还是好聚好散吧!和离书自有国公爷跟侯爷交涉,这单子上的东西,都是姑奶奶的嫁妆,往后就是两家人了,这和离之后,婆家再没有扣着媳妇儿嫁妆的道理,侯爷是个明白人,还是早些归还才是正理。”
“啪!”的一生脆响,茶盏摔得粉碎。
昌安候爷胸膛起伏的厉害,脸色紫涨,而后变得铁青,底下跪着小厮死死垂着脑袋,身子忍不住发抖,看在眼前来回走动的绣着祥云黑布靴子,咬着嘴唇,一动不敢动弹。
“好啊,好,真是好!沈苏梅——好一个沈苏梅。”
“沈苏梅怎么了?”门外传了一道声音,昌安候爷回身望去,顿时一怔,随即连忙迎上去,道:“娘,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歇着?”
门外一艳装妇人扶着一老妇,跨进门槛儿,昌安候爷上赶着上前,扶着另一边儿,等袁老太太坐下,已是满脸不悦,等不及质问出声,道:
“刚才你说沈苏梅?哼,我就知她是个不省心的,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昌安候爷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外头徒然窜进来个小厮,一下子扑在地上,失声急道:
“侯爷,不好了,外头,外头来人打上门啦!来人气势汹汹,奴才们实在抵挡不住,他们,他们已是打到二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