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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王华态度迥异,弘治皇帝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深究。
今日太子的表现,实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不禁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莞尔笑道:“好生尝一尝民间的疾苦吧,可惜,朕年纪大了……”
这意思却仿佛是,若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他也想去试一试。
说罢,他才认真的打量起方继藩来。
王守仁是方继藩的弟子啊。
那么,这王守仁的学问,固然不是都承袭至方继藩,至少,方继藩对他的影响,也一定很大。
否则,方才王华为何会一再声称,自己的儿子从前不是这样,自拜入了方继藩的门墙之后,行为举止,才如此的‘怪异’?
这么说来,这太子今日的学问,是从王守仁那儿来的,而王守仁的学问,去又自方继藩这儿来,身体力行……嗯……方继藩种出红薯,岂不也是身体力行……
难怪这个小子,虽学问未必及得上那些翰林,却是懂这么多东西,往往能出人意料的解决如此多的问题。
太子去西山……是好事。
“诸卿且退下,方继藩留下!”
他若有所思,随口下达了口谕。
陛下显然对方继藩有话要说。
第一次父皇如此的重视,甚至驳斥的杨师傅说不出话来,朱厚照显得很兴奋,这亢奋劲,自然还需慢慢的消化,此时他倒是信心十足起来。
现在父皇准了自己去西山,是一个好的开始,将来,只要父皇不将自己当做孩子看待,自己自然可以做一些真正的事,令父皇和百官们刮目相看了。
刘健笑吟吟的看着朱厚照,某种程度,他对于太子的改变,是颇为乐见的,毕竟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虽是翰林出身,可渐渐的接触到了实际的事务,方才知道,许多书,读了未必有用,解决问题的方法,最为重要。
那杨廷和脸色惨然,从此以后,自己这詹事,岂不形同于虚设,连陛下都鼓励太子去西山,那么,太子还肯在詹事府老实读书吗?
可陛下令大家告退,众人只好行礼,告退而出。
方继藩留了下来,至始至终,他都全然放手让朱厚照去表现。
此时也松了口气,一切都如自己猜测一般,太子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而王守仁这个怪胎,本就天生有教育家的基因,否则,历史上王学流行,难道只凭王学比理学更先进吗?
王学固然在理学之上,提出了此时社会更加切合实际的主张,可与此同时,也和王守仁的教育天赋有莫大的关系。
一个是极具煽动性的老师,一个是聪明绝顶的学生,两者结合,嗯……恐怖如斯。
暖阁里很安静。
因为弘治皇帝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低着头,拿起了案牍上的《劝农书》仔细的看了一遍。
说实话,这篇《劝农书》很是精彩,到现在为止,弘治皇帝读之,依然觉得很痛快,实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甚至,弘治皇帝依然察觉不出,这《劝农书》到底可笑在何处。
字字句句都很精彩,哪里有什么可笑之处呢,他真是看不出来。
等他将这一篇《劝农书》读完,放下,不禁感慨:“朕与杨廷和,有什么不同?也是五谷不分啊。”
“可是陛下勤政,人所共知,臣就很佩服陛下,如此日理万机,非常人所及。”
方继藩笑呵呵的,拍大老板的马屁嘛,有什么羞耻的,自己又不是读书人,没那些腐儒们的臭毛病,我方继藩上一辈子就是书呆子,吃的亏还不够吗,至今还没女朋友呢,这一世,自己也算社会哥了,嗯,会有女朋友的。
拍拍大佬的马屁,没什么不妥的。
弘治皇帝凝视了方继藩一眼,认真的问道:“你的恩师,乃是危大有?”
“……”
这劈头盖脸的问话,令方继藩莫名其妙。
方继藩却还是道:“小时候,他教授过一些东西……”
只能这样回答啊,还能怎么说。
弘治皇帝颔首,旋即却又问道:“这些学问,也是他教的吗?”
“什么学问?”方继藩不禁诧异。
弘治皇帝淡淡一笑:“这身体力行之道。”
明明是知行合一,没文化真可怕啊。
方继藩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陛下,这是臣的学生王守仁所领悟的学问。”
这一点,方继藩必须得解释清楚,真跟自己无关啊,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而且,就算没有自己,王守仁在历史上,也会在龙场悟道,虽然而今的王学,已经和历史上的王学有一些细微上的不同,可大抵,现在王守仁的学说,和历史上的阳明心学,是有所继承的。
这一点,方继藩必须解释清楚,毕竟,他虽是社会人,可三观还是和很正的,和其他穿越的妖艳JIAN货们不一样,剽窃别人的成果,占为己有,他不干。
弘治皇帝却是瞪他一眼,很是有理有据的反驳道。
“你休来胡言,怎么,害怕你的门生说了离经叛道之言,而给你惹来灾祸?这就是你的学问,你以为朕不知道?那王守仁从前的事迹,他父亲已经交代了,是实实在在的程朱门生,就是自从跟了你,才会突然转了性子,他父亲王华,是个品德高洁之人,不善于说谎,朕信的过他。”
“……”言外之意,是自己不老实了。
方继藩发懵,我难得说句实话容易吗?
我想做一个好人啊……
难道做好人也这么难,方继藩瘪了瘪嘴,才开口说道。
“这个……陛下,王华已将臣的门生逐出了家门,所以,后头的事,王华并不知情,这王守仁,聪明绝顶,一点即通,臣实不敢揽了他的学问,据为己有,还请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冷笑:“就知道你会说这些,你将王守仁推到前头,自己躲在背后,你自己也说,王编修一点即通,他若不被你点化,如何能通,到现在,还想强辩,你当朕这般糊涂吗?”
不客气的说,你特么的就是糊涂。
方继藩心里腹诽。
弘治皇帝厉声道:“如此明显的事,你还想糊弄朕,你方继藩,难道想要欺君罔上,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何罪?”
“……”
欺君罔上……
方继藩打了个颤,这罪名可大了。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只好抬起头,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陛下果然明察秋毫,没错,此学,就是臣根据前人的经验,以及在为陛下效劳的过程中,体悟出的。臣不但悟了此学,还将其,传授给了王守仁,陛下圣明,一眼就看穿了臣的伎俩,臣佩服之至!”
方继藩是真的服了。
弘治皇帝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打趣似的看着方继藩。
“是你就是你,承认了即可,方才为何要抵死不认,一丁点都不老实,朕就这样的不大度,心胸如此的狭隘,如那杨廷和一般,容不得其他吗?”
“是,是,陛下不但明察秋毫,还宽宏大量,臣很佩服呀,臣一定多像陛下学习,陛下实乃臣的榜样。”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了许多:“你的这学问……”
方继藩心里说:“真不是我的啊。”可他现在不敢说了,一个欺君罔上的高帽扣上来,他承受不起,算他是有道德的人,可道德也不能当饭吃吧,活着多好。
弘治皇帝继续道:“倒也颇有一些用处,有几分道理,此番太子能通晓如此多的道理,自是你的功劳。”
方继藩想了想:“陛下,其实王守仁的功劳也很大。”
弘治皇帝甚是欣慰,很满意的颔首道:“你不居功,将此功让予你的门生,可见你虽有时不诚实,可心地还不算坏,有救。王守仁,毕竟是鹦鹉学舌,不过是拾了你的牙慧而已,功是有的,说很大,就言过其实了,你自己也说朕明察秋毫,你和王守仁的功劳,孰轻孰重,朕会不知?”
“陛下真是了不起啊。”方继藩已经无话可说了。
弘治皇帝随即一笑:“因而,太子去西山读书,朕就将他,托付给你了,朕敕你为少詹事,果然没有选错,朕甚是欣慰。至于你的恩师……危大有……此人是个道人,嗯……想来,当初也曾点拨了你,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能耐,如此看来,这危道人,倒还真算得上是得道高人啊…”
弘治皇帝对于道人,没有太多的好感。
这是因为,道人们喜欢装神弄鬼,而显然,这个危大有,让他诞生了很多兴趣,此人会‘呼风唤雨’,当然,其实只是会看天象而已,可能观测天象,从而能确定下雨,这虽没有神鬼那般神奇,可说他是得道之人,也不为过了,何况,方继藩这么多学问,想来,或多或少,与此人有关。
“他……当得起仙人二字,不知他是否故去了,若还活着,朕还倒真想见一见。太皇太后一直说,朕厌恶道人,会给朕惹来灾祸,其实她哪里知道,朕不是厌恶道人,是不喜那些装神弄鬼之徒啊。”